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 > 武侠小说 > 《智枭》在线阅读 > 15.斗诗

15.斗诗

    四人上得二楼,随着老鸨来到一间宽阔的大厅。但见厅中摆下数十张酒桌,已有不少客人在喝酒行令。大厅前方设有一个半人高的木台,像是乐师和舞姬的舞台,不过却比寻常的舞台显得小了些许,仅够几个乐师演奏琴乐之用。

    公子这边请!老鸨将任天翔领到舞台前的一张酒桌,看来那锭银子发挥了效用,加上任天翔天生的豪门气质,让老鸨误以为他是个年少金多的贵客,所以没有半点怠慢。不等四人坐稳,又赶紧推荐:我们梦香楼的姑娘个个相貌出众,气质高华,老身这就让她们过来陪酒?

    任天翔赶紧摆摆手:我们今日只为云姑娘而来,其他人就算了。

    老鸨只得挥退了众姑娘,招呼丫环上酒上菜。任天翔面对舞台落座,褚刚右手作陪,昆仑奴兄弟经过任天翔调教,与主人同桌已不那么拘谨,在左手和下首坐下。趁丫环传菜上酒的工夫,褚刚用嘴指了指正对舞台的那一桌:诺,那就是李白。

    任天翔侧目望去,就见一青衫文士独据一桌,正在自斟自饮。但见他年已过不惑,眉宇间却依旧不失俊朗清秀。衣衫虽然落魄,神情也颇为沧桑,似醉非醉的眼眸中,却依旧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与狷狂,令人不可小视。

    云姑娘每隔三天就会在梦香楼演琴,这老兄几乎一场不落赶过来捧场。褚刚小声想任天翔汇报,云姑娘敬他是闻名天下的诗仙,又与她的师公公孙大娘有旧,所以嘱咐老鸨免他酒钱。他却像不通人情世故,依旧来白吃白喝,早已害得老鸨生厌。

    任天翔心下释然:难怪没一个姑娘愿意陪他,大多数青楼女子还是先要认钱。只有像云依人这样的头牌红姑娘,已经不为钱财发愁后,才会对没什么钱的诗人另眼相看。

    二人正在小声嘀咕,突听见老鸨兴奋地高呼:元道长与岑老爷楼上请,姑娘们快来陪客了。老鸨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呵斥:道长方外之人,老夫花甲老朽,岂敢要小姑娘作陪?咱们今日之事应朋友之邀喝酒赏乐,其他诸般应酬一并简省。

    老伯啊连忙答应着将二人领上楼,却是一个花甲老儒和中年道士。就见众酒客纷纷起身相迎,争相招呼,二人却是边谈边颔首,边径直走向李白独坐的那一桌。领头那白衣老儒隔着老远就在招呼:太白兄怎么想起请我们到这里喝酒?李白回头笑道:岑老夫子,丹丘生,我想喝酒赏乐,却找不到趣人相陪,只好请你二人来凑数。整个洛阳城,俺老李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二人勉强算得上是雅客了。

    这话明是在夸二人,不过却公然透露出极端的自负和自傲。二人不以为忤,寒暄两句后便吩咐左右落座。但见楼上众酒客在二人上楼后,猜拳行令、喝酒聊天、调情笑闹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小了许多,似乎对二人颇为?恭敬,就连褚刚脸上也有几分惊讶,任天翔见状小声问:这是何人?褚刚压着嗓子道:那个青衫道士,正是安国观的住持元丹丘!这岑老夫子若我猜得不错,该是商门四大家族中广州岑家的当家人岑勋。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李白的座上客!

