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環從小精習音律和舞蹈,對音律最是敏感。這後院飄來的琴音,手法幼稚粗糙,毫無美感,令人心生煩躁。不過聽絃音,那琴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如此珍品卻被如此幼稚的手法彈奏,不禁讓人感慨暴殄天物。
侍兒聽不下去,忍不住罵道:那個混蛋半夜三更還在彈琴,還彈得這般難聽!我讓觀主將他趕走!
楊玉環連忙阻攔:聽這琴聲是個初學者在練習,不過那琴卻像是出自長樂坊的極品,這等名琴不是初學者可以操弄,真是奇怪。
估計是個錢多的慌的主兒,一位買把好琴就可以成名師。侍兒滿是鄙夷地冷哼道,這水平也敢彈琴,侍兒都比他要彈得要好。
要不你去教教他!楊玉環童心頓起,讓他見識一下什麼才是彈琴。
別!侍兒連忙擺手,深更半夜,我才不想讓人誤會。
這太真觀大多是女道士,有什麼可誤會的?楊玉環拉起侍兒就走,我們偷偷去看一眼,也無需暴露身份,誰知道你侍兒是誰?
侍兒被逼不過,只得隨楊玉環來到後門。二人悄悄打開後門,藉着如銀的月光尋聲而去,但見後山一座古樸雅緻的亭中,一個道士打扮的青年正全神貫注的垂手撫琴。他是如此專注,以至有人來到近前也不知。
二人悄悄接近,就見那青年手下果然是一張長樂坊出產的名琴,不過在他那生疏幼稚的手法操弄下,只發出一串不成曲調的琴音,實在讓人為那琴叫屈。侍兒再忍不住,一聲嬌叱,從藏身處跳出來:喂,彈不來就不要勉強,如此彈法實在是虐待別人的耳朵。
那青年嚇了一跳,慌忙長身而起,目光落在侍兒身後的楊玉環身上,頓時目瞪口呆,傻在當場。楊玉環臉上一紅正要回避,卻見那青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神仙姐姐在上,小、小人不小心冒犯姐姐,實在罪該萬死,還、還望姐姐恕罪!憑着貴妃娘娘的光環,楊玉環見慣了別人在自己面前的惶恐模樣,不過其他人大多尊稱貴妃娘娘,這青年為何卻稱自己為神仙姐姐?她很快意識到是自己身着素袍,身上也沒有任何耀眼的飾物,想來這青年並沒有認出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神仙,她皺起眉頭,反詰道:你看我哪裏像個神仙?
青年抬頭將她細細打量了片刻,紅着臉連連搖頭:姐姐騙人,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有這般漂亮?
放肆侍兒大聲呵斥,不開眼的東西,見了楊玉環急忙示意侍兒不得暴露身份,總算將她後面的話截住。這時那青年目光總算轉到侍兒身上,眼中閃過同樣的驚訝:姑娘一定就是神仙姐姐身邊的小仙女吧?難怪這般好看。"
侍兒一向在宮中伺候貴妃娘娘,平日裏見到的除了太監就是宮女,從沒有人誇她長得漂亮,今聽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誇讚自己,自然是又驚又喜,連忙追問:我真的很好看?青年肯定地點點頭:你比畫上的美女還要好看,除了天上,我實在想不出哪裏還有這等好看的女孩子。
侍兒笑了起來:我生活的地方,也確實不是尋常人間。
楊玉環打量着那架琴,奇道:我看你也是剛開始學琴,怎麼會有長樂坊出產的名琴?而且看這成色,起碼有二十年一生,初學者實不該以這琴練手。
姐姐果是神人!青年恭敬一拜,實不相瞞,我只在小時候跟娘學過幾天琴,今日是因為思念我娘,所以才妄動此琴,希望能重温我娘教我時的温馨。見楊玉環露出探究之色,青年臉上泛起一絲悲切:這琴是我娘留給我的,平日一直細心收藏。不過今日是我娘忌日,所以拿出來撥弄,以寄託我對孃的思念。可惜這琴當年在我娘手中,彈出音色如同天籟,到了我手裏卻怎麼也不成曲調,真後悔當初沒跟我娘好好學學。這話也不完全是瞎編。他年幼時也確實隨母親學過琴,他母親也確實已經過世,所以這話説來情真意切,不容人不信。
不用説,這青年自然就是別有用心的任天翔。
