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两眼发黑,夺路前奔,这些流莺、暗娼之类的,竟也暗暗让出一条路来。
裴玉不知跑了多久,路上的人都以奇异的目光看著他?以为他是个女疯子!但是济南城里人性淳朴,也都不愿多事。
他跑了许久,实在跑不动了,留意去听后面,知道没有人追赶,就慢慢停了下来。
喘了几口气,刚才所发生的事,此时想来,真像一场荒唐而离奇的恶梦。
他年轻单纯,一辈子也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他哪会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他又开始向前走,渐渐定过神来,四肢有些发软,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饿过太久了?
扫目四望,才看见这里竟是济南城最底级的贫民所在,四周都是些木板搭成的低矮建筑,住的也都是些三餐不继,衣不蔽体的贫民。
裴玉觉得所有的人都在望著自己,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大红的衣裙,脚上却穿了一双男子的薄底快靴。
这打扮的确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此刻没有镜子,他无法知道自己脸上的形状,但狼狈之态,可想而知。
有些站在门口的妇孺,指著他窃笑,他脸一红,低著头就往荒僻之处走,想逃开这些嘲笑的目光。
这也是人之常情,当自己觉得见不得人时,就想往无人之处逃避;裴玉愈走人愈少,此刻早已入夜,深秋料峭之意,秋蝉夜鸣,他微微觉得有些冷,心中的思潮,像潮水一样的澎湃而生。
人海茫茫,他竟无依归之处?他只想赶快再回史家庄去,那里毕竟是安全的。
突然他听到背后有窃窃私语之声,急忙回头去看,夜色迷茫之中,只看到有几条人影跟在他后面,也不知在打著甚么主意?
他的心又开始狂跳了起来,此刻的他已是惊弓之鸟,对甚么都怀有畏惧之心,于是他走得快了些。
哪知那几条人影也跟著走快了些,他暗暗叫苦:怎么我老是碰到这些倒霉事?
脚下一不留心,踢到一大块石子,跌倒了。
那几条人影一阵哄笑,涌了上来,都是些衣衫不整的流氓地痞,年纪都很轻。
那些人按住裴玉,有的就在他身上脸上乱摸,笑起来的时候,声音隐隐含著色情的意味。
裴玉心中狂跳!恍然了解到他们的用意,原来他们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心中又惊又急,拚命挣扎,怎奈那几个小子亦是年轻力壮,再加上人又多,裴玉虽然用尽了力气,仍然没用。
那几个地痞笑声愈大,伸手来解他衣服,一面笑闹道:这几天正没钱,又闷得慌,这小妞儿真是天上送下来的宝贝!
裴玉急著要叫,却被强而有力的手捂住了嘴巴,他惊急懊恼:假如我练好了武功,又有谁敢欺负我?
脚一踢,虽将一人踢了开去,但另一人又压了上来。
蓦地,远处有蹄声传来,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刺耳,那几个痞子道:
有人来了!
众人都停住了手!留意去听
裴玉暗称侥幸,又怕那人不到这里来,扯开嗓子大叫,嘴巴又被捂住。
只听那人恶狠狠道:再叫?就宰了你!
那蹄声突然加急,而且是朝这个方向奔来;无赖痞子们略显惊慌,但他们仗著人多,也不怕,狠声道:有人闯来,大爷们就一块儿动手,作翻了他!
话声未绝,已有一马奔来,那速度就仿佛是和蹄声一齐到来的,确实惊人。
那马通体纯白,到了他们面前,打了个盘旋,马上的骑士厉声道: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甚么?
裴玉大喜,总算有人来救他了。
那些地痞流氓喝道:你小子是甚么玩意儿,竟敢来管大爷的闲事?
趁早夹著尾巴语声未了唰地一声,说话的那人头上已挨了一鞭,打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那些流氓顿时大乱,骂道:好小子,你敢打人?
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想将马上的骑士揪下来。
那人怒叱一声,马鞭雨点般打在他们身上,最怪的是那条细长鞭子,竟像有上百斤力气?抽在身上,奇痛彻骨。
裴玉坐了起来,藉著微弱的星光一看,只见马上的骑士,隐隐约约看出是个书生,年纪也不大,从他的口音上可以听出来;但是坐在马上,鞭抽群宵小,却像天神一样威武。
裴玉暗中羡慕,知道此人一定有高深的武功。
那些无赖果真无赖,被打得滚倒在地上,还不肯走,骂道:好,你打你打!
滚倒地上要去抱马腿,却不知那马亦非凡物,腿一扬,将那无赖踢得闭过气去。
马上书生大怒,马鞭忽地改挥为点,软软的马鞭到了此刻,竟像棍子似的,随手一点,风声飒然,竟点向一人的肩井穴。
这种以软兵刃点穴的手法,已是武林罕见的了,何况他所使的只是一条马鞭?
那些地痞流氓无赖汉子,几时遇到过这种绝顶高手?
恍眼之间,已被他点倒两个,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些无赖汉子大骇,落荒而逃,高喊道:杀了人啦!
※※※※
※※
裴玉武功虽然不好,但他生长在武学世家,平日耳濡目染,却识货得很,此刻见了马上书生的身手了得,心中暗惊:这人武功真高!
马上的书生望著那些逃走的家伙背影,微微冷笑。
裴玉已自站了起来,想去谢谢人家,抬头一望,看见那书生一身洁白衣衫,头发一丝不乱,气定神闲,目如朗星,在夜暗中闪闪发光。
再低头一看自己,自卑之感,又油然而生。
那人也仔细打量了他半晌,开口道:你的家在哪里?
外公史仲田是山东省的武林盟主,济南城里的史家庄是个大大有名的地方,但是自己这样逃家而出,狼狈之状,如果说出来,岂不是给外公大大的丢脸?
脸上神色,不禁非常黯然。
那书生见他不回答,似乎不耐烦地问道:你没有家么?怎地不说话?
裴玉点了点头,忽然深深弯下腰去,兜头一揖,表示感谢搭救,然后转身就走。
只因他此刻心情难受,暗字忖道:人家也是读书人,年纪也跟我差不多,武功却不知强我多少倍?唉我算甚么?我甚么都不如他。
一时间,喉管里像是塞满了甚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书生望著他的背影,本来毫无表情的冷漠脸上,此时却像是流露出一丝怜悯的神色来,出声喊叫道:喂,女孩子,快回来!
裴玉停了脚步,他知道书生口中的女孩子就是指他,但是他也懒得解释,如此丢人的事若被问起,叫他如何去分说清楚?
他年纪虽轻,好胜心绝强,对别人的怜悯与同情,都不愿接受,对别人的羞辱耻笑,更是痛恨!
但是这书生曾经救过他,所以他还是走回头,站在他的马匹之前。
那书生低下头来瞧了他半晌,脸上似有惊奇之色?然后他突然说道:你既然没有家,要不要跟著我走?他仰天长叹了口气,接著道:
我也是个没有家的人。一口的江南音调,说得又清又脆,但是声音里却也含有凄凉的味道。
裴玉听了,相怜之心大起,还未来得及说话
书生又道:我还可以传授些武功给你,使你不再受别人的欺负,至于你能学得了多少?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言下大有自己武功渊博,别人连学都学不完之意。
裴玉这一喜,大是喜出望外!
自己父母双亲都是武林名侠,常年游侠江湖。也不知是甚么原因?
