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王便是昨夜不眠的邝少爷,今天却未戴小绒弁,他用下巴颏把粗衣少年
一指,叫道:云飞,过来陪我玩!云飞望了一下手中干柴,回道:邝少爷,
我还要干活。说完便走,邝少爷见他胆敢舛违本少爷的意思,大拇指往嘴巴上一
顶,道:敢不听话?大叫一声:站住!急冲冲地跑到云飞身前,挥手将他
手里的干柴打落,翘起嘴道:我叫你陪,你就得陪,快给我当马骑!
云飞却丝毫也不理会他,弯下身子一根根拾起干柴。邝少爷大怒道:狗东西!
你是存心吃老子的软饭了,今日定要好好整治你!心道:不给你个下马威,怎
知道本少爷的厉害!撇手一招,道:小子们,给我打!那些小奴才们平日对
邝少爷前倨后恭,这时哪敢不上,便恶狠狠地一群将云飞围住。
云飞自忖为什么每到一处都不能过得安稳?他和母亲一样,身心都太累了,实
在不愿提起曾经浪迹天涯的往事,更不愿继续流浪。好容易寻到一个扎根之地,实
在不能够生事。得罪了少爷而被赶出门,岂不又连累了母亲。此时唯有紧闭双目,
任他们欺凌。
住手!天空里突然传来一声黄莺似的嗓音,那些小奴才和邝少爷都不约而
同地朝那嗓音发出地望去,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女孩飘然走来,身穿五彩云丝裙,
玉面朱唇,鬈发过腰,年纪虽小,却娇气可人,长大定是个美人胚子。她月眉一挑,
道:邝盛彪,你怎么又欺负人。邝盛彪傲声道:这小子不听我话,定是要讨
打!好妹子,你又何必理会!这好妹子乃是蒙古重臣伯颜的女儿,汉语名字
为邝玉莹。
邝玉莹径直向云飞走去,看了看云飞,心中对这少年非常有好感,亲声道:
你就是昨日搬到这里来的云飞吧!云飞本不愿和陌生人答话,可邝玉莹替自己
解了围,方应道:是啊,多谢小姐相助,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报答小姐的!
瞧了邝玉莹一眼,回头就走。喂,我...邝玉莹不禁微叹一声,好希望能与
云飞多谈一会儿。
邝盛彪无名火起,动手拉邝玉莹,道:妹子,你和这臭小子非亲非故的,怎
么对他那么好?哼,关你什么事?将你的臭手拿开!邝玉莹使劲甩开邝盛彪
的手,扭头便走。好妹子,等等!见妹子远去,邝盛彪气冲顶颅,切齿道:
哼!都是云飞,我非要给你点厉害瞧瞧!身旁的小奴才们也哈腰道:对!都
是那毛崽子,咱们定要好好整治他!
邝家庄内堂,有两人闭门而谈。一个穿得庸容华贵,便是邝家庄庄主邝贵世;
另一人一副商人打扮,却长得魁武彪悍,和衣着不大相称。邝贵世道:我在此处
没被发觉,大宋的昏官收了我的黄金都在家里享福呢!那商人笑道:那就好,
这次皇上命我下巡,我见大宋果真气数已尽,咱们即将大举进攻了!哈哈哈哈!
邝贵世也笑道:上万件武器我都锁得好好的,到时候,我这里来个窝里反!呵呵
呵呵!
原来,邝贵世是蒙古将军阿术,那商人是他拜把子兄弟,兵马大元帅伯颜。邝
贵世受命监视南宋一举一动,暗地招兵买马,准备内应。伯颜道:小女在蒙古待
惯了,这次我带她随之游玩,她一定会感到新鲜而处处顽皮,还有劳贤弟费心了。
邝贵世笑道:这孩子聪明伶俐,我很是欢喜,她在此,我儿也有个伴了。只是我
那不争气的儿子不好好读书,昨日又惹我生气,将来怎么授以大任!唉~伯颜安
慰道:小孩子无心不懂事,再长几岁就明事理了。邝贵世微一点头。
再说云飞将柴火抱入厨房,续到大堂向林管家请事。林管家正坐在宰相椅上乘
凉,八字形的胡须随风飘荡,好不自在。云飞近身道:林管家,我已经把柴火送
到厨房了。林管家抬起身子,二话不说,反手掴了云飞一巴掌,用力之大以至脸
上留下五个深红血印,骂道:饭桶!送个柴火送了这么半天,定是到什么地方偷
懒去了!云飞捂着脸庞,忍住疼痛回道:禀告管家,只因在路上被小少爷拦住,
延误了辰光,下次不会了!
