其实,这种惩罚是不切实用的,既不能挽回什么,又不能改变什么,只是让人
看了心里好想些而已。可惜,雪儿不愿再去那伤心地,杨峰白做了一场。杨峰休息
了半日,身子骨也渐渐恢复了,因有要事在身,杨涛等家眷三人便离了九华山。
他们可以一走了之,雪儿却要承受切肤之痛。人生最苦离别,几多悲伤凄楚,
一支笔又如何写得尽...
黑云密漫,雪儿心悒惨淡,聊步忘思,蹁跹竟至月身楼傍。无言可上,寂寞梧
桐深院,锁清秋。念君只得高望,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梯似重心
阶,罗裙挥秋叶,泪雨下秋霜,搴裙盈盈,素步莲莲。伶俜不觉日西过,天地墨转
乾坤暗。月殿风转,层台气寒,落日楼头,望鸿千里。兮兮然,不禁影暗,暝色入
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半月可恶,今夜独缺,偏送离愁。
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风翦七尺乌绸,亿丝锁烦心,凛凛冽冽,颤颤栗栗,罗
衾不耐五更寒。谁不知,离别数日,如隔三秋。不忍高望,微眈雁目,无言下西楼。
绣户重珠箔,闲庭绝火光。椒房白烛,随风袅,情愫临凡,念及凤凰松,可好否?
猩红狐皮袄曼暖,青绵披风量身穿,心玄骨冱,依旧内寒。莲花庵旁,爱松已出针,
软手轻抚,针针刺心不刺手,只觉心痛不见血。闵园日日扫林亭,依旧新晴,草木
无心,怎解得离人凄。落叶满山空,何处寻行迹?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怊怊
一日又过,银汉横天宇,白云归故乡。绕屋有花笼月灿,隔空无树显星芒,倚门伶
伶空望魂。月如水,人似帘,一片冰心在玉壶。沉沉宫漏,荫荫花香,香雾云鬟湿,
清辉玉臂寒。正是离人情切处,风摇嫩柳更凄凉。谁怜双玉筋,流面复流襟,欲知
肠断处,明月照松冈。花绣阁内,空尊夜泣,神衰气弱,难悲恸。梦随风万里,寻
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曙色曚昽,推窗沾色,天近人远,愁苦过湘妃。莫道不销
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青山不语,
残照当门。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忽寝寐
而梦想,魂若君之在旁,扑朔迷离,空怅惘。怨天叹地,天,何苦生我;地,何苦
育我。自古红颜多薄命,恹恹无语对东风。
雪儿本不愿去伤心地,内心总有一种催促,忍耐不住,还是怀着渺渺不可得的
希望来到送生崖前,捧着一件纯白绣有荷花的羊毛衣,跪在崖口,迷蒙着喊道:
我不是说过有东西送给你么!
泪水顺着面颊滴在衣上,在毛衣中溅起微粒的小珠,你骗我!...你骗我!
...
她俏生生地伫立送生崖前,念着俩人昔日的情偶誓语:
飞哥!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那我和你一起死!
痴迷忧怨的泪水簌簌滴下,雪白的指甲已插入黑泥,自从我第一次叫你飞
哥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今生今世都是你的女人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遵守我
们的誓言?如果你真的不在人世,我也好下来陪你!你却好,一丝消息也不留给我,
让我一个人对着空山!她伏在刻有送生崖三字的石碑傍,涕泗滂沱,嗓子渐
渐哭得沙哑,一口气塞住肺腔,激起一阵促心的咳嗽,直教肝肠寸断。哭累了又无
力地回望崖底,望迷了又哭...
天长雁影稀,日落山容瘦。雪儿哭得气短力竭,拖着似已无魂的身躯回到兰房,
顾影自怜,好像万物都已死去,从怀内取出云飞拼了性命为她采回的紫蒭花,将其
贴在面庞上,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忘怀,泪水扑嗒滴在紫蒭花里,仙
花更显娇艳。她用甘唇腻腻地吻着花蕊,腻腻地吻着。
失去了心爱的人,顿觉百无聊赖,一人独守空闺,又有甚么意思。其实,以她
柔弱的身体,没有为情病倒,这就是一个最大的奇迹,似乎上苍还是希望她能寻找
到云飞。
良久
希望
她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要有信心,飞哥一定没有死!他一定可以从洞穴中
找出路来!我要去找他,我不要留在这里作望夫石!我要去找他!她冲动地将毛
衣叠齐放在桌上,顺附一封书箴,墙上玄明剑已被取走,屋内空无一人,留下的只
是淡淡的清香。
蔓草沾衣染露,天阔云高,溪横水远,人又在何方?