    任天翔偷眼大量二人,但见那元丹丘看起来已是不惑,却生得面如白玉发如黑漆,举止飘逸洒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是个罕见的美男子。任天翔年幼时虽然跟他学过几天剑法,不过记忆中对这个师父早已没有多少印象,十年后再见,也只是觉得有几分面善而已;那岑老夫子则是儒生打扮,须发花白,看起来像个不起眼的暮年老儒,不过一双微眯的狭长眼眸,却偶有精光射出,令人不敢直视。任天翔心中暗忖:一个道门名宿,一个商门核心人物,竟来这烟花之地赴李白之约,还被这老小子呼来喝去,这老小子看来确实有些不简单。

    这李白号称是太白金星下凡,骗骗愚夫愚妇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元丹丘也尊称他为太白兄,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褚刚很是感叹。

    说话间就见台上鼓乐齐鸣,演乐已经开始。几个琴师刚奏得两曲,台下就有人起哄:我们只想听云姑娘奏曲,不相干的家伙快滚下去吧!

    几个琴师只得匆匆下场,一个身高不及四尺、小丑模样的龟奴跳上高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顾自高唱:俗话说得好,梦香楼有三宝,排在第一便是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品貌无双的娄三笑。感谢大家来捧场,娄三笑这厢有礼了!说着猴学人样、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大礼,热的众人哄堂大笑。

    有好事的客人高声问:娄哥儿,老是听你说梦香楼有三宝,第一是你这的活宝,第二是云姑娘这色艺双绝的珍宝,不知那第三宝是什么?是啊!有客人高声接道,以前问你,你总是卖关子,这回你再不说,我便将你这玉树临风的小矮子,拉着手脚扯成个英俊小生。

    娄哥儿忘舞台上一指:想知道这第三宝究竟是什么,请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恭迎云姑娘从天而降,为大家带来这第三宝!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长袖飘飘、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从半空中徐徐降了下来。威风吹拂着她飘飘的长袖和如云的秀发,让人恍惚觉得是仙女从天而降。在以丰盈为美的大唐,她的身材显得有些单薄,略显瘦削的脸庞也称不上珠圆玉润,却自有一种不同凡俗的妩媚和清秀。她的脚下没有穿鞋,一双美足白皙如玉,衬在粉色的裙裾中,显得尤为娇俏秀气,令人不忍亵玩。

    好!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徐徐落到舞台中央,优雅的放开两条缠在一起的彩带。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她是以两条缠在一起的彩带为秋千,坐着它徐徐从半空中降下,给人以莫名的惊艳。

    依人拜见诸位客官!她在舞台中央盈盈一拜,声音清丽如莺,谢谢大家为依人捧场,依人无以为报,唯有以琴音为大家助兴。

    众人齐齐鼓掌叫好,有人高声问:云姑娘,你不忙奏琴。请先说说这梦香楼的第三宝究竟是什么,竟可与你相提并论?云依人微微一笑:其实这第三宝算不上什么,只是对我来说却十分珍贵。当年爹娘在我降生之时,买了坛上好的花雕藏入地窖,只等依人出嫁之时宴请宾朋,是为女儿红。谁想天降大祸,父母早亡,依人沦落风尘,这坛酒便一直埋藏下来。今日恰逢依人生日,便将这酒起出,奉与有缘之人。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调笑道:如是有缘人,是否可成为云姑娘入幕之宾?云依人羞赧地垂下头,似是默认。众人更是热情高涨,纷纷鼓掌叫好。任天翔见这云依人看起来已不年轻,至少已在二十好几,却还做姑娘打扮,忙小声问褚刚:这云姑娘还未曾下海?

    褚刚微微一哂:据说是卖艺不卖身,不过在我看来,也只是待价而沽罢了,每家青楼总有那么一两个红姑娘号称卖艺不卖身。这是所有青楼的小花招,专门钓那些想尝鲜的人上门。

    任天翔奇道:要想在娼门保持清白那是何等之难,难道没有客人用强?褚刚笑道:这种红姑娘身后往往都有权势人物罩着,一般客人不敢乱来。

    任天翔如有所思地微微颔首道:花钱也买不着的东西自热珍贵,这一招果然高明,以后我得学着点。说话间就见云依人已于台上盘膝而坐,手抚琴弦引而不发。厅中嘈杂声立刻弱了下去,直至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她那妙诀天下的琴音。