林管家听是牵扯到小少爷,便改了改口气,道:懒鬼,这次就姑且饶你,你
再去...一语未了,从门外嚷进一声林管家,邝玉莹这时笑盈盈出现在面
前,云飞不知怎么,对这位姑娘颇有好感,却又不敢正视她。邝玉莹笑道:他挺
机灵的,就留他伺候我吧!林管家早已离了宰相椅,笔直地站着,见风使舵地笑
道:啊!小姐吩咐的,当然照办了!又用衣袖抹着本来就很干净却又真不干净
的宰相椅,堆着笑道:小姐,这儿坐啊!邝玉莹道:不了。林管家干笑着
对云飞道:小子,你福气来了!哈哈,去吧!云飞忙谢过林管家和小姐。
出了大堂,邝玉莹睁着大眼睛向云飞搭话:跟我在一起,就随便一点吧!这
次我跟爹南下,碰见的人儿都好讨厌,一副虚伪嘴脸,特别是那个邝盛彪最为恶心!
云飞无语。邝玉莹道:嗯,咱们到后山去玩,好么?云飞连忙点头道:是,
小姐!邝玉莹拍拍云飞,道:哎呀!什么小姐前小姐后的,叫我莹儿好了!
她一副天真烂熳的样子,云飞看了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心里好甜,也就
自然地答道:好啊,莹儿!这就对了嘛!莹儿的心里也有着这样一种感觉。
且说邝少爷与同伴们堆积着落叶枯枝烧着玩,卢刚嫌火不够旺,加柴时将头挨
近了火,不小心把头发给燎了,只闻得一阵烟焦味,竟燃了起来。卢刚脸色通红,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象个兔子一样乱跳,两只手不停地打脑袋。邝少爷最喜见
别人失措窘态,这时大笑不止,不但不帮他,还将他往火堆里推,只搅得一堆火都
被踢成星星点点了。
邝少爷驾驱同伙,玩得起劲,从钭华的身上掉下一块翠玉,晶莹无瑕,通透翡
绿。邝少爷拾起端祥着,真是煞眼,欲据为己有,道:这东西很好看,送给我吧!
钭华大惊,叫道:不行,不行!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一般人都没有呢!邝少
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翡翠,没有钭华的好看,心想自己身为少庄主,决不能在他们
这些身份底微的小子面前丢脸,重哼一声,将翠玉甩给钭华,道:这有什么了不
起的,我家里还有更大的呢!
钭华慌忙接住翠玉,道:既然有,为什么不拿出来呢!邝少爷心高气傲,
叫道:拿出来是怕吓坏了你们,你等着,我马上去拿!说完一溜烟跑了,到了
父亲的书房,父亲不在,正好下手,翻箱倒柜,见有一柜上有锁,便紧忙跑到爹的
卧房,搜了几件上衣,终于找出了一串钥匙,再回到书房,左试试右试试,打开了
柜子,发现里面藏着一个琉璃盒,心中不禁窃喜,扯开一卷红绫,眼前闪过一道白
光,不是那个是什么!原来是一块尖状玉玠,纯白无瑕,上刻敕将军所佩,较
之先前之物真是胜过太多,他却不知,这玉玠乃蒙古将军所佩的信物,如果弄坏了,
将不堪设想。
邝盛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脸面重要,急忙拿起玉玠慌慌张张地就跑去眩耀了。
玩伴见后,都自觉身子矮了好多,暗恨为什么自己家中就没有这个宝物呢?邝少爷
此时的身子可就高了许多,轻蔑地笑着。那钭华端着玉玠,迟迟不肯放手,抚摸着,
亲呢着。邝少爷叫道:好了,看了这么久,给我拿来!一把从钭华手中抢过,
可他早已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这一把没抓牢,那玉玠也就哐当一声,摔在地
上,玉摔石地,不破才怪。
五股凉气凉透了邝盛彪的全身上下,七经八脉,整个人都蒙了,双手急促地颤
抖着,脸上显出可怖的神情。玩伴们看着害怕,一哄而散,只留下邝盛彪一个人像
株枯树似的傻站着,局促不安地犯嘀咕:惨了惨了,这是爹最珍惜的东西了!啊,
老天爷救我啊!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今天可不比昨天了。亏他脑子转得快,眼
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云飞这小子,一来就走了狗屎运,把我妹子骗得服服贴贴的,哼哼哼哼!