话分两头,那福大命大之人岂能轻死,云飞这次可真算是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脸上尤是痛得厉害,也许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突出的乱石或
草木划伤了,在这里可别想得到雪儿的细心照顾。他吃力地睁开昏眼,眼前一片漆
黑,几只仙鼠扑飞。倏然响起一声破锣般的厉喝:小子,你醒了!这突入其来
的雷鸣着实把云飞吓了一大跳。
他疾速抬起沉重的头颅,眼前还是什么也看不清,迷糊询问道:谁在这里,
是你救了我吗?贯耳的又是那破锣声:费话,除了我,这里还有谁呀!来,把
这个吃了。倏然一个不明不白的东西硬送进了云飞的嘴里,云飞不及防备,再加
上那人手法极快,便只好受了此物。
云飞细细品尝,咦,这玩意口感还不赖,甜甜的、淅润滑咽,吐了小籽,问道:
前辈,这是什么果子啊?砰的讨了当头一京果,那人悻悻然道:什么前
辈后辈的,我是郑华。嗯,那果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在这谷下已困了不少
年头了,都是靠吃这玩意才活下来的。哼,老天可怜我,总算送个伴给我了,你小
子以后可要好好服待我啊!他说得倒自在,云飞闻后默然不语。
郑华接着道:对了,你小子什么来历,怎么下来的?云飞道:我叫云飞,
乃九华山清魂道人的弟子,因摘药草不小心掉下谷来。嗯,清魂老道在江湖上
可称得上是泰山北斗,他的弟子定非庸才。郑华拖长了声音,瞵视着云飞,话语
中好象夹有称赞的味道。云飞摸了摸脑袋,吃了那东西之后觉得整个人清醒多了,
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现在也能寻见一二。定睛看来,自己身处石洞中,身旁的岩石
上坐着一个满头乱发之人,脸全被黑发遮住了,无法辨清面容,从身上散发的气氛
能让人感觉出他已久经生死。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特别好奇,云飞亦想多了解点儿这神秘人,打破沉寂道:
这位前...发觉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郑大叔,多谢你搭救之恩,他日
有效劳之处,尽管吩咐,在下义无反顾,再所不辞!郑华冰冷地道:你别忙谢
我,这送生崖下是一层深稀泥地,加上我托你一把,不然你早见阎王了!又哼哼
笑道:你既然下来,就别指望上去了,好好陪我过一生吧!
云飞忙推着手道:这可不成,等我伤好了,我可要走了,你要想待着,就一
个人享清闲吧。郑华大笑道:就凭你这点三脚猫武功还想上去,别做春秋大梦
了!他这么一说,云飞还真急了,此谷深及千尺,以自己的武功是决难攀天的,
又想起雪儿和师父正在谷上惦记着,急得汗如雨下。
郑华突然狂啸一声,朝石地猛击一掌,犹如平地惊雷,鬼哭狼号。石地碎成无
数小石乱撞,混合在空气中,云飞吃了一惊,慌忙用衣袖将头护住。郑华高举双手,
大吼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离开
这鬼地方!这一咆哮震得洞内嗡嗡作响,饶是云飞内功还算不错,亦受不了充耳
的震憾!
云飞暗忖道:这人喜怒无常,武功奇高,今后千万不可犯着他,免得惹来杀
身之祸!不禁忆起了与百毒神仙的第一次见面,眼下把他仔细打量,和百毒神仙
亦有几分神似,痴痴想着,眼中落下泪来。
待一切平复后,云飞缓缓行至他身前,轻声道:郑大叔,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事就告诉我吧,或许我可以帮你。郑华的喘气声逐渐减弱,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一甩乱发,狠狠叫道:罗毅!要是我能出去,定要你死无全尸才解得了我心头之
恨!此时露出了他的脸,七横八竖的挂着几道刀创,苍皱的面皮难推岁数。
云飞闻得罗毅二字不由吃了一惊,曾听师父说过,罗毅是当今武林上闻名
而蒽的天人教教主,武功深不可测,传说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天
人教则是天下第一邪教,教徒行事诡密,杀了无数正派弟子,和八大门派结仇甚
深。
云飞越来越对郑华感兴趣了,忙接口问道:想不到你和罗毅是仇家,他的来
头可不小啊!凭你一人之力恐怕...郑华听得头上冒火,喝道:恐怕什么?
当年我与他决战此处之上,本来我应取胜,可是他倚仗人多势众,将我打下山谷!
