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从小精习音律和舞蹈,对音律最是敏感。这后院飘来的琴音,手法幼稚粗糙,毫无美感,令人心生烦躁。不过听弦音,那琴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如此珍品却被如此幼稚的手法弹奏,不禁让人感慨暴殄天物。
侍儿听不下去,忍不住骂道:那个混蛋半夜三更还在弹琴,还弹得这般难听!我让观主将他赶走!
杨玉环连忙阻拦:听这琴声是个初学者在练习,不过那琴却像是出自长乐坊的极品,这等名琴不是初学者可以操弄,真是奇怪。
估计是个钱多的慌的主儿,一位买把好琴就可以成名师。侍儿满是鄙夷地冷哼道,这水平也敢弹琴,侍儿都比他要弹得要好。
要不你去教教他!杨玉环童心顿起,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弹琴。
别!侍儿连忙摆手,深更半夜,我才不想让人误会。
这太真观大多是女道士,有什么可误会的?杨玉环拉起侍儿就走,我们偷偷去看一眼,也无需暴露身份,谁知道你侍儿是谁?
侍儿被逼不过,只得随杨玉环来到后门。二人悄悄打开后门,借着如银的月光寻声而去,但见后山一座古朴雅致的亭中,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正全神贯注的垂手抚琴。他是如此专注,以至有人来到近前也不知。
二人悄悄接近,就见那青年手下果然是一张长乐坊出产的名琴,不过在他那生疏幼稚的手法操弄下,只发出一串不成曲调的琴音,实在让人为那琴叫屈。侍儿再忍不住,一声娇叱,从藏身处跳出来:喂,弹不来就不要勉强,如此弹法实在是虐待别人的耳朵。
那青年吓了一跳,慌忙长身而起,目光落在侍儿身后的杨玉环身上,顿时目瞪口呆,傻在当场。杨玉环脸上一红正要回避,却见那青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仙姐姐在上,小、小人不小心冒犯姐姐,实在罪该万死,还、还望姐姐恕罪!凭着贵妃娘娘的光环,杨玉环见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的惶恐模样,不过其他人大多尊称贵妃娘娘,这青年为何却称自己为神仙姐姐?她很快意识到是自己身着素袍,身上也没有任何耀眼的饰物,想来这青年并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神仙,她皱起眉头,反诘道:你看我哪里像个神仙?
青年抬头将她细细打量了片刻,红着脸连连摇头:姐姐骗人,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有这般漂亮?
放肆侍儿大声呵斥,不开眼的东西,见了杨玉环急忙示意侍儿不得暴露身份,总算将她后面的话截住。这时那青年目光总算转到侍儿身上,眼中闪过同样的惊讶:姑娘一定就是神仙姐姐身边的小仙女吧?难怪这般好看。"
侍儿一向在宫中伺候贵妃娘娘,平日里见到的除了太监就是宫女,从没有人夸她长得漂亮,今听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夸赞自己,自然是又惊又喜,连忙追问:我真的很好看?青年肯定地点点头:你比画上的美女还要好看,除了天上,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这等好看的女孩子。
侍儿笑了起来:我生活的地方,也确实不是寻常人间。
杨玉环打量着那架琴,奇道:我看你也是刚开始学琴,怎么会有长乐坊出产的名琴?而且看这成色,起码有二十年一生,初学者实不该以这琴练手。
姐姐果是神人!青年恭敬一拜,实不相瞒,我只在小时候跟娘学过几天琴,今日是因为思念我娘,所以才妄动此琴,希望能重温我娘教我时的温馨。见杨玉环露出探究之色,青年脸上泛起一丝悲切:这琴是我娘留给我的,平日一直细心收藏。不过今日是我娘忌日,所以拿出来拨弄,以寄托我对娘的思念。可惜这琴当年在我娘手中,弹出音色如同天籁,到了我手里却怎么也不成曲调,真后悔当初没跟我娘好好学学。这话也不完全是瞎编。他年幼时也确实随母亲学过琴,他母亲也确实已经过世,所以这话说来情真意切,不容人不信。
不用说,这青年自然就是别有用心的任天翔。
