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乞婆瞪眼道:你胡说,我从到这里总共跟他下了四十六盘,十八胜二十八败,正好输他十盘,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搞错。
春兰道:那么在平望的那一盘呢?难道就不算了?
无心乞婆急声道:那盘棋才只下了一半,当然不能作数。
春兰道:可是我记得当时仙婆不是已经投子认输了么?
无心乞婆脸红脖子粗道:那是因为我看他怕得要死,才随口说说,想舒解一下他的紧张情绪,你们怎么可以当真?
春兰呆了呆,道:我家公子当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何曾怕得要死!
无心乞婆道:咦?那天他被人家吓得连尿都尿在裤裆里,难道你们都没有发觉?
春兰立刻叫起来,道:你乱讲,你太过分了,我家公子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胡乱破坏他的形像?
无心乞婆听得哈哈大笑,一面指着春兰的鼻子,一面回首望着众人,道:你们听一听,这丫头倒也强得可以,在霍传甲的断虹宝刀下,她居然还在替那小子塑造形像,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她的话声愈说愈小,说到最后,已小得几不可闻,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原来身后所有的人都在提刀持柴的瞪着她,而且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敌意。
她缓缓的将指着春兰的手缩回来,想去抓壶斟酒,却发现酒壶已被宋存寿收起,似乎连酒也不想再给她喝。
就在这时,侯玉阳已在梅仙和秋菊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朝满脸尴尬的无心乞婆招呼道:仙婆早。
无心乞婆登时松了口气,强笑两声,道:早,早,幸好你来得还不太晚,否则我这个台阶还真难下了。
侯玉阳匆匆朝四周还视了一眼,道:这里出了甚么事?
无心乞婆忙道:没甚么,我不过是一时不小心,碰上了十只马蜂窝而已。
侯玉阳目光立刻紧盯在春兰脸上,淡淡道:这厨房不可能有马蜂窝,是不是?
春兰嚅嚅着道:是是啊!
侯玉阳道:我看八成是你出言无状,冒犯了她老人家,是不是?
春兰急道:不是,不是,是这老乞仙婆正在说公子的坏话,奴婢还没来得及争辩,公子就来了,如果公子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说着,抬手向众人指了指。
那些人没等侯玉阳发问,便已在拼命的点头。
侯玉阳摸着下巴,道:不会吧?我跟她老人家一向相处不恶,虽然我赢了她几盘棋,那也是堂堂正正赢来的,也不至于惹得她老人家在背后骂我才对,嗯,她老人家不可能是这种人,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春兰急得嘟起了嘴,道:我没有骗你,这老乞仙婆就是这种人。
侯玉阳道:哦?那你倒说说着,她老人家究竟骂我甚么?
春兰道:她她居然说那一天公子吓得连尿都尿在裤裆里,你说像不像话?
侯玉阳道:哪一天?
春兰道:就是在柳河镇天福客栈,遇到神鹰教主霍传甲的那一天。
候玉阳哈哈大笑道:我当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只是为了这个。
无心乞婆急忙道:小伙子,凭良心说,有没有这回事?我有没有冤枉你?
侯玉阳居然想了想,才道:尿是还没尿出来,不过急了一身冷汗倒是真的。
无心乞婆立刻叫起来,道:你们听,这可是他自己承认的,可不是我在背后贬他,你们也不想想,在霍传甲的刀下,哪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这不是胡吹么?
侯玉阳笑笑道:不过仙婆最好也不要搞错,我那身冷汗可不是被霍传甲的宝刀吓出来的,而是被您老人家那几招妙手给逼出来的。
无心乞婆怔怔的望着他,道:你是说我的棋比霍传甲的那把刀还可怕?
侯玉阳道:可怕多了。
无心乞婆道:你对霍传甲那把断虹宝刀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侯玉阳道:有您老人家在旁边,天塌下来也没我的事,我在乎甚么?
无心乞婆猛将桌子一拍,道:好,侯老二,就凭你这句话,那盘棋我也认了,只要你再赢我两盘,你们侯家扬眉吐气的日子就到了。
一旁的梅仙听得神情大振,秋菊和春兰也同时展开了笑颜。
无心乞婆锦袍一撩,猛地在他对面一坐,道:来吧!只要你有本事赢,不久的将来,你就是天下第一刀了。
侯玉阳笑道:我是天下第一刀,您老人家算是第几刀?
无心乞婆道: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我是第几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把你调教出来,而且保证把你调教得比霍传甲还强。
侯玉阳道:真的?
无心乞婆道:当然是真的。
侯玉阳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先谢了。
无心乞婆猛地把手中剩余的石子一摔,道:今天这盘棋,真是遇到鬼了。
侯玉阳忙道:仙婆不必发火,如果您老人家认为这盘棋输得冤枉咱们再重新摆过,看看如何?
无心乞婆一怔!道:你是说这盘棋不算,再陪我重下一盘?
侯玉阳道:是啊。
无心乞婆凝视着他,道:你难道忘了这盘棋对你的重要性?
侯玉阳道:我没忘。
无心乞婆道:你既然没忘,居然还敢放盘,你有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一旦失掉,就可能永远抓不回来了?
侯玉阳淡淡道:我知道,不过我总认为凡事不能强求,是我的就不会跑掉,不是我的,就算仙婆倾囊相授,我也未必消受得了,您说是不是?