如此卑鄙无耻之徒,怎么还能留存在世!青筋徒然暴起,面目狞然可怖。
云飞叹道:邪教之恶徒,当然不是君子。郑华拍掌合道:说得好!当年
我与他齐称金鳞双蛟,我们亲如兄弟,同闯江湖,原以为他是个君子,想不到
他竟然是一个无耻小人!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信?
云飞眉峰微耸,道:你也不可一概而论,其实你是没遇到过真正的朋友,如
果看得起我,我愿做你的朋友!郑华冷笑道:你?现在看你对我热热呼呼的,
谁知道你今后会不会加害于我,哼!云飞暗暗下定决心:他受到了太大的摧残,
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但看他样子不像奸恶之徒,有机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他
规引入正。
云飞转望四周,道: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郑华哼了一声,高声道:
别白费心思了!这里全是洞穴,不仔细会迷路的。云飞被他唬着了,搞不好真
迷了路可不好办,问道: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爬上去呢?郑华惨笑道:
爬上去?哼哼哼,小子,你过来摸摸我左手的袖子。
云飞走过去一摸他左手,一颗心顿时凉了半边,原来袖子是空的!郑华切齿道:
把我弄到如此田地,都得仰赖罗毅的好帮手们!这个仇──郑华的脸由红至青,
云飞见他神色不对,忙劝道:郑大叔,我一定替你想法子出去!忖道:我以
后还是少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多做些他喜欢的事。念着百毒神仙的遭遇,云飞
总觉得郑华很可怜。
云飞道:你的眼圈好黑,在这地方没休息过么?郑华一听就上火了,道:
休息?我每日苦练,恨不得飞出洞外把罗毅全家一道汤泼了,你还教我休息!
云飞缄默了,仿佛自己的每一句话听在郑华心里都能和罗毅之仇联上关系。
郑华的心情恢复了平静,擦了擦眼,疏远地说道:人长的这双眼睛又能看清
什么,都是表面的。云飞微微点头。
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郑华肚子有点饿了,谓云飞道:你陪我一起去找果子。
云飞道:是否就是先前给我吃的那个东西?郑华一颔首,道:这果子还不错,
食一个可顶好一会儿。云飞疑声道:确实如此,这果子真有点名堂!两人前
后而行,出得洞外,一脉鲜红血嫩的果林,就是在黑暗中,亦极为煞眼。
云飞道:难道这是朱果不成!正欲摘下一颗,郑华喝道:别忙,小心木
刺!云飞闻声缩手,定睛细看,原来枝干布满尖芒,心叹自己江湖阅历太浅,道
了一声谢,束立郑华身旁。只见郑华小心将树叶拨开,摘下果子,接着吹去表皮上
的绛粉,然后囫囵包下。
云飞瞧得嘴痒,便依样画葫芦地采果,待吞食了两个,不仅肚内有货,而且连
疲劳和痛楚都减了不少。没想到这小果子竟有如此大的功效,默念郑华服了几十年,
其功力一定是登峰造极了。
倏然间,附近涌起波涛之声,云飞望见丈许远处的一道裂缝中涨出泉水来,吃
惊道:郑大叔,这些水怎么无缘无故地向上冒?郑华道:我也不知,每日大
概要涌两次,果林靠得就是这种地泉浇灌。不一刻,脚亦湿了,郑华道:水是
浑的。云飞问道:浑的又怎样?郑华道:涌水时可测天象,如果水浑,则
大雨将倾。
哦,古怪的洞中才长得出古怪的果子。云飞继续踱步,不自觉的进入果林
深处。他随眼一瞟,发现在一株果树下依着一束小花,花色纯白无暇,茎洁似雪,
似莠而细,花内包着一颗紫色小果,玲珑可爱。云飞好奇地将它摘下,嗅了一下,
顿时便有一股奇香浸入体内,导至身心无法自拔,有一股强烈的欲望要将小果服肚,
他急不可待地将小果送到嘴里,竟然毫无味道,自言自语道:这小果子真怪!
云飞遂走出果林,将小花拿给郑华看,道:郑大叔,你瞧瞧这花是什么来历,
我一嗅过就想吃上面的果实,好怪异!郑华接过小花仔细端祥,心下犯疑:我
自问去过不少名川胜地,但这种花倒从未见过,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雪洁无斑的花
朵,而结果时怎么花儿不凋?必定来历不小!