外公就是不肯教他武功,才弄得现在这样被人欺负。
为甚么呢?外公极为严厉,裴玉是不敢追问的;但也隐约听得别人谈起,说自己资质太差,难有大成,不如弃武从文
想到这里,怯怯道:可是我实在太笨了,只怕学不好
书生点点头,道:我也不指望你学得好你跟不跟我走?
裴玉暗中决定:无论如何,他肯教,我就学,能学多少就多少,假如真能有朝一日下面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那就是他整个的幻梦。
裴玉的神色,自然瞒不过这书生,他一弯腰,用手抄住了裴玉的腰。
裴玉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腾空而起,然后就坐到了那书生的面前。
那匹健马奔跑起来,像腾云驾雾似的,这是他生平所未经历过的速度,不禁觉得甚为兴奋。
须知速度也是人们一种享受,尤其是爱好刺激的人们;因为速度快,那书生怕他跌下马来,只得用力将他抱紧。
裴玉闭起眼睛来,领略这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速度,鼻端似乎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却是从身后这书生身上发出来的。
他心里奇怪:这人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好闻?
谁知这书生却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你是个女孩儿家,做事要谨慎些,以后在没有学会武功之前,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乱跑!
裴玉听了,哭笑不得,书生又道:像今天,你竟然随便就跟了我走?这幸好是我,如果换了别人,你难免又要吃亏。
裴玉有口难言,结结巴巴地想分辩:我
书生厉声道:不要多说!声音虽然很好听,但语气却严厉得很,而且里面有冷冰冰的味道,令人不敢不听他的话,裴玉只得住口。
那书生又道:以后在外面,就叫我冷大叔好了。
裴玉心中暗笑:你年纪看来也不比我大多少,就要当大叔?但是他口中还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
※※
这匹健马极是神骏,奔跑了一段路,天色愈黑,大约已是子夜了。
裴玉也不知道现在到了甚么地方?那书生不再说话,自己也不敢动问;忽地,见到远远一片灯火辉煌,想必那里有个市集。
健马向前飞奔,到了前面,才缓缓收了步子,裴玉看清此处果然是个市集,而且还是个相当热闹。
马匹入了市集,就走得更慢了,那书生的手由后面抄了过来,勒住了马缰。
裴玉突然觉得这书生不但气味特别好闻,身子也特别软绵绵地压在他的背上。
马匹停在一家气派甚大的客栈门口,书生将裴玉的身子一提,放到地上,自己也跟著跳下马来,走了进去。
他衣履甚是华贵,所骑的马又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客栈的店小二阅人多矣,甚么人是甚么来路,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连忙跑过来巴结,道:客官敢情是要房间吗?
那书生又不耐烦地点点头
店小二道:夫人,怎地还不进来?
原来裴玉还在门口,听店小二竟然瞎了狗眼,称他为夫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见那书生竟也是戏谑地瞧著自己,一时不得发作,只好憋住一肚子气,慢慢走了进来。
店小二惊奇地望著他的脚,原来他脚上仍然还穿著那双薄底快靴。
书生随著店小二的眼光瞧去,也是眉头一皱。
裴玉望著他,无可奈何地笑笑。
此刻灯光之下,裴玉才看清楚这个将他救了回来的书生,不禁暗赞:好俊俏的人物?
原来这书生双眉修长,目中闪烁著光彩,嘴不甚大,鼻子像一根玉柱,笔直通向上额。
竟比裴玉还要漂亮三分。
书生看到裴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心里也在奇怪:这女孩好像有些古怪?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个险些被人轮暴的女子,竟不是个女子?
店小二陪著笑脸道:敝店全都客满,只剩下一间房,两位将就住下吧,那里还算干净。
他眼睛雪亮,已觉得这两个人有些不对路?是以说话的态度,也远不及方才那么巴结逢迎了。
书生一摇手,道:好吧,带路。
刚走进房门,书生就挥手叫店小二走开,一面关起房门来,说:快脱衣服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裴玉有些不好意思,他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恐怕这书生查问他怎么会穿上女人衣服的?
而且,这女人衣裙结构,跟男子衣服颇不一样,自己还真的不会脱,明天一大早又要赶路,自己更不会穿,岂不是糟糕?
一念及此,也不打话,一头就钻到床上,躲在靠内,蜷曲著面壁而卧,不再理他。
这书生失笑道:你不好意思,是不是?等一会你就知道没关系了。
他略为擦拭了一把脸,就开始自己解除衣服;脱去外衣,连里面的短褂、短裤也脱除。
原来她竟是个女扮男装的绝色美女?还带著教训的口吻说:你现在知道我刚才说话的意思了吧?我其实是化了妆的,这样子行走江湖,就比较方便些。
裴玉本来面向墙壁而卧,闻声好奇?偷偷侧眼一瞄,只见到一个丰胸、凸臀的健美女子,不禁大惊!
她又哼了一声,道:幸好我是个女子,否则你今晚岂不是要糟
裴玉自出世以来,从来也没有遇过这种场面,一颗心跳得几乎要离腔而出,面孔也胀得赤红,吓得赶快闭眼,不敢再看。
她却不知裴玉的心里变化,只是笑道:我跟你倒是有缘,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孤苦零丁,受人欺负,怪可怜的,所以才收你做徒弟;你别以为这很简单,要知我冷月仙子从来也不轻易对任何人有好感的说著她也上床,进了被子与裴玉并枕而卧。
如是一般武林人,听到冷月仙子四字,怕不吓得昏过去才怪。
原来这武林中,近十年来出了一个极为有名的人物,这人叫做千手书生行踪诡秘,武功却高得惊人,行事又介于正邪之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貌;你若不去犯他,他也绝不会来找你,可是只要找著你,你再也休想逃出他的手去;武林中人提起千手书生四字,多是敬而远之。
这冷月仙子与他是一对情侣,携手江湖,行事却比千手书生
更辣更狠。
后来不知何故?冷月仙子与千手书生相互反目。
千手书生突然从江湖中失去踪影,而这冷月仙子却开始行走江湖,很做了几件惊人的大事。
她也是行踪飘忽,而且喜著男装,忽男忽女,令人捉摸不定,只要有人稍微得罪了她,就不得了。
以清平剑客史仲田那样的身分,都一再告诫门下弟子,千万不可去得罪这两个人!
可惜裴玉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从未听说冷月仙子四字,他只知拚命躲避在角落,连动都不敢稍动。
冷月仙子却很快就睡著了;她呼吸均匀,挨著他身子的部分就因而一挺一挺的在摩擦;她的呼吸中充满了如兰似麝的芳香,令得裴玉更是难以忍耐地血脉贲张!