聽了任天翔的解釋,楊玉環心下釋然,頓為他的孝心感動。任天翔見狀小心翼翼地道:神仙姐姐一定也精通音律,能否替我奏上一曲,以表達我對孃的思念?楊玉環正待推辭,侍兒卻在一旁慫恿道:姐姐就彈上一曲,讓這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知道什麼才是天籟之音。名琴當前,楊玉環也不禁有些手癢,見這少年神情殷切。她便半推半就地點點頭:我試試看,很久不曾撫琴,只怕已經手生了。
侍兒連忙將亭中座椅抹淨,這才請她落座。但見楊玉環手撫琴絃靜默良久,然後才輕輕撥動琴絃,音符如一顆顆珍珠,從她纖纖十指間從容進出。楊玉環的琴技只能算嫺熟流暢,遠沒有達到高絕境界,不過也足以令任天翔心旌搖曳,在心中連連讚歎:乖乖,比當年宜春院的當紅姑娘也差不多少,她要到宜春院去坐枱,必定是當仁不讓的頭牌,全長安,不,整個大唐的有錢人,恐怕都要排着隊道宜春院捧場。
楊玉環只是專心撫琴,哪知道他的齷齪心思。一曲未了,任天翔已是熱淚盈眶,不等餘音散去,他已一拜到地:多謝神仙姐姐,讓我再聞天籟之音。這琴聲與我娘但年幾無二至,總算讓我得償心願!
侍兒笑道:你這傻小子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居然能讓我們貴姑娘親自為你奏琴。你要真心感謝,就將這琴送給我們姑娘吧,這琴留在你手裏真算是明珠暗投了。任天翔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這琴在神仙姐姐手中,才算是遇到明主。若能將此琴獻與神仙姐姐,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侍兒故意調侃道:這琴怕是要值不少錢,你捨得?
任天翔急忙表白:今日能得見神仙姐姐,那是我天大的幸運,能將此琴奉獻給姐姐,更是我莫大的福分,有何捨不得?
楊玉環悄悄擰了侍兒一把,對任天翔笑道:這琴是你娘留給你的遺物,我怎敢接受?你還是自己留着吧,你的好意我心領就是。
任天翔還想再説,侍兒已笑道:這琴在你眼裏雖珍貴無比,但在我姐姐眼裏卻不值一提。所以你也不用在客氣,我姐姐是不會要的。
任天翔滿是遺憾地收回琴,神情略顯尷尬。楊玉環見狀笑問:你是哪位師父的弟子?道號怎麼稱呼?
任天翔吶吶道:在下、在下是觀主宮妙子師父的弟子,道號、道號慧聰。楊玉環見她吞吞吐吐,奇道:看你言談舉止,不像是出家多年的有道之士啊,新來的?
任天翔忙到:不敢欺瞞神仙姐姐,我其實不是出家人。那個慧聰的道號,也是觀主臨時給我取的。見楊玉環與侍兒皆露出探究之色,任天翔急忙解釋道,我原本是來太真觀為早逝的爹孃做道場,哪想觀中近日有貴人到訪,聽説好像是當今皇上最為寵愛的楊貴妃,所以觀主就讓我暫時扮成道士,以免驚擾了貴妃娘娘。我這個道士其實是假的,讓神仙姐姐見笑了。
楊玉環與侍兒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侍兒對任天翔調侃道:你見過貴妃娘娘嗎?她漂不漂亮?任天翔傻傻地搖搖頭:我沒見過,只聽説她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不過我想她再漂亮,最多也只是凡間第一,沒法跟神仙姐姐相比。楊玉環與侍兒不禁相視而笑,侍兒促狹地問:要是貴妃娘娘跟我姐姐一樣漂亮呢?任天翔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凡人怎麼能跟神仙相比!她要有神仙姐姐一半漂亮,以後我就我就你就怎樣?侍兒故意追問。
我就給她當牛做馬,一輩子都任她打罵役使!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道。
那你可要記住自己的話,別到時候反悔!侍兒還想繼續逗這傻瓜,卻被楊玉環悄悄擰了一把。楊玉環原以為任天翔是觀中道士,所以才毫無防備,今得知他竟是個俗人,在與之接觸就多有不便所以便起身告辭。任天翔見她要走,忙問: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姐姐,再聞姐姐妙絕天下的琴音?