哎哟!好热,好热!云飞突然倒地不起,觉得体内的经脉全部失常,真气
如同汊水乱淌,感觉一股强大的热流羼遍全身,烧得他面色红如赤日。郑华伏下身,
惊问道:小子,你怎么了?云飞被烧得说不出话来,在地上痉挛翻滚着,胡乱
拔着草,抓着泥。接着,熊熊热流通过任督二脉汇聚丹鼎,身体奇顺无比,好象已
脱了胎换了骨,脸部也恢复从前。云飞摸着胸口,喜道: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比原
来轻了很多,好象有使不完的力气!郑华忽然想到什么,大骇道:白莲龙果!
云飞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白莲龙果?这名字听起来挺不错的嘛!
郑华投来妒忌的眼光,沉声道:你小子真走了神运了,这白莲龙果传说是千
年难遇的奇果,我今日总算有缘得见了。据说此果要在九月九日至阳之日的至阳之
时,即午时三刻结果,顷俄即谢。服下之后能帮人打通奇经八脉与任督二脉,并增
长一百年的紫阳真气!云飞乐不可支道:这么说来,我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了!
忖道:人生总是祸福相依的,这摔崖之厄,倒是祸事中带有福根。我要赶快把这
好消息告诉雪儿和师父,让他俩也高兴高兴!
习武之人皆知,要打通奇经八脉与任督二脉,必须先要打通小周天、大周天,
再加上两位有五十年功力以上的内家高手相辅才能完功。打通之后,内力便可随心
而发,由心而收,也就是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是所有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最
高境界。
云飞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此旷世奇遇,一下子跨过了几道武学里程碑,还白
获了百年的功力!此时的他就似一个刚过龇牙期的儿童,脆软乳齿已脱落,代之而
来的是无坚不摧的恒牙!他心中感悟,对郑华稽首大拜。郑华惊道:你这是干什
么?云飞心照不宣道: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我今日得此奇缘,全赖前辈,
请受晚辈三拜。郑华心头一暖,忖道:这少年似乎心地不错,却不知是真心还
是虚情。
云飞拜毕,大喝一声,聚百年功力之掌猛推石洞,一阵狂风辣啸过后,震得天
塌地裂,石洞被打碎的乱石封死。烟雾散去,云飞呆伫原地,往事过眼如云烟,坚
毅地道:郑大叔,我想我们可以出去了!郑华又惊又喜,惊的是云飞有此天福,
喜的是云飞没有一人远走高飞,还惦记着自己这个糟老头,确是一个少年君子。郑
华踱到云飞面前,问道:你打算怎么上去?云飞道:我背你!诚所谓,患
难见真情,郑华仿佛又重新听见了心跳声。云飞握紧双拳,道:以我现在的功力
应该不是难事!
郑华自从被罗毅所骗,私利、自我便是他的处事原则,可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道:你为瞎对我这不相识的老怪物这么好?云飞飘然笑道:你救我一命,我
报答你是应该的,不要再说了,咱们现在就上去!说完把背一弓,道:上来吧!
郑华也不犹豫,单手抱住云飞的脖子。来到谷下,云飞大喝一声:起!双腿腾
空而起,双手深插泥土之中,手象铁钉似的轮换往上攀登。
此时天空却突然泼起潦雨来,高处不断涌下泥浆,糊在云飞脸上,更难向上攀
行,形象极为难堪。郑华叹道:走不逢时,我就说过大雨将倾。泥水混入云飞
眼中,不时要腾出一只手出来擦眼中的泥浆,发现上面有一个小洞,便直接去攀那
个小洞,手上未加内力。啊!云飞手指一痛,伴着一声惊叫,向上望去,原来
是一个蛇洞。他的手掌已鲜血直淋,纵然百毒不侵,疼痛却如钻心。那蛇竟然还不
知足,又在手上乱咬,云飞实在支持不住,忙松开那只手,换另一只手深插入土壁
中。
随着山崩海沸般的一响,上方一块巨石被雨水冲下,直向他们砸来,云飞运气
拚命击出一掌,危急之中使出全力,这掌乃是清魂道人的独门武功伏羲掌的第一式
击云散日,掌风卷作混沌热流,狂啸的十指剑气直抵巨石,将巨石裹在其中。
轰的一声龙雷乍动,巨石为之爆裂,虽然被绞得七零八乱,但那些碎石块仍然
无情地冲向他们。乱石如刀,云飞担心郑华,也不逭身,运起护体神功,用身体挡
住了碎石攻击。身体虽无受伤,瑾玉的脸上却又被割伤了好几处。云飞忍住痛苦,
强笑道:我们继续!一咬牙,继续向上攀行,那只受伤的手痛如钻心,云飞视
若木然。
郑华感动得老泪纵横,吞咽道:孩子!你...云飞横天一笑道:不碍