无心乞婆哈哈大笑道:好,好
突然身形一斜,直向梅仙小腹撞去。
梅仙霍然翻身,腰际溜溜一转,已让过突如其来的一击,但肩上的钢刀却已呛的一声落在无心乞婆手里。
无心乞婆钢刀入手,猛地身向后仰,刀锋化做一虹,竟然直削身后春兰的双足。
春兰慌忙转身跃起,反手就想拔刀,可是无心乞婆却在这时全身陡然一缩,撩刀转向秋菊胸前抹了过去。
秋菊大吃一惊!急忙收腹倒退,却发觉足尖已被无心乞婆的脚绊住,情急之下,猛地一拧身,人虽跃上了灶台,鞋子却已留在无心乞婆脚下。
无心乞婆刀势一收,打着哈哈道:隔靴搔痒搔不到,硬逼丫头上火灶,你看这两招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的七星跨虎和白鹤亮翅要高明得多?
侯玉阳莫名其妙的瞧着一旁的梅仙,道:仙婆这是在干甚么?
梅仙笑口大开道:她老人家正在教你刀法啊。
侯玉阳怔怔道:甚么刀法?
梅仙道:当然是咱们那套虎门十三式她老人家正在为我们修改,方才那两招看起来就比我们原来的招式有威力多了。
无心乞婆立刻笑咪咪道:你知道这两招的诀窍在哪里么?
侯玉阳道:在哪里?
无心乞婆道:就在脚上,将来你使用起来一定会比我刚才使的更有看头。
侯玉阳道:为甚么?
无心乞婆道:因为你学过胡胖仙的猫脚鼠爪狐狸步你能跟他那套步法配合,保证无往不利。
侯玉阳皱眉道:甚么猫脚鼠爪狐狸步?这名字怎么这么难听!
梅仙噗嗤一笑,道:那是仙婆跟你说笑的,她老人家指的就是胡管家教你的那套紫府迷踪步,只要你想办法把仙婆教你的刀法和那套步法揉合在一起就行了。
侯玉阳用力盯住梅仙道:你真的觉得不错?
春兰一旁开口道:何止不错,简直棒极了!
秋菊亦开口道:威力绝对比我们原来的虎门十三式有威力多了!
侯玉阳还是用力盯住梅仙道:你真的觉得不错?
梅仙叹口气,道:你听我的绝对没错,你就好好的练吧!
侯玉阳点头道:好,你们三个给我好好的练,等你们练会了,再慢慢的教我也不迟。
梅仙一想也对,向无心乞婆道:我家公子重伤初愈,学得太慢,徒惹您老人家生气
侯玉阳笑咪咪道不如我到厨房去弄个精致好吃的菜,让您老人家享个口福
无心乞婆咽了口唾沫,道:那就更好了。
侯玉阳即道:春兰、秋菊,快,把柜子里的那坛梅林老窖给仙婆拿来。
无心乞婆听得又翻着眼睛在想,好像酒还没喝,灵感就先来了。
她们果真就在厨房门口练刀,侯玉阳果真就进了厨房。
侯玉阳霍然站起,抱着几恨柴就往里走,边走边加火,直走到一个正在剁肉的小徒弟前面才停下来,道:你在干甚么?
那小徒弟怔头怔脑道:剁肉。
侯玉阳道:照你这么剁,十两肉剁出来至少也可以变成十一两。
那小徒弟道:怎怎么会?
侯玉阳道:怎么不会?你连砧板的木头都剁进去,分量还会不增加么?
说着,一把夺过那小徒弟的两把刀,便在砧板上剁了起来。
但闻刀声笃笃,又轻又密,而且节奏分明,一听就知道操刀的是个中高手,而现在舞动着那两把菜刀的却是从未沾过厨事的侯二公子。
厨房里所有的人全都傻住了!连无心乞婆都已伸长了脖子,远远呆视着他的背影,彷佛连刚想到的妙招都整个忘掉了。
刀声缓缓的停了下来,侯玉阳刀头一转,两只刀柄同时还在那小徒弟手中,道:看到了吧!这才叫剁肉,幸亏你是在这里学艺,如果在大馆子里,客人早就全被你吓跑了。
那小徒弟莫名其妙道:为甚么?
侯玉阳苦笑道:你也不想那个客人要吃你剁出来的木屑和铁锈?
那小徒弟看看那两把带锈的刀,又看看那只被剁得凹下一块的砧板,不得不垂下了头。
侯玉阳拍拍他的肩膀,道:记住,下刀要平,沾肉而止,腕力不够的话,握刀的手可以往前抓一点,你跟你师父不一样,他功夫够,腕力足,怎么剁都行,而你的腕力不够,时间一久当然会剁到砧板上,你懂了吧!
那小徒弟服服贴贴的点了点头,口中连声称谢不已。
侯玉阳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勺了一瓢水,走到一个正在剖鱼的师父面前,道:俞杭生,你昨天的黄鱼卷做得很不错。
原来此人正是宋存寿门下年纪最大、资历最久的二徒弟俞杭生。
俞杭生急忙放下刀,垂手道:多谢二公子夸奖。
侯玉阳将那瓢水往剖了一半的鱼身上一泼,道:处理鲑鱼和黄鱼的方法完全不同,其中最大的差别,就是用水。
俞杭生微微怔了一下!道:二公子的意思是说,鲑鱼不能干剖,一定要边剖边淋水,对不对?
侯玉阳道:不错,而且下刀也不一样,黄鱼要切要刮,鲑鱼却要急削快抹,只有抹出来的肉才漂亮。
俞杭生拿起了刀,比了比又放下来。
侯玉阳道:要不要我剖给你看看?