裴玉开始发抖了那团火热的肉体挤在身边,强烈的体香不断地钻进鼻孔,他能紧紧闭住眼睛不看,但是他不能闭住鼻孔不呼吸。
裴玉只觉得自己周身如火一般地在煎熬、在焚烧,也发觉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在异常地膨胀、肿大
他察觉到自己的生理变化,暗骂自己该死!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任何一个正常男性的正常反应。
更何况他在那个叫亚萍的姑娘房间时,吃下了整盒的壮阳药,喝光了整瓶的补药酒。
这些不知是甚么材料做成的药丸、药酒?竟也和他们下三滥的拍花散一般,神秘又有效
裴玉到底年轻,少不更事,他自觉是犯了滔天大罪一般的惶恐惊惧,紧紧地闭著眼睛,蜷缩在床铺里面发抖,汗流浃背,任由那疾速流动的血脉,一股一股地冲向脑门。
裴玉惊汗如雨下,汗水中竟也散发著强烈的媚药异味
裴玉自己还不觉得如何?已经熟睡中的冷月仙子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有了异常反应
她开始睡得极不安宁,她开始恶梦连连,她自幼孤傲,对异性从不假以颜色,直到遇上那个千手书生他千方百计地骗去了她的感情,骗去了她的贞操之后,才发觉他根本用情不专,他早已有一个女人,现在还跟她打得火热。
一怒之下离去,多年来心如死水,再也没有动过涟漪,如今竟迷迷糊糊动了绮念
她的手伸了过来,她的鼻息粗重,她的身子扭动
裴玉就被撩拨得再也控制不住,已经顾不得有甚么后果?反身紧紧地缠住了她。
他全身早已鼓足了欲念,但是他年纪太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急切地在她身上又拱、又钻、又亲、又吻。
她也缠住他,在半幻、半真、半醒、半睡中喃喃呻吟道:你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
是千手书生对不起她,但是还是无从拒绝,仍然大开门户,引导他进入
一旦进入了,他就懂了!这本来就是人类天性中的本能,裴玉就开始鼓足了勇气,不停地进攻了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这种异味,这是一种完全无从描述的美好滋味;此刻就算是拿全天下的财富、名望来跟他换,他都不会答应,现在就算是叫他粉身碎骨,他也愿意!
是那种不知甚么材料的药丸、药酒的作用,还是他本来就天赋异禀?
裴玉凭著他年轻力壮,拚了命不要地一阵努力耕耘
这冷月仙子非但不再冷漠孤傲,反而大声呻吟,用力扭摆起来,用力捉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面去;突地一阵颤抖抽搐,她就抗不住地败得一塌糊涂了
※※※※
※※
她喘息地蜷伏在他身下,道:你不是女人?
裴玉叹气道:我本来就不是
你却装成女人来欺负我?
我没有要欺负你
你到底是谁?
事已至此,裴玉便把所有的经过,全部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他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
冷月仙子叹道:算了事已至此,就算杀了你也是无益。
她心中却有了报复的快感:千手书生你可以负我,如今我也负了你,大家扯平。她闭上眼睛,想著自己的心思。
裴玉心中忐忑,见她并不大发雷霆,方觉心安。
忽听她恨声道:原来是你们?敢情活得不耐烦了!
裴玉一惊!茫然地望著她奇怪她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冷月仙子起身将裴玉脱下的这套大红衣裙穿了,一面道:赶快去穿我那一套,有人来了!
她熟练地结扎得妥当,一掠至门口,突然地拉开房门,门外悄然无人,就连门外那条长长的走廊两端,也是杳无人迹。
有风吹动,她的衣袂一飘,连忙用手拉住,脸上不禁又是一红,原来裴玉也来到她身后,他的脸就贴在她耳旁,紧张问道:是谁?
冷月仙子指著门框道:你看看这个。
裴玉一看,也大吃一惊!原来门框上整整齐齐地,用白粉画了个北斗七星的图形。
他久居武林世家,平日听人闲谈,江湖上的勾当他也曾听人说起,知道这是江湖盗匪做案前的预告。
这意思也就等于是在向其他的盗匪表明:这货色已被我们定下了,别人休来插手。
裴玉忙问道:你知道这是谁吗?
冷月仙子微一点头,反问道:你留意看看,这个图形可有甚么古怪之处?
裴玉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多年来的抑郁,虽使他失去了自信心,但本性却仍未消失,这正如一粒明珠,蒙在尘土中,未发出其光芒而已。
此时再打量这个图形,立刻有所发现,道:这是北斗七星的图形,从斗柄算来的第三颗星却划得特别大。
冷月仙子赞许地笑笑,道:你的观察力倒敏锐得很,这就是江湖上声名最恶的七个人,号称北斗七煞平日无恶不做、心狠手辣,而这七煞之中,尤以老三与老七,最是好色。
裴玉惊道:今天来的,莫非是这个老三?
冷月仙子道:正是!冷笑一声,接著道:他来了,只怕就再也走不掉了。
裴玉道:他留下了记号,就一定会来吗?
此时他对冷月仙子大有信心,倒希望那北斗七煞全都来,让自己开开眼界,瞧瞧热闹!
他哪里知道这北斗七煞在江湖上,亦非易与之辈,若真的全来了冷月仙子一人,恐怕还不好应付呢!
冷月仙子一笑道:来是一定会来的,只不过不知道是甚么时候罢了她也不点灯,也不上床,就在这张床前的方桌前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候著。
裴玉也坐著等
冷月仙子道:你不用陪我,你先去睡。
裴玉道:你不睡,我哪能睡得著?
冷月仙子一叹,道:你陪我有甚么用?等一下点子来了,你也帮不了我
裴玉道:你早一些教我武功,我就早一些能帮你。
冷月仙子心神一动!刚要开口说话,却似乎已听到异声?
裴玉听不到,却见到她的神色有异,紧张道:是不是已经来了?
冷月仙子听到的声音极轻极微,似乎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
不禁耽心这一战的胜负;再见到裴玉一脸惶恐之色,不禁心头发痛!
冷月仙子自出道以来,大小数百战,从来无牵无挂,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就算死了,也是孑然一身,了无遗憾,今日怎么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呢?
看到裴玉的一双眸子,她心头发痛的原因就是他;只不过一个极偶然的误会,极偶然的巧合,就与这个大孩子发生了一次极不寻常的爱的火花
本也可以当成一次极偶然的春梦,醒了,就算了,此后仍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
可是就是不行,她不知是怎么搞的?她的心已经不再是冰冷孤寂的了,她已享受到生命的甜蜜,她要忘也忘不了啦!
这个大孩子,已经变成了她的牵挂啦!
冷月仙子伸手提起了自己的随身包袱,塞到他手上,附耳低声道:躲到床底下去,才不会被刀剑误伤了。
裴玉果然听话,悄悄地钻入床下去。
就在这时,窗外无风自开,一条人影在窗口一闪,略一迟疑,便摸了进来,分明是自恃身手了得,没有将房里的人看在眼里。
这人影身材甚高,身手也够敏捷,落在地上全然不带一丝声息;须知他在客寓之中,就敢贸然闯入,一点也不顾忌,武功当然有过人之处,否则,他怎么敢这般地放肆?
冷月仙子从鼻孔中冷冷地哼了一声!警告的意味甚高,她不想与敌人在这房中打斗,以免误伤到裴玉。
那人果然惊觉,心中大惊!只见一位红衣女子,端坐在桌前等他。
他微一挥手,就已撒出手中兵刃,沉声道:姑娘可是道上同源?
兄弟包定,是合字,也请亮个万儿?
冷月仙子的鼻孔又是一声冷哼!
包定强自镇定,道:朋友是何方神圣?再不开口,可别怪兄弟要不客气了?