听了任天翔的解释,杨玉环心下释然,顿为他的孝心感动。任天翔见状小心翼翼地道:神仙姐姐一定也精通音律,能否替我奏上一曲,以表达我对娘的思念?杨玉环正待推辞,侍儿却在一旁怂恿道:姐姐就弹上一曲,让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知道什么才是天籁之音。名琴当前,杨玉环也不禁有些手痒,见这少年神情殷切。她便半推半就地点点头:我试试看,很久不曾抚琴,只怕已经手生了。
侍儿连忙将亭中座椅抹净,这才请她落座。但见杨玉环手抚琴弦静默良久,然后才轻轻拨动琴弦,音符如一颗颗珍珠,从她纤纤十指间从容进出。杨玉环的琴技只能算娴熟流畅,远没有达到高绝境界,不过也足以令任天翔心旌摇曳,在心中连连赞叹:乖乖,比当年宜春院的当红姑娘也差不多少,她要到宜春院去坐台,必定是当仁不让的头牌,全长安,不,整个大唐的有钱人,恐怕都要排着队道宜春院捧场。
杨玉环只是专心抚琴,哪知道他的龌龊心思。一曲未了,任天翔已是热泪盈眶,不等余音散去,他已一拜到地:多谢神仙姐姐,让我再闻天籁之音。这琴声与我娘但年几无二至,总算让我得偿心愿!
侍儿笑道:你这傻小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让我们贵姑娘亲自为你奏琴。你要真心感谢,就将这琴送给我们姑娘吧,这琴留在你手里真算是明珠暗投了。任天翔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这琴在神仙姐姐手中,才算是遇到明主。若能将此琴献与神仙姐姐,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侍儿故意调侃道:这琴怕是要值不少钱,你舍得?
任天翔急忙表白:今日能得见神仙姐姐,那是我天大的幸运,能将此琴奉献给姐姐,更是我莫大的福分,有何舍不得?
杨玉环悄悄拧了侍儿一把,对任天翔笑道:这琴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我怎敢接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
任天翔还想再说,侍儿已笑道:这琴在你眼里虽珍贵无比,但在我姐姐眼里却不值一提。所以你也不用在客气,我姐姐是不会要的。
任天翔满是遗憾地收回琴,神情略显尴尬。杨玉环见状笑问:你是哪位师父的弟子?道号怎么称呼?
任天翔呐呐道:在下、在下是观主宫妙子师父的弟子,道号、道号慧聪。杨玉环见她吞吞吐吐,奇道:看你言谈举止,不像是出家多年的有道之士啊,新来的?
任天翔忙到:不敢欺瞒神仙姐姐,我其实不是出家人。那个慧聪的道号,也是观主临时给我取的。见杨玉环与侍儿皆露出探究之色,任天翔急忙解释道,我原本是来太真观为早逝的爹娘做道场,哪想观中近日有贵人到访,听说好像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杨贵妃,所以观主就让我暂时扮成道士,以免惊扰了贵妃娘娘。我这个道士其实是假的,让神仙姐姐见笑了。
杨玉环与侍儿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侍儿对任天翔调侃道:你见过贵妃娘娘吗?她漂不漂亮?任天翔傻傻地摇摇头:我没见过,只听说她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不过我想她再漂亮,最多也只是凡间第一,没法跟神仙姐姐相比。杨玉环与侍儿不禁相视而笑,侍儿促狭地问:要是贵妃娘娘跟我姐姐一样漂亮呢?任天翔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凡人怎么能跟神仙相比!她要有神仙姐姐一半漂亮,以后我就我就你就怎样?侍儿故意追问。
我就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都任她打骂役使!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可要记住自己的话,别到时候反悔!侍儿还想继续逗这傻瓜,却被杨玉环悄悄拧了一把。杨玉环原以为任天翔是观中道士,所以才毫无防备,今得知他竟是个俗人,在与之接触就多有不便所以便起身告辞。任天翔见她要走,忙问: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姐姐,再闻姐姐妙绝天下的琴音?