侍兒斥道:你既知我們不是凡人,僥倖得見已是萬幸,還要得寸進尺?
任天翔囁嚅道:我聽到姐姐的琴音,便想起了過世的母親,所以才他欲言又止,可憐巴巴地望向楊玉環,眼中那種企盼和希冀,令人不忍拒絕。
楊玉環略一遲疑,這才道:我可以再見你一次,不過那將是最後一次,你得答應將今晚之事全部忘掉,不得對任何人提起。
任天翔急忙點頭:答應!我答應!
攙扶着楊玉環離開涼亭後,侍兒忍不住小聲問:娘娘真要再見他一次?楊玉環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笑意:我想知道,當他得知貴妃娘娘竟跟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生的一模一樣,會是什麼表情?
侍兒略笑道:他還説娘娘要真有神仙姐姐那麼漂亮,他就給她當牛做馬,一輩子供她打罵役使,我看不如就將他淨了身帶回宮裏,留在娘娘身邊。
楊玉環意味深長地白了侍兒一眼:我看是你想將他帶回宮裏吧?方才看別人時,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
我哪有?侍兒大窘,我只是看他呆頭呆腦,弄回去可多個逗趣的活寶。你不知道侍兒整天對着那些口蜜腹劍、醜惡詭詐的老太監,煩都煩死了。
那何必將他帶進宮?淨了身之後跟其他太監就沒多大區別了。楊玉環調侃道,不如我讓皇上下道聖旨,將你早日打發出宮,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娘娘又在戲弄侍兒,不理你了!侍兒滿臉通紅,不敢再多説。楊玉環卻不依不饒,故意調笑挑逗。侍兒大窘,反擊道:我知道娘娘為何答應再見那小子,你是想讓他知道神仙姐姐跟貴妃娘娘其實是一個人。[賊吧Zei8。Com電子書下載:Zei8.com賊吧電子書]他不是發誓如果貴妃娘娘有他的神仙姐姐那麼漂亮,就願為奴在娘娘身邊伺候嗎?娘娘莫非想將他淨身後留在身邊?
楊玉環心中一動,道:要是他真願為我淨身入宮,我還真想將他留在身邊。宮中那些太監沒一個算得上我的心腹,這孩子倒是可以培養培養。
侍兒見貴妃娘娘説的認真,不敢再開玩笑,小心建議道:那就等娘娘下次見他的時跟他挑明,他若信守諾言,淨身入宮伺候娘娘最好,不然就問他個欺上之罪,讓他吃點苦頭,免得他以後再信口開河。
楊玉環是笑非笑的問:你捨得?侍兒忙道:無論誰欺騙娘娘,侍兒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頭,何況只是個不相干的外人。
楊玉環抬手在侍兒臉上擰了一把:算你有良心,姐姐沒白疼你。
二人一路説笑,原路回到了太真觀。
就在兩個女人離開涼亭之後,一個黑影幽靈般從涼亭上方的陰暗角落滑落下來。任天翔對此並無意外,目視楊玉環離去的方向淡淡問:你為何不下令動手?
任天翔搖搖頭搖搖頭: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達不到應有的效果。
什麼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黑影追問。
快了。任天翔一笑,你是長安目前最好的殺手,連這點耐性都沒有?
黑影一聲冷哼:既然要等,那就得按時間價錢,每天一百貫!
