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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于田

    朝阳如血,将茫茫沙海浸染得殷红一片兰州镖局那绣着飞鹰的镖旗在寒风中猎猎作随风飘来的是趟子手沧桑悠长的高唿鹰翔四方

    任天翔纵马又追出数十丈,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镖队渐渐消失在沙海深处。他隐约看到落在最后的是粉红色的一人一骑,虽看不清面目,也能想见她那纵马疾驰的飒爽英姿。

    有缘自会再见。他想起分手时丁兰说过的那句话,心中充满了期待,接着又有几分愧疚:要是阿兰知道是自己私下给沙里虎通风报信,让猎虎计划落空,会不会一刀杀了我?任天翔摇摇头,将这种想法从脑海中赶走。

    看着镖队已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才勒转马头,纵马驰回龟兹。刚回到大唐客栈,小泽就兴冲冲迎出来,接过马疆兴奋地票报:褚家两位哥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沃罗西老人。

    小泽年纪虽小,却是十分机灵。当初他只是赌场小厮,因为帮助任天翔对付强收保护费的地痞马彪有功,被任天翔留在了身边。任天翔将马鞭、疆绳扔给他后,便匆匆去见几天前派出探路的褚氏兄弟。

    在二楼自己的房门外,褚氏兄弟早已等在那里。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个年近古稀的沃罗西老者,只看他那浑浊的老眼和黑里透红的脸颊,就知道是在雪域高原上讨生活的牧民。

    任天翔开门进屋,将三人让人房中。不等任天翔问起,褚然就指着那老者介绍:巴扎老爹是地地道道的沃罗西人,原本生活在阿里,因为冒犯了神灵要被领主剥皮,便翻越昆仑山逃到了于田。我们在于田遇到他时,他已饿得奄奄一息,在路边望天等死。听说公子愿意收留他,便跟我们回来见公子。

    几天前任天翔让褚氏兄弟去于田寻找一个向导,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阿里位于大唐与沃罗西的交界,是从于田进人沃罗西的必经之路。阿里本是一个独立王国,在百年前被沃罗西一代雄主霍祖诺都征服,成了沃罗西附属国。不过阿里并不甘心受沃罗西摆布,一百多年来,阿里王族一直没有放弃争取自己的地位,对沃罗西也经常是阳奉阴违。

    任天翔对阿里的情况有所了解,听说巴扎老爹正是来自阿里,任天翔心中暗喜,正待向巴扎老爹请教,不想对方突然甸旬到自己面前,用含混不清的沃罗西语高声颂唱着什么,令他顿时手足无措。

    巴扎老爹在祝福公子万寿无疆。褚然略通沃罗西语,连忙解释,巴扎老爹原是末揭罗领主的属民,这是他们勤见领主时的礼节。

    任天翔心下释然。为打通与沃罗西的商路,他这段时间都在苦研沃罗西风俗民情,知道属民就是奴隶,是沃罗西最卑贱的阶层。他们没有人身自由,像牲口一样被领主和头人任意买卖、残杀,因此他们随时随地都要战战兢兢地甸甸在领主和头人面前,小心翼翼地讨好主人。

    巴扎老爹快快请起。任天翔连忙起身相扶,我们这里不兴这个,你这是要折杀在下。巴扎听不懂唐语,见任天翔如此待他,越发惶恐,甸旬在地不敢抬头,吓得浑身簌簌发抖。一旁的褚然见状对任天翔笑道:你还是由他吧,像他这样的属民,从小就跪惯了领主,你要他坐下来说话,他反而不习惯呢。

    任天翔无奈点点头,拿了张毡毯铺在地上,让巴扎老爹跪坐在毡毯上,这样能稍微舒服点。做完这一切,他才对褚然道:你问问他,从阿里到于田有没有路?好不好走?还记得回阿里的路么?

