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天良背插长剑,一只褪了色的织锦袋斜在胁下,头戴一顶无顶竹笠,脚踏一双麻耳草鞋,风尘仆仆地进了刘记酒店。
刘记酒店是家小店,客人不多。
小二招呼吕天良在里角一张破脚桌旁坐下,态度十分冷淡。
吕天良衣着敝旧,满身污泥,那模样象个十足的流浪汉。
在这个充满势利小人的世道里,流浪汉自然会遭人白眼,在这小店中自也不例外。
小二能让百天良进店,已算是相当客气了。
“请小二给我来一壶茶,四个馒头。”吕天良摘下长剑和织锦袋搁在桌上。
他从黄山回无果崖的途中,接到丐帮弟子的传信,洪九公请他速往安徽凤阳丐帮总舵议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洪九公出面,说明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他途中改道前往丐帮总舵。
他盘缠本就不够,这一改道远了一半路程,手头不得不紧一点。
小二翻了翻白眼,冷冰冰地道:“你耐心等着吧。”
吕天良久闯江湖之人,胸襟宽阔,这种势利小人见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
小二颠腾了好一阵子,也没将茶和馒头送来。
吕天良剑眉皱起。人的忍耐自有个极限,何况吕天良生性高傲倔强,是个铁铮铮的硬汉。
他正待发作,此时,门外一声高呼:“店家!”随着呼声走进一位客官。
吕天良瞧到那位客官不觉一怔,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孩。
那小孩背背包袱,头额流着汗,但一举一动之间都是一派装腔作势的老气横秋之态。
小二见是个小孩,不禁眉头一皱、今日怎么尽来些这等客人?
小二将小孩引到吕天良桌旁:“请坐,吃几个馒头?”
小孩先抖抖衣袖,然后撩起衣襟缓缓坐下:“将店中最好吃的东西送一份上来。”
小二瞪圆了眼:“你……”
小孩弯弯五指,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到桌上:“你怕小爷没银子付帐吗?”
这一回是小二看走眼了!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姚阿毛。
姚阿毛聪明伶俐,一举一动模仿岳神风,动作、神态都维肖维妙,象个地道的老江湖。
他背的是姚万应夫妇的包袱,万胜镖局的家当全在里面,别说是几锭银子,就是几十万两银票,他也掏得出来。
在来岳阳的途中,他是个刚出窝的雏儿,险些没饿死在路上。
现在他已是个老道儿了,回去的路上得抖抖威风。
可怜,他毕竟是个不懂事的七岁半小孩,哪知江湖险恶?
店中正在吃喝的三个脚夫模样的客官,盯了姚阿毛一眼,相互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交换眼色,这是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
姚阿毛当然不曾注意到——
小二和店内其余的客人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吕天良却注意到了。
凭吕天良的内功,堂内没有任何人的任何动作,能难逃过他那双似闭未闭,似张未张的敏锐的眼睛。
“请小……爷稍待!”小二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捧起银子奔向内堂。
片刻,小二飞也似地奔出来,将姚阿毛请到另一张桌旁坐下,并送来了满满一桌酒菜。
姚阿毛卷起衣袖,双手抓起一只卤鸡,大嚼起来。
吕天良的茶和馒头还没送到。
“小二!”吕天良一掌拍在桌面上:“我的茶和馒头呢?”
“你急什么?”小二歪头瞪眼,“这位小爷的菜还没上完,你等着吧。”
姚阿毛放下手中的卤鸡:“小二,先送这位客官的饭菜,他比我先到。”
“是,是。”小二歪嘴一抿,应诺连声退下。
姚阿毛瞅了吕天良一眼,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人小心事多,想起自己在岳阳途中的遭遇,心中充满了对这位流浪汉的怜悯之情。
小二端来一壶茶,四个馒头,往吕天良面前一墩:“茶和馒头来啦!”
茶是冷的,淡得象白开水。
馒头不仅冷,而且硬,硬得象泥坨。
吕天良瞧着小二。
小二翘起嘴:“你别瞧着我,店里就只有这四个冷馒头。你能吃便吃,不能吃请便。”
吕天良忍住气,抓起馒头猛咬一口。
“这位壮士,”姚阿毛在桌边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姚阿毛,若不嫌弃,请壮士过来饮一杯如何?”