事,为朋友两肋插刀亦在所不辞!后转首道:世间唯情义最为可贵!你救我一
命,当永世相报!郑华心中无限澎湃,好象那颗已死的心脏又复活了。
雨水渐渐愈滴愈细,乌云逐步散去,虚隐的太阳又露出笑脸来。几经艰苦,光
线越来越强,云飞仰起头,终于可以看见白云和蓝天。慢慢的,慢慢的,头上的圈
越来越小,直到没有圈口。云飞用双手托起身体,完成最后一攀,发现雪儿和师父
不在,叫了一声雪儿,纵然有百年内力,还是双目一闭,瘫在地上。他实在太
累了,疲劳已压过了伤痛,梦中默念着很快就能与雪儿、师父相见,不知有多么欢
欣。
天色已接近黄昏,云飞沉睡许久,终于睁开澈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叶扁舟的
舱内。不是在九华山上的么?云飞带着疑虑起身走到舱外,他却不知,服了白莲龙
果之人必须沉睡一整日,好让那份功力在体内真正消化。
舱外只见河水澹澹,山岛竦峙,船头溅起朵朵浪花,郑华望着江水若有所思,
巍巍不动。郑华困在送生崖下几十年,总算能出来吐一口新鲜空气了,船桨忽上忽
下拍打着水面,他并未刻意聆听,啪啪哗哗的,将他心上的沉垢渐渐洗褪了。
云飞暂且放下九华山,亲切地叫了声郑大叔。郑华闻声顾视,见云飞浑身
泥浆地走了过来,他为救自己不惜负伤,郑华一把将云飞拉到怀里,唔咽道:好
孩子,我真对不住你呀!话语片片感人肺腑,云飞没有父亲,现在又浸入郑华宽
大的胸怀里,不由得鼻子一酸,声中有泪,泪下无声。
许久,两人镇静下来,郑华谓道:孩子,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收你作义子,
不知你意下如何?两眼射出非常渴望的眼神,云飞连忙欢喜地叫道:义父!
郑华乐得双手高举,仰天啸道:老天啊,你终于睁眼了,我有儿子啦!雷笑数
声,又骂了起来:你这个死老天,还算有点良心!
云飞问道:我不是在九华山上的么,怎么在船上?郑华道:你背我出来
后,就累得睡着了,因想早日和罗毅了断私仇,我想等你醒后和你分手。可等了半
日也不见你转醒,总不能把你放任不管吧,就只好带你同行。云飞道:为何不
送我见师父?罗毅叹道:唉,只怪我与清魂道人有些宿怨,不好相见。云飞
道:我师父人很好的,有什么过结我帮你们解。郑华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
了的事。对了,你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肚子一定很饿吧。云飞摸了摸肚腹,笑
道:奇怪,睡了一整日,肚子一点也不饿!定是百莲龙果的效用。
郑华道:这一日一夜里,你不停地叫着雪儿这个名字,她是你喜欢的姑
娘吧。云飞脸一红,道:真的么?郑华笑道:你说呢?云飞道:不知
义父现在有甚么打算?郑华懑愤地望着远方,紧握双拳道:罗毅,这次我定要
将你碎尸万段!云飞略一沉思,道:义父,要不孩儿与你同往,虽说孩儿临敌
经验不足,所幸刚获神功,对报仇大事也不无小补吧!郑华听得神情黯淡下来,
道:我不能拖累你,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怨仇。九华山离此不是很远,你还是回去
吧,你师父和雪儿姑娘正盼你回去。
云飞大觉不快,央求道:义父!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尔汝之分?
郑华峭然道:罗毅这人歹毒异常,万一你生出事端,为父岂不成了毁掉你大好青
春的罪人吗?云飞发着急道:义父!为山便有九仞,正因你此去凶险无测,所
以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嘛!郑华摆头喝道:罢了,我不与你说了!他扭头进
入船舱,云飞也跟进船舱,见他倒头睡了,自己也不好多劝,便出了舱来。秋水时
至,百川灌河,两岸渚涯之间,牛马不辨,云飞望得出神。
思事不觉时,冷月已当空,顿感凄情无限,云飞一桩心事未遂,也不愿再触情,
缓步进得舱内。郑华酣声正浓,云飞怕惊醒他,轻手轻脚地憩了。
一觉醒来,云飞没瞧见郑华,想再和他说清皂白,便出舱寻找,舱外却哪有郑
华的踪影。云飞大惊,忙问船头撑槁的艄公可知义父下落,艄公道:你义父昨晚
便离船上岸了,他有一封书简托我交给你。云飞急问道:书简呢?艄公掏出
交于云飞,他拆封取出绢纸,抖平了念道:不共戴天之仇,现今终可雪耻。罗毅
为人奸猾多谋,为父不愿拖累你,也许,我们以后再无逢面之期。遇上你,我就算
死,此生亦无悔了!孩子,不要为我而哭,为父知道你是意志坚强的!唉,吾欲乘
风去,何叹人生凄!