    褚然用沃罗西语问了巴扎半晌后,对任天翔道:他说从阿里往北要翻越神山,即昆仑山,过了昆仑山顺克里木河支流于田河而下,只天时间就可抵达于田。说到这褚然终于忍不住问,公子打听这些做什么?莫非其时沃罗西与大唐时和时战,如果没有官方的委派,唐人私自去往沃罗西或阿里,难免有通敌之嫌,因此褚然不好再问,不过心中的疑虑却是写在了脸上。

    任天翔先让小泽带巴扎老爹下去好好安顿,然后才对褚氏兄弟道:我以前就说过有大生意要仰仗两位哥哥,只是当时条件还不成熟,所以不敢轻易透露,不过现在是时候了。说着他拿出地图铺在桌上,指着地图微微一笑,我想打通去沃罗西的商道,请两位哥哥帮我。

    褚然、褚刚面面相觑,脸上尽皆变色。任天翔知道他们的顾虑,忙从怀中拿出通关腰牌和文蝶:两位哥哥放心,我有安西都护府的腰牌和文碟,通过安西军任何关卡都没问题。这是得到安西都护府支持的行动,不是私自行动。任天翔说着指向地图,我想经丁田逆丁田河而上,翻越昆仑山直达阿里,经由阿里进人沃罗西,用大唐茶叶、瓷器、丝绸换回沃罗西的药材、马匹和金银珠宝。高仙芝将军已委我为对沃罗西贸易的唯一合法商贾,可惜我对商道一窍不通,两位哥哥做的正是行脚商的买卖,因此我想请两位哥哥帮我。

    褚然接过腰牌和文碟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敬佩,将腰牌和文蝶还给任天翔后,他望着地图沉吟道:兄弟有通关文蝶,何不直接走于田于田盛产美玉,极品羊脂玉更是天下驰名,除此之外,锦绢也是绢中极品,无论贩运到长安还是波斯,都能卖个好价钱。

    任天翔摇头道:"于田美玉天下驰名,锦绢更是西域一绝,但往来于田收购美玉与锦绢的商贾多如过江之卿,咱们若去凑热闹,不过拾点残羹剩菜而已。经于田去沃罗西就不同了,沃罗西曾经多次翻越昆仑山骚扰安西四镇,因此朝廷特在于田设军镇抵御沃罗西,往南越昆仑通往沃罗西的道路皆有唐军把守,这对别人来说是无法逾越的禁区,对有通关文碟的咱们来说却是坦途。

    有此特权不用,岂不等于守着金山讨饭?"

    褚然对着地图沉吟半晌,摇头叹道:"兄弟年纪虽轻,眼光却令人肃然起敬。你要做的是老哥想也不敢想的买卖。这买卖要做成了,整个安西四镇只怕都不会有人比你更有钱;但要是失手,你身家性命恐怕都要赔进去。

    除此之外,你还要冒许多无法预测的凶险。"

    任天翔眉头一皱:愿闻其详!褚然轻叹道:贞观年间,沃罗西雄主霍祖诺都统一沃罗西各部,成为沃罗西汗,并趁势向太宗皇帝求亲,被太宗拒绝。霍祖诺都怒而发兵,放言要攻破长安,杀太宗娶公主。那一战唐军艰难取胜,乘胜追击进人沃罗西,谁知前军刚进人沃罗西疆域,兵卒便唿吸困难,大半病倒,失去战力,被霍祖诺都回师掩杀,差点全军覆没。从那之后唐军一直视沃罗西为畏途,轻易不敢踏足。据说沃罗西有巫神庇佑,外人进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唿,就连足迹遍天下的波斯商人,轻易也不敢踏人沃罗西半步。

    任天翔笑道:我听说过霍祖诺都与太宗皇帝那一战,还知道经那一战之后,霍祖诺都上表向太宗皇帝请罪,太宗之女银月公主不忍见生灵涂炭,主动提出远嫁沃罗西,成就了大唐与沃罗西几十年的和平。沃罗西现今的大汗蒙都尔干也娶了中宗皇帝的女儿静安公主。两位公主和启从既然能在沃罗西生活,可见外人不能踏足沃罗西疆域之说的荒谬。