吕天良被姚阿毛那老江湖的神态逗乐了,浅浅一笑:“盛情难却,我就告扰了。”说着抓起织锦袋和长剑,移坐到姚阿毛桌旁。
“壮士尊姓大名?”
“免尊,在下姓吕名天良。”
“原来是吕大侠。”
“大侠不敢当,请问姚小侠为何一人到此?”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多问?”
“既是素不相识,你为何请我饮酒?”
“英雄惜英雄,我喜欢你。”
吕天良忍不住“噗哧”一笑,与这小江湖谈话倒也别有风趣。
姚阿毛端起酒杯:“旅中无美食、只有水酒一杯,聊表心意。”
吕天良忍住笑道:“热肠喝冷酒。点滴记心头。”
“请。”
“干!”
姚阿毛和吕天良谈笑风生,大吃大喝,好生痛快。
小二的嘴翘上了天,这个臭流浪汉倒会寻白吃。
三个脚夫皱紧了眉。这流浪汉若跟着这小肥羊,恐怕多一分麻烦。
吕天良发现姚阿毛虽然连叫了几壶酒,但他却只喝了一小杯,其余的酒全都泼到了桌脚角里。
这小孩很滑头,机灵得很。
他在谈话中用尽机关,想套姚阿毛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底细,结果是机关算尽,一无所获。
这小孩很老沉,守口如瓶。
酒饭过后,姚阿毛吩咐算帐,又摸出一镀银子往桌上一扔:“不用找了。”然后与吕天良拱手告别。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姚阿毛拱手拂袖,走出店门。
吕天良认定,姚阿毛是哪家富豪人家,逃出来寻开心的少爷公子。
三个脚夫相继离开酒店。
吕天良抓起竹笠罩上头顶随后出店。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受人恩惠,当以回报。
他决定救姚阿毛一命。
他断定姚阿毛在受到三个脚夫拦劫后,定会吓得面无人色,将自己如何偷得家中银子出来寻开心的事,和盘向他供出。
到那时,他便可以托人将这位既聪明又调皮的少爷公子,送回家中去交给他父母严加管教了。
姚阿毛大步走在前面。
他知道拐过前面桥口,有一个驿站。
在驿站雇一辆马车,傍晚时分便可安全赶到通城。
他在来岳阳的路上,跟岳神风学了不少见识和经验。
三个脚夫跟在姚阿毛身后。
他们知道桥口到驿站间,有一段河堤。_
在河堤旁,将姚阿毛赶到河堤下面的荒草滩上,这只小肥羊就听凭他们宰割了。
他们三人都是干这一行的老手。
吕天良跟在三个脚夫身后。
他不知道前面桥口的地形,但他有绝对把握,三个脚夫不是自己的对手。
姚阿毛走上桥口。
三个脚夫散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吕天良仍慢悠悠地远远跟在后面。
三个脚夫呈品字形,将姚阿毛堵在河堤上。
姚阿毛慌急之间,窜下河堤。
三个脚夫阴鸷地笑笑,追了下去。
姚阿毛没想到河堤下的荒草滩,会是一段死路。
在河堤上看到的一片小森林,与荒草滩间还隔着数丈宽水面。
“嘿嘿!姚小兄弟不用跑。前面没路,你是跑不掉的。”三个脚夫嘿嘿笑着,逼将上去。
吕天良在河堤上的一块石岩后盘膝坐下。
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开阔,荒草滩一目了然。这里离荒草滩最远距离也不过大余丈,居高临下,一跃而下,要救人绝没问题。
他静心观着,存心要吓一吓姚阿毛。
姚阿毛在荒草滩中站住身子,毅然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脚夫墩了墩手中系着绳索的扁担道:“要你背上的包袱。”
姚阿毛挺起胸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竟敢拦路抢劫,简直是无法无天!”
岳神风在凉亭里的一番话,姚阿毛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吕天良暗中喝彩,好小子、有胆量!
三个脚夫先是一怔,随后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小毛孩你可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全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在我们眼里根本就不知什么叫王法。”
吕天良眉头一皱。这三个贼子,原来是剪径的强盗!
姚阿毛厉声道:“国法如炉,岂容尔等胡作非为!”