邝少爷开始有意地找云飞,柴房里没有、他家里没有、妹妹房里没有、管家那
里也没有。眼见斜阳西薄,他犯着急,无意来到小溪傍,原来云飞忙了一天的活,
正在洗手。他发现了云飞就像发现了一件宝贝,喜得搔头抹脸,心道:替死鬼总
算找到了!叫了一声,云飞转过头,见是邝少爷,顿时一愣。邝少爷道:你没
事给我帮帮忙吧。主子吩咐仆人,仆人就该无条件答应,自己打头,云飞只好随
着他去。
来到邝贵世的书房,邝少爷的脸上遮掩不住阴毒的微笑,只是面背着云飞。邝
少爷指着一个木柜,道:你去把柜子上面的东西拿下来。云飞心中纳闷:你
自己不会拿么?嘴里却不好说,便老老实实地拿起一凳,踮着脚就在柜子上游摸,
柜子很高,他看不见顶上,手里一硬,将两个半块玉玠拿在手中,脚刚沾地,邝贵
世不巧走了进来。
邝少爷本想让云飞拿着两块倒霉物磨到爹来,此刻见爹来得正好,连忙嚷道:
爹,这小子把你的宝贵玉牌儿弄得一个变俩了!一个变俩?!邝贵世听得
发毛,这将军的信物岂是闹得玩儿的,大喝道:我那玉玠怎么了?一见云飞手
上握着摔破的玉玠,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灼目直射云飞,几乎可以将其烧
化。
云飞心中直冒凉气,急忙把玉玠放到桌上,辩道:我没有!是少爷要我把柜
上的东西取下来,它是怎么破的我也不知道啊!说完一指那张小凳,道:老爷
请看,柜子太高我够不着,这个凳子就是我刚才踮脚用的。邝贵世暂忍着气,寻
思道:我的玉玠分明放在柜子里的琉璃盒内,怎么会跑到柜子上面?况且这柜子
应上着锁,仆人怎会知晓我有玉玠,又哪来的钥匙开柜子呢?云飞见邝少爷向天
翻着白眼,明白自己被骗的颠末,心里又急又恨,只望邝庄主是个明理人,替他开
脱。
邝贵世把柜子打开,里面虽然收拾得很整齐,但显然是给人翻过的,许多物件
都换了地方。他明白了,肇事者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玉玠被他偷出去弄破,不好交
待而嫁祸给云飞。邝贵世身为蒙古将军,也是性行诚笃之人,一瞪邝盛彪,喝道:
我的玉玠怎么跑到柜子上面去的?给我说!有理言壮,无理气短,邝盛彪咯咯
哒哒的支口无言。邝贵世再瞥云飞,他的脸上摆出一副不屈不挠的表情,与邝盛彪
的做作之情实在有着云泥霄壤之别。
邝盛彪两腿发软,扑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爹呀!孩儿只是一时不小心,
求爹饶过孩儿吧!邝贵世简直气昏了头,身为蒙古人,最讲究豪爽之气,敢做敢
当,眼见儿子这般无赖,自己犹是身经百战,此时也支撑不住,歪歪斜斜地坐倒在
椅子上。
次日,邝玉莹得知云飞受诬之事,气愤填膺,跺脚骂道:哪有这般狗东西!
找过云飞详问,果然有此事,便要替他泄愤。云飞道:算了,以后日子还长,和
他闹起来不好看。邝玉莹鸠着嘴道:不行,本姑娘定要替你出这口恶气!今天
你什么也不用做,看我好好整治他。云飞拗不过,又耐她一片侠心,自己推就反
失了气慨,便答应了。
这邝家庄内的学堂不仅供应本庄子弟,还兼收外庄富贵公子。那岢庄和酃庄的
少主子也在这里就学,还不是家长们仰慕霍先生的才学,这两小子一个叫岢明、一
个叫酃顺,一般年纪,都是火爆脾气。日常邝盛彪独断专行,故而不与他们往来,
他们也对邝盛彪早生厌恶,只是未发作而已。
邝盛彪依旧领着家厮上学,因时辰尚早,业师未来。那边的岢公子和酃公子见
邝盛彪的脸臃肿得像个西红柿,都忍不住窃笑,邝盛彪见了正要动肝火,被同伙卢
刚按捺下去了。邝盛彪啐了一声,放下文房四宝,便与卢刚扯东,岢公子和酃公子
也扯着西,没人顾及窗外。
却也偏巧,邝玉莹这时跑进学堂,娇丽的身躯惹得满堂喧哗,那岢酃两位公子
的眼睛早就像苍蝇一样,死死盯住她了。邝盛彪在后排笑嘻嘻地叫道:好妹子,
你是来找哥哥我的吧!邝玉莹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直把那邝盛彪喜得拉过钭华
的脑袋就不停地摩。
邝玉莹走到岢公子的座前,突然嗳呦一声,跌下身去,岢公子连忙直起身又躬
下身将她扶起。邝盛彪青瞪着眼,大叫道:敢碰我妹子的手,这个畜生!众家