    在寂静之中,一缕微声似天籁飘落,如羽毛般轻搔众人的耳鼓,令人心痒难耐。声音虽微,却清澈纯净如山间小溪,让人心旷神怡。随着音符的跳动,琴声渐渐变得宏大浩瀚,如小溪汇成江河,以不可阻挡之势涌向大海,令人如置身波涛之中,心旌摇曳,几不能自持。就在众人忍不住高声叫好之时,琴声突然变得平缓浩渺,犹如江河汇入大海,让人两耳茫茫,不知身在何方。

    众人按捺不住轰然叫好,在叫好声众,琴声却又陡然一紧,似为风浪所催的快船,乘风破浪直飞天际。在一声紧似一声的轮直中,琴声渐渐飘渺,犹如一叶孤帆飘然远去,渐渐消失于海天相接的远处。

    注意到琴声消失多时,众人才终于出声叫好,纷纷鼓掌赞叹,扼腕叹息,似为那一叶远去的孤舟。

    果然不同凡响,任天翔点头赞叹,就算是在长安,也很难找到如此高绝的琴技。即便是在宫里侍奉皇上的名师李龟年,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云姑娘出色的还不止是琴。褚刚笑道,据说她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得公孙大娘亲传,舞得一手好剑器。不过她不常表演剑舞,有眼福的客人不是很多,所以反而不及她的琴有名。

    总有客人看过她舞剑吧?任天翔笑问。话音刚落,就听那边有人朗声问:今日既然是云姑娘芳辰,可否为大家献上一舞,让老李也一包眼福?若是还能以窖藏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助兴,那更是人生一大乐事!任天翔寻声望去,却是隔着两桌的李白。今日任天翔来梦香楼,正是想结交他和元丘生,对二人自然十分留意,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偷笑:这个老酒鬼,原来是看上人家珍藏多年的老酒。

    不过别的客人却对云依人本人更感兴趣,纷纷一语双关地调笑:不知如何才能成为有缘人,喝到姑娘的女儿红啊?云依人红着脸尚未作答,娄哥儿已跳到前面,高声宣布:云姑娘最是敬佩文采飞扬的风流雅士,她为大家献上一舞之后,在场的文人雅士、公子墨客,为今日的酒会助兴。谁的诗词能技压群雄,我家姑娘当迎入绣房,并亲手献上窖藏多年的女儿红!说着拍拍手,立刻有两个健奴抬了个两尺多高的酒坛上台,看那酒坛的外观,确像是在地下窖藏多年的模样。

    任天翔对酒没怎么在意,却留意着那边的李白这酒鬼不住翕动着鼻翼,眯着眼连连赞叹:好酒!果然是好酒!

    他左手的元丹丘笑道:太白兄,酒尚未启封,你也能闻到酒味?

    李白陶醉似的拈须微笑:不必闻酒味,只需闻闻这酒坛外的泥土,就知道是在地下窖藏了二十多年。就算是一坛清水,窖藏二十多年也会变成好酒!曾老夫子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太白兄就将这坛好酒赢下来,让老夫跟着沾光如何?

    李白傲然一笑:我今日请二位来,正是为了这坛好酒。我早已打听到云姑娘将在她芳辰这天起出这坛女儿红,所以特请两位来共醉。

    元丹丘闻言大喜,向台上高呼:既是比诗文,云姑娘便先将这酒给我们送过来吧。既有诗仙在此,还有谁敢献丑?说着转向众酒客:可有人敢与太白兄比诗么?

    众人尽皆哑然,竟无一人应战。这倒不完全是因为李白的诗名,而是不敢冒犯元丹丘与岑老夫子。元丹丘见状微微一笑,向台上的娄哥儿招招手:先将酒送过来,待咱们尽兴之后,太白兄自有好诗奉上。

    娄哥儿正要答应,突听有人淡淡道:等等,不就是写诗么?在下也读过几天书,正想一试。众人寻声望去,确实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元丹丘凝目望去,隐约觉着有几分面善,不过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笑问:这位公子眼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就见对方淡淡道:斗诗又不是比剑,没必要攀交情。

    元丹丘皱了皱眉头,面色冷下来:公子是对太白兄喝这坛酒不服?

