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爬起身来,一面匆匆整衣,一面用又爱又恨的眼神,望了他那害人宝贝一眼,她实在不懂,这宝贝怎么会变成巨无霸的。
侯玉阳却一再催促道:快去快去,我快饿死啦!
梅仙轻轻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的走了出去。
侯玉阳望着她那款款而行的俏丽背影,想到李宝裳对他说过的话:把她转到你的房里,等于平白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果真是个大便宜!
这个梅仙是二公子房里三朵花之一,另外两朵花呢?是不是也一样的便宜?
正想得出神,梅仙已满脸堆笑,端着一盘似菜非菜,似汤非汤,半圆半扁,白里镶黄的球球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摆在床头几上,道:是不是这盘怪东西?
侯玉阳匆匆抹了下嘴角,点头不迭道:不错,正是它。
话没说完,抓起汤匙便勺了一个,放在嘴里大吃大嚼起来。
梅仙忙道:你再忍一忍,我去拿副碗筷来。
侯玉阳摇头,同时第二个也已塞入口中。
梅仙只好捡起毛巾,小心地擦抹他嘴角余汁,把他服侍得无微不至,一边叹道:你究竟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饿成这副模样?
侯玉阳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接连吃下几个,才放下汤匙,赞不绝口道:好,好极了!想不到林栋那家伙竟能创出如此人间美味,真乃超水准之作!
梅仙听得也不禁直咽口水,道:直的有那么好吃?
侯玉阳立刻勺了一个送到她嘴道:你尝尝看,保证你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梅仙朝门窗扫了一眼,才悄悄咬了一口,谁知刚刚入口便吐出来,叫道:糟了,这是萝卜做的!
侯玉阳道:不错,主要的材料正是萝卜和干贝。
梅仙急形于色道:这种东西你不能吃啊!
侯玉阳愕然道:谁说我不能吃?
梅仙道:何大夫说的,方才你还没醒的时候,他已看过了你的伤口,而且已经开了药,萝卜是解药的,怎么可以吃呢?
侯玉阳皱眉道:我的伤又不重,吃那门子的药?只要每天有好酒好菜吃,保证比吃药还要管用。
梅仙急道:谁说你的伤不重,据何大夫说,你按时吃药,至少也得躺个两三个月,如果不吃药,一定拖得更久。
侯玉阳登时叫起来,道:那怎么可以,你叫我躺两三个月,非把我闷死不可。
梅仙道:这是甚么话,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躺过
说着,轻轻在他小腹上的伤痕上摸了摸,继续道:你这道创伤,足足让你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还不是活得满好的。
侯玉阳垂首朝那伤疤上瞧了一眼,猛然一呆,道:咦?这是几时长出来的?
梅仙嗤地一笑,道:这是你前年独战秦岭五雄时所留下来的伤痕,怎么说是长出来的?
侯玉阳又连忙在自己全身查看了一遍,不禁又叫起来,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梅仙道:这都怪你自己,谁叫你每次出去都要带点伤回来呢?
侯玉阳脸色陡然大变,道:不对,这不是我的身体,这一定不是我的身体!
梅仙诧异的望着他,道:不是你的身体是谁的身体?
侯玉阳道:当然是侯二公子的。
梅仙莫名其妙道:你不就是侯二公子么?
侯玉阳道:我是说那位真的侯二公子。
梅仙道:本来你就不是假的嘛!
侯玉阳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再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你们那位宝贝公子么?
梅仙呆然盯着他的鼻子看了一阵,道:绝对错不了,你小时候跌破的那条疤,还能隐隐约约看得清楚
侯玉阳气极败坏道:笨蛋,我不是叫你看我的鼻子,我是叫你比较一下,我跟你们二公子,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譬如我的声音,你没发觉我说起话来,满口都是扬州腔么?
梅仙道:那是因为你的两个奶娘都是扬州人,所以从小说话就带有一股扬州腔调,不过这几年好像已经好多了。
侯玉阳呆了呆,道:嘿,这倒巧得很。
梅仙道:可不是嘛,如果你没有那种腔调,也就不是侯二公子了。
侯玉阳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语气呢?多少总有点不同吧?
梅仙道:你虽然装得怪里怪气的,但开口傻瓜,闭口笨蛋的习惯,总是改不了其实你也知道我既不笨,也不傻,你要想唬唬那两个丫头,也许可以,想唬我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完,得意洋洋的将毛巾往水盆里一丢,取出一套崭新的内衣,爬上床铺就想替他穿上。
侯玉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再仔细看,我跟你们二公子真的完全一样?
梅仙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你本来就是二公子,怎么会不一样?
侯玉阳放开她的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梅仙怔怔道:甚么可能?
侯玉阳连声音都有一些颤抖道:借尸还魂,一定是借尸还魂!
梅仙吓了一跳,道:你说谁借尸还魂?
侯玉阳道:我。
梅仙惊惶失色道: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侯玉阳道:我没有吓你,我真的不是你家公子,而且我也不会武功,难道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梅仙呆望他半晌,才愁眉苦脸道:好公子,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这是在别人家里,万一被人听了去,人家还以为是真的呢。
侯玉阳沉叹一声,道:本来就是真的。
梅仙急忙道:好吧,这种玩笑回家再开,你先把衣裳穿好,我好去替你端点东西来吃。
侯玉阳最后也只好放弃,叹道:好吧你先替我拿壶酒来。
梅仙为难道:你的酒刚刚才醒,怎么又要喝?而且你身上有伤,根本就不宜多喝,尤其是醉猫喝的那种东西,连沾都不能沾。
侯玉阳道:这也是何大夫交代的?