侍儿斥道:你既知我们不是凡人,侥幸得见已是万幸,还要得寸进尺?
任天翔嗫嚅道:我听到姐姐的琴音,便想起了过世的母亲,所以才他欲言又止,可怜巴巴地望向杨玉环,眼中那种企盼和希冀,令人不忍拒绝。
杨玉环略一迟疑,这才道:我可以再见你一次,不过那将是最后一次,你得答应将今晚之事全部忘掉,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任天翔急忙点头:答应!我答应!
搀扶着杨玉环离开凉亭后,侍儿忍不住小声问:娘娘真要再见他一次?杨玉环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笑意:我想知道,当他得知贵妃娘娘竟跟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生的一模一样,会是什么表情?
侍儿略笑道:他还说娘娘要真有神仙姐姐那么漂亮,他就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供她打骂役使,我看不如就将他净了身带回宫里,留在娘娘身边。
杨玉环意味深长地白了侍儿一眼:我看是你想将他带回宫里吧?方才看别人时,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我哪有?侍儿大窘,我只是看他呆头呆脑,弄回去可多个逗趣的活宝。你不知道侍儿整天对着那些口蜜腹剑、丑恶诡诈的老太监,烦都烦死了。
那何必将他带进宫?净了身之后跟其他太监就没多大区别了。杨玉环调侃道,不如我让皇上下道圣旨,将你早日打发出宫,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娘娘又在戏弄侍儿,不理你了!侍儿满脸通红,不敢再多说。杨玉环却不依不饶,故意调笑挑逗。侍儿大窘,反击道:我知道娘娘为何答应再见那小子,你是想让他知道神仙姐姐跟贵妃娘娘其实是一个人。[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Zei8.com贼吧电子书]他不是发誓如果贵妃娘娘有他的神仙姐姐那么漂亮,就愿为奴在娘娘身边伺候吗?娘娘莫非想将他净身后留在身边?
杨玉环心中一动,道:要是他真愿为我净身入宫,我还真想将他留在身边。宫中那些太监没一个算得上我的心腹,这孩子倒是可以培养培养。
侍儿见贵妃娘娘说的认真,不敢再开玩笑,小心建议道:那就等娘娘下次见他的时跟他挑明,他若信守诺言,净身入宫伺候娘娘最好,不然就问他个欺上之罪,让他吃点苦头,免得他以后再信口开河。
杨玉环是笑非笑的问:你舍得?侍儿忙道:无论谁欺骗娘娘,侍儿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何况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杨玉环抬手在侍儿脸上拧了一把:算你有良心,姐姐没白疼你。
二人一路说笑,原路回到了太真观。
就在两个女人离开凉亭之后,一个黑影幽灵般从凉亭上方的阴暗角落滑落下来。任天翔对此并无意外,目视杨玉环离去的方向淡淡问:你为何不下令动手?
任天翔摇摇头摇摇头: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达不到应有的效果。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黑影追问。
快了。任天翔一笑,你是长安目前最好的杀手,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黑影一声冷哼:既然要等,那就得按时间价钱,每天一百贯!