    年轻人淡笑道:当然不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不相信李大诗人仅凭名望,就能赢走这坛独一无二的好酒。如果没人敢跟他比,小生就冒昧试试。话音刚落,就有谄媚之徒哄然大笑:这小子是谁,竟要跟诗仙比诗?他比娄哥儿还要可笑,哈哈,笑死我了!

    元丹丘抬手阻止了众人的嘲笑,转向台上的云依人:请云姑娘出题,就让太白兄与这位公子比一比诗文。

    云依人略一沉吟:今日这酒会是因酒而起,就以酒为题吧。

    好!众人纷纷鼓掌,李太白既是诗仙又是酒仙,不用知道也知道赢定了!

    不用说,这个要与李白比诗的年轻人,正是比李白还狂的任天翔。趁众人哄笑的当儿,褚刚悄悄拉拉他的衣袖:公子你疯了?真要跟李白比写诗?

    任天翔示意褚刚不用紧张,然后转向台上的云依人笑问:不知如何判定输赢,莫非是以云姑娘的喜好为标准?

    云依人想了想,款款道:自然是由大家来评判,依人不敢自专。

    公平!任天翔鼓掌大笑,跟着又皱起眉头,不过李白号称诗仙,姑娘出的题目又是酒,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而做。为了公平,云姑娘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依人沉吟问:什么条件?

    任天翔笑道:万一出现胜负难分的情况,就算我赢,如何?

    云依人想了想,不由望向李白那一桌。就见元丹丘笑着点点头:没问题,我替太白兄答应下来,若真是出现胜负难分的情况,就算这位公子胜。云依人点点头,对李白和任天翔款款一拜:多谢两位捧场,无论你们谁斗诗胜出,依人

    都将迎胜者入闺,并亲自奉上这坛好酒。趁二位酝酿诗文的工夫,依人还将为大家献上一舞,为二位助兴。"

    众人纷纷叫好,一时热闹非凡。趁着混乱的工夫,褚刚赶紧将任天翔拉到自己面前,小声问:公子你疯了?就算你真有文采,也没人会说你一声好,没见大家都抢着拍元丹丘和岑老夫子的马屁?就算是李白那家伙随便写个字,也会被众人捧上天去。就算你真写出一首天下无双的好诗,也还是输定了!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淡淡笑道:还没开始比,你不要自乱阵脚。你看看人家,那才是高手做派。说着往李白和元丹丘那桌努努嘴。褚刚转头望去,但见李白已喝得半醉,却依旧在举杯豪饮,显然根本没将斗诗放在心上。褚刚心里不禁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暗暗祷告:最好这酒鬼彻底喝醉,醉得拿不起笔写不出一个字,要是这样公子就还有一线希望。

    乐声徐徐响起,舒缓如春风拂面。乐声中就见依人捧剑来到舞台中央,突然拔剑而出,手挽彩带向舞台外飞奔,就在众人以为她将一脚踏空跃出舞台之时,她却凌空而起,借彩带之力在空中盘旋而上。她一手舞剑,一手拉着彩带,竟如仙子凌空,从前排酒客的头顶一掠而过,飘飘的彩带跟随她飞舞的身姿,从半空中徐徐划过,优雅如御风飞行。

    好!众人轰然高叫,齐齐鼓掌。公孙大娘的剑舞已经名传天下,没想到云依人竟将之在半空中使出来,其优雅精妙岂是小小舞台能够体现?但见她身形轻如烟云,在两条彩带间时而交替换手,时而将彩带裹于腰间,在乐曲声中凌空飞舞,飘然出尘。众人的叫好声中,云依人丢开彩带一个倒翻,手执长剑轻盈地落到舞台中央。脸不红气不喘,结束了这精妙绝伦的空中舞剑。收剑对众人盈盈一拜:多谢诸位捧场!