梅仙道:不错,何大夫是伤科高手,听他的保证没错。
侯玉阳道:那你就想办法给我弄壶不那么有劲的酒来,总之你想不叫我说话,就得用酒来堵我的嘴。
梅仙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道:你不是为了想喝酒,才故意拿那种话来吓唬我吧。
侯玉阳道:哪种话?
梅仙道:就是你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侯玉阳道:借尸还魂?
梅仙点头,目光中仍有惊悸之色。
侯玉阳道:这个问题就得等我喝足了以后再答覆你了。
梅仙即刻跳下床,道:好,我这就去问问何大夫,看你能不能喝。
侯玉阳皱眉道:何大夫还在这里?
梅仙道:当然在,他正陪西门大侠和李总管在前厅用饭,只要他点头,你要喝多少都行。
侯玉阳道:西门大侠?
梅仙道:穿心剑西门胜西门大侠,是大公子的至交好友。
侯玉阳这才想起李宝裳在车上对他说过,点头道:原来是他。
接着嗅了嗅,道:菜全在这里,他们在那边吃甚么?
梅仙道:这里的菜是专为你准备的,其实西门夫人烧菜的手艺好得很,比外面的馆子只高不低,从外面叫菜,简直是多余的事。
侯玉阳轻哼一声,道:一个女人家能够做出甚么好菜?怎么可以跟鼎鼎大名的林师父相比?
梅仙一怔!道:可是这些话也都是你告诉我的。
侯玉阳道:我没说过这种话,这一定又是你们那个宝贝二公子跟你胡说八道。
梅仙又惊愕的瞧了半晌,道:公子,你的头部是不是受了伤?
侯玉阳苦笑道:你不是说何大夫是伤科高手么?你为甚么不去问问他?
梅仙甚么话都没说,匆匆走出房门,神态却已显得十分惶恐。
侯玉阳似乎已经习惯随时利用机会,做吹月吞日的吐纳呼吸
他发觉自己的伤势恢复的很快,而体力精神也大有进步。
过了不久,梅仙又已满面含笑的走进来,方才那股惶恐的神情,早已一扫而光。
只见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不但有一副精致的酒壶和酒杯,而且还有两碟色泽鲜美的小菜。
小菜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才炒出来的。
侯玉阳衣扣尚未扣好,便停下来道:这就是西门夫人的菜?
梅仙笑咪咪的道:不错,酒也是西门夫人亲手烫出来的,听说是珍藏多年的花雕你尝尝看。
侯玉阳将托盘整个接过去,摆在大腿上,先端起小菜又嗅了嗅,然后才倒了一杯酒。
酒到唇边却忽然停下来,道:你说这是甚么酒?
梅仙道:陈年花雕,有甚么不对么?
侯玉阳笑道:凭良心说,这女人的两道小菜做得好像还可以,不过她若连酒里也要加点佐料调味那她的见识就未免太有限了。
梅仙似乎想都没想当地一声,已将一支银簪投进酒杯里。
银簪变了颜色,梅仙的脸色也为之大变。
侯玉阳忙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仙低声道:这酒有毛病。
侯玉阳叹口气,道:我知道这酒里搀了东西,问题是还能不能将就着喝?
梅仙一把夺过托盘,道:你喝下去,我们金陵侯家就完了。
侯玉阳骇然道:酒里搀的莫非是毒药?
梅仙点点头,随手将托盘往脚下一摆,同时也从床下取出了一柄三尺长的钢刀。
侯玉阳一惊,道:你这是干甚么?
梅仙咬牙,道:看样子,我们跟西门家的交情,是到此为止了。
侯玉阳道:你想跟他们翻脸?
梅仙道:他们想毒死你,不翻脸行吗?
侯玉阳也不禁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我这一餐又要泡汤了。
梅仙苦笑着道:不要紧,只要能活着出去,你想吃甚么东西部有。
侯玉阳无奈道:好吧,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梅仙把钢刀放在他身旁,道:等一下你可千万不能手下留情,那西门胜人称穿心剑剑法毒辣得很。
侯玉阳急忙推还给她,道:我又不会使刀,你拿给我有甚么用?
梅仙怔住了!过了许久,才道:你身上有伤,当然不能用这种东西,不过那把六月飞霜你应该还可以勉强使用吧?
侯玉阳一怔!道:甚么六月飞霜?
梅仙伸手从枕下拿出了那柄缠了红绳的短刀,道:就是这柄东西,你难道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侯玉阳摇头道:怎么连刀也有名字?
梅仙道:这是武林中极有名气的一把短刀,我还没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侯玉阳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梅仙惊讶道:甚么人会把如此名贵的东西送给你?
侯玉阳垂首黯然不语,他想起了谢金凤。
梅仙也不再追问,只替他将红丝绳扣在手腕上,道:记住,我们跟西门家的交情已经结束,你一心软,我们要出去就难了。
侯玉阳只有勉强的点了点头。
梅仙道:我现在可以喊他们进来么?