前杭生立刻把刀送到他手上,还揉了揉眼睛,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侯玉阳鱼刀抹动,刹那间一条鱼已劫出两片完整的鱼肉,鱼头和鱼尾相连的那条鱼骨依然完好无缺,上面连一丝鱼肉都不带,手法轻巧熟练已极,即使宋存寿亲自操刀,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俞杭生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轻轻的摸着那两片鱼肉,不停的狂叹气。
侯玉阳鱼刀一丢,突然冲到萧四喜身旁,一把将他的手臂捞住,道:你想干甚么?
萧四喜道:我在搓丸子,现在正想下料。
侯玉阳从他手上抓过了胡椒罐,道:前天你的丸子就下错了佐料,你知道么?
萧四喜摸着脑袋,道:我下料一向都很小心,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侯玉阳道:你今天做的又是三鲜丸子,对不对?
萧四喜迟疑了一下,道:差不多。
侯玉阳道:三鲜丸子最讨人喜爱的就是鲜,你在里边却加了一堆这种陈胡椒,所有的鲜味几乎都被它破坏光了,你居然还说不会出错!
萧四喜龀牙咧嘴道:那么依二公子之见,应该加哪一种胡椒呢?
侯玉阳道:当然是新椒。
萧四喜皱眉道:胡椒还分新椒、陈椒?这倒怪了。
侯玉阳道:这有甚么奇怪,茶有春茶、冬茶,米有新米、陈米,胡椒为甚么不能有新陈之分?
萧四喜道: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师父说过?
宋存寿已远远喝道:废话少说,赶快把刚刚买来的那袋胡椒搬出来!
萧四喜二话不说,回头就跑。
侯玉阳这才走了回来,慢条斯理的往柴上一坐,看她们练剑
片刻工夫,萧四喜忽然将一盘刚刚做好的丸子送上来,道:这是按照二公子的指示下的料,请您尝尝味道对不对?
侯玉阳大声喊道:喂,别只顾着打架,来吃点心喽!
无心乞婆第一个赶到,思婷亦相继赶来。
风卷残云,一盘刚刚做好的丸子片刻见底。
侯玉阳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四个人同时点头道:嗯,好吃!
侯玉阳道:好在那?
四个人同时摇头道:不知道!
侯玉阳叹道: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宋存寿已叹道:二公子连一口都还没有尝到
萧四喜的另一只手也递上一盘,笑咪咪道:不要紧,我一共做了两盘
侯玉阳拿起筷子,不慌不忙的先将一个丸子夹起,嗅了半晌才浅尝了一口。
又细细地咀嚼了半晌,咽了下去,点头道:嗯,味道好像还不错
宋存寿和萧四喜同时咧开了嘴巴。
侯玉阳边嚼边道:这是甚么丸子?
萧四喜道:原本是三鲜丸子,我不过将佐料少许调配了一下而已。
侯玉阳接着道:这跟三鲜丸子的风味完全不同,你应该给它另外取个名字才对。
宋存寿忙道:既然二公子这么说,何不干脆赐给它一个名字?
侯玉阳想了想,忽然望着萧四喜那张老老实实的脸孔,道:你叫萧四喜,对不对?
萧四喜急忙点头。
侯玉阳道:那就索性叫四喜丸子吧,听起来虽然不像菜名,倒也吉祥得很。
萧四喜听得笑口大开,宋存寿也在一旁连连道好,脸上也流露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侯玉阳又想了想,道:你赶快把这道菜的配料做法写在一张纸上,写得愈详细愈好,最好连心得都不要保留。
萧四喜匆匆从怀中取出一张拆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道:小的早就已写好了,请二公子过目。
说着,毕恭毕敬的将那张纸递到侯玉阳手上。
侯玉阳打开草草看了一递,然后要了支笔,在角上题了四喜丸子四个不像字,又在上面飞龙走笔的落了个款,谁也认不出他写的是甚么?只觉得看起来非常匀称,就像一朵花一样。
春兰忍不住赞叹道:公子的字愈来愈有功力了。
秋菊道:看上去也比过去好多了。
梅仙也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可比咱们公子的大哥,高明多了。
侯玉阳横了她一眼,才将那张纸折起,交还给她,道:你把这张纸交给李总管,叫她派人送到扬州的水月楼大厨房去。
萧四喜怕怕说:送到水月楼去干甚么?
侯玉阳道:试试你的运气,只要杜老爷子看上这道菜,肯把四喜丸子这四个字加在他的菜牌上,你扬眉吐气的日子就来了。
宋存寿紧张得忽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下,摇着头道:听说杜师父的眼光奇高,只怕不可能看上这种粗菜。
侯玉阳笑笑道:看不上,对你们并没有甚么损失,可是一旦被看上到时候不但萧四喜名扬天下,你宋存寿也脸上有光,你说是不是?