    好舞!果然不愧是梦香楼一绝!任天翔连连赞叹,褚刚却没好气地道:公子还是快想想你的诗吧,虽然输给诗仙没什么丢脸,但要是一句也写不出来,那就太笑话了。

    小事一桩,取笔墨纸砚来!任天翔一声高呼,立刻有龟奴送来文房四宝。舞乐俱已结束,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斗诗上。他们虽然早已认定李白会毫无悬念地胜出,但还是很好奇这狂妄的年轻人,究竟能写出核定精妙绝伦的诗句。褚刚不关心任天翔写什么,只关心李白那边的状况。他知道任天翔无论写什么都输定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李白那酒鬼关键时刻酩酊大醉,连笔都拿不起,只有这样仍天翔才有赢的可能。

    就见李白果然已经醉态可掬,最后竟伏案睡去。褚刚大喜,正要恭喜任天翔。却见李白有霍然坐起,手提狼毫奋笔疾书,嘴里还如痴如醉念念有词。褚刚连忙拉拉任天翔:坏了坏了,这酒鬼关键时刻又醒了过来,公子只怕没什么希望了。话音刚落,就见李白突然扔掉狼毫,手举酒杯哈哈大笑:快将好酒送过来,让我与岑老夫子和丹丘生一醉。

    元丹丘拿过诗文细细读了一遍,忍不住击桌赞叹:好诗!豪豪气干云,狂放如歌!此时必当流传千古,天下驰名!说着小心翼翼将诗文交给娄哥儿:快去给你家姑娘看看,只有这等诗文,才配得上云姑娘那绝世无双的剑舞和今日的酒会!

    娄哥儿忙将诗文传到台上云依人手中,就见云依人看了诗文后,也是满面敬佩,连连点头。在众人的催促声众,她将诗文,抑扬顿挫朗声而读: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众人击节赞叹,纷纷叫好。就连任天翔也不禁连连点头赞叹:这首诗写尽了酒鬼狂傲不拘的心态,确实不同凡响。

    那公子的诗呢?褚刚忙问。就见任天翔早已在宣纸上潦草地写下了一串狂草似的文字,褚刚正想细看,任天翔却已将诗文交给了娄哥儿。就见那侏儒将诗文传到云依人手中,云依人拿着诗文左看右看,最后无奈望向任天翔,问道:不知公子写的是什么?依人完全看不懂。

    任天翔笑道:你看不懂?那小生念给你听。说着便叽里哇啦念了起来,听起来倒也押韵,可众人听完依旧一片茫然。元丹丘不禁冷笑:这位公子,莫非是你在消遣大家?

    任天翔淡淡一笑:我念慢一点,我不相信每一个人能听懂。说着又放慢语速重新念了一遍,终于有客人惊讶地高呼:这是沃罗西文!这是沃罗西文写成的诗!众人恍然大悟,岑老夫子不禁责问:荒唐!公子既是唐人,为何要用沃罗西文写诗?

    任天翔笑道:谁规定不能用沃罗西文写诗啊?沃罗西也有很多优美的诗歌,听不懂那只怪你学识有限。他在沃罗西生活过大半年,用沃罗西文写首小诗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好不好当然有事另当别论。不过这下却难倒了众人,云依人为难地拿着诗文问:这位公子,你这首沃罗西文写成的诗,几乎没一个人能听懂,如何判断优劣?又如何与太白先生这首《将进酒》相比较?

    任天翔笑眯眯地道:如果分不出胜负判不出优劣,按咱们事先的约定,就该算我胜了。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这小子要定下那个看似荒谬的约定,他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所以设了个不起眼的陷阱,最后将云依人和李白都给坑了。众人纷纷鼓噪起来,岑老夫子更是拍案大怒:你故意写首沃罗西文的诗就是要别人听不懂,没法跟太白兄的诗比较。听不懂的诗算什么好诗?很显然这次比诗太白兄胜出。

    任天翔呵呵大笑:你既然听不懂,有什么资格评判我诗的优劣?听不懂的就不是好诗,那沃罗西人、突厥人、波斯人、大食人也都听不懂太白先生的诗呢,他们是否有资格说太白先生的诗不是好诗?