厮急忙劝邝盛彪息怒,岢公子也不老实,还在邝玉莹身上拍灰,温长暖短的。邝盛
彪大吼道:这个王八羔子!竟敢公然在我妹子身上乱摸!众家厮拿着纸扇拼命
给邝盛彪扇风,他那口怒气要是再加那么一点点火星的话,一定会爆炸。这岢公子
此时一心都在邝玉莹的脸上歇着呢,哪里听得见邝盛彪的叫骂。邝玉莹见众家厮碍
手,只道是倒醋计不成,突然脑中又生中一绝妙之计,心里吃笑不止,欢步跨
出塾门。
看来时辰已到,从岢公子方位的窗外飞来一块石子,不歪不巧打在邝盛彪的稀
脸上。邝盛彪看准了方向,又加上进来时的怒气和刚才的醋劲,心里烈火焃焃,鼻
孔生烟,实在捺不住性子,拍桌大喝道:好你个岢卖(毛必)养的!你老子早就
看你不爽了,你有(毛必)亮出来比比!岢公子却是一副火眼雷公的嘴脸,无端
挨此毒骂,怒火上冲,大叫一声,抓起一块砚饼就要掷去,被酃顺揪着衣服,示意
不要惹事,必竟这里是别人的地方。岢公子骂了一声:没毛养的!便将砚饼放
了下去,身子也坐下。
这时,又从钭华那边唿唿飞来一块石子,不偏不斜打中了岢公子的脑门子,没
待他反应过来,接声又飞来一块,又中了脑门子,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这两下也
算解了邝盛彪的心头恨,拍手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咧!还向钭华竖拇指,
钭华尚不明白,喏笑了一下。这时,便是武大郎也动了真怒,岢公子一掀桌子,破
口大骂道:坏你个(毛几)(毛巴)养的!动起家伙了!说完绰起一张白桦凳,
跑到邝盛彪面前便扞,被邝盛彪侧身躲过,反被邝盛彪一记夺命腿踢中了命根子,
岢公子只顾捂着下身,一张脸扭曲得不成人样,一个劲在地上哼呦。
酃公子见状,也不能明哲保身了,大喝一声,将一根门闩横拆下来,竖投过去,
正叩在邝盛彪的小腹上,他嗳呦一声,便倒在地上嗳呦了。此时,两方的陪读家厮
都帮着主子掷飞砚的掷飞砚,甩墨壶的甩墨壶,抡椅子的抡椅子,直打得喜雀争巢,
乌鸦扑食。不会打的,这边一口你家公公爬灰,那边一口你家婆婆养相公,
直骂得舌敝唇焦,面红脖粗。
再看那苛少爷元气已恢复,拼命扯着邝盛彪撕打,邝盛彪的家厮少些,此时方
显兵力不足。邝盛彪被苛家的小厮按在地上,遭苛明排泄,那苛明也是个会玩的,
两只手上下左右地扯着邝盛彪的脸,那邝盛彪的脸也真有七十二般变化,一会儿象
公鸡尖嘴,一会儿象狐狸耍奸,一会儿象野猫哭鼠,一会儿象虎眼铜铃,一会儿又
象肥猪拱鼻...
这时,邝家庄的小厮都被管住了,只听得邝盛彪嘴里直哝哝:肏你爷爷的孙
子!等我告诉我爹,有你们这帮瞎子好看!唉,可惜他的嘴在变化中,哝的话就
像猪嘴啃泥,听不分明。好个苛明,要干干到底,不干非丈夫!他卸了靴,脱了袜
子捏成一团便往邝盛彪吃饭的洞里搊。邝盛彪煞的黄了脸,粗了脖子,呜哇一声,
把早上吃的全吐出来了,污拉稀的,一股酸臭。可道是这一吐吐得妙,众人都捏鼻
子捂嘴巴地跑出门了。
真是情趣盎然,好不热闹,便是孙行者大闹天宫,也比不上今日之事乐也。这
等一流盛况,各位没缘得见,今得本人详实记下,以飨各位看官之文饥。
各位要问,为何此时业师还未到来?原来那业师远远地听见斗闹声,早去禀告
庄主了。邝贵世纵然势大,但又不能暴露身份,儿子受欺这口气只得强按在腑,直
待哪天蒙古军大举攻宋之刻再旧仇新帐一块算。
不谈这些小人之事,且看邝家庄内,山明水丽,将至冬天,花草虽凋,大半的
树木依然常绿。邝玉莹与云飞手拉手一起畅玩,云飞欣然道:这儿风景真美!
邝玉莹的心沉沁在潀潀的流水中,畅然道:真的耶,大漠与这里比起来真是太单
调了!云飞把视线转到她的脸蛋上,道:原来你家在蒙古啊,那里好远呢!
邝玉莹一拂两鬓,道:是啊,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每天见到的全是黄沙,真是烦
透了!这次爹带我下江南,我甭提有多高兴呢!云飞见她自由自在的样子,心中
好生羡慕。
噫!突然从灌木丛里蹦出一只玉兔来,缺唇尖齿,长耳稀须,直鼻垂酥,双睛
红映。莹儿高兴地叫到:瞧!那儿有一只小白兔,好可爱啊!云飞笑道:好,
我将它捉来,咱们一起喂养它,照顾它。莹儿忙指东道西,道:好啊!快点,
快点!