须知他久经大敌,方才虽然贸然闯入,但那却是因为将房里的人看得太过轻易,这当然是他的疏忽之处。
原来他也投宿在这家客栈内,凑巧遇到裴玉与冷月仙子来投店,这种人的眼光可够厉害,他一望见冷月仙子一眼便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一个雌货,而且是有武功底子的会家子;但是身后一名红衣、红裙的美女,却是半点武功也无。
这个包定是以好色闻名,手中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妇女的名节?此刻一见裴玉,竟然雌雄莫辨?竟然色授魂与了!
是他色胆包天,再加上武功实在有过人之处,却也料不到今夜遇到的,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冷月仙子。
冷月仙子一声冷笑,道:凭你也配问姑奶奶的名字?
纤手一扬,将桌上的一只茶杯当成暗器,打了过去!
包定只觉一阵劲风飒然,心知有异?急忙旋身闪过夺地一声,茶杯击在墙上,溅得四散粉碎,威力惊人。
漆黑中也不知这是甚么暗器?只觉得手法高妙,威力惊人!
这女子的武功竟是自己生平未睹,心中大骇:这人是谁?念头也来不及转完,双腿一顿,身形疾地从窗口窜了出去。
冷月仙子冷冷一笑,回头向躲在床下的裴玉道: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裴玉方自答应,眼前一花冷月仙子已失去了踪影?
他暗叹一声:我甚么时候才能学到人家那样的武功?觉得很疲倦,又觉得很饿,尤其是饿更令他难受。
须知他已一整天未曾进食了,但是此刻深更半夜,又能到哪里找东西呢?
※※※※
※※
包定身形猛然几个起落,也掠出了数丈远近北斗七煞中,以他的轻功最高,在武林中三煞包定的轻功,是颇有名气的。
是以他全力以赴,暗忖总可以逃脱人家的掌握了他甚为狡诈,见机而作,反应最快,只要稍有不对,便立刻逃走,是以虽然作恶多端,却没有吃过大亏。
哪知背后突地一声冷笑,就像是紧贴在身后一样
他大惊之下,连身都不敢回,脚尖猛点,人已向左前方窜了出去!
哪知冷笑之声不绝?也始终附在他身后,任他用尽身法,仍然跟在他背后。
包定吓得魂不附体,汗涔涔下,知道人家轻功高出自己甚多,猛一咬牙,身形疾转,掌中判官笔疾挥,情急拚命了!
哪知他这一转身,所受到的惊骇?更非言语所能形容
原来身后空空,除了远方屋顶,被星光的照射微微泛白之外,眼中所见,只是一片空荡荡而已,哪有人影?
而那冷笑之声如附骨之蛆,又从身后转来!
包定双腿发软,这种惊骇,的确是他平生从未经历过的?
须知在这种情况下,那无异说自己的性命已落在人家手中,只要她高兴,随时可以摘下自己的脑袋的。
包定情急之下,身子猛地向下扑倒,竟在屋顶瓦面上施展出燕青十八翻的小巧工夫来。
只见他以腰、肘、肩、膝,脚跟一齐用力,狸猫般地在屋面上翻滚,一面摆脱那附骨之蛆一样的冷笑之声,同时手中一双判官笔舞成一团华光,护住自己。
此刻他不求伤敌,但求脱身,三个翻滚过后,华光乍起,划起一道银虹,身形却嗖地从屋檐翻了下去!
须知他久经大敌,应变工夫高人一等,以施展轻功,在屋面上奔逃,绝对逃不过敌人的手掌心,是以便窜到地面上去,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藉杂物、暗巷之类掩护,以便逃窜。
他算盘打得虽好,哪知他脚尖方一沾地,背后又是一声寒彻骨的冷笑?
包定情急之下,反臂双笔抡去,风声虎虎,倒也有几分功力。
他也知道这一招绝对伤不到对手,脚尖微错,青蓝的判官笔划了半个圆,猛地向上一挑玉带围腰梅花错落唰唰!两招,狠、毒、快、准,兼而有之。
他著著狠毒,招招凌厉,却有一条血红人影,鬼魅似的在他身侧掠动,冷笑著缠住他,并未还手。
包定用尽了五虎断魂笔里所有的精妙招数,却连她的衣裳都沾不到?不禁心胆俱裂,双笔一举,气息咻咻道:我姓包的照子不亮,不知道朋友是高人?今天认栽了,朋友念在同是武林一脉,亮个万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路转,以后见著面,我姓包的兄弟七人,总有报答之处。他话说得不亢不卑,虽然认栽,仍把场面话交代得极好,果然是老江湖口吻!
哪知冷月仙子一向软硬不吃?江湖上这种淫邪下流之人,毁在她手下的不知凡几?沉声道: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包定心胆俱裂,颤声道:朋友!你也未免太不讲江湖过节了?我姓包的,连一根毛都没有碰著你的,又何必苦苦相逼?语调中已露出了怯意。
只见这红衣女子仍是冰冷微笑,一步步踏来
包定长叹一声,道:好吧,今天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只好由你啦!
当地一声,将手中判官笔掷在地上,突地,双手一扬,十数点寒星自他袖中电射而出!正是他成名绝技之一的七星神弩。
虽名神弩,却是毒针,平日安装袖管中,机栝一动,便电射而出,一筒七针,包定左右双手都安著一筒,不到真正危急时,绝不轻易施出,一经施出,对手却很少能避得开的。
此刻他双手齐扬,十四口毒针突地射出,方圆两丈之内,都在他毒针的笼罩之下。
冷月仙子和他相距不过三步,眼看就要丧命在这歹毒暗器之下!
包定开始冷笑
在他暗器出手的一刹那,他已经确定是万无一失了,他经过的大小战斗,不知有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武林成名英雄,伤在这又细、又小的十四口毒针之下?
谁知这冷月仙子冷冷笑道:这是你自己找死!笑声未绝,玉腕轻抬,那十四口急如骤雨的毒针,竟如泥牛入海,眨眼间失去踪影?
包定这才面色惨白,惊呼:冷月仙子!
冷月仙子冷笑道:包定,你今日是恶贯满盈,该遭天谴啦!
包定厉吼一声,虎扑而上,厮缠烂打,情急拚命了!
冷月仙子玉手一挥,十四枚毒针,原物奉还
包定惨叫一声,全身如蜂窝一般,倒地哀号惨叫!
冷月仙子咬牙切齿道:万恶淫为首,你是死有余辜,认了吧!
她娇躯一动,转身掠起,对这包定也不再看一眼,红色的人影一闪,消逝得无影无踪
冷月仙子以极快的速度在屋顶上巡视了一圈,确定了再无其他敌踪,这才纵身掠了进去。
躲在床下的裴玉,见到她回来,立刻钻了出来,握著她的手道:你平安回来了,我真的耽心死了
冷月仙子心中一阵温暖,但是脸上仍是冷漠,道:我不须要任何人耽心。
裴玉满腔热情,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一颗心立时冰凉到了底限;却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又道:天快亮了,早点去睡,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裴玉心头一抖,抗声道:不了,天亮了,我就回家。
冷月仙子一怔:你?
裴玉将手中的包袱还给她,道:救命之情,自当报答但是你本领这么高,我只怕一辈子也报答不了?说著他又钻回床铺底下去,一面道:这房间是你租的,床铺当然由你睡
冷月仙子赌气,不再理他,由他钻到床下去。
她也不上床去睡,她只是在桌前坐下,静静地想著心事。
她突然对裴玉冷冰冰的原因无他,只因为不想拖累这个裴玉。
裴玉是无辜的,而她自己得罪的那个大魔头,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要是被他瞧见这个裴玉,是不是就会连累了这个裴玉?想来想去,还是把他打发回去的好!打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气走。
突然屋外喀地一声轻响!其实比一根绣花针落地还要轻些
但是冷月仙子却听到了,她蓦地一惊!心想要糟,那主儿果然来了?