任天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钱不是问题,只要你的刀够快够准。记住到时千万别处任何差错,不然你一个铜板也拿不到。
黑影不悦道:这个你尽管放心,道上第一快刀,绝非浪得虚名。
任天翔点点头,淡淡道:事成之后你必须立刻离开长安,永远都不要回来。
第二天一早,宫妙子早早来到贵妃娘娘的房外请安,谁知惠妃娘娘尚未起床,只让身边的宫女侍儿出来交代:娘娘说了,每次来太真观,都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为了表达对太真观的歉意,娘娘决定没人打赏一套全新的道袍和鞋袜,请观主将所有道友的名号和道袍尺码报上来。
宫妙子大喜过望,连忙谢恩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观内所有人的名号报了上来。此时娘娘方才起床,就见他边在侍儿的服侍下用着早点,边翻看着那一张写满名号的名单,看罢突然问:怎么少了一个叫慧聪的道友?他莫非不是太真观的人?宫妙子一愣,实不知娘娘怎么会知道那个假冒的道士慧聪,她不敢细问,只纳纳道:这个大概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小心,给遗漏了。
以后千万不可如此大意。杨玉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名单还给宫妙子,你再去核对一遍,万不可遗漏一人,不然让人心生怨恨就不好了。
是!宫妙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禁为贵妃娘娘的耳目之广感到恐惧,她不敢在耍花样,老老实实将慧聪的名字加上后,再将名单送了上来。
在三清殿前方宽阔的广场之上,上百名道士道姑肃穆而立,等待着进入三清殿领赏。随着宫妙子一个个念名,太真观修行的道姑和负责粗使活的道士们便鱼贯而上,在三清殿拜见贵妃娘娘!,并接受娘娘赏赐。
终于念到慧聪这名字,侍儿与娘娘不禁相视而笑。就见前几日见过的那个假道士满脸惶恐地来到三清殿,低着头不敢看人一眼。侍儿故意喝问:来的是何人?小人慧聪,拜见贵妃娘娘!那青年学着身边另外几个道士的模样,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神情甚是惶恐。
侍儿对众人道:你们可以下去了,慧聪道友请留下。
众道士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大殿中就只剩下那个叫慧聪的年轻道士。侍儿笑盈盈的问:傻小子,还记得神仙姐姐答应你的事吗?
似乎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任天翔终于抬起头来,当他看到面前的侍儿,不禁瞠目结舌,一时愣在当场。再看到侍儿身后端庄美丽、笑意盈盈的贵妃娘娘,他更是脸色煞白,僵在当场。
还记得你当初发下的誓言吗?侍儿问道,眼中满是促狭的微笑。见任天翔呆呆的点了点头,侍儿故意追问道:是什么誓言?你能否再说一遍?任天翔纳纳道:如果贵妃娘娘有神仙姐姐这么漂亮,小人愿从此做牛做马,供她打骂役使。小人没想到神仙姐姐就是贵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侍儿摆摆手:娘娘也不要你做牛做马,只想招你进宫在身边伺候,不知你可愿意?任天翔顿时僵在当场,他当然知道召进宫的意思。他曾预算过各种可能,却怎么也没算到贵妃娘娘竟然要招自己进宫,一时间愣在当场。
侍儿见他犹豫,顿时面色一沉:你可知欺骗贵妃娘娘,该当何罪?
任天翔踌躇良久,终于一咬牙,决心豪赌一把。他抬头望向杨玉环,正色道:小人对神仙姐姐除了敬仰,还有发自内心的爱慕。这种爱慕源自男女之情,小人愿意为娘娘做牛做马,却不远失去这份爱慕之情,请娘娘成全。侍儿没想到任天翔不仅拒绝了净身做太监,还公然向贵妃示爱,这要让别人听见,不光他小命不保,只怕贵妃娘娘也要清誉受损。她脸色大便,叱道:混帐东西,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任天翔坦然望向杨玉环,正色道:我知道无论是欺骗贵妃娘娘,还是对娘娘产生不该有的爱慕,都是死罪。但小人愿意以自己性命向神仙姐姐表明心迹,就是宁死也不想失去这份爱慕的本能。
杨玉环天生丽质,对她心生爱慕的男子数不胜数,但却很少有人像这陌生的青年般坦诚和真挚,这让她多少有些感动。正想改变主意放他离开,侍儿已自作主张地高声呼叫侍卫:来人!快将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赶出去。杨玉环知道侍儿是怕自己恼怒问罪,所以借机保护这个少年,也不点破。
就在这时,三清殿上方房梁之上,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然落下,人未至,一道刀光已直指杨玉环胸膛,并伴着一声厉喝:妖妇,拿命来!