侯玉阳道:喊谁进来?
梅仙道:想杀你的人,当然也顺便通知李总管一声,如果他还没被害死,也一定会赶过来。
侯玉阳迟迟疑疑的躺到床上,又抓了床被子盖在身上,耽心的看了她半晌,才道:好,你喊吧。
梅仙立刻惊叫一声,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侯玉阳吓了一跳,道:我没怎么样啊。
梅仙急忙道:这是演戏的,你不要出声,只等着出刀就行了。
侯玉阳点点头,紧紧张张的握着那柄短刀,一副随时准备出刀的样子。
梅仙继续喊道:公子,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死啊
喊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尖锐,喊到后来,已渐渐变成了哭声。
侯玉阳听得整个傻住了,如果这是演戏,这个梅仙演得实在太好了!
直到外面有了动静,他才闭上眼睛,身子也挺得笔直,看上去真像个死人一般。
首先赶来的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在门外已大声道:莫非是侯二公子的伤势有了变化?
另外一个女人也直着嗓子接道:我们赶快进去看看。
说着,只见两名佩剑女子直闯进来,一进房门就不约而同的收住脚步。
原来梅仙正手持钢刀,当门而立,钢刀已然出鞘,脸上一丝悲伤的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凝视着那两个人。
那两名女子相互望了一眼呛地一声,同时亮出了长剑。
梅仙冷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们这是进来看看的么?
左头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也顺便来领教一下你们侯家的刀法。
右首那个冷冷接道:侯冢刀法名满天下,但愿不是浪得虚名才好
话没说完,梅仙已挥刀而上,道:是不是浪得虚名,一刀便知分晓!
这一刀分明是劈向右首那女子,但只一转眼间,人刀已到了左首那女子面前。
左首那女子慌忙挺剑招架,可是梅仙的持刀手臂却陡然一个大转弯,眼看着自右上方砍下的刀锋,竟从左下角倒抹上来。
那女子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刀尖已自她颈间抹过,鲜血如箭般的从咽喉射了出来,吭都没吭一声便已栽倒在地上。
另外那名女子却停也没停,剑锋快如闪电,直向梅仙脑后刺到。
梅仙手臂一弯,与先前如出一辙,刀锋又从下面逆迎了上来。
那女子猛地一闪,直向床边踉舱退去。
梅仙急声喊道:公子,快出刀!
那女子原本认为侯玉阳已死,只当梅仙故意吓她,但床上的侯玉阳却在这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女子大惊之下,头也来不及回,便已一剑平平刺出,使的正是西门胜赖以成名的那招穿心剑。
侯玉阳忙将双腿往上一缩,翻起被子,便把那柄短刀抽了出来。
而那女子慌忙剠出的剑锋,正好被翻起来的被子裹在里边,身体也失去重心,整个扑在床上。
侯玉阳想也没想,举起短刀就砍,竟将那女子持剑的手臂整个砍断。
只听那女子惨叫一声,抱着断臂伤口,踉跄朝外便跑
侯玉阳惊慌失措地扔下刀,大叫:我杀人了,我杀人啦!
他惨叫的声音,简直比被砍的女人更大,好像是歇斯底里一般。
梅仙忙过去抱住他,安抚他,道:没有,没有,她只是受伤,你没有杀她。
那受伤女子刚刚跑到门口,正跟随后赶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撞了个满怀。
那中年男子一瞧房里的情况,整个吓呆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宝裳与四剑婢也冲进门来,一齐护住侯玉阳。
李窨裳大声道:出了甚么事?
梅仙冷冷的盯着那中年男子,道:这恐怕就得问问西门大侠了。
原来那中年男子,正是此间的主人西门胜,他这时才紧抓着这名断臂女子,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断臂女子没有回答,只不断地痛苦呻吟着。
梅仙将裹在被中那只依然紧握着长剑的断臂抖出来,跌落在西门胜脚下,道:就是这么回事,事到如今,西门大侠何必再装糊涂?
西门胜脸色整个变了,猛摇着那断臂女子,厉声道:说,谁叫你干的?
那断臂女人连呻吟都停下来,只恐惧得呆望着西门胜,吭也不敢吭一声。
门外却有人接道:我叫她干的。
说话间,一名美妇人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谁也想不到竟是素有贤名的西门夫人。
西门胜不禁怔了怔!才一把将那断臂女子推开,气极败坏道: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西门夫人酥胸一挺,毫无愧色道:当然是为了我们西门家。
西门胜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他哥哥侯玉麟的朋友么?
西门夫人道:我当然没有忘记,可是侯玉麟早就死了,而这个人却是神鹰教誓必除去的死对头。
西门胜道:我不管他是谁的死对头,我只知道他是侯玉麟的弟弟。
西门夫人道:侯玉麟是你的朋友,他弟弟不是,我们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拿我们西门家几十口人命开玩笑。
西门胜又怔住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连缩在床上的侯玉阳都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脸上都现出了一股同情的神色。
西门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道:更何况这个人是不是侯玉鳞的弟弟,还是未定之数,我们为他把神鹰教给得罪了,未免太不智了。
西门胜暴喝道:住口,你你怎么可以为了畏惧神鹰教而陷我于不义?