她立刻想到床下的裴玉,为了他的安全,应该立刻冲出去,将那魔头引开,引得愈远愈好。
但是她又实在没有勇气冲出去,那魔头实在太厉害,躲在房里他也许未必能找到,就算找到也可以攻他个措手不及,冲出去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她立时走到床前,将她的包袱塞到床下的裴玉怀中,同时伸出手指一点,就戳中他的迎香穴。
裴玉顿时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急得大吼道:你这是干甚么?
但是他吼不出来,因为他的口齿都不能动,就连舌头都是麻痹的;他只听到冷月仙子微微一叹!
蓦地,那扇窗子透著外面的星光,有人影一晃,一个比冷月仙子
更冷的声音道:是我。
冷月仙子本已提高到极度戒备的精神,这才松懈了下来,伸手推窗。
外面跳进一个中年书生,一身银灰色的儒衫,飘逸出尘,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因鼻下人中部分,有一条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漂亮小胡子。
他一进来就伸手拉起冷月仙子的手。
她却冷漠地甩开他:你来干甚么?
那书生道:咦?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你这冷月仙子与我这千手书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冷月仙子冷笑道:连我自己都以为是的,但是却错了,你跟那骚狐狸才是一对一双!
千手书生道:艾青,你弄错了!
原来这冷月仙子的名字叫艾青,她冷冷道:弄错了的是你,我艾青曾经对你投注过全部的感情,全部的一切,甚至我的贞操,但是我看清楚了你的真面目之后,我就在心底发了毒誓,我要跟你恩断情绝!
她决绝地向他道:无论你再用任何花言巧语,都休想再对我存有一丝幻想。
千手书生叹道:好!就算恩断情绝,我也不能看你这样被那个魔头追杀,孤立无援。
艾青冷哼道:你倒好心,不怕他连你一起杀了?
千手书生道:我不怕,你只要把那本吹月秘笈交给我,我代你还给他
艾青道: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你是为了这本吹月秘笈来的?
千手书生道:不是!我只要来救你,这本吹月秘笈并非甚么武功秘笈,而且一本旁门左道的淫邪歪道的书,你们女人看了并不好。
艾青冷笑:你们男人读了,却是大大的好?
千手书生忙道:不不不,这种邪魔歪道的书,我怎么会去看?
我听说你盗了这本书,竟被那魔头千里追杀,我只是要来为你化解这一场误会而已
艾青一口拒绝:不必!
千手书生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道:哼!原来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才是水性杨花的下贱女人。
艾青大怒:你说甚么?
千手书生道:有人见到你今天跟一名白衣书生搂搂抱抱,共乘一骑,又同宿这间客栈
他抬头四望,不见甚么白衣书生?笑道:怎么?那位大侠一定是知道冷月仙子该配千手书生自知惹不起,逃之夭夭啦!
艾青气得脸孔涨红,蓦地双手同出,十成真力击向那千手书生。
千手书生赫然大笑,一翻身纵出窗外:我这笑声,可能很快就将那魔头引来啦!
他立在对面屋顶上,道:你我二人联手,或者能抵挡那魔头,否则
冷月仙子对他已经恩断情绝,真的不想再跟他走在一起,但是她实在不愿意把裴玉搅在里面,回头再望床下望了一眼,只见裴玉也正望著她。
艾青咬牙道:我必须舍你而去,希望你好自为之,他日如有缘,或能再见一咬银牙,纵身从窗口掠出,到了千手书生身边。
蓦地,一声长啸划破夜空,还有数十丈远,但是声势惊人,速度极快,转眼就已逼近。
千手书生大惊失色:不好,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走
当先展开脚步就走。
冷月仙子艾青为了保障裴玉的安全,也随著他的身影疾奔而去!
不片刻工夫,一条黑影,如鬼魅一般地疾掠而至,望著他二人离去的方向怪笑道:就算你二人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们追到!说完,身形一闪,也朝那个方向追了下去。
※※※※
※※
冷月仙子对裴玉下手极有分寸,天色微明,他的穴道就已自动解开了,他又已经能动啦!
他从床下爬了出来,伸展了一下腰肢,叹了口气
昨日的奇遇,教他邂逅了这个美如天仙般的冷月仙子却又与那个书生一起逃走,再也不会回来啦!
这样一夜之情,就只好深深地埋在心底啦
他抱著艾青塞给他的包袱,埋头其间,深深地吸气,似乎这上面还有她的芬芳气息?当然是没有的,他却嗅到了一股清香的药味,立刻又引得他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他好奇地解开包袱?是一些换洗衣物,一叠银票,一些碎银子,另外又有一个小小的长形布包,解开一看,竟是一支儿臂粗细的千年成形何首乌!
一阵芬芳扑鼻而来,裴玉实在饿极,知道这是能吃的东西,便忍不住从尖端之处,小小的咬了一口。
入口微甜,清香中极是可口,细嚼中竟化为馥郁的琼浆滑入腹中
他又从衣服之中发现一本薄薄的绢册,封面上写著「吹月秘笈四个篆字。
他立刻想起刚才那千手书生与冷月仙子的对话,心中好奇?
便坐在桌前,信手翻阅。
此刻天色渐明,从窗口映进天光,不必引烛也能看清;只见里面图文并茂,有序文写道:
吞日为阳吹月属阴阴阳合和妙谛真经
原来是练武之人必修的吐纳导引工夫,裴玉自幼生长武林世家,自己虽然没有机会练习,却也见得多了,此刻见到图文解说,立时心领神会,进入忘我。
丹是色身至宝炼成变化无穷更能性上究真宗决了无生妙用不待他生后世观前获佛神通自从龙女著斯功尔后谁能继踵裴玉幼读诗书,这些文字却大半不能解?只因皆是道家修炼术语,不禁大皱头眉,暗道:这龙女是谁?她炼的是甚么丹?为甚么只有她炼得成,别人都不行?
再看这些图中人形,全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姿势,奇形怪状的表情,有的各自比划,有的是男女合籍双修
一见到男女合籍之图,立时想起昨夜与冷月仙子的一段露水姻缘,那样迷迷糊糊中,却是开启裴玉人生的另一境界!
裴玉莫名其妙的一阵脸红,不敢再看图画,转眼去看文字,上面不断出现艰涩难懂的术语||龙虎铅汞日魂月魄金公木母婴男女
黄芽白雪三花聚顶女子郎君
裴玉半猜半想,兴趣盎然地往下看去
这册绢本上的人形,笔划、线条虽极简陋,却能将男女形态、表情意境,表达得十分传神。
有些图形只是人体轮廓,却有朱红细线,表示出人体七经八脉,又有大大小小的红点、黑点,表示穴道位置与真力走势。
实在有些像孩子们看的连环图画,不管从哪一幅图看去?都会叫人不由自主地学著运气,默想图中的那些真力走势。
再看下一幅,红点又已经顺著经脉路线,往前移到下一个位置。
裴玉就忘形地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看去,却也不由自主地将一整支成形何首乌当成零食,吃得精光!