还是岳神风的老话。
吕天又见姚阿毛浑身凛然,一团正色,心中几分敬佩。
一个脚夫沉声道:“少与他罗嗦,做了他!”
三个脚夫抡起扁担围上前去。
吕天良正待出手。
河滩小树林中,一声清啸,一条人影从林中掠出。足尖在水面飘浮的树枝上轻轻一点,形如飞燕剪水,已抢上荒草滩。
“你是谁?”
“他妈的,想找死!”
“蒙着块遮羞布,想也不是好东西!”
三个脚夫,三根扁担,交叉劈向来人。
来人轻哼一声,沉肩出掌,身子原地一旋。
三个脚夫只觉一股劲力透过扁担传至手臂,不由登登登地退后数步。
来人双掌交错胸前,卓然挺立。
来人戴着块蒙面布,吕天良无法看到他的面孔。
“当!”三个脚夫将手中扁担拦腰一拍,抽出了扁担中的利剑。
吕天良眸子中光亮一闪。
原来这三个脚夫,是江湖上专干剪径买卖的“扁剑鬼差”阮氏三兄弟!
“呀”三道耀目的剑光,挟着劲风罩向来人。
吕天良坐着没动。
他知道阮氏三兄弟不会是来人的对手。
他的预料果然没错。
耀目的剑光,进起一抹青莹,散洒着血珠的光华。
两声短顿的惨号,阮氏三兄弟中已有两个栽倒在地。
老三转身就逃,一连两跃,腾起空中跃向河堤。
来人脚一挑,一支扁担剑如利箭射向空中。
“不要杀他!”姚阿毛叫道:“由他逃吧。”
“蓬!”扁担剑从老三背心刺入,剑锋透出前胸。
从半空摔下的老三,就象一只被箭射中的山鸡,一头栽在地上,双腿连蹬了几下,便告悠然气绝。
荒草滩上一片深寂,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姚阿毛走近来人,拱起双手道:“谢谢蒙面大侠救命之恩。”
来人盯着姚阿毛没还礼,也没说话。
吕天良弓起了身。既然有人救姚阿毛,自己就该走了。
姚阿毛对来人道:“他刚才已经逃走,你就不该杀他,纵是武士也不可杀戮过多。”
吕天良在河堤上站起。想不到这小孩还有一副好心肠。
来人突然一掌拍向姚阿毛。
姚阿毛一声惊呼,身子象断线的风筝飞向天空,口里喷出一蓬血雨。
吕天良大喝一声,凌空飞下,双手在空中将姚阿毛抱住。
足落滩坪,低头察看,姚阿毛面色苍白,气息悠悠。
吕天良出指如飞,点住姚阿毛几处穴道,扭头对来人道:“你为何要杀他?”
来人冷声道:“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
吕天良将姚阿毛轻轻放在旁边草丛中:“我想知道,你是谁?”
来人道:“这很容易。你到阎罗殿就知道我是谁了。”
来人手中刀一拍,一对双刃已执在手中。
吕天良眉毛一挑,织锦袋扔在地上,连鞘剑斜垂在手。
剑不出鞘,这是藐视对手的表现。
“小子,去死吧!”来人见状,先发制人,一串迷蒙的人影裹着一片刀山,朝吕天良头顶顶落。
南天秘宫的迷幻刀法!
每一个人影都是虚,亦是实,虚无的是迷蒙的形体,实在的是泛着寒气的要命的刀光。
双刀追魂丁义!吕天良已猜到来人是谁了。
这个大内侍卫来此干什么?
闪念之间,刀光已经匝落到身上。
青芒乍起,金铁交鸣之声,骤如急雨。
长剑剑锋从双刀刀尖上拍起,顺着刀身直拍到刀柄,每一击,一声鸣响,一股巨力压到刀上。
太急,太快,太难,太猛,丁义惊骇间,手腕一阵炸痛,双刀已脱手坠地。
丁义惶急中拍出一掌。
“嘭!”丁义只觉撞到一堵铁墙上,气血翻腾,脚下闪失,仰面倒地。
眼前冷芒闪过,蒙面布已被长剑挑落。
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力,这位曾是南天秘宫五号杀手的丁义,都不是吕天良的对手。
吕天良剑尖抵着丁义的喉节:“双刀追魂丁义,果然是你。”
丁义瞪着一双困惑的眼睛:“你是谁?”