西门夫人尖吼道:你只知道胡乱讲义气,连死掉的朋友都念念不忘,你可曾为自己的父母、妻儿想过?你可曾为我娘家那一大家子人想过?万一得罪了神鹰教,你叫我们这两家人还怎么过下去?
西门胜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紧握着的双拳也在不停的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那断臂女子忽然又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哀嚎。
西门胜陡然挑起那柄连着手臂的长剑,将断臂一甩,一剑刺进了那哀嚎女子的胸膛。
所有的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床上的侯玉阳更是惊叫出声。
那断臂女子缓缓的瘫软在西门夫人的脚下,两只眼睛却一直仰望着她的脸,至死都没有移开过。
西门夫人的脸色已变得铁青,目光冷冷的逼视着西门胜,道:好,好,西门胜,你真狠!你为了讨好侯冢,竟连服侍你多年的丫头都杀了,你索性连我也一起杀掉算了
说着,猛将衣襟撕开来,指着自己雪白的胸脯,大喊道:你不是叫穿心剑么?我的心就在这里,你来穿吧!
西门胜扬起了剑,剑上还在滴着血,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滴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侯玉阳疯狂般叫道:不要杀她,不要杀她
同时轰然一声,挤在门外的西门家子弟一起跪倒在地,似乎每个人都在为西门夫人请命。
西门胜的剑已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抖了起来,最后竟然剑锋一转,猛向自己的颈子抹去。
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李宝裳,突然出手紧抓住他的手臂,喝道:西门大侠,你这是干甚么?
西门胜挣扎道:闪开,让我死,我现在还有脸见侯玉麟,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宝裳急道:不论以后怎么样,你西门胜已经对得起我们侯家了,侯玉麟能够交到你这个朋友,也应当可以贪笑九泉了。
当郎一声,长剑坠落在地上,西门胜也已掩面痛哭失声。
西门夫人依然冷冷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急着求死,反正我们也活不久了。
西门胜满面泪痕的回望着她,道:为甚么?
西门夫人道:你想神鹰教会放过收容侯二公子的人么?
李宝裳忙道:这一点西门夫人倒大可放心,我们现在马上就走,绝不敢再拖累你们西门府。
西门夫人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虽然仅仅是半天时间,但是我们已经收容过你们了。
李宝裳道:那么以夫人之见,还有没有甚么补救之策?
西门夫人道:有,只有一个方法。
李宝裳道:甚么方法?夫人请说。
西门夫人道:除非我们把侯二公子留下来,以他一命换取我们全家几十口的性命
西门胜截口道:住口,我宁愿死在神鹰教手上,也不能做个不仁不义之徒。
西门夫人道:我的想法却跟你不同,你我死不足惜,可是年迈的父母何辜?幼小的子女何辜?他们既没有受过侯家的恩惠,跟侯家也没有交情,他们为甚么要平白无故为侯家而死?
西门胜沉默,所有的人也都听得哑口无言,房里登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侯玉阳却在这时忽然道:好,就把我留下来吧,我一条性命能换几十条命,倒也划算得很!
梅仙立刻尖叫道:不行,你这条命跟别人不同,就算几百条命,也绝对不能跟人换。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这个方法未免太离谱,别的事都好商量,唯有这件事,实在难以从命。
西门夫人道:为甚么?连侯玉阳自己都愿意留下来,你们做下人的,还有甚么理由从中作梗?
李宝裳道:理由很简单,因为侯二公子的命,已不属于他本人了。
西门夫人道:哦?这倒怪了,他的命不属于他本人,又属于谁呢?
李宝裳道:属于整个中原武林,因为武林中已经不能没有他。
西门夫人道:笑话,我们西门家也是武林中人,如果没有他,我们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好。
李宝裳笑了笑道:那当然,至少你不必偷偷的派两个丫环去行刺一个身负重伤的朋友。
梅仙接口道:而且还在酒里下了毒,幸亏我家公子的鼻子还管用,否则早就一命归天了。
此言一出,非但李宝裳闻之色变,一旁的西门胜更是跳了起来,抬手指着西门夫人,叫道:你怎么可以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不是一向最厌恶使毒么?
西门夫人挺胸道:不错,我是厌恶使毒,也厌恶杀人,可是为了保护家小,再厌恶的事我都肯做。
西门胜摇着头,道:你变了,你完全变了。
西门夫人道:再不变,我们西门家就完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西门胜继续摇着头道:我们西门家已经完了,方才那一剑我没刺下去,就已经注定今后武林再也没有我穿心剑西门胜这号人物了。
西门夫人道:那也未必,侯家并不能代表整个武林,只要不得罪神鹰教,我们西门家照样可以混下去。
西门胜仍在不停的摇头,挺拔的身型忽然卷了下去,脸上也失去了过去那种英姿焕发的神采,仿佛陡然之间老了许多,看上去至少苍老了二十年。
西门夫人终于有些伤感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把辛苦多年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希望你不要怪我才好。
西门胜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怪只怪大公子侯玉麟死得太早,如果他不死,神鹰教的声势绝对不可能扩张得如此之快,你也就不至于做出今天这种罔顾道义的事了,你说是不是
西门夫人黯然道:不错。
西门胜挥手道:你走吧,带着你的人,回你的娘家去吧,我要留下来,我西门胜虽然懦弱无能,但我却不怕死,我倒要看看神鹰教能把我怎么样。
西门夫人也深叹一声道:走不掉的,如果能够一走了之,我也不会下手暗算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了,如今我们只剩下一条路,想活下去,就得把侯玉阳留下来,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神鹰教也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西门胜冷笑着道:你以为凭你就能把人家留下来吗?