不知是这何首乌的作用?还是昨日误吃的那些药丸、药酒在作怪?
裴玉渐渐觉得周身烦躁难当,尤其是丹田之下,一股火热在澎湃激荡!
他惊觉他跨间那物,不知何时已昂然怒力?坚硬粗壮起来
裴玉心中一慌,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外面的阳光刚刚爬上屋顶,恰巧直射入窗子,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忽然想到这绢册最前面曾提起过吞日吹月之类的字句,急忙再翻阅到前面,果然见到一幅打坐吐纳之图,旁边写:
日月精华天地精英
吞日壮阳志七阳经
吹月滋阴穿八阴经
接著就有七幅图形,以黑线红点注明七阳经:
手阳明胃经
手太阳小肠经
手少阳肺经
足阳明胆经
手阳明大肠经
手少阳三焦经
足太阳膀胱经
然后又有八幅图,同样以黑线红点注明八阴经:
足太阴脾经
足厥阴肝经
手太阴肺经
手太阴心经
足少阴肾经
手厥阴心包经
手维阴四横经
足少阴涌泉经
这样的七经八脉,就以晨吞旭日、夜吹月光,作为修炼的入门工夫。
裴玉试著面对这刺眼的金色朝阳,依著图中指示,一面吞吐呼吸,一面存想这七阳经的走势
果然不多久之后,全身就和暖温顺,不寒不燥,心头大安了
裴玉心喜万分,这吹月秘笈果然是一本了不起的武林至宝,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此时天已大亮,客栈内早有人声走动。
裴玉也起身整理自己衣衫仪容,将这册吹月秘笈贴身藏起,再将包袱收拾好。
他用冷月仙子的碎银子付了客栈的店钱,骑上了冷月仙子
的那匹白马,漫无目的走著,心中一片开朗,只觉水深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
※※
他早已把自己住了十五、六年的史家庄忘了,他也不知道外公史仲田昨日已遭惨变?更不知道奉了师命要带他逃走的胡平,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胡平找不到裴玉,心中十分著急。
众人都忙著筹办史仲田的丧葬仪式,胡平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济南城里四处找寻。
但是这济南城是山东第一大城,人烟辐辏,市商云集,要在这里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胡平心急如焚,师父临终交代的话语,仍在耳畔,自怀中取出那封书信,信封简简单单写著四个字:胡平拆阅信的内容是:
字谕平儿:
汝阅信之时,为师想必已遭毒手,为师一观麻衣人剑削之枯叶,已知此人不但高越为师数倍,当今武林中亦无其敌手;而此人这番东来,以战遍天下高手为志,观其剑法之辛辣狠毒,其心中似有满腔怨毒,对任何人下手,绝不留情,中原武林中若无人战胜他,势将不知有多少高手丧生其剑下?
浩劫将临,为师不能临阵退缩,是以决心以身殉武,但却又不能不为天下同道设法消弭此一浩劫,是故令你迅速赶赴东海之滨,沿海观望,只要寻著一艘以五色锦缎为帆之巨艟,汝纵不择任何手段,亦需设法上船,将封内之枯叶面交船上主人,那人必将有话问你,汝需立刻以实情相告,不得有半字虚言,然后静候吩咐,遵行无误!
五色帆船主人,是当今天下唯一有望制服麻衣人之机会,是以此举实乃挽救武林命运之唯一途径,汝必需谨慎小心,达成任务,切记切记!
字迹端正,苍劲有力,虽在那般生死关头之下,史仲田却仍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不苟,只有在最后一个记字的最后一挑,才见败笔,可见清平剑客之涵养工夫,的确远非常人能及。
胡平见到这熟悉的字迹,想到那亲切的面容,睹物思人,不能自己,看到以身殉武四字,但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眼睛不由潮湿,景物变成一片模糊!
师父交代,是要自己将玉儿与这封书信一起交给收信之人,谁知那少不更事的裴玉却串通书僮阿星,要他假扮读书,自己却溜出去玩?
裴玉虽然重要,但是天下武林同道的命运更重要,此事不容迟疑,只有暂时不管裴玉,自己先赶赴东海之滨了!
胡平转身,匆匆往东而去,却未曾注意有一少年书生骑白马、穿白袍、施施然往这边而来,那名骑士,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裴玉。
他骑著白马,囊中有钱,吃馆子,住客栈,悠哉游哉,比起那日落魄之境,简直是天堂与地狱之别。
他还是忘不了与冷月仙子一夜消魂,他骑著白马在济南城内四处游荡,衷心希望再遇到她,但是这个仙女一样的人物从此不见踪影
裴玉也不会忘了怀中这本吹月秘笈不时拿出来阅读一番,每夜静坐吐纳,对月吹吸,迎著朝阳吞吐,才几日工夫,自觉身轻身健,精神十足
※※※※
※※
这一天,他竟不自觉地任由这匹白马信步而行,进入了崂山之区,鼎鼎有名的四明山附近了。
这里本就是春、夏二季,游人如织之消暑胜地,但是此刻已近深秋,满山枫红,更是赏心悦目;西方天畔的晚霞,逐渐由绚丽而归于平淡,淡淡的一抹斜阳,也消失于苍翠的群山之后;于是在这寂静的山道上吹著的晚风,便也开始有了些寒意。
前面数十丈,泉声忽地震耳而来,裴玉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悬崖如削,下面竟是一条八、九丈的阔涧。
裴玉目光一闪,抢先数步,俯视涧底,其深竟达二十余丈,山泉自顶流下,银龙般地飞来,撞在涧中危石之上,珠飞玉溅,映月生辉,波涛荡荡,水声淙淙,与四下风吹木叶的簌簌之声,相与鸣和,空山回响,愈显清壮。
裴玉勒马伫立在这道绝涧之旁,眼看山行至此,再无前路,目光动处,忽然瞥见右侧竟有一条独木小桥?从对面崖顶,斜斜地挂了下来,一直搭到这边岸上。
对面桥尽处,木叶掩映之中,一盏红灯,高高地挑起,随风晃动。
心中暗喜,前面既有灯火,必定也有人家,至少今晚可以借宿一晚,明天乘早下山,总比露宿野地的好。
但是这涧深崖陡,那独木小桥凌空而架,宽虽三尺,但下临绝涧,波涛激荡,势如奔马,若非胆气甚豪之人,立在桥上,便会觉得头晕目眩,更莫说要在这桥上走过去了。
裴玉胆子本来甚小,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先下了马鞍,将白马栓在一棵树下,鼓起勇气踏上这独木桥。
但是忽地一阵强风,吹得他脚步浮动,身子不稳,几乎跌了下去,急忙退回时,已经一身冷汗!
忽地,背后传来一阵银铃似的冷笑
裴玉羞愧之极,转身见到一位翠装少女,左手拿著个拳大金铃,不住地摇晃,右手抬起,缓缓抚弄著鬓边乱发,向裴玉道:不敢过去么?
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裴玉顿时面红耳赤,这小姑娘看来比自己还小上一、二岁,却敢过这独木桥,还可以扶自己一把,显见自己太也无用。
这少女也未在意他的窘相,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对岸的红灯,正自满脸惊奇错愕地自语著道:真奇怪?怎么这些人竟将一盏烧得七零八落的红灯,高举在这里?难道这四明山庄里的奴才、下人,都死光了吗?