    褚然点头道:公子的看法虽然不无道理,但有关沃罗西的种种可怕传说,也不能不察啊。

    任天翔点头道:为了今日的冒险,我请教过曾经抵达沃罗西首都沃罗西城的波斯商人。沃罗西地广人稀,气候条件极其恶劣,不熟悉当地情况的外地人,很容易被各种恶劣环境夺去性命。出意外的人多了,人们自然将之归为怪力乱神,也就有了关于沃罗西的种种可怕传说。不过,我更欣赏沃罗西的一句谚语:雪莲只在最高的雪峰盛开,苍鹰只在最险的峭壁筑巢。用咱们的话来说,就是危险与机会同在。任天翔指向桌上的地图,你们来看,自从沃罗西与大唐交恶,沃罗西贵族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茶叶、丝绸、瓷器、珠宝、美玉等奢侈品,都是绕道波斯和吐火罗,经大小勃律等国辗转进人沃罗西。如果咱们能在于田至沃罗西阿里之间找到一条新的商路,至少能节省大半路程,加上省的关税,一来一回咱们至少比别人多赚两倍的利。既然沃罗西兵马能越昆仑北上骚扰于田,咱们的商队自然也能从于田越昆仑进人沃罗西。凭着这些有利条件,加上经验丰富的向导领路,咱们还有何顾虑?

    褚然也是经验丰富的行脚商,一点就透,他微微额首道:公子的眼光确非常人可比。不过我听说沃罗西人最是野蛮,向无公平交易的概念,万一他们强抢货物,甚至将咱们当成奸细抓起来,可如何是好?任天翔微微一笑:一个国家决无可能靠抢劫强盛。沃罗西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沃罗西就不可能有今日的国势。如果咱们能得到沃罗西贵族的庇佑和认同,就不用担心被抢劫。

    褚然有些疑惑:口自们在沃罗西人地生疏,如何能得到沃罗西贵族的庇佑?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既然敢拿身家性命去冒险,自然就有十拿九稳的办法。两位哥哥如果信得过小弟,就无需再多问;如果对我有疑虑,我也不敢要两位哥哥陪我冒险。

    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褚刚突然开口道:任兄弟年纪轻轻,都敢拿身家性命冒此奇险,我褚刚孤家寡人一个,有何不敢?褚然心中虽然还有疑虑,但兄弟已经开口,他也不好再问,点头道:公子待我们兄弟恩重如山,有何差遣尽管吩咐,褚某决不皱半点眉头。

    两位哥哥言重了!任天翔连忙摆手道,小弟岂敢差遣两位兄长?如果两位哥哥看得起小弟,咱们去沃罗西闯一闯,我出本钱两位哥哥出力,若有盈利,咱们便按人平分。褚然闻言惊然动容,他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东家,急忙摆手道:万万使不得,咱们一文不出,却要占大半盈利,没有这样的道理。褚刚也道:口自们兄弟落难之人,公子随便赏几个工钱便是,岂敢与你平分盈利。

    任天翔正色道:咱们既然以兄弟相称,就该有福同享,盈利当然要平分。褚氏兄弟齐声反对,三人争执半晌,最后各让一步,约定盈利任天翔占五成,褚氏兄弟占五成,双方这才勉强接受。先前褚然还有些顾虑,如今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已不再将沃罗西视为畏途。

    任天翔从小在义安堂耳濡目染,知道要别人尽心办事,必先许以重利的道理。见褚氏兄弟不再担忧踏足沃罗西的凶险,他笑道:明天我便让人准备货物,你们则负责招募伙计和刀客,然后咱们先出发去于田。一旦打通于田到沃罗西阿里的商路,还怕钱财不滚滚而来?

    大计划拟定,剩下的就只是细节,三人又仔细商议了半晌,这才各自分头去准备。任天翔刚把褚氏兄弟送出门,小泽就溜了进来,跃跃欲试地小声问公子要出远门?

    嗯。是要去沃罗西?

    任天翔有些惊讶小泽的机灵,反问:你怎么知道?

    小泽嘿嘿一笑:公子这段时间都在留意与沃罗西有关的一切消息,今日褚家兄弟又带回一个沃罗西老头,我要还猜不到,岂不笨死?说着他凑近两步,涎着脸笑道,公子把我也带上吧,好歹多个人跑腿。

    任天翔想了想,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机灵孩子跑腿,便点头笑道:带上你可以,不过千万不要走漏消息。我一定守口如瓶!小泽兴冲冲地答应而去。他刚出门,就见小芳冷着脸端茶进来,任天翔正待伸手去接,谁知她却侧身一让,质问:你这段时间在搞什么鬼?