云飞奔跑着追赶小白兔,那小兔子还真机灵,左闪右突,亏得云飞习过武,还
是抓它不着。云飞给莹儿使了一个眼色,莹儿会意,俩人便前后包抄,小兔子被夹
在中间,吓得缩在一团不敢乱动,他们一齐扑去。只闻得砰的一声,哎哟,
你把我的头撞得好痛!对不起,对不起!哎哟!原来俩人的头撞在一块,都
一个劲地揉着脑袋,还好,兔子是被云飞给逮住了。只见云飞一只手按摩脑袋,另
一只手拧着兔耳朵,样子真是有趣,莹儿看得忍俊不禁。
你看那边!莹儿左手指着前面,云飞望去,见还有一只小白兔在那儿望着
他们。原来它们是同伴。云飞迟疑了片刻,道:那我们还是不要拆散它们吧!
莹儿一点头,云飞松开了手,手中的小白兔拼命朝那只小白兔奔去,遂又回头望了
云飞一眼,象是非常感激他。莹儿爬了过来,闭着眼在云飞的额头上留下一抹香吻,
道:你真善良。北方的女孩子性格好大方,云飞非常吃惊她会给自己来这么一
下,扑碌碌的小鹿儿在心头乱撞,脸庞涨得绯红。
日已西薄,铃兰花儿正娇艳,蜜蜂贪香忘记了回窠,蝴蝶喝醉了躺在花蕊上。
莹儿咬着唇道:走嘛,太阳快下山了!云飞天真地说道:真是的,时间过得
太快了!拉着莹儿的手欢快地跑下了山。别拉得人家这么紧嘛,慢一点啊!
不行啊,晚回去会挨骂的。
云飞兴高彩烈地回到家中,母亲问道:飞儿,今天下午怎么不见你的人影啊?
娘,昨日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现在不做杂工,改为服侍小姐了,所以,陪了小
姐整个下午。哦,原来是这样。母亲见儿子一脸欢愉,又为他挂心,道:
飞儿,邝庄主愿意收留咱母子俩,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
不要生事啊!就是少爷小姐们有什么霸道的地方,你能忍则忍一刻吧。云飞点头
应道:娘,我明白的。你爹死的早,不然的话,咱们...吴秀兰触景生
情,落下了二行热泪,云飞牵着母亲的衣袖,哽咽道:娘,你别说了...
吴秀兰拭去泪痕,道:好,娘不说了。她用冻得通红的手从盆中抻着一件
件洗好的衣服,云飞见她一身荆钗布裙,特别是那双深陷的眼睛和发黑的眼圈,这
些日子母亲心力交瘁,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凄痛,默念道:我云飞将来一定要
手刃黑蜈蚣,还要让娘开心地活着,不然枉生为人!他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无
形中磨练出了一股轩辕傲气。吴秀兰不愿再想那悲伤的往事,转言道:衣服我已
洗好了,明儿你把它送到丫鬟那儿。嗯,我现在就送去。云飞挽起衣服正欲
出门,突然转首望了母亲一眼,不知为何,今天怎么看母亲也看不够。
这时,邝家庄正门有咚咚扣门声,一家丁开门观觅,竟是一位白衣老道。他头
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穿一领箸顶梅沉香棉丝鹤袍,腰系一条纫蓝三股攒
绒带,足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家丁想不到
世人竟有这等仙骨之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那老道鞠礼道:天色已晚,施主能否行个方便,容贫道借宿一晚,天晗便走。
家丁倒也敬老,还礼道:仙师请了,请随小人去见庄主。多谢!老道非常
有礼貌地随之而入,家丁将他带入客厅,道:仙师请在此宽坐片刻,庄主即刻便
到。老道微一颔首,那家丁也就进屋去禀报了。
过不一会儿,邝贵世慢慢吞吞地踱了出来,他双目本无神,但见道长年纪如此
之长,真如高尊临凡,心闷也好了些许,施礼道:不知仙长从何方来,要往何处
去?老道云:贫道不过外出云游,四海为家,入乡随俗罢了。邝贵世道:
哦,原来是老仙家清游至此。只是敞庄穷乡僻壤,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老道
一躬身道:庄主何出此言,贫道再此谢过。来人,将道长领入客房。邝贵
世语落,家丁应了一声,摊手引道:道长请。老道掌礼而随。
且说云飞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出家门,有一群小子便从树后露出脸来,正是
邝盛彪一伙,他今日晨间还是肉包脸,可现在的脸上就成了杂酱面了。他摸了摸酱
脸,好痛!好痛!正是爱人欲其生,恶人欲其死,他的鼻孔一张一缩,恨恨说道:
就是这小子一来,小爷我两天都倒楣!他还敢抢我妹子,哼,今日非要一把火烧
了他的房子才解心头之恨,让他体会体会小爷我的痛苦!吩咐道:你们知道怎
么做吧!少爷只管放一万个心!那些小奴才们哪敢不从命,个个争先恐后点
火把,邝盛彪从他们手中抢过火把,挥手道:扔!自己领掷,奴才们纷纷将火
把全部掼到云飞家的房顶。竹篱木壁,见火即燃,可怜吴秀兰整天劳累,此时尚在
休憩,对外面之事毫无查觉。
房顶烧不一会儿便枯圮倒塌,火势熊熊燺燺,冉冉芭蕉,四处蔓延,炅光贯天。
一阵熏烟呛人,吴秀兰被火光惊醒,吓得大声呼救。房外邝盛彪一伙人听见叫声,
方知房里有人,唬得慌了手脚,撒腿就逃。云飞的家过于偏僻,以至火烧得很大也
无人知晓。吴秀兰在房里被大火团团包围,拿被子扑火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火势炮
烧一片,渐愈凶猛,脸也越来越烫,黑烟夹飞着白色的泡沫,视线也在热气中变得
模糊。吴秀兰一咬牙,拼命向外突围,眼见四面八方都是火苗,身上噌地燃了起来,
火辣辣地痛!