宋存寿听得拼命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侯玉阳对那些武功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每天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进出厨房,试着制作出不同的新菜肴、新口味。
只因体内有碧眼金蝇不断发作之故,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有冲动,只好与梅仙七女轮流吹月吞日弄得她们个个畅快淋漓,心花怒放。
心满意足之余,对这位俊俏多情的二公子,更是又敬佩又感激,誓死相随。
从那天起无心乞婆再也不提下棋的事,除了吃好菜、喝好酒之外,几乎每天都沉浸在侯府那套变幻莫测的虎门短刀十三式每有新招,就赶紧传授给梅仙,再由她转授给春兰、秋菊、艾青、艾红、思婷、思筑等六人。
梅仙七女不仅内功大有进境,刀法和轻功的功力也与日俱增,好像已完全脱胎换骨,突飞猛进了。
无心乞婆对她们的成就颇为自傲,时常戏称她们为七仙女。
梅仙显然比任何人都辛苦,白天要与无心乞婆练刀,再转授六女,夜晚除了被侯玉阳拉去吹月吞日还要偷偷指点他紫府迷踪步法。
而且还要千方百计的掩饰他的言行举止,唯恐不小心会露出破绽。
至于其他六女,由于终日和侯玉阳相处,当然早已发觉他的言行举止有异,梅仙只好坦诚以告,这个公子不是原来的那个公子。
思婷听得心头大震,嚅嚅道:这么严重的事,要不要禀告夫人?
思筑立刻反对道:不行,绝对不能禀告夫人,因为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公子,除了加倍的小心为他掩饰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思婷点头道:不错,我们已是他的人了,只能与他同生共死。
春兰道:何况这个假公子,绝对比那真公子强了十倍不止!
艾青道:你是指在床上?
秋菊道当然还有其他,例如他心地善良,对我们做丫头的也很仁慈,绝对不会不当人看
梅仙这才向思婷道:你们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思婷叹口气,道:我们只能死心塌地的追随公子,除了加倍的小心为他掩饰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在薛宝钗绝少到西跨院,就算思婷、思筑到她房中叩头请安,也是有问必答,只是绝口不提二公子身分真假的问题。
李宝裳虽然每天都要过来一趟,但也每次都是坐坐就走,甚至目光都尽量不与侯玉阳接触,好像心里隐藏着甚么秘密?生怕侯玉阳向她追问一般。
时光如箭,转眼大半年的日子过去了,侯玉阳除了因吹月吞日心法,与七仙女练得内功小有成就,轻功大有进步之外,仍然是毫无武功
侯玉阳倒是发奋读书写字,不断扯着七仙女教他。
侯府的日子过得有如止水般的平静。
而这时江湖上却并不平静,尤其是江南一带,时有武林人物遭人暗算,凶手显然是神鹰教的人马。
花白凤也一直没有来金陵,不知是为了回避无心乞婆?还是有其他缘故。
谢金凤更是音讯毫无,就像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每当练功之暇,侯玉阳偶而也会想起花白凤这个人,他很想再见见这位不太受他喜爱的好朋友,他想见她最大的目的,当然还是想从她嘴里得到一点有关谢金凤的消息。
这天黄昏,侯玉阳刚刚练功完毕,正在准备沭浴,李宝裳忽然意外的跑了来。
平日她例行问安或是有甚么消息禀报,都是一早便赶过来,绝少选在这种时刻,而今却一反常态,是不是发生了甚么重大的事情?
侯玉阳急忙披起衣裳,匆匆走出来,凝视着李宝裳,道:这么晚了你跑来干甚么?
李宝裳恭身道:属下有个大好消息,想早一点向二公子禀报。
侯玉阳神情一振,道:是不是花白凤那家伙到了金陵?
李宝裳抱头道:花大小姐最近不可能离开扬州。
侯玉阳追问道:为甚么?
李宝裳道:听说花少奶奶有了身孕,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临盆的时候了。
侯玉阳回首望了梅仙等三人一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梅仙等三人同时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在李宝裳脸上。
李宝裳咳了咳,道:这也不能怪她们三个,属下也是最近才听到的。
侯玉阳道:你说的最近,大概是多久?
李宝裳迟迟疑疑道:总有大半个月吧。
侯玉阳脸色一沉,道:你既已知道大半个月,为甚么不来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花白凤是我的好朋友么?
李宝裳忙道:属下尚以为这是花白凤的家务事,对二公子并不重要,所以才没有禀报
侯玉阳不耐道:好吧,那你就把你认为重要的消息赶快说出来,我倒要听听究竟重要到甚么程度?
李宝裳突然笑容一层,神秘兮兮道:这个消息对二公子绝对重要,而且你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侯玉阳神情大振,道:不要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李宝裳道:据说袁紫凤姑娘已经离开太原,大概三天之内就可以到金陵了。
侯玉阳一怔!道:哪个袁紫凤姑娘?
李宝裳道:当然是紫凤旗的袁紫凤姑娘,也就是夫人的那位小师妹。
侯玉阳大吃一惊,道:这算甚么好消息?她来不来跟我有甚么关系?
李宝裳愕然道:咦?二公子跟那位袁紫凤姑娘不是一向都很合得来么?
侯玉阳不禁又回头望了梅仙一眼。
梅仙苦笑道:公子跟袁紫凤姑娘的感情是很不错,这件事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一旁的秋菊和春兰也不约而同的点头,显然都很同意梅仙的说法。
侯玉阳满脸无奈道:好,就算我跟袁紫凤姑娘很合得来,听了这个消息也开心的不得了,总行了吧。
说着,目光又回到李宝裳脸上,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要告诉我?
李宝裳道:没有了。
侯玉阳道:那就辛苦你了,你请回吧我要洗澡了。
李宝裳恭身退了出去,临出时还在他脸上瞄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奇异的神色。
侯玉阳动也不动的站立在原处,直到李宝裳远去,才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道:他妈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偏偏要赶来凑热闹。
梅仙应道:可不是嘛。
侯玉阳突然一拍扶手,道:这李宝裳一定有鬼,我就不相信这大半年里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春兰一旁怔怔问道:甚么消息?