纸上浸湿几处,此时依稀可辨,显然郑华是涕泪而书;书不尽言,一片父慈之
心。天苍苍,野茫茫,义父在何方?云飞从小就缺少父爱,太缺少了,现在终于寻
找到了心际的安慰,义父却不辞而别。
云飞捶胸顿足,他的心底何尝不知罗毅势大,此去凶多吉少!那张绢纸亦脱手
而落,随着淳淳的河水东流而逝。云飞寻父心切,见河岸离船不过丈许,便飞身上
岸,可是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怎生寻找义父?何况自己的身子都如湖海飘篷,不知
着落。眼前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到人口密集之处能够探得义父的音讯。
徐州官道上,行着三匹骏马,最前面那匹骕骦上乘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身
着红绫羽衣,杏面朱唇,肤肌白皙透红,眼中散发出迷人的射线。她的美貌恐怕只
有雪儿才能与之抗桓,如果雪儿是青芙,那她便是牡丹。只见她朱唇微动,谓道:
咱们得再快一点,不然郭堂主会等不及的!后面两位少女分别乘着发电赤和奔
虹赤,异口同声道:是,小姐!三人扬鞭,骏骥便更神速地向前电驰。
平原空无一人,黄沙漫路,将浓烈的阳光反射得极为耀眼。倏忽前方轰然一声
炮响,土中跃起十人,将三位少女围在中央,铁桶一般,这十人穿着清素道袍,显
然是道尼。前方两人拉起一根绳索恶眼倏瞪,虎视眈眈挡在少女马前,三位少女同
叫一声起,便飞身离马,在空中划起三道圆弧徐徐落地,可怜那三匹神马索颈
遭勒,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了半会才能起来。
红衣少女拔剑娇喝道:尔等是什么人?为何暗算我们!尼姑中最老的一人
冷冷道:天人教教主的千金聪明伶俐,难道会不知我们要怎样吗?那老尼姑年
老却不体衰,面色红润,气宇不凡,手持马尾拂尘,太阳穴高高突起,一见便知是
内家高手。红衣少女知其不怀善意,指认道:你们是峨嵋派的,你是慧心师太!
那手持拂尘的老尼道:小丫头眼光不差嘛!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就快快束手就
缚,免受皮肉之苦!
红衣少女见尼姑们人多势众,心道:这些人来者不善,恐怕我们不是对手,
三十六计走为上!向左右娇咐一声:冲!施展拨云轻功,惊燕一般朝前飞奔
而去。慧心师太眼皮一翻,大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扬尘追来。峨嵋派轻
功在武林上独树一帜,慧心师太功力又何等之高,须臾赶上,拂尘挥扬,一招天
籁和鸣,尘丝似有灵性地紧紧绞住红衣少女的左腿,她失去平衡,跌地便被两个
尼姑捆了。
两位随女见小姐被擒,莺喝一声,一招孤雁出群,挺剑向慧心师太刺去,
可惜她们的武功更在红衣少女之下,怎能近得了慧心师太之身。慧心师太使出峨嵋
派镇派之功普贤拂法第一式双桥清音,她们眼前尽布拂丝,白蒙蒙的如萤
缚身,转眼间颈部被无情地划开,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坠地而亡。
她们与红衣少女情同姐妹,红衣少女见其惨死,钻心一般的痛,娇呔道:你
这老贼尼不得好死啊!慧心师太反手给了她一嘴巴,道:到了我手还嘴硬!