    任天翔尴尬地缩回手,知瞒不过,只得道:我正在准备去沃罗西。

    去沃罗西?你疯了?小芳惊讶地瞪大双眼,沃罗西与大唐经常打仗,你这一去还不让人当成奸细给抓起来?任天翔摊开手无奈道:你知道我借了一大笔高利贷,如果到时不能还清,只怕再无法在龟兹立足。为了还债,我不得不冒险。我想沃罗西人也是人,他们肯定也需要各种沃罗西没有的货物,如果我能帮助他们,他们没有理由杀我。

    你怎么肯定沃罗西人不会为难你?小芳不依不饶地质问。我不能肯定,不过如果什么事都等到十拿九稳才去做,这世上也就不再有机会这个词。任天翔笑着将小芳推出房门,好了,我心里有数,万一形势不对,我立马丢下货物逃命。沃罗西人再野蛮,也不至于追杀丢下货物逃命的客商吧?

    小芳咬着嘴唇迟疑片刻,突然道:我要跟你一起去!任天翔一征,失笑道:傻妞,你以为我去沃罗西是游山玩水啊?你不怕沃罗西人将你抢去做老婆?我逃命的时候,可不一定顾得上你了。

    小芳眼眶微红,涩声道:万一你遇到危险再回不来,我呸呸呸!乌鸦嘴!任天翔夸张地吐了两口唾沫,对小芳嘻嘻一笑,你放心,无论走多远我都不会忘记,还有个老婆在大唐客栈等着我呢。

    小芳脸颊一红,幽怨地啤道:你是在说丁姑娘吧?她住进大唐客栈后,你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在她屁股后面转悠。任天翔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向丁兰献殷勤的场景,全落在了小芳眼里。他尴尬地挠挠头,嘿嘿笑道:丁姑娘已经许给了她师兄,你吃什么飞醋?你要不放心还是赶紧嫁给我吧,免得让人抢了先,反正你心里早就想着要嫁我的。

    呸!谁想嫁给你了?小芳又羞又恼,举手欲打,任天翔赶忙抱头大叫饶命。二人正在打闹,忽听到楼下传来周长贵不悦的咳嗽声,小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赶紧逃下楼去。

    任天翔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想到此去沃罗西,身边再没有小芳的浅笑薄填和嬉戏打闹,不免有几分遗憾。不过为了尽快在西域出人头地,难免要做出点牺牲。想象着将源源不断的货物送到沃罗西,换回沃罗西名马和滚滚钱财,任天翔心中便充满了向往和期待,甚至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这种激情甚至超越了对任何女人的向往和冲动。

    沃罗西,我定要征服你!任天翔发下了一个让他都觉得狂妄的誓言。

    三天后,任天翔与褚氏兄弟率一支由十多匹骆驼和马匹组成的商队,出龟兹南门,踏上了去往于田的旅途。萨克太子与小芳等人将任天翔一行直送出十余里,这才依依不舍与众人道别。

    大唐客栈有我打理,公子不必记挂。萨克太子遥遥拜道。

    莫要贪恋钱财,遇到危险保命要紧。小芳泪眼汪汪,遥遥挥手。

    任天翔哈哈一笑,挥手道:都回去吧,我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定会平安回来。

    十几匹骆驼、马匹组成的商队,加上新雇的十几个伙计和刀客,带着对财富的渴望,踏上了一条未知的旅途。他们先沿塔里木河逆流而上,然后转道塔里木河支流于田河,沿于田河两岸的绿洲横穿塔里木盆地。十天后商队抵达昆仑山北麓,但见巍巍昆仑如巨龙横亘天边,丁田河如银带蜿蜒与之相接,发源于昆仑雪峰的河水不仅浇灌了广裹无垠的草原绿洲,也将昆仑山中的美玉冲刷而下,河谷中玉矿多如繁星。河畔,一座巍巍城郭固若金汤,与十余座卫城如一道锁链,紧紧扼守着昆仑山北麓,成为抵御沃罗西北侵的第一道屏障,也使昆仑北麓到塔里木盆地之间的数千里草原,成为西域有名的富饶乐土。