秋菊横了她一眼,道:这还要问,当然是那位谢姑娘的消息。
梅仙忽然轻叹一声,道:公子和谢姑娘的关系,李总管多少总该知道一点,我想她还不敢把消息拦下来,除非后面有人授意
侯玉阳道:莫非又是薛宝钗的主意?
梅仙迟疑了一下,才徐徐点了点头。
侯玉阳道:她为甚么要这么做?难不成她对我的身分已产生怀疑?
春兰立刻叫道:公子的身分有甚么值得怀疑?她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她那个小师妹罢了。
秋菊冷冷接道:不错,只有袁紫凤姑娘嫁过来,她在侯府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
梅仙截口道:住口,这种事,也是我们姊妹能够谈论的么?
秋菊满不服气道:可是我们总得提醒公子一声,如果任由事情这么演变下去,将来如何得了?
春兰也接口道:是啊,至少也得请公子拿个主意才行。
梅仙道:你们想让公子拿甚么主意?是跟她分家?还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秋菊和春兰登时闭上了嘴巴,目光却都悄悄的向侯玉阳瞟去。
侯玉阳默然不语,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有两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我倒很想问问你们。
三人几乎同时道:甚么事?
侯玉阳道:第一,李宝裳是个聪明人,按说她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可是我最近发现她好像事事都听薛宝钗的,简直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们知道是甚么缘故么?
梅仙嘴巴虽然张了张,又闭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秋菊却已忍不住叫道:对呀,我也正觉得奇怪,李总管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芝麻大的事情都要跑过来请公子指示,那像现在,一天也来不了一趟,讲起话来也吞吞吐吐的,好像个外人似的。
秋菊冷笑一声,道:我看八成是那个是夫人应许了她甚么好处。
梅仙瞪眼喝道:你们不要胡说,李总管怎么会是那种人?
说完,立刻换了副脸色,笑吟吟的望着侯玉阳,道:第二件呢?
侯玉阳摸了摸鼻子,道:谢姑娘曾经答应一有机会就会来看我的,可是转眼已过了半年,她不但没有露面,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在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被那女人给偷偷收拾掉了?
梅仙一怔!道:那个女人?
侯玉阳道:当然是薛宝钗。
梅仙急忙摆手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旁的秋菊和春兰也在同时摇头,都不相信薛宝钗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侯玉阳皱起眉头,道:那就怪了,她既然答应过我,怎么会不来呢?
梅仙道:那是因为她恨本没有机会。
侯玉阳抬眼凝视着她,道:你是说这里守护森严,她根本就进不来?
梅仙点头道:恐怕还没摸进银霞岭虎踞岗,就被挡回去了如果连谢姑娘都能进来,神鹰教的杀手早就到了,咱们还哪里能过得如此安逸。
侯玉阳听得整个怔住了!同时脸上也出现了一股失望之色。
春兰忽然凑上来,道:咱们何不出去找找?只要她在金陵,咱们就有办法把她找出来。
秋菊也忙道:或是公子告诉我们她在甚么地方?我们悄悄把她带进来也行。
侯玉阳摇头道:我要知道她在甚么地方,早就去找她了,何必等到今天。
梅仙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公子还是忍忍吧!我想迟早总会有机会的。
侯玉阳道:不可能,按照这里的防卫情况来看,再等多久她也进不来的,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李宝裳摊牌。
梅仙呆了呆,道:怎么摊牌?
侯玉阳道:叫她撤消防卫网至少也得让她留下一条通路。
梅仙一惊!道:那怎么可能?就算李总管肯干,夫人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侯玉阳道:如果她不答应那我就只有使用最后一招了。
梅仙怔怔的瞄着他,道:公子所说的最后一招,不知指的是甚么?
侯玉阳大拇指朝后一挑,道:走。
梅仙匆匆往后扫了一眼,道:走到哪里去?
侯玉阳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梅仙变色道:那可不行,你走了,侯府怎么办?那不甚么都完了?
侯玉阳笑笑道:这你倒不用耽心,有薛宝钗撑着,一时半刻还完不了,那个女人可能干得很呐!
梅仙急道:可是她再能干,也是外姓人,怎么可以把侯家的命运交在她手上?
春兰猛一点头,道: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秋菊也急忙道:何况那女人私心重得很,长此下去,早晚我们侯家会统统落在她手上。
侯玉阳这才脸色一寒,冷冷道:这种话你们跟我说又有甚么用?为甚么不找个机会跟李宝裳谈谈?
梅仙沉叹一声,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跟她谈谈,我也认为有跟她谈谈的必要。
春兰跺脚道:还要找甚么适当的机会,依我看现在就把她找来。
秋菊连连点头道:对,现在就跟她摊开来谈,谈得好,咱们就留下来,谈得不好,咱们就干脆使用公子最后那一招,让他们急急也好。
梅仙又是一声沉叹,道:就怕最后那招不灵,咱们就惨了
就在此时无心乞婆忽然一头闯进来,大叫道:你放心,惨不了,二公子的武功,我已经想出来了,保证比你们的虎门十三式更好!
七仙女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梅仙霍然站起道:仙婆的意思是说,比那改良过的虎门十三式更好?
无心乞婆紧紧张张的点着头,道:当然更好,而且又简单又有效,一学就会!
她一把抓住侯玉阳的手腕,道:走,现在我就练给你看!
