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宏风在石屋中养伤,三天后已完全康复。出了石屋,万里无云,是个大好的天气。任秋雨道:“我们往那里走?”
林宏风道:“我们回头找他们。没见到他们平安无事,我总是不能放心。”
二人回头往海边走去。走不到五里路,却见一人挡住去路。那是林宏风最想见、又最怕见到的人。林宏风痴痴望著那人,好半天才唤道:“湘盈!”
薛湘盈道:“为什么往回走?你想去送死吗?”
林宏风道:“我想去找郭帮主、玉虚道长和水姑娘、荷花,我担心他们会出事。”
薛湘盈道︰“如果三天前他们出事了,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你现在应该去梦幻宫。”
任秋雨惊道:“梦幻宫出事了?”
薛湘盈道:“现在还没有,你们再不回去就难说了!我师父真是神通广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曹彬。曹彬和尤寒江今日一早杀了洪帮主之后,上梦幻宫捣乱去了。”
林宏风闻说洪海遭到曹彬毒手,十分难过。薛湘盈又道:“左掌门和刘芳姑都死了,以梦幻宫目前的实力,绝对无法抵挡曹彬和尤寒江夹击。”
任秋雨大是著急,道:“大哥!你要帮我!”
林宏风道:“你不要慌,我们这就去梦幻宫。”又对薛湘盈道:“你三番两次通风报信,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薛湘盈一笑,笑中含著几许无奈和凄凉,道:“我们之间只剩下感激了,是不是?你们快走吧,快的话,说不定不到武夷山就可以赶上曹彬和尤寒江。”
林宏风万般心事说不出口,喃喃言道:“你──多保重!”
薛湘盈不答话,凄楚一笑。任秋雨道:“我们快走吧!迟了就糟了!”林宏风应声“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看薛湘盈。
林宏风和任秋雨日夜赶路,果然在往武夷山途中拦住曹彬和尤寒江。曹彬得知来人正是林宏风,惊道:“你不是受了重伤吗?”
林宏风道:“就算在下只剩半条命,也不能让两位危害梦幻宫。”
尤寒江道:“后生晚辈,口气倒不小。大当家,我们二十几年没在江湖走动了,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懂礼数。”
曹彬道:“好!我就掂掂你的分量,瞧瞧你凭什么这么狂妄!”手中钓竿一抖,直袭林宏风。林宏风右手一夹,将鱼钩夹在食、中二指之间,曹彬一拉,竟拉不动,惊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一语未毕,弃了钓竿,欺身而上。
尤寒江双掌拍出。任秋雨道:“好不要脸!两个打一个!”拔出剑,“采衣若英”刺向尤寒江。尤寒江道:“好!我来领教你的飘云剑法!”尤寒江手中虽无兵刃,但他武功远胜任秋雨,一双肉掌在剑光中穿梭,丝毫不落下风。尤寒江轻薄一笑,道:“女孩子家,舞刀弄剑做什么?不如陪陪你──”话未说完,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拳头袭来。尤寒江不及反应,那拳头已打中他鼻梁。尤寒江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子,但觉头昏眼花,鼻子疼痛难忍,鲜血自鼻孔流出。尤寒江站定一看,打他的人正是林宏风,心头一惊,转头却见曹彬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这才知道林宏风武功奇高,竟不在林雨樵之下,不由心中大骇。尤寒江见林宏风紧盯著他,目光如炬,不由头皮发麻,定了定神,道:“你看什么?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吗?”说罢,双掌全力拍向林宏风。林宏风凝立原地。待尤寒江欺到面前,右手单掌一圈,卸去这一击,再一拍,正中尤寒江胸口。林宏风恼恨他二人杀了洪海,这一掌运了七成功力,尤寒江如何抵挡得住!尤寒江连退七步,嘴角涌出鲜血。
四人交手没多久,林宏风轻而易举制住曹彬和尤寒江,曹彬、尤寒江心中大惊。曹彬颓然道:“我们上了鬼面人的当了!”
尤寒江道:“不错!不该重出江湖!”
林宏风沉声道:“我只问一句话,洪帮主是不是你们杀的?”
尤寒江道:“你是指洪海?不错!那个糟老头是我杀的!”
任秋雨道:“那便容不得你活下去。”剑光一闪,刺向尤寒江。尤寒江武功本在任秋雨之上,但鼻梁吃了林宏风一拳,胸口又被重重打了一掌,痛不可忍,身手大不灵活。任秋雨为了替左冷枫报仇,这些日子勤加练武,武功大有增进,又有林宏风在一旁掠阵,便如吃了定心丸,气势大盛,不出三十招,就将尤寒江毙于剑下。
曹彬眼见尤寒江死在任秋雨剑下,道:“好!好!黑风寨的兄弟只剩我一人了!你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林宏风道:“杀洪帮主有没有你的分?”