火星飞舞着冲向她,屋檐斜倒,此刻就是拼上性命也得逃出火坑!幸而天眼疏
乎,吴秀兰奋着力,终于从大火中破屋而出,身上被烈火烧熬,痛得在地上左右打
滚。这十几年的日子早已把她折磨得瘅病累累,如今又遇到这样的劫难,岂不是火
上添油!她一口一口向外倒气,茫然中叫着云飞的名字,可是云飞又在何处?
一道白光划下,正因那人的行动实在太快,却是适才借宿的老道。他半蹲着扶
起奄奄一息的吴秀兰,她的鼻息中尚有一线游气,道:道长,我...不行了.
..我要见...见我的儿子...云飞!我不能...丢下他...说到这里,
似乎还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过了好久,眼角流下了最后两行残泪,轻吐道:孩
子,你在哪里?我们苦也不能苦在一起了...话音未了就合上了双眼,残泪爬
到了腮边。老道苦叹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为!唉,云飞。
时值傍晚,云霞将天空烧得菲红。云飞送了衣服,在回家路上见到邝盛彪一伙
人,他们瞧见云飞吓得如鼠乱窜。其中有一人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云飞觉
得纳闷,他们是怎么了?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剑,心知有恶事发生,赶忙带着一肚
子疑虑朝家跑去,谁知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废墟!天空里漫布着黑烟,地上散播着
零零火星,云飞失声喊道:怎么了?...娘!娘你再哪里?他连打几个冷颤,
自腹下而上升起一股浓烈的寒气,这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惊恐!
孩子,你就是云飞吧!在瓦砾不远处,伫着一位白衣老道询问着他。云飞
无暇打量老道,焦急而颤抖着问道:老爷爷,您、您知道...我娘、她在什么
地方么?那老道浓眉紧锁,却不答话。云飞细细瞧见娘正躺在老道身旁的泥土之
上,她本已发黄而现却烧焦一片的头发是那么的卷黑,她本已瘦弱而现却附满泥土
的身躯是那么的刺眼。惊悚倏然充满了云飞的心脏,惶恐地叫道:娘!──娘你
怎么了!心脏猛然滴下血来,他发疯似地冲过去,伏在母亲还尚有余温的躯体上,
他不能相信,不到短短一个时辰,母亲竟与自己隔世!
孩子,你娘已经听不见你的话了。老道面色凝重,很不情愿地告诉他。
娘!云飞的顶头上轰击着一阵晴空霹雳,欲聋其耳,现在,真的什么也听不到
了。他支撑不住宛如铁铅般的身躯,犹如被打下九重深渊,伴随耳边的只是喧虺的
雷鸣!眼前一片苍白,万剑刺杀着全身的体肤,倏然栽倒在母亲身上,脑海中浮满
了母亲抹不掉的身影,他们就这样安祥地躺在了一块儿...
一道白剑朝北方飞驰,天空漫漫落起了雪花。六出花愈落愈急,是在致哀,还
是送缟?苍松结着银团,百鸟羽毛翛翛,白剑早已预眼,冷冷的尸体变得更加僵硬。
父亲与母亲都去了,都在这冷雪的时节...
唉,可怜的孩子!老道禁不住一声长叹
风声、雨声、呼喊声、冥号声,云飞脑子里一片混乱,头痛得厉害。
啊──
好温暖!