晚霞之下,只见这翠装少女,云鬓如雾,娇靥如花,纤腰一握,临风如柳,说话的声音更是如莺如燕,悦耳之极,裴玉不禁为之目眩神驰。
而这名翠装少女却落落大方地伸过手来,牵住裴玉的手,道:来,我扶你过去。
她只不过是轻轻地牵著裴玉的手掌,而裴玉竟似得到极大的支持力量?也能平稳地与她并肩走在这绝涧的独木桥上之上。
这少女手中金铃,不停地摇动,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在这样寂静山谷中,阵阵地传送了出去。
裴玉手掌传来她柔润柔软的感觉,耳中听到仙乐一般的铃声,不禁幻想自己莫非在人间仙境?
只听翠装少女自语道:这里的人耳朵难道全聋了不成?听到金铃之声,竟还不出来迎接神剑娘娘的法驾么?
裴玉抬头四望,讶然道:神剑娘娘在哪里?
这翠装少女咭咭笑道:神剑娘娘是谁你都不知道?
她移开牵著他的左手,纤纤玉指,指向自己鼻尖,笑道:神剑娘娘就是我,我就是神剑娘娘!
这种娇小玲珑,稚态未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却自称神剑号称娘娘简直有些不伦不类?
但这翠装少女面上神情,却是一本正经,好像她天生就是神剑娘娘一般,充满自信与骄傲。
她见到裴玉这副傻怔怔的样子,不禁得意大笑,拉著他的手快步奔过这道独木桥,一面大叫道:喂!四明山庄真的眼高于顶,客人来了都不知迎接的么?
她拉著裴玉奔上了对岸,木叶掩映的后面果然好大一片山庄,但是却出奇的安静?非但没有半点灯火,更无半点人声
翠装少女惊咦了一声,竟然紧紧地倚偎在裴玉身后,畏缩著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裴玉也不由自主地心慌,但是他身为男子,保护女性当然是他的事,只能一面搂住她瘦削的香肩,一步步踏入这山庄的栅门之内。
突然翠装少女惊呼一声!一头埋进了裴玉的怀中
裴玉更是吓得面色煞白,身子摇了两摇,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原来这栅门之内,倒著两具尸体,一眼望去,身躯都极为壮硕,但是眉心直至胸膛,几乎被剖成两半!血肉模糊间,几乎连面目都难以分辨了
凄清的弦月,投下清冷的月线,给这处原本极为幽清僻静的深山,更增添几许令人悚栗的寒意。
一声蝉鸣,划空摇曳而过,裴玉心惊胆战,叹道:我们还是走吧!
这翠装少女强自镇定心神,勉强抬头,四处打量,道:这两人是谁?怎么会死在这地方?四明山庄的主人又到哪里去了?
裴玉道:这里面只怕已经没有人啦?
翠装少女道:这种事,既然教姑娘我遇上了,岂能甩手一走?好歹也要进去看个究竟
她举步往里走,裴玉可不敢一个人退出,只得咬紧牙根,亦步亦趋地跟她一起前进。
虽然只是弦月,仍能清晰可见到亭台楼阁的影子,漆黑光亮的大门,向南而建,此刻竟是敞开著的?门上的紫铜门环,在月光下望去,有如黄金一般。
翠装少女在门口停步,伸手重重地拍拍门环!
铜环相击,其声锵然,在空山之中,传出老远,余音袅袅,历久不绝
但是门内仍是一片寂然,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她伸手一拉裴玉,咬牙道:不管了,往里面闯!
这漆黑大门之内的院落里,竟然躺著一地的尸体,死状竟也和先前在那栅门处的两名彪形壮汉一模一样,各各都是眉心直下胸膛,一剑直剖而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血渍已经发黑干涸,死亡已经许久,行凶之人,早已远飏啦!
翠装少女自称神剑娘娘武功自是比裴玉高些,壮著胆子详细打量著,逐一清点这些死者,喃喃道:蓝袍道人、跛足丐者、黑衣老人、红衫夫妇她有些吃惊,指著这一对中年夫妇的尸体道:这一对夫妻,就是这四明山庄的主人,红袍客夫妇!
裴玉叹道:原来就连主人也是性命难保
翠装少女又在数著道:虬髯大汉、肥胖剑客、长髯老者、僧衣和尚
突然吱!地一声,身旁竟有异响?
吓得翠装少女惊叫一声!又躲到了裴玉身后
只见一个白袍尸体,本是伏在厚实的木栏之上,垂著的头正自缓缓抬起,一双深深插入木栏的手,也正自缓缓向外抽出。
夜色之中,只见此人眉骨高耸,鼻正如削,面色苍白得像是玉白所雕,一丝血渍自发际流出,流过他浓黑的眉毛,紧闭的眼睑,沿著鼻洼,流入他颔下的微须里。
这苍白的面色,如雕的面目,衬著他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袍,使他看来有如不可企及的神像。
但那一丝鲜红的血渍,却又给人带来一种不可描述的凄清之意。
裴玉目瞪口呆,骇然而视!
只见这遍体雪白的中年文士,缓缓张开眼睛来,茫然四顾,目光停在裴玉与躲在身后的翠装少女身上,便笔直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翠装少女猛见一个尸体复活,已吓得脚酸手软
裴玉挺起胸膛,护住她,大声喝道:站住,不许过来!
这中年文士一怔!亦喝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的?
裴玉道:你是谁?这些人是你杀的么?
中年文士道:我杀的?这些人是谁?
突然他又迷惘而呆痴,喃喃道:我是谁?我为甚么要杀这些人?
他目光一转,突地伸手抓来,不说裴玉完全不会武功,就算武功再高,也一样避不过他这快如闪电般的一抓。
裴玉已被他抓住衣襟,提得离地而起,厉声吼道: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他这样神情俱厉,翠装少女不能让这个疯子加害裴玉,急从后面闪身而出,手中金铃脱手,击向他的左胁!
谁知这中年文士的左肩只微微一耸,向内凹缩,吸住了这只金铃,又猛地向外一张,一股劲风迸发而出,将那只金铃激得飞射而出
幸好翠装少女闪得快,未被这金铃击中,擦著前胸呼啸而过当
地一声撞在墙上!
金铃落地,却已经扁平,不再是一只金铃啦。
翠装少女又急又怒,双手一震,从袖中落下一双短剑来,惊虹映霞,亮闪闪的一双利剑,呼地直取这中年文士而来。大声吼道:放开他!
这人状似痴呆,却极是识货,紧急将裴玉一扔,抽身闪退,吼道:
黄山翠袖?你是黄山翠袖?那么我又是谁?我是谁?
黄翠袖怒道:你是杀人凶手!
这中年文士喃喃自语道:我是杀人凶手?这些人都是我杀的?我为甚么要杀他们?
他又自苦恼万分:我杀了他们,我自己又是谁?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裴玉突然冷笑道:你不是凶手,我知道你是谁。
中年文士喜道:真的?我是谁?我叫甚么名字?
裴玉道:你姓裴,名忠,是本少爷的仆人!
中年文士满脸疑惑?喃喃道:裴忠?仆人?
裴玉道:不错,你再注意看著我,我是裴玉,是你的主人,你是裴忠,是我的仆人。
中年文士怔怔地望著他,喃喃道:裴玉主人
裴玉再道:仆人是不是该听主人的话?