他三年前曾在鹅风堡见过吕天良一面,却是记不起来了。
吕天良沉声道:“吕天良。”
“原来是你!”他虽然记不得吕天良的模样,但对这个名字和吕天良这个人却是十分熟悉。
他喘了口气道:“我认栽了。要杀就请动手吧。”
吕天良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了你。”
丁义默不作声。
吕天良压低声问道:“你已身为京城大内侍卫,为何来到这里?”
丁义道:“奉命公干。”
“什么差事?”
丁义眨着眼,没马上回答。
吕天良冷峻着脸:“你若是想要骗我,最好不要开口。”
丁义想了想道:“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了军机密文,我等奉命追查密文下落。”
吕天良沉着脸:“你为什么要杀姚阿毛?”
丁义身子微微一抖,没吭声。
吕天良紧声逼问:“难道他也与密文有关吗?”
丁义咬住了嘴唇,显然在思索对策。
吕天良长剑一紧:“快回答我。”
丁义咧开嘴:“你真敢杀我?”
“当然,因为你是该杀之人。”吕天良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在蜈蚣镇还欠有四条人命。”
丁义脸色刷地一白。
他知道吕天良指的是一年前他在蜈蚣镇,杀小店老板夫妇和小二,强奸老板女儿,致使老板女儿自杀,共丧四条人命一事
“这小孩……”他支吾着。
“讲!”
“这小孩身上……”
一声尖厉悠长的啸声,划过滩坪上空。
随着骤起的啸声,一条人影从数丈宽的水面飞过,直掠向吕天良。
又是一个蒙面人。
不用交手,单从蒙面人跃越水面的功夫,便知此人的武功远在丁义之上。
吕天良不敢大意,挥手劈出一剑,意欲阻止蒙面人救走丁义。
蒙面人全然不顾吕天良劈出的剑,双袖齐挥,仍笔直落下。
相距还有丈许,吕天良已感到,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浪逼到身上。
他立即运动六合大法神功,闭住全身穴道,奋力拍出一掌。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河堤震撼,河水溅起浪花。
一声断金戛玉的轰鸣。
空中迸出一团火球,太阳为之失色。
蒙面人空中旋身转体,如同大鹏展翅,飞过坪空,扑向草丛中的姚阿毛。
吕天良就地一滚,滚到姚阿毛身旁。
“嘭!”吕天良与蒙面人再对一掌。
身子虚空的蒙面人托着对掌之力,再次拔高数丈。
吕天良抱着姚阿毛滚出两丈之外。
此人是谁,武功为何如此高深?吕天良在滚动中,心中疑云翻涌。
吕天良得杨玉精心教导,三年来潜心习武,此时的武功已不在杨玉之下,武林中能胜吕天良的,可以说是没有其人。
吕天良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知道,此刻与自已交手的蒙面人,武功要比自己胜过一筹。
因此,吕天良抱着姚阿毛,托地往后一连几跃。
蒙面人再次攻击,双掌铺天盖地汇轰而至。
吕天良若放手一搏,蒙面人虽胜他一筹。恐怕千招之内,还难定胜负。
但,现在不同。
吕天良怀中抱着姚阿毛。
高手相争,不能多一丝负担,何况多个负伤的小孩!
吕天良顿见下风,被蒙面人逼得连连后退。
“嗨!”吕天良暴喝一声,长剑挑起。
“嗤!”蒙面人左臂被划开一条血口。
与此同时,吕天良右肩被击中一掌,痛彻入骨。
两人相距十步,默然相望。
蒙面人左臂淌着鲜血,一双深邃的眸子,用冷冷的眼光瞧着对方。
吕天良右手仗剑,左手抱着姚阿毛,嘴角渗着鲜血,眼中闪着困惑的光。
对方在刚才出手中明显地手下留情,显然他不想要自己和姚阿毛的命,这是为什么?
对方那双眸子,那眼神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
良久。
蒙面人道:“你一定要救他?”
吕天良点点头:“是的。”
“你会将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吕天良不懂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会的。”
蒙面人沉声道:“我相信你,你可以走了。”
吕天良忍痛抬手举剑入鞘:“谢谢,请教阁下大名?”