红衣少女脸上便留下了火辣辣的五道红指印。
慧心师太望着苍穹,今日的阳光好像特别火耀,遂向旗下一青衣弟子交待道:
快飞鸽传书八大门派,道天人教教主之女罗彩灵已被吾擒,再传书一封给罗毅。
一切依循原定计划,在狼山望海楼布局,以罗彩灵为人质,激罗毅来救,咱们来个
一网打尽!说得好不得意。弟子领命,一骗腿上了抢来的发电赤,如箭而去。
罗彩灵嗤之以鼻道:你们八大门派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向我爹挑战,真
是不知天高地厚。等我爹来了,你当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慧心师太大笑数声,
道:俗话说,邪不胜正,就算你爹武功再高,我们八大掌门加起来也足够应付了,
这次剿魔大会你们别想善终!罗彩灵呸了一声,轻鄙道:以多胜少正是你们这
些伪君子之所为,这时说来,早已不觉无耻!哼!
慧心师太气得七窍生烟,旗下弟子谄媚道:师父,不给这小丫头点苦头吃,
她是不会听话的!慧心师太横了弟子一眼,烈训道:住口,如何处置她应由八
大掌门商议后决定!那弟子自讨没趣地缩头退下了。
他们一行人徐徐向狼山进发,罗彩灵双手缚有浑铁锁,被蒙在麻袋里,又被点
了穴道,插翅也难飞了。
江南好,风景似曾谙。此时的云飞却无意玩景,徒步在龟背大道上行着,一群
大雁从头顶掠过,雁亦有伴,自己呢?举目无亲,数不尽的沧凉之意,不禁有感落
寞吟:斗转长蛇蜿,青霄起波痕。叽吱聆冥语,似讽外乡人。行至山林中,苍
柏孤独,为什么万物看起来都是那么凄凉!
林中叶大遮日,前方有些叫骂之声,将云飞从怨梦中惊醒,只见两名持刀状汉
正在威喝抢劫过往客商。那两名状汉,都是绿林打扮,长得却是双胞胎。被抢之人,
则是一中年商人,从他眼中可以看出万般惊惶失措之色,地面洒满了一锭锭的银两,
身后,亦停着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一匪道:干脆一锤子砸他个稀巴烂,免得以后误事!另一匪点头称是。一
条性命便被这样挂在嘴上,如同儿戏。那弱商怎生受得这般惊吓,跪在地上不停叩
头道:两位大王,小人已将物品尽数交出,求求大王发发慈悲吧!话语无限哀
怨祈诚,两匪却对此无动于衷,自家方便,哪管别家死活,操着鏒金锤就欲猛砸。
云飞此时飘身飞到,虎目圆睁,嘴里响出一声霹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竟然
劫财弑命,真是天理不容!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遭苌命砍劫车之事,同景相激,
胸中怒火冲天!
那中年商人见身后突然来了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就好象看见救世主一般,拼
命叫道:少侠救命啊!两个状汉见云飞的轻功如云烟飘渺,心中也不禁一寒。
柿子尽挑软的捏,碰上这种有功夫的好汉,恶匪也心栗了。一匪揖拳道:我们峱
巎兄弟以此为生,如不杀他,他便会去报官,故非宰他不可。识时务者为俊杰,请
这位仁兄莫管这等闲事,如非要搅这淌混水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云飞琅琅
笑道:好一个闲事!杀人竟是闲事,象你们这等乱世恶人,怎能留在人世殆
害生灵!
两匪见云飞不识相,大喝一声,先发置人地举锤砸来。云飞也不躲避,伸出肉
臂便挡。两把鏒金锤击在云飞臂上,如击磐石,震得虎口生血。两匪这一惊可非同
小可,犹如白日出厉鬼,裂眦狂叫道:他不是人哪!弃了锤,懵头就跑,却怎
能在云飞的眼皮底下留生,二股鈚箭内劲直穿他俩心窝,脚还未动两步,心窝便凉
了。
那中年商人见云飞此举,真若神人也!惊得呆若木鸡。云飞拍拍手上的灰尘,
转头说道:以后要小心点!中年商人醒了过来,对云飞三拜于地,诚然道:
小人姓田名旋,在湖广作些小买卖。英雄对小人有再生之恩,请问高姓尊名,小
人必铭记于心!云飞将他扶起,笑道:除奸扶正乃我辈之责,何必挂心。我还
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经过这件畅心事,云飞心中恢复了平静,不再一蹶不振,脚底便如离弦之箭,
射将而去。田旋从身上摸出一把银两,慌忙喊道:无以表谢,望大侠哂纳!可
是大侠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自己则如同作了一场惊身噩梦,待在原地索味盎然。