任天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錢不是問題,只要你的刀夠快夠準。記住到時千萬別處任何差錯,不然你一個銅板也拿不到。
黑影不悦道:這個你儘管放心,道上第一快刀,絕非浪得虛名。
任天翔點點頭,淡淡道:事成之後你必須立刻離開長安,永遠都不要回來。
第二天一早,宮妙子早早來到貴妃娘娘的房外請安,誰知惠妃娘娘尚未起牀,只讓身邊的宮女侍兒出來交代:娘娘説了,每次來太真觀,都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為了表達對太真觀的歉意,娘娘決定沒人打賞一套全新的道袍和鞋襪,請觀主將所有道友的名號和道袍尺碼報上來。
宮妙子大喜過望,連忙謝恩而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將觀內所有人的名號報了上來。此時娘娘方才起牀,就見他邊在侍兒的服侍下用着早點,邊翻看着那一張寫滿名號的名單,看罷突然問:怎麼少了一個叫慧聰的道友?他莫非不是太真觀的人?宮妙子一愣,實不知娘娘怎麼會知道那個假冒的道士慧聰,她不敢細問,只納納道:這個大概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小心,給遺漏了。
以後千萬不可如此大意。楊玉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名單還給宮妙子,你再去核對一遍,萬不可遺漏一人,不然讓人心生怨恨就不好了。
是!宮妙子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不禁為貴妃娘娘的耳目之廣感到恐懼,她不敢在耍花樣,老老實實將慧聰的名字加上後,再將名單送了上來。
在三清殿前方寬闊的廣場之上,上百名道士道姑肅穆而立,等待着進入三清殿領賞。隨着宮妙子一個個念名,太真觀修行的道姑和負責粗使活的道士們便魚貫而上,在三清殿拜見貴妃娘娘!,並接受娘娘賞賜。
終於唸到慧聰這名字,侍兒與娘娘不禁相視而笑。就見前幾日見過的那個假道士滿臉惶恐地來到三清殿,低着頭不敢看人一眼。侍兒故意喝問:來的是何人?小人慧聰,拜見貴妃娘娘!那青年學着身邊另外幾個道士的模樣,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神情甚是惶恐。
侍兒對眾人道:你們可以下去了,慧聰道友請留下。
眾道士滿心歡喜地退了出去,大殿中就只剩下那個叫慧聰的年輕道士。侍兒笑盈盈的問:傻小子,還記得神仙姐姐答應你的事嗎?
似乎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任天翔終於抬起頭來,當他看到面前的侍兒,不禁瞠目結舌,一時愣在當場。再看到侍兒身後端莊美麗、笑意盈盈的貴妃娘娘,他更是臉色煞白,僵在當場。
還記得你當初發下的誓言嗎?侍兒問道,眼中滿是促狹的微笑。見任天翔呆呆的點了點頭,侍兒故意追問道:是什麼誓言?你能否再説一遍?任天翔納納道:如果貴妃娘娘有神仙姐姐這麼漂亮,小人願從此做牛做馬,供她打罵役使。小人沒想到神仙姐姐就是貴妃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侍兒擺擺手:娘娘也不要你做牛做馬,只想招你進宮在身邊伺候,不知你可願意?任天翔頓時僵在當場,他當然知道召進宮的意思。他曾預算過各種可能,卻怎麼也沒算到貴妃娘娘竟然要招自己進宮,一時間愣在當場。
侍兒見他猶豫,頓時面色一沉:你可知欺騙貴妃娘娘,該當何罪?
任天翔躊躇良久,終於一咬牙,決心豪賭一把。他抬頭望向楊玉環,正色道:小人對神仙姐姐除了敬仰,還有發自內心的愛慕。這種愛慕源自男女之情,小人願意為娘娘做牛做馬,卻不遠失去這份愛慕之情,請娘娘成全。侍兒沒想到任天翔不僅拒絕了淨身做太監,還公然向貴妃示愛,這要讓別人聽見,不光他小命不保,只怕貴妃娘娘也要清譽受損。她臉色大便,叱道:混帳東西,你、你可知自己在説什麼?
任天翔坦然望向楊玉環,正色道:我知道無論是欺騙貴妃娘娘,還是對娘娘產生不該有的愛慕,都是死罪。但小人願意以自己性命向神仙姐姐表明心跡,就是寧死也不想失去這份愛慕的本能。
楊玉環天生麗質,對她心生愛慕的男子數不勝數,但卻很少有人像這陌生的青年般坦誠和真摯,這讓她多少有些感動。正想改變主意放他離開,侍兒已自作主張地高聲呼叫侍衞:來人!快將這個不知禮數的傢伙趕出去。楊玉環知道侍兒是怕自己惱怒問罪,所以藉機保護這個少年,也不點破。
就在這時,三清殿上方房梁之上,一個黑影如鬼魅般飄然落下,人未至,一道刀光已直指楊玉環胸膛,並伴着一聲厲喝:妖婦,拿命來!