西门夫人道:还有你,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总还有几成胜算。
西门胜道:很抱歉,这种事,我不能干
说到这里,陡然将地上的一柄长剑踢到她脚下,道:这是剑,你有本事,你就把他留下来吧。
西门夫人怔住了!一旁的李宝裳也怔忡的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西门胜含着眼泪,遥遥朝着侯玉阳拱了拱手,道:侯二弟,我对不起你,你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出房而去,似乎所有人的生死,都已与他无关。
就在他刚刚离去的那一刹间,窗户被人推开,童山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在窗外出现。
李宝裳身边的四剑婢女,匆匆把床上的侯玉阳抬起,越窗而出。
梅仙也跟着跨上了窗枱,想了想又退回来,不慌不忙的将床上那床崭新的枕头、被子卷起,往腋下一挟,又同西门夫人挥了挥手,才拧身跃出窗外。
西门夫人这才慌里慌张的拾起了长剑,对准李宝裳就刺。
跪在门外的那些西门府子弟,也同时站了起来,个个兵刀出鞘,显然都决心要与他们的主母共进退。
李宝裳忽然闪身扬手,大声喝道:夫人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说。
西门夫人停剑道:你还有甚么遗言?
李宝裳笑哈哈道:夫人言重了,你我两家一向友好,何必伤了和气?
西门夫人抖剑恶叱道:有话快说,少跟我拖时间。
李宝裳脸色一寒,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话,你如果不想有太多伤亡,最好是追得慢一点,做给神鹰教那批眼线看看也就够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退到窗口,话一说完,人已失去了踪影。
西门夫人怔了好一会,才长剑一挥,喝了声:追!
车马一阵疾驰之后,终于渐渐慢了下来。
西门府那些惊心动魄的追杀之声已不复闻,能够听到的,只有远远跟在车后的几匹马蹄声响。
侯玉阳撩起了车帘,朝后望去。
车后只剩下了四匹马,包括跑在最前面的李宝裳在内。
侯玉阳道:还有三个人呢?到哪里去了?
坐在旁边的梅仙笑盈盈道:你不要耽心,他们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侯玉阳道:真的?
梅仙道:当然是真的。
侯玉阳道:好,停车,我们等。
梅仙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了,急急喊了声:二公子
侯玉阳不容她说下去,便已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马车登时停了下来,李宝裳也自后面疾赶而至,问道:出了甚么事?
梅仙探头帘外,愁眉苦脸道:公子一定要等那三个人,你看怎么办?
李宝裳淡淡道:不必等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我看是差不多了。
侯玉阳逼视着梅仙,道:她说差不多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死了?
梅仙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李宝裳却已显得很满意道:像今天这种情况,只死了三个人,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幸亏西门胜还顾念过去的交情,否则的话,只怕死伤的人数还要多。
梅仙道:可不是吗?谁也没想到出身名侠之门的西门夫人,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完,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侯玉阳也跟着叹了口气,而且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满身酒气的童山,这时忽然凑到车旁,笑嘻嘻道:二公子,要不要再来两口?
梅仙吓了一跳,急忙朝着童山连使眼色。
童山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双手捧着酒囊,毕慕毕敬的送了上来。
侯玉阳居然没有伸手,只冷冷的望着他,道:你的同伴死了三个,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童山道:只要二公子平安无事,就算所有的同伴都死光,我也只觉光荣,不会难过。
李宝裳立刻接道:这就是属下等人的心意,所以务必请二公子多加保重。
侯玉阳摇头、叹气,不声不响的躺了下去
虽然伤腹中又开始疼痛得要命
周身扭曲,呼吸急促,却连吭也不吭一声。
他实在不懂自己怎么会这样容易肚子疼的。
梅仙心疼不已,将他抱在怀中,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中了毒么?
侯玉阳紧紧贴在她怀中,用力地深深呼吸着她的体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疼痛。
女息为阴,如月之华
而他果然也在这样的纯气息中,渐渐压抑疼痛
车身晃动,道路两旁的树木接连不断的消失在车窗外,侯玉阳终于闭上眼睛,在不知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前面突然射起一支响箭!
接着又是连续三只,呼啸直上青云,力尽才跌落下来。
梅仙惊道:前面有警!
李宝裳道:而且人数不少!
侮仙道:现在怎么办?
李宝裳四下一看,当机立断,道:马车驶上左边山岗,固守待援!
驾车的老冯不经她说完,就已挥鞭策马,直往那山岗冲去。
同时间,前面斥候开道的十余骑已急奔而回,后面童山六骑,也急速跟上,合力护住马车,抢上山岗,占领优势地形。
侯玉阳一惊而醒,猛然坐起,不禁又捂着肚子,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梅仙急忙扶着他,道:你快躺下,外面的事自有李总管她们应付。
外面已有狂野的呼啸嘶吼声,四、五十名黑衣神鹰教教徒策马挥刀,从四方八面直扑而来!