那时宋元交鏖,些许宋兵不敢上前杀敌,散兵游勇逃下阵前,猖獗一方,专靠
打劫过往客人为业,无辜行人因此失财者犹如风惹篷丝,苌命砍与峱巎兄弟不过是
响马中的九牛一毛。古话有训:草禾弗法,则害禾谷;盗贼弗诛,则伤良民。
云飞走了几里路,脚下也放宽些,也许是武功太高的本能反映,总觉得身后有
一双睃眼偷偷地盯着自己,可回身突看时,却又毫无人影,不禁摇头自疑:难道
说我思念义父心切,心中恍惚所至吗?自解自嘲,不由叹笑一声。
可路行得长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浑身上下有一种被禁锢的感
觉,极不自在!他决定一探究竟,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倚着树干,闭上眼冥听
四周的动静。云飞的内功此时绝非昔日可比,正所谓人心与天地合一,物所至则神
所归,就算大自然中多么细微的呼吸声,他的耳中都能清晰地分辨剔出。
果然本能是对的,东南处相隔五丈远的地方传来一丝呼呼的人气声,云飞心中
犯思:我又没结什么仇怨,为何会有人跟踪我?精目望去,原来人影藏于树后,
尚未露形。云飞微微一笑,忖道:好,他要玩,我便陪他玩玩!蓦然身形如长
虹贯日般疾速冲天,无意赏瞰群小,又如鸟雀斜翔至那人身后。
此举快如电光火石,那人尚未知觉,云飞的人影便如鬼魅般飞到,那人吓得惊
叫一声,向后匍匐而退。云飞定睛端详,原来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小丫头,满
脸油黄,身子脏垢,头上还竖扎着两支弯弯的小辫儿。云飞责怪道:你是谁,干
嘛跟踪我?那小丫头先是一惊,后定下心神,把嘴一撇道:哎呀!道路大家走,
你凭什么说我跟踪你!瞧你脸上疤子拉痧的,长得这么丑,少臭美啦!
云飞被她珠连炮般的尖词锐句说得鲠了嘴,摸了摸脸上,驼郑华出洞时划伤处
僵硬如石,脸上也和下雨时的浠泥混在一起,肮圬满面。云飞暗自轻笑,也反嘴道:
喂!人长得好看不好看是天生的,就算我丑,你也不能鄙视我嘛。况且你也不怎
么样啊,嘿嘿,象个黄脸婆。
女人心最虚,她哪能受得了这般污辱,气得柳眉星竖,叉着细腰叱喝道:好
你个癞头鬼,这样污蔑人家!云飞不禁笑道:是你先污蔑我,你还有理了!你
这么狠,今后哪有人会要你?那小丫头扭嗫了一声,甩着小手突然啕哭道:唔
~唔~你见人家是一个女孩子,你就好欺负人家!人家不过按实说你两句,你就用
这么恶毒的话重伤人家一颗弱小纯洁的心灵!唔~唔~
云飞被她搞得真是哭笑不得,也只好软下心肠,亲声安慰道:好啦,好啦,
别伤心啦!其实你长得真是美若天仙,昭君西施无法比,月上嫦娥招妒忌。她非
但没止泪,反而哭得更伤心了,高声抽噎道:你还在讽刺人家,说风凉话!云
飞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想一走了之,刚入江湖一日就无缘无故惹来一身烂
头帐。
毕竟他的心还是太软了,只能留了下来,逐文找字地安慰道:是我不好,我
又说错话了,其实你将脸上的黄垢除去,就一定很好看!她一听这话,即刻收涕
转笑道:这话还差不多!告诉你吧,外面这么乱,一个女孩子单身走动很容易碰
到坏人的,所以我只好忍痛将自己化妆得丑些,这样才会安全。真是的,你知道个
甚么!
云飞点头称是,又问道:那你不怕我是坏人么?她欢笑开颜道:你说一
个救平民与刀锋上的大侠士会是坏人么?云飞一拍脑袋,灵犀突开道:我为什
么会被人跟踪?原来都被你给瞧见了!她嘻嘻笑道:所以说,跟着你就一定安
全。我叫郦莺,你叫什么名字呀?云飞无讳答道:我叫云飞。郦莺诡异地笑
道:我欲往武昌城姑妈家去,你反正也没事,就暂时作我的保嫖吧!说完便强
拉硬扯地将云飞拖上了路,云飞脑中一团迷雾,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呢?
遇上她这样的女孩,也只好认命了。
她蛮有兴致地说道:我今后呀...要找一个武功高强,英俊神武的大侠作
丈夫。我的心哪...只许给最好的男人!象你这般虽然武功不错,可是面目恶心
的人我才不要哩!云飞摇头苦叹道:难道一个人的面容就那么重要吗,有的人
面如春花,却心比蛇蝎,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有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