这一下变化突然,众人尽皆僵立当场。唯有离贵妃娘娘最近的任天翔,突然上前挡在贵妃娘娘身前,奋力高呼:姐姐快走!话音未落,那一柄利刀已刺入了他的胸膛。那杀手一招失手,略愣了愣。就这片刻功夫,听到呼救的侍卫已蜂拥而上,向黑巾蒙面的杀手保卫过来。杀手见状,急忙丢下目标,飞身跃上房梁,揭开房顶琉璃瓦一冲而出,待众侍卫追出大殿,却哪里还有杀手的影子。
捂着胸口慢慢伏倒在地,周围的混乱和喧嚣变得异常遥远,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恍惚。任天翔将伤口紧紧压住,那是那个绰号快刀的杀手教他的办法,可以大量止血。他祈祷这一刀能像他保证的那样,从第五和第六根肋骨之间刺入,虽然刺得极深,却避开了心脏以及胸腔中多处重要的血管,以保证这一刀不会要了自己小命。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神志也渐渐模糊,在彻底迷昏之前,他隐隐应到贵妃娘娘焦急的声音:一定要救活他,无论花多大的代价
幽幽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任天翔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转。一睁眼便见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子,正关切的望着自己。见自己醒转,那女子赶紧退开一步,任天翔这才看清,正是身材婀娜、容貌清秀的小道姑慧仪。
我这是在哪里?任天翔吃力的问。
你是在太真观外的别馆。慧仪小声道,观主已经看过你的伤势,虽然极重,却没伤到心脏,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任天翔勉强笑笑:你为何在这里,是不是怕我死了,会每天缠着你?
慧仪脸上微红:是观主让我来照顾你的。若你死在观中,贵妃娘娘定会怪罪。你拼死提娘娘挡下一刀,娘娘下令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救活。
任天翔喘了口气,又问凶手抓住没有?
慧仪摇摇头:杀手武功极高,而且是有备而来,一击不中便飘然远去,在众多侍卫眼皮底下安然逃脱,真令人气愤。
任天翔放下心来,只要快刀不被当场抓获,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他闭上眼歇了片刻,将计划又捋了一遍,这才问: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好了,你总算醒过来,我这就去禀报观主。慧仪说着匆忙而去,没多久果然就将宫妙子带了过来。
宫妙子探了探任天翔的额头、脉搏后,微微颔首道:除了失血过多,伤势已无大碍。那一刀离你的心脏不到半寸,你的运气可真是够好,这一刀如果偏上拿吗一点点,你必死无疑。任天翔闻言暗自后怕,为了将这苦肉计演好,他不惜买通杀手将刀刺入自己胸膛,幸亏那杀手的功夫过关,不然只要稍微出点偏差,他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买通杀手杀死自己的大傻瓜。
与宫妙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侍儿,见任天翔醒了过来,她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转向任天翔,她柔声问:你替娘娘挡了一刀,这令娘娘感动。娘娘让我问你要什么赏赐?无论你想做官还是想入翰林院,娘娘都会想办法帮你办到。
见侍儿不再提让自己净身入宫,任天翔知道自己这一把又赌对了,他吃力的摇摇头:我不想做官,也不想入翰林,只想再见神仙姐姐一面。
侍儿笑道:我会将你的话带到,她会不会见你,就不敢保证了。不过你尽管放心,娘娘绝不会亏待她的救命恩人。你现在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些再说吧。
侍儿与宫妙子离去后,任天翔心情舒畅,不禁对慧仪道:我感觉伤似乎好了不少,你能不能扶我起来走走?慧仪连忙摇头:你才躺了一天,哪能这么快就好!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再出危险。
任天翔动了动,顿觉得伤口处痛入骨髓,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无奈叹道:这么躺着无聊死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故事,我心情好,伤口也好的快些。
我哪会讲什么故事?慧仪嗔道,我在观中每天除了功课,就是打坐静修或帮师傅炼丹,一年也难得离开太真观一步,从没听过什么故事。
那就讲讲你的身世吧,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到太真观来修道呢?任天翔好奇的问。
慧仪眼眶微红,摇头道:师傅说我是个孤儿,她是在门外捡到我,因此我从小就在太真观长大,天生就是个女道士,也没什么身世可言。
任天翔没想到慧仪竟是一个从小在太真观长大的孤儿,难怪如此不谙世事。想到这如花少女竟要一辈子侍奉三清,他为之不平,冷哼道:你师父真是自私,就算是她将你养大,也不能永远将你留在身边,帮她炼丹修行啊!