這一下變化突然,眾人盡皆僵立當場。唯有離貴妃娘娘最近的任天翔,突然上前擋在貴妃娘娘身前,奮力高呼:姐姐快走!話音未落,那一柄利刀已刺入了他的胸膛。那殺手一招失手,略愣了愣。就這片刻功夫,聽到呼救的侍衞已蜂擁而上,向黑巾蒙面的殺手保衞過來。殺手見狀,急忙丟下目標,飛身躍上房梁,揭開房頂琉璃瓦一衝而出,待眾侍衞追出大殿,卻哪裏還有殺手的影子。
捂着胸口慢慢伏倒在地,周圍的混亂和喧囂變得異常遙遠,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一般恍惚。任天翔將傷口緊緊壓住,那是那個綽號快刀的殺手教他的辦法,可以大量止血。他祈禱這一刀能像他保證的那樣,從第五和第六根肋骨之間刺入,雖然刺得極深,卻避開了心臟以及胸腔中多處重要的血管,以保證這一刀不會要了自己小命。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神志也漸漸模糊,在徹底迷昏之前,他隱隱應到貴妃娘娘焦急的聲音:一定要救活他,無論花多大的代價
幽幽黑暗不知持續了多久,任天翔終於從昏迷中醒來轉。一睜眼便見一個面容較好的女子,正關切的望着自己。見自己醒轉,那女子趕緊退開一步,任天翔這才看清,正是身材婀娜、容貌清秀的小道姑慧儀。
我這是在哪裏?任天翔吃力的問。
你是在太真觀外的別館。慧儀小聲道,觀主已經看過你的傷勢,雖然極重,卻沒傷到心臟,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任天翔勉強笑笑:你為何在這裏,是不是怕我死了,會每天纏着你?
慧儀臉上微紅:是觀主讓我來照顧你的。若你死在觀中,貴妃娘娘定會怪罪。你拼死提娘娘擋下一刀,娘娘下令無論如何也要將你救活。
任天翔喘了口氣,又問兇手抓住沒有?
慧儀搖搖頭:殺手武功極高,而且是有備而來,一擊不中便飄然遠去,在眾多侍衞眼皮底下安然逃脱,真令人氣憤。
任天翔放下心來,只要快刀不被當場抓獲,自己的計劃就成功了大半。他閉上眼歇了片刻,將計劃又捋了一遍,這才問: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現在好了,你總算醒過來,我這就去稟報觀主。慧儀説着匆忙而去,沒多久果然就將宮妙子帶了過來。
宮妙子探了探任天翔的額頭、脈搏後,微微頷首道:除了失血過多,傷勢已無大礙。那一刀離你的心臟不到半寸,你的運氣可真是夠好,這一刀如果偏上拿嗎一點點,你必死無疑。任天翔聞言暗自後怕,為了將這苦肉計演好,他不惜買通殺手將刀刺入自己胸膛,幸虧那殺手的功夫過關,不然只要稍微出點偏差,他就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買通殺手殺死自己的大傻瓜。
與宮妙子一同前來的還有侍兒,見任天翔醒了過來,她懸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轉向任天翔,她柔聲問:你替娘娘擋了一刀,這令娘娘感動。娘娘讓我問你要什麼賞賜?無論你想做官還是想入翰林院,娘娘都會想辦法幫你辦到。
見侍兒不再提讓自己淨身入宮,任天翔知道自己這一把又賭對了,他吃力的搖搖頭:我不想做官,也不想入翰林,只想再見神仙姐姐一面。
侍兒笑道:我會將你的話帶到,她會不會見你,就不敢保證了。不過你儘管放心,娘娘絕不會虧待她的救命恩人。你現在安心養傷,等你傷好些再説吧。
侍兒與宮妙子離去後,任天翔心情舒暢,不禁對慧儀道:我感覺傷似乎好了不少,你能不能扶我起來走走?慧儀連忙搖頭:你才躺了一天,哪能這麼快就好!你千萬不要亂動,小心傷口裂開,再出危險。
任天翔動了動,頓覺得傷口處痛入骨髓,只得放棄這個念頭,無奈嘆道:這麼躺着無聊死了,你能不能給我講講故事,我心情好,傷口也好的快些。
我哪會講什麼故事?慧儀嗔道,我在觀中每天除了功課,就是打坐靜修或幫師傅煉丹,一年也難得離開太真觀一步,從沒聽過什麼故事。
那就講講你的身世吧,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到太真觀來修道呢?任天翔好奇的問。
慧儀眼眶微紅,搖頭道:師傅説我是個孤兒,她是在門外撿到我,因此我從小就在太真觀長大,天生就是個女道士,也沒什麼身世可言。
任天翔沒想到慧儀竟是一個從小在太真觀長大的孤兒,難怪如此不諳世事。想到這如花少女竟要一輩子侍奉三清,他為之不平,冷哼道:你師父真是自私,就算是她將你養大,也不能永遠將你留在身邊,幫她煉丹修行啊!