李宝裳沉声下令,道:先斩马腿,再砍人头!
侯府众人一跃下马,长刀在手,四下散开
晓风、晓彤、晓云、晓晴四剑婢将马匹集中在篷车四周,以为屏障。
老冯拔刀在手,高踞车辕上,严防敌人突袭。
梅仙仍是紧紧抱着侯玉阳,让他在自己胸口颈项之间休息。
侯玉阳腹痛如绞,呼吸急促,梅仙安抚着他道:不用怕,一切都有李总管她们应付,绝对没有问题的
敌人已从四方八面策马冲来,果然个个都被侯府高手斩断马腿,滚跌而下。
接着就受到士气如虹的长刀砍杀!
神鹰教第一轮的攻势受挫,暂时退下山岗。
但仍旧仗着人多,将他们团团围住
侯家在上暂时守住,但是危机仍未解除。
突然山下一阵骚动,只见远处尘头大起,数十骑健马呼啸奔来。
李宝裳心头惊疑,绝对不是己方援军。
奔骑渐近,只见马上都是黑衣人,童山不免惊慌叫道:糟了!
但是奇怪,那些黑衣人胸前并无飞鹰,头上却罪着黑布,只留眼睛在外面。
李宝裳惊疑不定,皱眉道:这些人是谁?
只见那些黑衣蒙面人挥舞着长剑大刀,杂七杂八的各式兵器,竟冲入了神鹰教徒群之中,肆意砍杀,绝不留情!
血肉飞溅,伤亡惨重
神鹰教徒刹时间阵脚大乱,李宝裳知道来了援军,扬刀大喊道:里应外合,前后夹攻!
童山等人立时各自上马,狂喊呼啸着挥刀疾冲而下,斩瓜切菜,势如破竹!
不一会,神鹰教徒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黑衣蒙面人却高喊道:斩尽杀绝,莫留活口!
童山等人亦深恨神鹰教徒,此时更是毫不容情地策马拦截追杀!
神鹰教徒刚才失去坐骑,此刻只靠两条腿奔逃,那能逃得过黑衣蒙面人与侯家高手的联手围剿
马车内的侯玉阳又一惊而醒,猛然坐起,不禁又捂着肚子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道:住手,叫他们快住手!
梅仙急忙扶着他,道:已经来不及了
侯玉阳拨开她的手,只朝车外看了一眼,便急急扑向窗口呕地一声,将肚子里仅有的一点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原来车外已躺满了尸体,每具尸体的死状都很惨,而且青一色的身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的展翅飞鹰,染满鲜血,全都已经肢体不全了
只听李宝裳兴高采烈道:梅仙姑娘,你叫二公子安心的睡吧,他的好帮手来了。
话刚说完,远处已有个清脆好听的嗓音高喊道:李总管,你们二公子怎么样?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好得很!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策马上岗,一跃而下,三两下扯下头罩,脱下黑外袍,才知是一个打扮得像戏台上三花丑旦,穿红带绿的女子。
李宝裳笑嘻嘻迎上,道:花大小姐现身,令兄怎么未见?
这女子大声叹道:他呀,他正在芦埕口附近,缠住神鹰教一位坛主,拼命跟人家套交情。
车上侯玉阳大皱眉头,低声道:这女人是谁?
梅仙笑道:她就是你另一个结拜兄弟花云的亲妹妹,花白凤。
侯玉阳不由眉头大皱,道:花白凤?这名字比人更恶心!
梅仙却吃吃笑道:可是你本来跟她
侯玉阳一怔道:跟她怎样?
梅仙红着脸道:跟她有过不止一腿!
只听那花白凤笑哈哈的走上来,边走边道:我早就说你家二公子死不了,你们偏不相信,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李宝裳道:花大小姐高见,我算服了你。
花白凤得意洋洋道: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如果连他都死掉,像我这么好的人,岂不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见了阎王?
侯玉阳听得狠狠的呸了一声,道:这家伙真不要脸!
梅仙噗嗤一笑,道:花大小姐就是这种人。
花白凤愈走愈近,转眼已到了车外,道:你说谁不要脸?
侯玉阳急忙推了梅仙一把,道:你去挡在前面,别让她上来,我不要见她!
梅仙一怔!道:可是她是你的好朋友啊。
侯玉阳道:我不喜欢她这个人,也不喜欢她的名字,我也不是她的好朋友。
梅仙怔怔道:花白凤这名字有甚么不好?叫起来顺口得很嘛。
花白凤已一头钻进来,道:是啊,不但叫起来顺口,而且听起来也顺耳,可比侯甚么,玉甚么阳的,高明多了。
侯玉阳一见她那张白白的像是擦五斤面粉的脸,一身锦绣花团锦簇的衣衫,不由朝后缩了缩,道:你为甚么要杀光那些人?
花白凤道:我现在还不想跟神鹰教真正翻脸,又不能看着你被杀,我就只好先蒙住头脸,再来个赶尽杀绝!
侯玉阳只觉得一阵呕心,又不知怎么骂她?叹气道:你你追着我们来干甚么?