慧仪摇头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师父,因为师父在大门外捡到我时,我身上就裹着一件半旧的道袍,而且与我包在一起的还有半块八卦玉佩,这都是道士用的东西,想来我的父母多半也是道门中人,因此我做女道士也顺理成章。我师父还希望将来我能继承她的衣钵,做太真观的下任观主。
"似乎是怕任天翔不信,慧仪拿出挂在脖子上一片饰物,那半块玉佩中间镂有八卦图案,质地却非常普通。任天翔看到这八卦玉佩,突然想到自己手中那两块墨玉残片,暗忖那玉片是否也像慧仪手中这半块玉片一样,是前人留下来的某种信物,需要全部凑齐才能知道它的奥秘?
慧仪见任天翔盯着自己的玉佩发愣,便将那半块玉佩递到任天翔面前,殷切地问:你说凭着这半块玉佩,是否能找到我的父母?任天翔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心知这八卦玉佩是道门中人的饰物,世上只怕多不胜数,要想找到另外半块只怕难如登天,不过他不忍让慧仪失望,便笑道:"那是自然,你的父母一定也带着另外半块,只要你们相遇,定会认得出来。
慧仪却还是满面阴霾,幽幽道:我父母当初将我留着观门外,一定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找过我,只怕已经不在人世。"
任天翔宽慰道:他们也许是遇到棘手之事,暂时不能回来找你,也可能他们没想到你留在了太真观,总之这事有千万种可能,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慧仪闻言破涕为笑:希望真如你说的,我总有一天会见到自己的爹娘。
见慧仪性情随和,任天翔非常高兴,很为宫妙子安排她来服侍感到庆幸。
在慧仪的精心照料下,任天翔的伤好得很快,第三天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也就在这天,贵妃娘娘突然微服到访,身边仅带着侍儿一人。
贵妃娘娘面上带着白纱,遮去她那绝世的容颜,却掩不住浑身上下焕发出的那种独特风韵。见到任天翔后她径自问:听说你想再见我一面?为什么?任天翔急忙拜道:小人只是不敢肯定娘娘与神仙姐姐是一人,所以才想再见娘娘一面,望娘娘恕罪!
杨玉环淡淡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该好好谢你才是,再见你一面又何妨?听说你不要赏赐,这倒令人有些难办,那我该怎样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能为娘娘效命,是在下的荣幸!任天翔拜道,:"在下岂敢要娘娘报答?
杨玉环打量着诚惶诚恐的任天翔,若有所思:你不要赏赐,岂不是要我心中不安?对了,一直没问过你真正的名字,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下任天翔,拜见贵妃娘娘!任天翔忙道。任天翔?
杨玉环秀眉微蹙,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依稀有些耳熟。任天翔诚恳道:不敢对神仙姐姐有任何隐瞒,在下便是几年前因故不得不离开长安,在江湖上东躲西藏的义安堂少堂主任天翔。杨玉环终于想起了什么,失声问:你就是那个害死玉亭的任天翔!