    岑夫子顿时哑然。元丹丘见状忙道:既然大家都听不懂,你可否将这首诗译成唐文,再与太白兄的诗比较?不可不可!任天翔连连摇头,既然是诗,一旦译成别的文字,肯定韵味全无。就好比将太白先生这首诗译成沃罗西文字,肯定也就没了原来的神韵。

    没错没错!褚刚总算是明白任天翔的意图,连忙起身附和,你们听不懂不等于没人听懂,我就懂得沃罗西文,而且也懂唐文。在我看来,这首沃罗西诗就大大超过太白先生的诗!这次斗诗是我家公子胜出!

    一派胡言,胡搅蛮缠!岑老夫子拍案大怒,众人也都跟着鼓噪起哄。混乱之中,就听后方响起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下懂沃罗西文,也懂唐文,我就觉得这位公子的诗惊才绝艳,天下无双,远远超过了太白先生的诗。这声音来的突兀,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厅中乱哄哄的喧嚣。任天翔没想到自己的胡搅蛮缠居然还有人附和,大喜过望,忙回头招呼道:这位朋友识货,可否让任某认识一下?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就见最后一张酒桌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材肥胖高大的胡人,但见他过四旬,满头卷发,而且粗豪,碧眼淡漠森冷,华贵的衣衫裹在他粗壮的身躯上,却并不见臃肿笨拙。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他毫不怯场地徐徐站起来,缓步走到台前,回头对众人道:在下听得懂沃罗西文,我就觉得这位公子的诗好过太白先生。就算在下的话做不得数,那也无人有资格评价这位公子的诗,既然看不懂,有何资格评价?按照方才斗诗前的约定,当然是这位公子胜出。

    元丹丘与岑老夫子还想据理力争,李白却拦住二人道:这位好汉说得不错,我们听不懂沃罗西文,也就无法评价这位公子的诗。按事先的约定,我输了!太白兄,你元丹丘与岑老夫子皆愤愤不平,却被李白摇手阻止。

    任天翔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那胡人已高呼:速取笔墨伺候!

    台上娄哥儿还在发怔,突见一道灰影犹如闪电,在娄哥儿面前一晃便夺下了他手中的笔墨,然后轻盈地落在那胡人的面前。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个二十多岁的丑脸汉子,嘴唇外翻龇牙咧嘴,眼神阴鸷凶悍,犹如一只恶狼。不过在那高大肥胖的胡人面前,却又如良犬一般温顺。

    胡人结果笔墨,那灰衣丑汉立刻俯身为桌。那胡人将宣纸扑在丑汉背上,抬手笔走龙蛇。趁这工夫褚刚俯到任天翔耳边:好快的身手!公子要小心。说话间就见胡人已写完诗,然后高声念了起来,任天翔听得一头雾水,褚刚却小声惊呼:是突厥文!

    那胡人念完诗,望向任天翔问:这位公子,你觉得我这首诗如何?

    任天翔无奈苦笑:我听不懂。那胡人眼中隐有得色:既然如此,这次斗诗是否该算我最后胜出?

    等等!任天翔挖空心思要与李白斗诗,当然不是为了云依人和她那坛酒,而是想结交李白和元丹丘。如果能赢下这坛酒再送给那个酒鬼,肯定会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让对方欠下自己一个人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当然不愿意将到手的东西拱手送人,连忙道:就算没人能听懂阁下的突厥诗,咱们也只能算是平局。要想赢得云姑娘亲手奉酒的荣耀,还需再比一场。

    可以!那胡人冷笑,咱们文未能分出胜负,接下来就该比武。公子是想比刀剑还是拳脚?任天翔原本还想以诡计再赢一场,没想到对方似看透自己的心思,立马提出比武。这不像比文可以胡搅蛮缠投机取巧,比武可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像任天翔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在这魁梧肥胖的胡人面前,显然只有挨打的份儿。任天翔正不知如何应付,褚刚急忙挺身而出:我替公子比武!

    那胡人咧嘴冷笑:比武是我与这位公子的事,你若手痒,可以跟我几个随从玩玩。说着拍拍手,就见后方几张桌子旁应声站起六七名汉子,个个彪猛精悍,一看就非等闲之辈。褚刚一见之下心中暗惊:这胡人究竟何许人物,几个随从竟也是罕见的高手?