花白凤笑嘻嘻,道:来接你的。
侯玉阳寒着脸道:接我到哪里去?
花白凤道:当然是扬州。
侯玉阳的神色一缓,道:扬州?
花白凤道:是啊。
说着又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而且我准备把你接到我大哥在金府的桃花坞,再去把何欢还有她的十二金钗接到船上,叫她好好的陪你们两个,你看如何?
侯玉阳呆了呆,道:你说的可是水月楼的那个何欢姑娘?
花白凤冷哼道:不错,那骚娘们虽然架子十足,不过若听说是你侯二公子叫她,她一定来得比飞还快。
侯玉阳急忙道:我没有钱,我叫不起她,你要叫她你自己去吧。
花白凤吃吃笑道:我就知道你非敲我竹杠不可好,这次我们花家请,总行了吧?
侯玉阳冷冷道:我不去,我又不认识你们,凭甚么叫你们请客?
花白凤脸色一沉,道:你说不喜欢我的名字可以,你说不认识我可不行,我大哥花云,跟你侯玉阳一向是合穿一条裤子的,大江南北哪个不知道?
梅仙也在一旁接道:是啊,金陵的侯二公子和五湖龙王大公子花云的交情,江湖上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花白凤又道:就算我花白凤,也跟你这位二公子关系非浅,你可不能不承认!
梅仙接口道:当然当然,只是这种关系,可不能随便到处嚷嚷
花白凤嘻嘻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堂堂花家大小姐,岂是那么三八兮兮的人!
侯玉阳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算我们的交情不错,我不想跟你到扬州去,行不行?
花白凤怔了怔!道:你不想到扬州,想到哪里去?
侯玉阳沉吟道:我想到嘉兴。
梅仙已先惊叫道:你身上带着伤,跑到嘉兴去干甚么?
侯玉阳道:去看看。
花白凤莫名其妙道:嘉兴有甚么好看的?
侯玉阳轻抚着那柄短刀,道:好看的东西多得很,你没兴趣只管请便,没有人要拉你去。
花白凤道:你不拉我,我也要去,反正在你伤愈之前,我是跟定你了,不过我可要先告诉你一声,往嘉兴那条路可难走得很,路上非出毛病不可。
侯玉阳一惊道:会出甚么毛病?
花白凤道:听说神鹰第三坛的主力,都在那条路上。
梅仙忙道:断魂枪萧锦堂有没有来?
花白凤道:当然来了,像如此重大事件,他不来怎么可以?
侯玉阳道:甚么重大事件?
花白凤道:杀你。
梅仙立刻冷笑道:我家公子岂是那么好杀的,那姓萧的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花白凤也冷笑一声,道:莫说他一个小小的神鹰第三坛,就算他们上下十三坛通通到齐,只要有我白花仙子花白凤在,谁也休想动他侯玉阳一根汗毛!
说着,还在腰间一柄镶满宝石的宝剑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梅仙听得急忙扭过头去。
侯玉阳也面带不屑的将目光转到窗外,可是当他一瞧车外的景象,不禁又是一惊!
原来这时车外的尸体早已不见,但见几十名手持兵刀的娘子军,已将马车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花白凤面露得意道:你方才不是听李宝裳说过了吗,你只管安心睡觉,只要有我花大小姐在,你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梅仙道:这都是你的手下?
花白凤道:不错,这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梅仙道:其他的人呢?
花白凤道:都在附近,只要我一声令下,不消两个时辰,她们就可以赶过来。
梅仙道:两个时辰?
花白凤道:也许更快。
梅仙道:如果真要碰上厉害的,恐怕她们赶来收尸都嫌太慢。
花白凤眼睛一翻,道:这是甚么话?谁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把我们这批人收拾掉?更何况侯二公子虽然负了点伤,动总还可以动,我与他俩刀剑联手,珠联璧合就算神鹰教总坛主霍传甲郝老匹夫亲自赶来,也未必能把我们怎么样
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系在侯玉阳腕上的那柄六月飞霜登时惊叫起来,道:咦?这是甚么东西?
侯玉阳道:刀。
梅仙即刻加了一句:短刀。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鼎鼎大名的金陵侯二公子,怎么突然换了兵刀,使起这种娘儿们用的玩意儿来了。
侯玉阳一怔!道:这种短刀,莫非只有女人才可以使用?
梅仙忙道:谁说的,辰洲的一刀两断辛力,三岔河的十步追魂郝百里,使的都是短刀,但他们也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花白凤道:可是使用短刀最负盛名的,却是贺城的卫夫人。
梅仙道:不错,贺城卫夫人的确是使用短刀的第一高手,但你莫忘了,使剑的第一高手静庵师太,却是女人,难道说你这种剑,也只有女人才能够使用吗?
侯玉阳听得连连点头,似乎对梅仙的说词极为赞赏。
花白凤干咳两声,道:我并不是说只有女人才能使用短刀,我只是认为你们侯家的刀法,不太适合用这种短家伙罢了。
梅仙道:那也不见得。
花白凤歪嘴笑笑道:别的事我不敢跟你梅仙姑娘抬杠,唯有这件事,我有把握绝对不会输给你,你们侯家刀法的路数我清楚得很,使用这种短家伙,只怕连三成的威力也未必发挥得出来不,最多两成,你信不信?