梅仙急忙道:公子已经累了,我看还是等明天再练吧。
无心乞婆道:不能等,我现在正有灵感,万一明天灵感跑掉,想捉都捉不回来。
说着,拉着侯玉阳就往外走。
六仙女想跟出去,但见梅仙没动,也急忙的收住了脚。
无心乞婆要传授公子武功,未经她老人家允许,真的不宜跟着去的。
她们在客厅坐下来。
秋菊道:梅仙姐,你向大小姐侯玉仙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梅仙道:甚么故事?
秋菊道:五凤朝阳。
梅仙捂嘴笑道:假的,我只不过想替公子多争取一个老婆
春兰道:公子要那么多老婆干甚么?
梅仙道:多几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将来一旦与神鹰教火拼起来,比较有把握
艾青道:有力的靠山?
梅仙道:你知不知道京城大豪骆家,是崆峒掌门冲灵子的俗家首座弟子?
艾青咋舌道:好家伙,难怪骆家在京城那么罩!
梅仙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四派三会二门一帮?
艾红道:我知道,四派是少林、武当、崆峒、峨眉
思婷道:三会是金刀会、紫凤旗、五湖龙王
梅仙道:二门呢?
思筑道:金陵虎门、蜀中唐门。
薛宝钗道:一帮就是丐帮!
梅仙道:不错,你算算看,咱们公子能得到多少奥援?
六仙女一起扳着指头数了一遍:少林、武当与我艾青、艾红,有深厚渊源
谢金凤姑娘是峨眉子弟
骆家凤姑娘是崆峒子弟
金刀会与二公子是叩头喝血的结拜兄弟
袁紫凤姑娘是紫凤旗的小师妹
唐丹凤姑娘是蜀中唐门唐大先生的三女儿
最后她们一起点头叹道:不少,我家二公子的确能得到不少奥援!
无心乞婆拉了侯玉阳来,小院中早已四下无人,只有七零八落,吊在树枝上的几只瓶瓶罐罐。
侯玉阳奇道:这是干甚么?
无心乞婆道:你这小子又笨又懒,再精妙的招试你都不学,我老太婆只有最后一招,如果你再学不会,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侯玉阳道:你们真的没有搞懂,我不学武功,是因为我不喜欢杀人
正说话间,忽然砰地一声,吊在树上的一只瓶子凭空粉碎,散落一地。
侯玉阳以为是有人发射暗器打碎瓶子,喝道:是谁?
无心乞婆吃吃笑道:没有谁,只有我
说着又是伸手一指点出。
这次竟听到嗤地一缕劲风疾射而去。
砰地一声大响,那只大型的酒坛又炸成粉碎!
侯玉阳这次真的吓了一跳无心乞婆打量着他的脑袋瓜子,道:不知道是这酒坛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侯玉阳这才展颜一笑道:你打算传授我这门功夫?
无心乞婆得意道:怎么样?不用带兵器,不用学招式,不用又蹦又跳,又翻又滚,够简单了吧!
侯玉阳却淡淡道:只不知道容不容易
无心乞婆道:容易容易,你只要记住两句口诀就行了
侯玉阳道:一句行不行?
无心乞婆忍不住骂道:你这小子,太难伺候了吧!
侯玉阳回头就走,道:不行就算了!
无心乞婆实在拿他没辙,只好唤道:好吧,就一句,可是我只说一遍,你记不住也活该!
侯玉阳笑笑道:对,记不住算我活该!
无心乞婆道:把耳朵伸过来!
侯玉阳这才把耳朵伸了过去。
无心乞婆真的只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左中指风府,右食指命门!
侯玉阳怔住了!无心乞婆扬声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七仙女默默下语的坐在客厅,默默等待。
梅仙突然朝门旁的春兰微一摆首,道:你去把李总管请来,就说公子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议。
春兰道:可是公子不是去练刀了么?
梅仙瞪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春兰好像突然想通了,吭也没吭一声,转身便出了房门。
梅仙目光飞快的又落在秋菊的脸上,道:你们也别闲着,赶快去收拾东西。
秋菊一怔!道:收拾甚么东西?
梅仙道:收拾甚么都行,不过你手脚可要轻一点,千万不能让李总管发觉。
秋菊怔头怔脑道:为甚么不能让李总管发觉?
梅仙道:因为我家公子准备离家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秋菊大惊失色道:你是说我家公子真的又要走?
梅仙道:你紧张甚么,当然是假的,他现在武功尚未回复,怎么可能再出去冒风险。
秋菊松了口气,道:既然不出去,又何必要忙着收拾东西?
梅仙道:那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李总管看看罢了。
秋菊听得又是一怔!满脸狐疑道:咦,你既然想做给她看看,又何必叫我手脚轻一点,千万不能让她发觉?
梅仙忽然叹了口气,不断的摇着头道:你最近怎么愈来愈笨了,你好像已经完全忘了那李宝裳是个甚么样的人。
秋菊莫名其妙的望着她,道:这这话怎么说?
梅仙道:你要知道那李宝裳比猴子还精,你的手脚再轻,也休想瞒得过她的总之你做得愈神秘,她愈会相信,如果你大而化之的在她面前收拾行囊,她反而会怀疑我们是在故意做戏给她看了。
秋菊一面点头,一面仍然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道:可是你叫她相信公子又要出门,对我们又有甚么好处呢?
梅仙冷笑一声,道:当然有,我要给那女人一点压力,叫她头脑清醒一点,也好让她回头想一想,以后侯府没有公子的日子要怎么过?