怎么突然间,就象在梦境中沐浴着玉液,头痛减轻了好多,神智也渐渐清醒了。
云飞终于睁开了久闭的双目,起初眼里一片白雾,渐渐轮廓分明,从眼缝里眯见一
位少女坐在床边,细心在自己的额头上用温巾擦洗着。那位少女身着纱衣,薄如蝉
翼,轻若烟雾。
云飞的眼睛越睁越大,身旁的这位少女真如仙子一般,有着天地灵秀之气。面
如桃花,肤皙妃荔,眼似秋波,腮洁鲜芯,樱口绯唇,白绸配上她雪白的纤箸,润
红的脸庞显得格外娇巧动人,似蓓蕾含情,脉脉无尽,乌发好长,刀裁双鬓,没用
笄盘,自然深垂,翳翳临地,佩纫秋兰,盈盈蔓香。虽然年纪只有十三四岁,但任
何人瞧上一眼都会怦然心动,她是那样的超凡脱尘,清新亮丽。云飞只是静静看着
她,身心便舒适许多,所有废劳皆已赶去,倒似前生与她厚交过一般。
只见窗台上栽着一盘单瓣水仙,正如眼前仙子,娇滴可人,窗外数团粉红,腊
梅抖擞,仙映成趣。
转身时,腰间一硬,云飞用手摸去,原来放着一个小暖炉,难怪被窝里面暖烘
烘的呢。
白衣少女见云飞醒来,忧虑的眼神变得开朗起来,笑起来的样子更美,娥眉解
锁,月目报辉,只教人浑然望我。啊,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她说
话的声音更如金铃叮摇。这位少女与云飞萍水相逢,初次见面竟然直呼你,可
见她对云飞的感觉可不一般。
云飞设法让自己冷静,檀香的木屋、如绵的卧床、还有眼前的少女,意念不禁
模糊起来,道: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忽又想起娘亲惨死,不由得万般消沉。
你不要难过,你的事情,师父都已经告诉我了,我有什么能帮你的,请尽管说。
那少女见云飞不开心,也焦虑起来。云飞茫然忖道:我这是在作梦吗?如果这是
梦,就不要让我醒来了...咬了咬手指,呀,好痛!原来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高兴地叫着。少女盈盈笑道:当然是真的啦!你一定是好人,才能被我师父清
魂道人遇到。我师父的学问和武功渊综广博,心肠又最好了,他一定会帮你的!
云飞见那少女的眼睛有些红丝,忙撑起身子,道:姑娘照顾了我两天两夜,
一定少休息,我心里、心里真过意不去!唔...对了,还未请问姑娘芳名呢。
说到这儿,脸上不由一红,直讳一个女孩家的芳名,当然会不好意思了。少女噫了
一声,扭着云鬓道:叫我雪儿吧!
雪儿──
真是人如其名!云飞不由暗赞,忍不住又窥了少女一眼,说也奇了,与她
相处不过一刻,胸中的尘俗都被荡涤末尽。
精巧的兽形铜盆中升着暖火,木柴发出噼噼哱哱的爆响,就像鞭炮一样奏着黑
白喜事。红润的空气冲散了窗外的寒气,使落泊人的心中稍稍温暖些许。
云飞望着窗外,风剪花,片片飞薄玉;天漏絮,琼瑶盖吴楚。他时时念起母亲
回首之容,哪有心思淘醉雪景,就算窗外再美,也洗不尽他满心的悲哀,蹙眉长叹
道:已经下雪了!唉,这雪不是落在户外,而是一片片都落在我的心里,好大的
雪啊!
雪儿见云飞两眼鳏鳏,用充满磁音的嗓子说道: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你娘吧。
云飞微一颔首,可他只有撑起身子的力气,想起身又不由己控。雪儿伸出一根玉指,
点了一下云飞的嘴,笑道:不过得先填饱肚子才行啊!云飞睁大惶目,扑鼻余
香缥绕不散。
雪儿把炉煲上的甆盬端起,盛了一碗冰糖炖银耳,迎着云飞走去,左手三指圆
扣着碗,优雅可怜。她轻轻用嘴吹了吹,端到云飞面前,道:来,喝点热汤吧,
能暖身子又能进补解燥。云飞急急撑起身子,雪儿轻拈着汤匙搅拌,准备喂他。
云飞忙双手接过,道:真是太麻烦姑娘了,让我自己喝吧!哎,我的肚子还真有
些饿呢!雪儿松开手,掩面笑道:趁热喝吧,我熬的汤,师父最爱喝了。云
飞迫不及待地嘬了一口,真如琼浆玉液,片刻就热浪融满全身,连声道:真好喝!