梅仙淡淡道:我家公子最近创出了一套新刀法,就很适合使用短刀。
花白凤半信半疑道:真的?
梅仙道:当然是真的,否则我家公子怎么能够把号称武林第一快刀的申屠虹都轻轻松松给宰了呢?
花白凤想了想,突然凝视着侯玉阳,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梅仙急忙道:他不敢告诉你。
花白凤道:为甚么?
梅仙水汪汪的眼睛溜了一转,道:他怕你瞧得眼红,非磕头拜他做师父不可,到时候他的麻烦岂不大了。
说完,自己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侯玉阳又在连连点头,看起来就像真有其事一般。
花白凤猛然回头喊道:李总管。
李宝裳凑近窗口道:属下在。
花白凤道: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不过你们二公子想到嘉兴转转,你认为如何?
李宝裳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花白凤忙道:等一等。
李宝裳又转回来,道:大小姐还有甚么吩咐?
花白凤道:你知道到嘉兴那条路很难走吗?
李宝裳道:我知道。
花白凤道:你知道到嘉兴非路经桐乡附近不可吗?
李宝裳道:我知道。
花白凤道:你知道断魂枪萧锦堂极可能在桐乡附近等着我们吗?
李宝裳道:我知道。
花白凤道:你既然都知道,为甚么不表示一点意见?
李宝裳道:只要是二公子的意思,我绝对没有意见,不论水里火里,我都追随到底。
花白凤挥手、叹气,直到侯家大队扈从,簇拥着这辆车身移动前去,她才瞪着留下来的一群娘子军道:你看看人家侯府的人,你们惭愧不惭愧?
其中一人道:其实我们对大小姐也一向忠心耿耿,就算大小姐要闯阎罗殿,我们也照样追随不误。
花白凤隔着车窗瞧了那名属下一眼,口中却叱道:放你妈的狗臭屁,闲着没事,我闯哪门子阎罗殿,你这不是存心在咒我吗?
那名娘子军嘴里连忙道:不敢,不敢。
花白凤与侯玉阳同乘马车前行,那群手下脚步却慢了下来,远远地落在后面,转眼便已从她视线中消失。
花白凤的视线才从窗外收了回来,叹了口气,向侯玉阳道:奇怪,我平日待她们也不薄,她们就是没有你手下对你的那股味道,我真不明白你这批人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侯玉阳也不明白,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梅仙脸上。
梅仙一句话也没说,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花白凤突然向梅仙附耳低语道:你还在这里干甚么?
梅仙一怔!也向他附耳低语道: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照顾我家二公子。
花白凤附耳道:你家二公子有我在这里照顾,还不够么?
梅仙附耳道:够,当然够,简直太够了
她二人这样交头接耳,附耳来附耳去,侯玉阳莫名其妙,道:喂喂,你们在讨论些甚么?
梅仙道:没甚么。
眼珠子一动,又向花白凤附耳低语道:让我先喂他一颗药
说着取出一粒药丸,花白凤却接了过去,附耳道:我来喂。
梅仙眨眨眼,低语道:只怕他不肯乖乖的吃
花白凤也低语道:我自然有办法!
梅仙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下车而去,侯玉阳急道:喂喂,你不能走!
他伸手要拉,却被花白凤将他伸出的手按住,笑道:不用怕,我不会吃掉你的。
梅仙下车,向花家那些娘子军打个手势。
那些娘子军们早已知道这位花大小姐与侯二公子的关系,不由会心一笑,各自策骑散开,远远护卫。
甚至连驾车的老冯,也被一位叫小菲的花家娘子军换了下来
花白凤甚为满意,这才放下窗帘,举起那粒黑药丸,向侯玉阳道:梅仙说你该吃药了。
侯玉阳赌气道:我不吃!
花白凤娇笑道:你身上有病,不吃药怎么成?
侯玉阳道:瞧你这副尊容,我连吐都来不及,那还吃得下?
花白凤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只见她伸手拔下头上几只大红大绿的发钗,立刻泻下满头乌黑秀发
动手脱除那件大红大绿的外衣,露出一袭湖水绿的紧身劲装,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材。
掏出绢帕擦了把脸,花白凤这才笑着道:你再看看,这样满意么?
只见她那张芙蓉一般清新秀丽的脸庞,娇艳欲滴的樱唇,瞧得侯玉阳目瞪口呆。
腹中的碧眼金蝇又在作怪,他的腹中又开始绞痛
侯玉阳又开始用力深呼吸,以吹月来抑制不由叹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漂亮?
花白凤凑近了他,娇笑道:不知道,你告诉我
侯玉阳道:你这么漂亮,又为甚么把自己弄得像个三八婆?
花白凤叹道:那只是因为外面有太多无聊的男人,色迷迷的,让我恶心!
侯玉阳道:有谁那么大胆,敢在你花大小姐面面前色迷迷?
花白凤道:就算他们不敢当面对我怎么样,背后那种声调、眼神,我也受不了,又不能一天到晚为这种事找人打架
侯玉阳笑道:所以你才故意装成三八阿花,吓得人家避之唯恐不及?
花白凤道:你觉得这办法如何?
侯玉阳:聪明。
花白凤手中拈着那粒药丸,道:现在你肯乖乖的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