李宝裳恭恭谨谨的坐在临门的一张椅子上。
春兰恭立在她的身后,既不吭声,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通往内间的门帘低垂,里面也不闻一丝声息,整个房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凝重得令人有一股窒息的感觉。
李宝裳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回望着不声不响的春兰,道:二公子呢?怎么还不出来?
春兰嘴巴张了张,又合了起来。
梅仙却在这时挑帘而出,手上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小小心心的摆在李宝裳左首的茶几上,道:总管请先用茶,公子刚刚又到练武场去了,我想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宝裳愕然道:二公子不是才从练武场回来么?怎么又去了?
梅仙苦笑着道:公子又创出了一招刀法,非急着要找无心乞婆试手不可,想劝他明天一早再试都不行他最近性子变得急得不得了,而且脾气也暴躁得很,等一下总管跟他谈话,应对可要稍微当心一点。
李宝裳一面点着头,一面喝了口茶,道:你说二公子又创出一招新刀法?
梅仙道:是啊,他最近已经接连创出好几招了。
李宝裳道:他每次都是找无心乞婆试招?
梅仙道:是啊,他大概是认为跟她老人家试手要比跟我们过瘾一些。
春兰一旁接口道:那当然,而且无心乞婆当场还能提供他很多意见,我们怎么行?
李宝裳慢慢的放下杯子,道:这么说,二公子的伤势已经回复得差不多了!
梅仙眨着眼睛想了想,才道:我看至少也回复七、八成了。
李宝裳忙道:武功呢?
梅仙道:应该也回复了十之八、九,只是上身的力道似乎还差了一点。
春兰立即道:不错,所以他最近才喜欢使用短刀。
梅仙摇头道:他改使短刀,也许是因为他发觉用短刀来对付霍传甲更加有效。
李宝裳皱眉道:那怎么可能?
梅仙又道:或许他认为只有六月飞霜才能克制住那把无坚不摧的断虹宝刀也说不定。
李宝裳道:这倒还有点道理,不过鼎鼎大名的侯二公子突然改使短刀,一旦传扬出去,实在有点不太像话
梅仙道:为甚么?
春兰也冷冷道:短刀有甚么不好?贺城的卫夫人和三岔河的郝大侠都是使用短刀,江湖上又有哪个敢说他们不像话?
李宝裳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不是卫夫人,也不是郝百里,他是金陵的侯玉阳侯二公子啊。
梅仙淡淡道:李总管,我看就将就一点吧,他这次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而且不到两个月的工夫就能够回复到这般地步,无论使用长刀、短刀,我们都该很满足了,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连忙点头道:那当然,那当然。
梅仙这时也忽然沉叹一声,道:不瞒李总管说,我们姊妹三个原以为他再也不会活着回来,早就做了最后的打算
李宝裳一怔!道:甚么最后的打算?
梅仙道:我们跟总管的立场不同,公子一旦遇害,你还可以在夫人身旁混混,大不了随她回太原,而我们三个,除了死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李宝裳听得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而就在这时,房里突然传出一阵箱柜跌落的声响。
梅仙皱眉喝道:你在里面搞甚么鬼?
房里的秋菊急急闪身出房,故作轻松道:没甚么,我正在为公子准备替换的衣裳,忽然瞌睡虫来了,不小心碰倒了柜子
梅仙叹道: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打瞌睡,我真服了你还不赶快到窗口透透气。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直向她打眼色。
秋菊也真听话,不但立刻跑到窗边,而且还将上半身整个伸出了窗外。
可是虽然只是转眼工夫,那股浓烈的樟脑气味,却绝对无法瞒得过李宝裳的鼻子,何况在门帘挑动之际,房里凌乱的情况早已落入她的眼里。
李宝裳的神情逐渐深沉下来,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梅仙连忙含笑道:总管不必客气,请先用茶,我想公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李宝裳慢慢端起了茶杯,轻微啜了两口,又慢条斯理的将杯子放回茶几上,才缓缓道:姑娘可知道二公子叫我来是为了甚么事?
梅仙尚未开口,秋菊便已回身抢着道:我想一定是为了谢姑娘的事。
春兰也连连点头,道:对,公子现在唯一耽心的就是她的事,一定错不了。
李宝裳神色显然有些不安,又匆匆抓起了茶杯。
梅仙这才唉声叹气道:公子原本是个直性子的人,可是最近他忽然对谢姑娘的事疑心起来。
李宝裳忙道:他疑心甚么?
梅仙道:他认为谢姑娘不可能这么久没有消息,除非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把消息拦下来
李宝裳刚刚入口的茶整个呛了出来,急咳一阵,道:那倒不至于。
梅仙道:李总管不要误会,他怀疑的当然不是你,他知道你一向对他忠心耿耿,可是别人嘛
李宝裳急道:那更不可能,外边任何消息一定都是先来到我的耳朵里,别人想拦也拦不住。
梅仙道:那就怪了,公子跟谢姑娘约好会面的日期已过,怎么会至今音讯毫无?莫非已经被甚么人给偷偷害死了?
李宝裳连连摇头道:这个误会可大了,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在到处打听谢姑娘的下落,可是我明明觉得她极可能藏身在附近,却一直找不到她的踪影。
梅仙神色一变,道:你想找她做甚么?