慧儀搖頭笑道:"這也不能怪我師父,因為師父在大門外撿到我時,我身上就裹着一件半舊的道袍,而且與我包在一起的還有半塊八卦玉佩,這都是道士用的東西,想來我的父母多半也是道門中人,因此我做女道士也順理成章。我師父還希望將來我能繼承她的衣缽,做太真觀的下任觀主。
"似乎是怕任天翔不信,慧儀拿出掛在脖子上一片飾物,那半塊玉佩中間鏤有八卦圖案,質地卻非常普通。任天翔看到這八卦玉佩,突然想到自己手中那兩塊墨玉殘片,暗忖那玉片是否也像慧儀手中這半塊玉片一樣,是前人留下來的某種信物,需要全部湊齊才能知道它的奧秘?
慧儀見任天翔盯着自己的玉佩發愣,便將那半塊玉佩遞到任天翔面前,殷切地問:你説憑着這半塊玉佩,是否能找到我的父母?任天翔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心知這八卦玉佩是道門中人的飾物,世上只怕多不勝數,要想找到另外半塊只怕難如登天,不過他不忍讓慧儀失望,便笑道:"那是自然,你的父母一定也帶着另外半塊,只要你們相遇,定會認得出來。
慧儀卻還是滿面陰霾,幽幽道:我父母當初將我留着觀門外,一定有萬不得已的苦衷,這麼些年過去,他們一直沒有回來找過我,只怕已經不在人世。"
任天翔寬慰道:他們也許是遇到棘手之事,暫時不能回來找你,也可能他們沒想到你留在了太真觀,總之這事有千萬種可能,未必是你想的那樣。
慧儀聞言破涕為笑:希望真如你説的,我總有一天會見到自己的爹孃。
見慧儀性情隨和,任天翔非常高興,很為宮妙子安排她來服侍感到慶幸。
在慧儀的精心照料下,任天翔的傷好得很快,第三天便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也就在這天,貴妃娘娘突然微服到訪,身邊僅帶着侍兒一人。
貴妃娘娘面上帶着白紗,遮去她那絕世的容顏,卻掩不住渾身上下煥發出的那種獨特風韻。見到任天翔後她徑自問:聽説你想再見我一面?為什麼?任天翔急忙拜道:小人只是不敢肯定娘娘與神仙姐姐是一人,所以才想再見娘娘一面,望娘娘恕罪!
楊玉環淡淡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該好好謝你才是,再見你一面又何妨?聽説你不要賞賜,這倒令人有些難辦,那我該怎樣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能為娘娘效命,是在下的榮幸!任天翔拜道,:"在下豈敢要娘娘報答?
楊玉環打量着誠惶誠恐的任天翔,若有所思:你不要賞賜,豈不是要我心中不安?對了,一直沒問過你真正的名字,不知該如何稱呼?"
在下任天翔,拜見貴妃娘娘!任天翔忙道。任天翔?
楊玉環秀眉微蹙,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依稀有些耳熟。任天翔誠懇道:不敢對神仙姐姐有任何隱瞞,在下便是幾年前因故不得不離開長安,在江湖上東躲西藏的義安堂少堂主任天翔。楊玉環終於想起了什麼,失聲問:你就是那個害死玉亭的任天翔!