雪儿心里乐融融的,璀灿地笑着,那天使般的眼神、清脆的笑语、皓白的帛衣、
淡淡的体香,无不将云飞带入一个缤纷炫丽的世界。他不敢有一丝妄想,对于眼前
的佳人,就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奢侈和过份,不由暗忖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
间又得几回见。她如此高贵,一尘不染,恐怕只有雪儿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她。
云飞切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幸运,是上天的安排么?母亲的溘然长逝,换来的
就是眼前的佳人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太卑鄙了。也许雪儿现在的心中清澈
无痕,但云飞此时的心中却矛盾重重,惊涛骇浪汹涌翻滚。
雪儿婷婷立在身前,笑着说道:以后,这儿就是你的房间了。云飞环顾了
一圈,似乎不感相信,茫然道:我的房间?当然了,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呢。
她边说边收拾碗匙。云飞一时间思维不济,发起呆来,雪儿见他不高兴的样子,还
以为自己照顾得不好,脸色顿时黯淡下来,道:你不愿意么?云飞见到她伤感
的表情,猛然醒道:愿意!愿意!暗斥自己失态,叹道:想不到上天真的不
会绝人之路!雪儿这才收去雾面,道:你身体欠佳,再睡一会儿吧。云飞道:
不,我的体力已恢复大半了。说完撑起身子,起床添衣梳洗。
云飞晨事蒇结后,见雪儿已忙完絮事,轻轻问道:我们可以走了么?莫
慌。她到桃红桧木衣橱中挑了一件曼暖的猩红狐皮袄子,走过来亲自替云飞一颗
颗地扣上扣子,云飞伸长了脖子,宛如来到了亲切温馨、日夜渴盼的家里,这是亲
人才能给予的温暖啊!那袄子本是女儿式样,只因云飞消瘦,故而挺佩身的。
雪儿在他衣服上拍打了几下,笑道:想不到这么合身,就像是订做的一般。
嗯,你穿起来蛮好看的。云飞不自然地双手扽了扽衣边,雪儿又比划着看了看,
道:好像还单薄了些。又要给他加衣服,云飞不好意思道:真的够了,已经
很暖和了。雪儿背着面摇摇首,道:再加一件吧,外面好冷的!
不知怎么回事,云飞浑身的血液在一霎间竟沸腾到顶点,胸中似放了一鼎火炉,
不停地燃烧,额头上冒出几粒虚汗。雪儿捧着一件青绵披风,见云飞果真有些热了,
笑了一声,道:我真糊涂,连你的冷热都不清楚。便将披风放于床沿,取了一
块白色的绫纱手帕细心替他揩汗,云飞一直就那么阖着眼呆在原地。
心──已被她牢牢束缚了。
雪儿摸着嘴唇,迷惘地自言自语: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一时以为心灵作怪,
便不以为然,道:好了,快去见你娘吧!等一下。云飞睁开眼睛,将那件
披风挽在手上,道:你身上的衣服才是单薄呢,给你!他双手奉上。谢谢你!
雪儿高兴得双手接过披在身上,脸上露出了令人如痴如醉的笑容,好美丽!
倏然,一丝愧念打断了云飞的遐想,他恼恨地骂自己,萍水相逢,人家对自己
这么好,为什么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真是混帐一个!随着雪儿推开檀木门,
迎面刮来一阵透骨寒风,雱雱的雪点也蜂拥攒来,雪儿知道云飞身体虚弱,便扶着
他,亲声道:小心地上滑。云飞的心很高,自己是位男孩,怎好让女子相扶,
但他却没有一点勇气来拒绝她的好意,又再一次沉溺于喜迷中。
雪儿渥住云飞的手,轻轻呵着白气,道:我就说外面好冷的,这不是!刚一
出门,手就凉了。云飞急不可待地说了声谢谢,对眼前这位少女真是万般谢
不足以报,雪儿微微一笑。
糟了!雪儿突然一声尖叫把云飞搞得怵怵吓吓起来,她红着脸道:我就
说落下了什么,手套没有拿,我真是啊!云飞不好意思说什么,和她一起垂着头,
盘弄着指甲。俩人踏雪生痕,发出哳哳的脚步声,穿过磨镜池塘,在一小谷中,
梅下的小丘不是母亲之冢是甚么?
云飞突然失去脐带相连、最亲最爱的人,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稍有好转的
心顿时凝固成了一团寒冰,同时,一个冰镩又在凿这颗冰心!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脱开雪儿的手臂,疯狂地跑到冢前,忆起母亲一切的一切,泪水模糊了视野,伏在
冢头激情地扒着坟头,向母亲倾诉着心底之语:娘!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不是说好了,让我保护你的么?...你告诉我,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云飞的十指被碎石割破,皑皑的雪地上映着红斑,雪儿受其感伤,不禁滚出泪
来。声也凄凄,风也凄凄;冰雪随之融化,山雀为之哀啼;大地随之震鸣,苍冥为
之惨啸。雪儿搀起几乎再次昏厥的云飞,替他拍弹头发上的雪点,温言相谕道:
人已辞世,哭多无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你有什么难处,只要跟我师父说,
他就一定会全力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