李宝裳沉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我是生怕谢姑娘万一落在神鹰教手里,会给二公子带来心理负担。
梅仙道:原来你是怕神鹰教拿谢姑娘来要胁公子。
李宝裳道:不错,那么一来,咱们就麻烦了而且二公子怕就再也没有心情在府中安心养伤了,你说是不是?
梅仙点点头,又缓缓的摇着头,道:就算没有这码事,只怕他也安定不了多久了。
秋菊立刻道:可不是嘛,自从谢姑娘爽约开始,公子的情绪就一天比一天烦躁
春兰也忙道:而且脾气也大的不得了。
李宝裳凝视了梅仙一阵,忽然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二公子究竟跟那位谢姑娘约在哪里见面?
梅仙甚么话都没说,只指了指脚下。
李宝裳猛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道:糟了,那个女人一定是她!
梅仙忙不迭道:那个女人?
李宝裳道:这几个月曾经有个女人一直想潜进府里,都被我们挡了回去,我还一直以为是神鹰教的人马,如今想来,极有可能就是那位谢姑娘。
春兰首先跺脚道:哎呀!你为甚么不先放她进来弄清楚呢?
秋菊也嚷嚷道:是啊,就算她是神鹰教派来的刺客,也没甚么了不起,有我们三个人在旁边,她还能把公子怎么样不成!
李宝裳苦笑道:你们真会开玩笑,侯府的防御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把她放进来,难道你们想叫我把整个的防卫网全部撤掉不成?
春兰和秋菊不再言语,梅仙却猛一挺胸,道:就算把防卫网整个撤掉,也得放她进来。
李宝裳大吃一惊,道:那怎么行!
梅仙道:为甚么不行?当初咱们侯府的实力还不如现在,也从来没有出过甚么事情,而今不仅总管的功力大进,我们姊妹的刀法也已小有所成,又有无心乞婆这等高手在旁,总管还有甚么好怕的?
李宝裳神色不安道:可是你莫忘了,二公子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啊。
梅仙道:这你倒不必耽心,以公子现在的情况,个把刺客还奈何不了他。
春兰忙道:何况进来的也并不一定是刺客,你只要叫弟兄们把招子放亮一点就行了。
秋菊也急急道:而且你也不必把防卫网全部撤掉,只要网开一面,放那个女的进来就算大功告成,我想对你来说,这应该不算是一件难事才对。
李宝裳面有难色道:可是万一出了差错,夫人怪罪下来,如何得了?
秋菊脸孔一寒,道:奇怪,李总管怎么变了?我记得过去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春兰也冷冷道:是啊,过去的李总管无论对任何事都很有担待,而且凡事都很尊重公子的意思,可是现在
李宝裳急咳两声,道:两位姑娘言重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二公子着想,就因为他的伤势未愈,我才不得不格外小心。
梅仙缓缓的点着头,道:当然这也不能怪你李总管,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搞清楚,你若想叫他安心在府里养伤,就得想办法放谢姑娘进来,否则他迟早一定又要跑出去的,到时候你再想追他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李宝裳变色道:姑娘千万不能叫他出去,最近神鹰教的主力北移,霍传甲那帮人也一直在太湖一带徘徊不去,外面的情势可紧张得很啊!
梅仙听得眉尖一锁,道:这倒怪了,像如此重要的消息,你为甚么一直没有向公子透露呢?
李宝裳立即道:我是怕二公子耽心,所以才没敢向他照实禀报。
梅仙轻叹一声,道:总之能不能叫他在府中安心养伤,那就得看你李总管了,不过我不得不提醒总管一声,外边的情况他可以不理,唯有那位谢姑娘的事,他却不能置之不顾,如果最近再没有她的消息,其后果如何?我想我不说李总管也该明白。
李宝裳沉默片刻,道:除了谢姑娘这件事之外,但不知二公子找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差遣?
梅仙沉吟着道:差这是没有,不过他好像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当面问问你。
李宝裳忙道:甚么疑问?
梅仙朝门外望了望,才细声道:他想问问你,最近夫人那边是不是给了你甚么压力?
李宝裳稍许怔了一下!才干笑道:压力是没有,只是夫人为了关怀二公子的伤势,嘱咐我不要过度惊扰他倒是有的。
梅仙道:所以你才将很多消息隐瞒下来,对不对?
李宝裳点点头道:不错。
梅仙道:今后总管最好是跟以往一样,任何事千万不要对他隐瞒,免得引起无谓的误会。
李宝裳急忙站起来,道:好,好,既然二公子没有其他差遣,我看我也不必等他了,我这就去想办法安排一条通路,只要那女人再出现,我一定放她进来。
梅仙道:也好,那就麻烦李总管了。
李宝裳前脚出门,秋菊即刻将春兰的嘴巴捂住,小声道:梅仙姊,依你看李总管会不会又到夫人房中去饶舌?
梅仙朝门外扫了一眼,也压低嗓子,道:我想还不至于,李宝裳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至少她该知道把公子逼走了,对她并没有甚么好处。
春兰拼命的推开秋菊的手掌,嚷嚷道:也不见得有坏处,说不定她早就跟夫人谈好了条件
梅仙冷笑一声,道:谈好甚么条件?她现在已是侯府的全权总管,就算公子走了,这家的主人也轮不到他李宝裳来做。
秋菊接道:不错,纵然夫人给她再大的权力,她这个总管也不见得比现在威风。
春兰怔怔道:何以见得?
秋菊道:你好笨哪,你也不想想,如果侯府失去了公子,在武林中还有甚么地位?她这个总管还有甚么身价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