    于田,咱们终于到了!任天翔遥望辽阔天宇下那巍巍城郭,不禁勒马驻足,目醉神迷。

    是时,大唐安西四镇虽以龟兹为首府,但论富庶繁华却要算于田第一。于田美玉和锦绢驰名天下,远销长安和西域各国,成为各国王公贵族争相抢购的奢侈品。此外,于田也是安西四镇中唯一还保留着国号和国体的属国。当年唐军攻占龟兹,于田国王尉迟氏急忙遣使向玄宗皇帝上表称臣,被授予右威卫将军之职,兼于田镇守使和安西节度副使,永久世袭,国体也因此得以保存。

    公子,日自们要不要先准备点礼物给于田王送去?褚然纵马来到任天翔身旁,提醒道,于田虽是大唐属国,可毕竟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咱们的货物经过它的地盘,怎么也得交点税吧?

    任天翔微微一笑:不用,咱们有高仙芝将军的通关文碟和腰牌,于田王不知道咱们底细,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收咱们的税?不过咱们还真要去拜见一下这位地主,如果他是个深得百姓爱戴的好国王,咱们就顺便交个朋友;如果他是个昏庸无能甚至残暴的国王,咱们可得好好敲他一竹杠,也不枉高仙芝将军给我的腰牌和通关文蝶。

    褚然将信将疑地问:咱们是行脚商,别人好歹是一国之主,哪会将咱们放在眼里?任天翔哈哈笑道:这你就外行了。别看于田工是一国之主兼于田镇守使,像他这种属国国王,决不敢得罪宗主国的使节。口自们有高仙芝的腰牌和文蝶,就相当于安西节度使的使节。他要不怕咱们在高仙芝面前胡言乱语,就得好吃好喝款待咱们,这是官场惯例,我在长安时见得多了。见众人都将信将疑,任天翔哈哈一笑,你们要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城下,但见城楼高有数丈,南望昆仑山北麓,西临滔滔大河,气势颇为恢宏。此时已是黄昏,城门早已关闭,吊桥也高高收起,众人正在打量,就听城楼上有兵卒高声喝问:什么人?

    褚然上前望城楼上喊道:军爷,我们是来自龟兹的商队,有安西都护府签发的通关文蝶,请放下吊桥让我们人城。

    城楼上一个年轻校尉看看任天翔一行,高声道:城门只在每口卯时至未时开放,你们先在城外将就一宿,明日再进城吧。"

    任天翔见状纵马。前,举起腰牌对城楼上高声叱道:我们乃是高仙芝将军亲自授权的商队,不仅有安西都护府腰牌和通关文碟,还有高将军口谕带给于田王,你们若耽误了我们的行程,吃罪得起吗?

    那校尉闻言急忙问:可是去往沃罗西的商队?货主是任公子?

    正是在下!任天翔话音刚落,那校尉便匆匆道:我这就去票报尉迟将军,请公子稍候。说完飞奔而去。

    众人在城楼下没等多久,就见吊桥放下,一白袍将领纵马飞驰而出,那将领年纪在三旬上下,一头卷曲褐发披在脑后,生得眉高目深,显然不是汉人。

    他在任天翔面前勒住奔马,拱手拜问:不知哪位是任公子?

    任天翔有些意外,回拜道:正是在下,不知将军在下于田镇守副使尉迟耀,奉王兄之命特来迎接公子。那将领笑道,我们早已收到高将军来信,说公子近日就要率商队来于田。高将军要我们为公子提供一切方便,我已令人为公子安排下住处,请随我来。

    任天翔十分惊讶,没想到对方竟是于田王尉迟胜的兄弟,既是王族子弟又是唐军高级将领,论身份论地位都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却对自己这般客气,竟亲自出城迎接,想必高仙芝在信中对于田王有所托付,所以才如此优待自己吧。他心中对高仙芝暗生感激,连忙拜道:在下不过一普通行商,岂敢有劳尉迟将军?