任天翔赶紧拜倒在地:娘娘,三年前我与六哥在宜春院饮酒,他失足坠楼不假,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下实在想不起来,但我自问与六哥情同兄弟,就算在酒后也绝不会将他推下楼去,在下并非为自己开脱,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已厌倦了江湖流浪的生活,所以才悄悄回到长安。今日在太真观与娘娘巧遇,是小人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娘娘若要我为六哥抵命,在下决无怨言。
杨玉环脸上阴晴不定:你原本可以继续隐瞒身份,为何要直言相告?任天翔恳切道:因为你在小人眼里不仅仅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也是小人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就算贵妃娘娘知道我身份后,要取我性命为侄儿报仇,我也不能欺骗神仙姐姐。
杨玉环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动。这青年仅仅因为见过自己一面,就将自己奉为神仙姐姐,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忍欺骗,难怪他能在刺客面前勇敢地替自己挡了那一刀。她不禁为这份痴情感动。转过身避开任天翔那火辣辣的目光,黯然良久,最后缓缓道:你替我挡过一刀,也算救过我一命,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你最好赶紧躲得远远的,下一次我未必会放过你。任天翔凄然一笑:姐姐既然如此痛恨天翔,尽管将我送官便是,若我的死能稍稍平息姐姐失去侄儿的悲伤,我甘愿一死,为六哥偿命!杨玉环猛然转头: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
任天翔决然道:姐姐不用为难,只要你说声要我为六哥抵命,我立刻自刎谢罪。说着他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目视杨玉环决然道,小人是生是死,就在神仙姐姐一句话。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
杨玉环神情复杂,涩声道:我不信你真会自刎。任天翔惨然一笑:姐姐是要我证明给你看?说着手上使劲,刀锋慢慢刺入肌肤,鲜血顿时从刀尖慢慢渗了出来。
哎!你千万别乱来!一旁侍儿已吓得六神无主,急忙望向杨玉环:娘娘,你、你不是真要他死吧?
杨玉环想起这少年曾为自己挡了一刀,没准真会因自己一句话而自刎。她心中有些不忍,无奈叹息:罢了!你既然替我挡过一刀,玉亭的恩怨我便一笔勾销,我不再追究玉亭的事,你也可以不用死了!
任天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如果杨玉环再坚持片刻,这出戏就会穿帮了。他暗自庆幸,急忙拜道: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在下将永远铭记在心。
杨玉环哼了一声:虽然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我姐姐也会放过你。玉亭是她亲生儿子,只要她愿意,依旧可以轻易将你撕成碎片!除非见杨玉环欲言又止,任天翔忙问:除非什么?杨玉环迟疑道:我姐姐最是爱财,除非你有足够多的钱,多到令她也没法拒绝。也许她会看在钱的份儿上,放过你这个仇人也说不定。
多谢姐姐指点,姐姐的恩情我将永远铭记。任天翔恭恭敬敬地对杨玉环一拜,同时暗自松了口气,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什么问题。
我放过你,并不代表杨家其他人也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杨玉环说着转身就走。任天翔冲落在后面的侍儿恭敬一拜,感谢她方才出言相助,侍儿哼了一声,小声道:算你命大!然后便追上杨玉环的步伐,随她匆匆离去。
直到将二人送出房门,任天翔才彻底松了口气,抬头往上方拍拍手,就见昆仑奴兄弟从上方房梁隐身处轻盈落下。这是任天翔设下的后手,万一方才那出苦肉计演不下去,昆仑奴兄弟就会在他的暗示下出场,扮成绑匪带他离开,以免被杨玉环看穿自己假自杀的苦肉计。现在赢得杨玉环的承诺,不再追究他与江玉亭的往事,只要她不追究,杨家其他人太子殿下就可帮自己摆平,自己在长安也就不必再东躲西藏了。想到这他对昆仑奴兄弟道:准备一下,咱们总算可以大摇大摆地回长安了。
慧仪送药进来,刚好听到了任天翔的话。她小声问:你要走?
任天翔点点头,见这小道姑神情有些失落,他笑道:放心,我会随时来看你的。慧仪眼眶微红:谁稀罕,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对啊!你我无亲无故,来看你也没借口啊!任天翔故意调侃道,要不你做我妹妹吧,哥哥来看妹妹,便算是合情合理了。
不要!慧仪连忙摇头。
不做妹妹?那就是要做我媳妇了。任天翔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贵妃娘娘当年就是在太真观还俗,一步登天成了贵妃。看来太真观的女道士还俗嫁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讨厌!不理你了!慧仪红着脸丢下药碗匆忙而逃。任天翔望着她袅娜的背影,想起她师父竟要她做下一任观主,心中竟生出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