蒙面人冷冷地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赶快离开这里。”
吕天良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单足一点,飞身跃上河堤,大踏步地走了。
丁义从地上爬起来:“凌庄主,你的伤……”
凌天雄摆摆手:“不要紧,皮肉之伤。”
丁义恭声道:“没想到庄主的武功居然这么好,连吕天良也……”
凌天雄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人恭维。”
丁义似笑非笑地干笑了两声:“庄主刚才为什么不杀了吕天良?”
凌天雄望着天空道:“你以为我杀得了他吗?”
丁义道:“依属下看,庄主是有意相让,按庄主的武功决……”二凌天雄猛然扭头,一双冷得令人心悸的眸子盯着丁义:“这个人我不能杀他,你给我听着,今后无论任何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杀他。”
“是。”丁义感到了害怕,双腿微微发抖。
“另外。”凌天雄继续说道:“今后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多嘴多舌,否则,我就把你交还给楚天琪统领。”
“请庄主饶命。”丁义脸变了颜色:“属下不敢。”
凌天雄冷哼一声,目光再次转向天空。
空中,各种形状的云朵在阳光下,变幻着奇异的光彩。
他已将命运的赌注押在了吕天良身上,生死存亡就看吕天良能否言而有信了。
他相信吕天良,但不相信他周围的人。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傻。
为什么要将命运押到吕天良身上,而不由自己掌握?
为什么刚才不杀了吕天良,夺回小泥人像中的蜡丸?
信誉,仁慈,良知、终究是为了什么,他自已也弄不明白。
一声长哨。
一线红光。一阵香风。
胡玉凤飘落在凌天雄身旁。
凌天雄冷声道:“是你叫丁义在此伏击姚阿毛的?”
胡玉凤轻掠云鬓,娇声笑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凌天雄铁青着脸道:“你好灵通的消息。”
胡玉凤贴近身道:“如果我没有这份能耐,郡主娘娘就不会叫我来帮你了。”
凌夭雄仰面向天道:“郡主娘娘有何吩咐?”
“郡主娘娘叫你马上去南王府。”
“嗯。”
“马车已在桥口路边等候。”
凌天雄转脸对丁义道:“吕天良已认出你了,你马上带人回鹅风堡,暂时不要露面。”
“是。”丁义躬身回答。
凌天雄摘下蒙面巾,纵身跃上河堤,踏步走向桥口。
丁义斜眼瞟过四周,从背后一把将凝视着对面小树林的胡玉凤,拦腰抱住。
“凤嫂,想死我了!让我……亲一亲……”丁义的嘴凑上胡玉凤的脖子。
“嗯……别急嘛。”胡玉凤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不知怎的就扭出了丁义的手臂,“你先回鹅凤堡,我现在还有事要办。”
“凤嫂……”丁义就象只闻到了鱼腥的猫,怎肯放手?
胡玉凤仍带着笑道:“你不听话是不是?只要我将你的事告诉庄主,或者是郡主娘娘,说你又犯色戒……”
“求凤嫂开恩。”丁义急忙双手作揖。
胡玉凤抿唇浅笑:“男人都好色。一般的男人好色而胆小,你却不然,好色胆大,色胆包天。”
“奴才不敢。”丁义低下了头。
胡玉凤娇颜倏寒,目光如同利刀:“你不要忘了,你过去是南天秘宫的狗,现在是凌庄主的狗,我的狗。狗除了听主人的命令之外,没有能自作主张的时候。”
“奴才知道。”丁义心中明白,自从竹山林中片刻欢乐之后,自己又多了一个主人。
胡玉凤玉腕轻轻一摆:“你去吧。只要你听话。我高兴的时候会叫你的。”
她留给他一线希望,让他去等待。这是所有能驾驭男人的女人,所惯用的一种手段。
“是。”丁义退到河堤上,抿唇发出一声长哨。
片刻,丁义带从路旁跃出的几名侍卫,离开了河堤。
胡玉凤冷声一哼,身形骤起,如同飞鸟掠过水面,窜入小树林中。
小树林占地不大,但树枝很密。
林中阴暗潮湿,冷森可怖。
胡玉凤扬下一片树叶放进口中,轻轻吹出一个抑扬顿挫的音符。
“哈哈哈哈!”林内进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戛戛怪笑。
一个满脸长满着密疮脓包的怪人,出现在胡玉凤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