    公子乃高将军特许的贸易商,咱们岂敢怠慢。尉迟耀忙道。任天翔又客气一回,这才随尉迟耀进城。但见城中繁华犹在龟兹之上,虽然天色已近黄昏,街头行人熙熙攘攘,在买卖于田玉的集市上,更是云集r大批商贾,正用不同的语言在与路边小贩讨价还价,挑选着从于田河和昆仑山中采来的原石。

    公子有没有兴趣买点原石回去?要是能赌到一块好石头,比做任何生意都强多了。路过玉石市场,尉迟耀回头笑问。任天翔不为所动,他笑着摇摇头我对玉石一窍不通,随便买两块石头玩玩可以,当成正业肯定只有亏死。见褚氏兄弟和小泽都有些跃跃欲试,他沉吟道,难得咱们到了这美玉之国,就在这里休整两日,所有人都去挑块石头做个纪念,算在我的账上。

    众人一听顿时欢唿雀跃,那些一辈子没摸过玉石的伙计和刀客,更是为遇到这样的东家庆幸不已。褚然连忙小声提醒:公子,那些石头价格差别极大,便宜的也要百}个铜板,贵的却要几}甚至上百贯钱,要是大家都挑贵的买任天翔挥手打断褚然的话,大度地笑道:咱们接下来的路程凶险无比,能随我去冒险的都是好兄弟,送大家一块石头算得了什么?只要大家喜欢,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我相信大家也不会让我这个小老板一下子就破产。

    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叫好,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佩,就连尉迟耀望向任天翔的目光也都有些不同。他稍稍落后两步,回头对任天翔小声道难怪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得高将军看重,以微不足道的代价就换来手下的耿耿忠心,公子心胸果然非一般商贾可比。

    尉迟将军过誉了,在下不过是看大家一路辛劳,给大家买个小小的希望罢了。任天翔连忙道。尉迟耀笑着点点头,小声道:我与公子虽是初次相见,却有一见如故之感,尤其欣赏公子的心胸和气魄。我有心与公子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任天翔一怔,尉迟耀乃于田王族、镇边重将,主动要与一个年未弱冠的白丁结为异姓兄弟,任天翔打破头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公子不愿意?尉迟耀见任天翔迟疑不决,脸上顿时有些失落。

    在下一介布衣,能与将军做兄弟,是我的荣幸。任天翔忙笑道。

    公子虽然年少,但他日必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能与公子结交那是我的荣幸。尉迟耀迟疑了一下,不过为兄身份特殊,不便与人称兄道弟,以后你只在心里将我当兄弟便是。原来如此!任天翔心下释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只是他想不通尉迟耀对自己会有何求,不过他也不点破,只是静观其变。

    任天翔突然想起一事,忙将贴身藏着的那块义安堂代代相传的圣物拿出来,递给尉迟耀道:大哥从小在盛产美玉的于田长大,定熟悉各种玉器。请帮兄弟看看这块玉器残片,可有特别之处?尉迟耀接过残片,看了半晌道这应该是一块玉暖或玉璧的残片,玉暖和玉璧均是土古礼器,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不过从这块残片的玉质看,应该没什么来历,稍有点地位的王公贵族,都不会用如此低劣的材质做礼器。兄弟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任天翔大失所望,意兴阑珊地收起残片,强笑道:是先人留给我的遗物,虽然不值钱,不过好歹是个纪念。

    尉迟耀没有再多问,转而令随从为任天翔一行安排骚馆。任天翔也将商队杂务交给褚氏兄弟打理,自己则由尉迟耀陪着在于田四处游玩。

    这日任天翔随尉迟耀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寺院,尉迟耀勒马笑道:兄弟来到丁田,这是必定要游玩的去处。当年玄类大师西去天竺,途径丁田时就曾经在这里开坛讲经,并在这座龙兴寺修行了近两年时间,寺中至今还保留着玄类大师留下的圣迹。

    任天翔对玄类大师素来敬仰,闻言立刻下马,随尉迟耀去寺中瞻仰玄类大师留下的圣迹。进寺一看,原来所谓圣迹,不过是玄类大师当年讲经坐过的蒲团以及亲笔抄写的经书,想必是寺中僧人借玄奖大师之名吸引信徒的嘘头,顿觉兴味索然。他在大雄宝殿草草上灶香后正待离开,突听殿后传来一阵喧嚣,隐约是僧人的呵斥叫骂声。