任天翔趕緊拜倒在地:娘娘,三年前我與六哥在宜春院飲酒,他失足墜樓不假,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下實在想不起來,但我自問與六哥情同兄弟,就算在酒後也絕不會將他推下樓去,在下並非為自己開脱,只是這麼多年來我已厭倦了江湖流浪的生活,所以才悄悄回到長安。今日在太真觀與娘娘巧遇,是小人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娘娘若要我為六哥抵命,在下決無怨言。
楊玉環臉上陰晴不定:你原本可以繼續隱瞞身份,為何要直言相告?任天翔懇切道:因為你在小人眼裏不僅僅是尊貴無比的貴妃娘娘,也是小人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就算貴妃娘娘知道我身份後,要取我性命為侄兒報仇,我也不能欺騙神仙姐姐。
楊玉環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感動。這青年僅僅因為見過自己一面,就將自己奉為神仙姐姐,面對死亡的威脅也不忍欺騙,難怪他能在刺客面前勇敢地替自己擋了那一刀。她不禁為這份痴情感動。轉過身避開任天翔那火辣辣的目光,黯然良久,最後緩緩道:你替我擋過一刀,也算救過我一命,這次我就當不知道你的身份。不過你最好趕緊躲得遠遠的,下一次我未必會放過你。任天翔悽然一笑:姐姐既然如此痛恨天翔,儘管將我送官便是,若我的死能稍稍平息姐姐失去侄兒的悲傷,我甘願一死,為六哥償命!楊玉環猛然轉頭:你這是要陷我於不義?
任天翔決然道:姐姐不用為難,只要你説聲要我為六哥抵命,我立刻自刎謝罪。説着他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目視楊玉環決然道,小人是生是死,就在神仙姐姐一句話。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
楊玉環神情複雜,澀聲道:我不信你真會自刎。任天翔慘然一笑:姐姐是要我證明給你看?説着手上使勁,刀鋒慢慢刺入肌膚,鮮血頓時從刀尖慢慢滲了出來。
哎!你千萬別亂來!一旁侍兒已嚇得六神無主,急忙望向楊玉環:娘娘,你、你不是真要他死吧?
楊玉環想起這少年曾為自己擋了一刀,沒準真會因自己一句話而自刎。她心中有些不忍,無奈嘆息:罷了!你既然替我擋過一刀,玉亭的恩怨我便一筆勾銷,我不再追究玉亭的事,你也可以不用死了!
任天翔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如果楊玉環再堅持片刻,這出戏就會穿幫了。他暗自慶幸,急忙拜道:多謝娘娘不殺之恩,在下將永遠銘記在心。
楊玉環哼了一聲:雖然我不追究,並不代表我姐姐也會放過你。玉亭是她親生兒子,只要她願意,依舊可以輕易將你撕成碎片!除非見楊玉環欲言又止,任天翔忙問:除非什麼?楊玉環遲疑道:我姐姐最是愛財,除非你有足夠多的錢,多到令她也沒法拒絕。也許她會看在錢的份兒上,放過你這個仇人也説不定。
多謝姐姐指點,姐姐的恩情我將永遠銘記。任天翔恭恭敬敬地對楊玉環一拜,同時暗自鬆了口氣,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算什麼問題。
我放過你,並不代表楊家其他人也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吧。楊玉環説着轉身就走。任天翔衝落在後面的侍兒恭敬一拜,感謝她方才出言相助,侍兒哼了一聲,小聲道:算你命大!然後便追上楊玉環的步伐,隨她匆匆離去。
直到將二人送出房門,任天翔才徹底鬆了口氣,抬頭往上方拍拍手,就見崑崙奴兄弟從上方房梁隱身處輕盈落下。這是任天翔設下的後手,萬一方才那出苦肉計演不下去,崑崙奴兄弟就會在他的暗示下出場,扮成綁匪帶他離開,以免被楊玉環看穿自己假自殺的苦肉計。現在贏得楊玉環的承諾,不再追究他與江玉亭的往事,只要她不追究,楊家其他人太子殿下就可幫自己擺平,自己在長安也就不必再東躲西藏了。想到這他對崑崙奴兄弟道:準備一下,咱們總算可以大搖大擺地回長安了。
慧儀送藥進來,剛好聽到了任天翔的話。她小聲問:你要走?
任天翔點點頭,見這小道姑神情有些失落,他笑道:放心,我會隨時來看你的。慧儀眼眶微紅:誰稀罕,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對啊!你我無親無故,來看你也沒借口啊!任天翔故意調侃道,要不你做我妹妹吧,哥哥來看妹妹,便算是合情合理了。
不要!慧儀連忙搖頭。
不做妹妹?那就是要做我媳婦了。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貴妃娘娘當年就是在太真觀還俗,一步登天成了貴妃。看來太真觀的女道士還俗嫁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討厭!不理你了!慧儀紅着臉丟下藥碗匆忙而逃。任天翔望着她嫋娜的背影,想起她師父竟要她做下一任觀主,心中竟生出一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