    胡人不再理会褚刚,只盯着任天翔冷笑:公子还在犹豫,莫非是不敢比?任天翔顿时哑然,众人唯恐天下不乱,纷纷鼓噪起哄。任天翔原本想要退缩,却见云依人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显然她宁可将那坛女儿红送给自己,也不愿给这粗鄙的胡人,任天翔心头一热,不禁脱口而出:比就比!本公子还怕你不成?

    胡人哈哈大笑:好!公子胆气不错,在下佩服!

    褚刚急忙拉住任天翔:公子你疯了?要比武也是我上,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任天翔虽然是一时心热,要与这胡人比武,不过转瞬之间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他示意褚刚不用担心,然后对那胡人笑道:既然是由你选定比武,那么怎么比是不是就该我说了算?胡人点点头:好!你尽管划下道来。无论比拳脚还是刀剑,在下皆可奉陪。

    任天翔嘿嘿一笑:咱们比拳脚,不过不是像平常那样比,而是要在彩带上比。不等那胡人明白过来任天翔已跳上舞台,抓着一根彩带回头对那胡人笑道:方才云姑娘的舞技令我羡慕,咱们就来比这彩带上的拳脚,谁先落地便是谁输!

    胡人一愣:这是成心消遣于我?

    任天翔笑道:既然你选定比武,怎么比就该由我来定。你若是不敢比就乖乖闭嘴吧!那胡人迟疑了片刻,一咬牙:好!就照你说的办,谁先从彩带上摔下来,就是谁输!说着跳上舞台,抓着另一跟彩带向上爬了两尺,在众人的鼓动叫好声中,突然发力向任天翔扑去。

    可惜彩带上无从借力,那胡人手足乱蹬,却无法靠近任天翔一步。任天翔身姿轻盈,往上爬出几尺,以巧劲荡起彩带,从上方接近那胡人的彩带,拉着彩带便拼命撕扯。他不攻人,却只攻对方的彩带,正事巧妙利用比武的规则。

    那胡人大急,急忙学着任天翔荡起彩带,凌空向对手扑去。任天翔虽然没有认真练过武,不过好歹身体轻盈,连忙往旁荡开。就见那胡人吧肥胖的身体猛冲过来,巨大的惯性加上惊人的体重,全挂在这条细细的彩带纸上。这彩带原本为依人演舞之用,哪经得起如此大力?就听剌啦一声裂帛声响,被他卷在手臂上的彩带顿时撕裂,他庞大的身体不由自主从彩带上摔落了下来,引得众人失声惊呼,生怕他砸碎了木台。

    不等他身子落地,就见一道灰影飞扑上台,伸手托住他坠落的身体,顺着来势转了半圈卸去冲力,这才稳稳将他放下,总算没让他出丑。众人惊叫声尚未消失,立刻又争相鼓掌叫好,这才看清接住那胡人的,正是方才那个丑脸汉子。

    混蛋!胡人落地后并不认输,推开丑脸随从,发足想任天翔扑来。褚刚与昆仑奴见状急忙跃上舞台,褚刚抢在胡人出手前一掌拍出,封住了对方击出的一拳。二人拳拳相击,身形都是微微一晃。就是这一阻,褚刚已将任天翔护在自己身后,戒备地盯着面前的对手。

    好功夫!胡人对褚刚的掌力大赞了一声,回头招呼同伴:来人!将他给我拿下!那边几个随从应声而出,向褚刚围了过来。这些随从虽然身着普通的服装,却掩饰不了明显的无人气质,而且胡喊混杂,武器也全然不同,不像是同门。

    胡人不再理会任天翔与褚刚等人,这转向了云依人,嘿嘿笑道:我对那坛酒没什么兴趣,对云姑娘却是仰慕已久。能成为云姑娘的入幕之宾,那是安某天大的荣幸。话音未落,已毫不客气地伸手将云依人拉向自己怀中。吓得云依人尖叫连连,躲避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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