    怎么回事?尉迟耀不悦地问。陪同他的方丈有些尴尬,正要示意小沙弥去看看,任天翔已笑道:好像是有人打架,佛门圣地,这倒有些新鲜,走!去看看!他少年人心性,不容方丈阻拦便循声而去。众人来到后院,就见几个僧人正用长棍架着个衣衫槛褛的遨遏和尚往外走,那遍遏和尚也不挣扎,只是破口大骂:好好的龙兴寺,都让一帮假和尚给糟蹋了,除了巴结权贵,哪里懂什么佛理?可惜玄类当年还在此讲过两年佛经,都瞎了。

    咋回事?这和尚是谁?任天翔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兴冲冲地问。

    是个流落至此的天竺和尚,整天疯疯癫癫,常被俗人戏弄欺负。方丈连忙道,贫僧念着佛门一脉,留他在后院种菜,没想到他狂放不羁,竟敢自称是无量佛转世,还经常在寺中闯祸,不知今日又干了什么好事。

    说着高声喝问慧明,怎么回事?领头僧人停下脚步,义愤填膺地道:这混蛋竟然偷了玄类大师手抄的经书擦屁股,实在罪无可恕!大家正要将他押送到戒律堂治罪。

    那遍遏和尚哈哈大笑:玄奖的经文你们一窍不通,却偏偏把那卷破经书当圣物一样供着,不过是借之吸引愚夫愚妇的香火钱罢了,玄奖大师地下有知,必定宁肯送给佛爷擦屁股。方丈听这疯和尚竟毁了龙兴寺镇寺之宝,气得浑身哆嗦,尉迟耀也为这疯和尚的举动勃然变色。玄奖大师的手迹是龙兴寺的圣物,更是于田一宝,如今被人毁坏,他作为王族子弟,自然也是痛心疾首。只有任天翔这个局外人,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笑问:你这狂僧,也实在够胆大妄为,不知怎么称唿?

    方丈虽然不知任天翔身份,但见尉迟耀亲自陪同,却也不敢怠慢,连忙示意众僧将那疯和尚放下来。任天翔这才看清,那和尚年纪并不太大,虽然领下胡子拉碴,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但见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果然是个天竺僧人。被放下后,他对任天翔大咧咧一拜:佛爷原是由菩提树中出生,因此信众都称我为菩提佛,你是个俗人,就直唿我菩提生大师就好。

    任天翔见他浑身污秽,却偏偏自称是神圣的菩提树中出生,还取了个雅致的法号,更狂妄地自称为佛,不禁莞尔失笑,饶有兴致地问:不知你为啥要偷玄类大师的手迹擦屁股?菩提生怪眼一翻,理直气壮地道:给佛爷擦屁股,总好过留在这帮假和尚手里骗钱。

    众僧一听这话,顿时群情激奋,只是碍于方丈和尉迟耀在前,才忍着没有动手。任天翔心知若非有外人在,这疯和尚多半要被打个半死。他对佛门寺院用这种手法捞钱十分反感,因此对这疯和尚的举动颇有几分赞许。见众人都恨不得杀这疯和尚泄愤,他急忙对方丈道:方丈大师,他不过是个疯和尚,就算毁了玄类大师的手迹,也罪不至死吧?

    方丈虽然不知任天翔底细,不过只看尉迟耀对他的态度,就不能不给面子。就见他略一沉吟,立刻抬手示意众僧:快将这疯僧赶出寺门,永远不准再回。

    众僧闻言,让开一条路。菩提生哈哈大笑:你这破庙,佛爷好想回来么?

    说着拍拍屁股大步就走,临出门又回头对任天翔笑道:小施主宅心仁厚,不像这帮秃驴可恶,佛爷定会保佑施主。任天翔哈哈一笑:那就多谢大师了!

    疯和尚大步离去后,任天翔也没有心思再游玩。与尉迟耀出得龙兴寺,任天翔看看天色不早,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于田出发去昆仑山了,而尉迟耀至今没有求自己任何事,他终于憋不住问:尉迟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不知你有什么事需要小弟效劳,请尽管开口。

    尉迟耀一怔:兄弟干吗这样说,是不是以为为兄是有事相求,才与你做兄弟?难道不是?任天翔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不是!尉迟耀道,你当我尉迟耀是什么人?任天翔见他说得诚恳,心中不禁有些煳涂:难道尉迟耀真的是只想跟自己结交,没有抱任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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