裴忠似乎已被他催眠了?怔怔道:是,仆人是该听主人的话。
裴玉道:那么,你就该听我的话了,对不对?
裴忠点头道:对,我是该听你的话。
裴玉道:好,现在你先去把这四明山庄里里外外的尸体全都搬到后院来!
裴忠应道:是!
他转身而去,一手提一个,一次就两个,把尸体都搬来。
黄翠袖道:你真的叫裴玉?他真的是你的仆人?
裴玉道:我的确叫裴玉,但是他那裴忠又搬了两具尸体来,裴玉住口
等他离去才开口道:你没看他头顶上受了伤,大概是受了很严重的撞冲而昏倒,醒来后就丧失了记忆。
黄翠袖道:不错,但是他真的不是杀人凶手么?
裴玉叹道:这些人的死因,你看得出来么?
黄翠袖道:他们各各都一样,都是被一把锋利的长剑,从眉心直下胸膛
裴玉道:要杀这么多人,他的白衣上应该沾满了血迹才是,何况他手上也没有凶器。
黄翠袖皱眉道:他又是怎么受伤,怎么昏倒的呢?真凶又到哪里去了呢?
裴玉道:不知道,反正不能让他在失魂的状况下苦恼一辈子,不如先用仆人这两个字把他稳住再说。
黄翠袖道:他,还会醒过来么?
裴玉叹道:谁知道?
不一会工夫,裴忠已将尸体全都搬了来,男女老少,共有二十二具,看来全都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完全没有一个佣人、仆妇。
裴玉又向裴忠道:在这后院挖二十二个坑,把他们都埋了。
这裴忠显然武功高强,体力十足,不多久工夫,就把二十二具尸体分别埋下。
裴玉拆下一堵砖墙,取了砖块,叫黄翠袖用她的短剑分别刻上蓝袍道人跛足丐者黑衣老人僧衣和尚等字样,分别置于坟头,以便将来有亲属、门下之人前来认领。
把这些都处理好了,天色也已微明;曙色来临,满处四溅的血迹也就没有那么恐怖吓人啦!
裴玉道:不知道厨房里有没有甚么可以吃的东西?
他起身正要往厨房去,突地
一条深灰色的人影,在后院的树丛外一闪而没,接著数十道尖锐的风声,由树丛间闪电似的向他们袭了过来。
阳光下,只见每一缕风声之中,都有一点黝黑的影子。
黄翠袖面容骤变,多年来从未中辍的刻苦锻练,使得她能够明确地判断出,此刻正有九道暗器,分袭她背脊骨左右七处穴道。
她虽未看到这些暗器究竟属于哪一类?但是从带起的那种尖锐而凌厉的风声上,她知道发出这样体积细小暗器之人,其内力的强劲,已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
这些意念在她心中不过一闪而逝,她大惊之下,纤腰一折,身形顿起,有如一道翠绿的轻烟,冉冉飞上九霄。
于是这一蓬暗器就笔直地射向裴玉
凌空而起的黄翠袖大惊失色!她知道裴玉是万万不足以避开这些暗器的,但她自己身形已起,此刻纵然拚尽全力,使身形下落,也来不及挡住这有如漫天花雨,电射而至的数十道暗器了!
她不禁惊呼失色,突见那裴忠猛地一扬手,一把从坟地挖出来的泥沙,疾洒过来,将那些歹毒的暗器撞开!
裴玉惨哼一声,抚住肚子,跌坐地上,原来九根飞针虽有八根被泥沙撞开,却仍有一根漏网之针撞得失去准头,射入了裴玉的小腹!
黄翠袖从高处落下,急将裴玉抱住,一面大叫道:快去追他,拿解药来!
裴忠立时展开身形,疾追而去!
裴玉已痛得直不起腰来。
黄翠袖情急之下,将裴玉拦腰抱起,往前直闯,用脚踢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终于找到一间卧室。
黄翠袖将裴玉放到床上,本是江湖儿女,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伸手掀开他的衣衫,露出肚皮来。
幸好这枚毒针已被泥沙撞歪,失去了准头,也失去了力道,只是斜斜射进裴玉的肚皮靠腰部,否则一定会深入腹腔之内,那就有大麻烦啦!
黄翠袖伸出手指,先点他胸腹几处大穴,阻止毒性蔓延,再两手十指,将他这一块已经乌黑肿大的肌肉用力挤得隆起如丘。
裴玉忍不住的一阵剧痛,几乎失声惨叫出来
黄翠袖柔声道:忍著些,我帮你把毒针吸出来!她低下头去,以口吮住,用力吸著!
从针孔处吸出许多乌黑的血水,她吐到地上,低头再吸!
裴玉痛得惨叫,却无力挣扎
黄翠袖却不管他痛不痛,用力再吸,终于乌血变成了鲜血,那晶亮的针头也露出一截来了。
黄翠袖这才用手指小心地拈住那根毒针,小心地拔了出来,她还舍不得丢掉,用一条手绢小心地包了起来。
她又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灵药,研成极细的粉末,洒在他的伤口上
裴玉因为忍不住这种疼痛,而疲累得躺下。
黄翠袖服侍他睡好,却发觉自己一阵头晕目眩?一颗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竟对这个少年裴玉产生无限的绮念遐想
她心知要糟,一定是刚才为他吸出毒血时,不小心咽入腹中,她急忙将自己的随身灵药吞了两颗,开始调息运气,希望阻止这毒性发作。
她哪里知道她不是吞入了那毒针上的毒,而是吸入了太多裴玉身上的气息,那种莫名其妙的气息,能教任何年轻女子,进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痴迷。
就连裴玉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绮念遐思,一伸手就将她拉得跌入自己怀中!
黄翠袖大惊!又羞又怒,挣扎著一耳光掴去啪!地一声脆响,被她打个正著!
以她的惊人武功,这一掌本可打倒两名壮汉的,谁知此刻她却莫名其妙地全身乏力?心肠也软,虽然打个正著,只是脆响,却无力道。
就连挣扎的力道也没有了,不但被他环腰抱个正著,一双樱唇也被他吻住了!
这一吻就让她更彻底的融化了,少女的羞怯、惊惧全都瓦解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潜在的热情、冲动,不由自主地紧紧缠住了他,在他身上不停地扭摆著
裴玉年纪虽轻,却阴错阳差地服下大量的药丸、药酒,又经那冷月仙子的引导,已经尝过了人生的禁果,得知了其中的美妙真味。
迷朦中冷月仙子的印象又在脑海中出现,那一夜的美妙经验,引得他双手不停,有些笨拙地终于解开了她的衣物障碍!
他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她虽然经过,却仍生疏,但是她终于还是找到了那武陵溪头的桃花源地,笨拙中猛地顶撞而入!
噗地一声脆响,他就全根尽入了!
处女的鲜血飞溅,黄翠袖惨叫一声,痛得发抖,紧紧抱住他在哭泣道:痛死我了!
裴玉绝对没有想到会这样?那一次冷月仙子引导他的时候,就不会这样的呀?
他当然不知道这中间的关键,他不知道女子的第一次是不一样的。
他吓得几乎要抽身逃走,才一动,黄翠袖就感到一阵撕裂似的痛楚,紧紧将他抱住不放,哭道:不要动,不能动,一动就痛得厉害!
吓得裴玉不敢稍动,也紧紧地抱住她,抖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黄翠袖哭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要不然,我才不会让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