曹彬轻蔑一笑,道:“洪海当年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武功全废,根本不配让我出手!尤老二就可以料理他了。”
林宏风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理由杀你。不过也不能放你上梦幻宫去捣乱。当年洪帮主的武功是你废的,今天我代洪帮主废掉你的武功。”
曹彬惊呼:“不要废我的武功!”话未说完,林宏风一掌击在曹彬脑门。曹彬但觉全身虚弱无力,便知毕生苦修已毁于一旦。
林宏风解了曹彬穴道,道:“你我既无深仇大恨,我没有必要取你的性命,你走吧!”
曹彬惨然道:“你虽然不杀我,废了我的武功却比取我性命更残忍!我误信鬼面人之言,一心想重建黑风寨,没想到连一身武功也没了!难道我曹彬命中注定犯在你们林家手上吗?”言毕,大笑数声,缓步离去,笑声甚是凄凉,步履蹒跚不稳。
林宏风见状,不由得有些不忍,道:“武林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竟无一个了时。曹彬当年叱吒一方,今日又如何?”
任秋雨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你何必替他难过?”
林宏风道:“梦幻宫须得你去打理,你还是快回去吧!”
任秋雨道:“我明白!你不用急著赶我走。你自己也要多留意。希望你早日查出杀天帝的真凶,还你清白。”
林宏风辞别任秋雨,一时也不知何去何从。信步走著,心中盘算道:“天外天回不去,又不能去找小龙,眼前只有先到巫山,说不定从彩虹仙子那里可以问到老婆婆的事。只要查明老婆婆的哥哥是谁,就有明确的线索可循了。”他却不知道彩虹仙子已随雷小龙去了茅山派。刚打定主意,却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林宏风心想:“那不是小龙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林宏风忙跟上去。不多时,却又失了雷小龙的踪影。正自纳闷,雷小龙的身影又一闪而过。林宏风暗暗寻思道:“难道小龙有意引我到什么地方?”
林宏风跟了几天,一路跟到绍兴城郊一座观音庙外,却又不见雷小龙的踪影,心道:“莫非他进到庙里去了?”林宏风刚踏进观音庙,见一人笑嘻嘻望著他,正是雷小龙。
雷小龙道:“七哥,多日不见,别来可好?你一路跟著我到绍兴,是来访故友吗?”
林宏风也不知雷小龙这“故友”是指他或是薛湘盈,但雷小龙生性顽皮,想来话中有话。林宏风也不瞎猜,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在跟踪你?”
雷小龙道:“你要是不跟踪我,我岂不是白费心思?”
林宏风明白雷小龙不会平白无故引他来此,想必查到什么线索,大喜道:“你查到什么?”
雷小龙道:“一定要查到什么才能来找你?叙叙旧不行吗?”说著,从供桌上端起一杯酒递给林宏风,自己也取了一杯,道:“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兄弟二人从未把酒言欢,今日就先干一杯再说。”言毕,一饮而尽。
林宏风弄不清雷小龙究竟搞什么把戏,但知若这杯酒不喝,雷小龙绝不会说实话,只得将酒喝了,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雷小龙道:“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知道天帝是谁杀的?我还真知道!”林宏风大喜,正想再问,忽然一阵晕眩,天旋地转。林宏风惊道:“你在酒里头下了什么?”雷小龙道:“酒里头没什么,杯子上头可抹了点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第一次上华山救叔叔之前,水姑娘给了我一些药,我就试试啰!看样子还挺管用的?”
林宏风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师父真是你杀的?”
雷小龙扮个鬼脸,道:“你想知道凶手吗?别急,很快就可以知道了。”说著,点了林宏风穴道,将林宏风塞进供桌下。林宏风心中著急,道:“你要做什么?”雷小龙道:“鬼叫鬼叫,烦也不烦?”顺手将林宏风哑穴也点了,道:“这样好多了!”将供桌桌面的布垂下,恰好遮住林宏风的身子,旁人看不见林宏风,林宏风却能由布的缝隙看见外面。
林宏风没料到又上了雷小龙的当,又气又急,偏偏动弹不得,连话也不能说,只能干著急。雷小龙出了观音庙,不多时又进庙来,面向庙外,盘腿而坐。林宏风心想:“小龙若有心害我,为何还不下手?他若不是要加害于我,却又是搞什么把戏?小龙花样极多,事先又总是不肯说清楚,叫人好生心急!”正想著,却闻庙外有脚步声。雷小龙道:“前辈既然到了,为什么不进来叙一叙?”过了片刻,那人进得庙来,竟是鬼面人。
雷小龙起身道:“前辈肯来赴约,晚辈深感荣幸!”鬼面人冷笑一声,并不答话。雷小龙又道:“前辈刺杀天帝,嫁祸七哥,没想到把晚辈也给拖下水,一箭双雕,称得上是意外的大丰收!那天晚上,晚辈经过天帝门口,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晚辈进房一看,天帝已经死了,背上插著一把匕首。晚辈认出那把匕首是七哥所有,想必有人要陷害七哥,就将匕首拔出。不料七哥却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也不问个清楚,硬指晚辈是杀人凶手。骂他一声糊涂虫算是客气了!”雷小龙这番话是说给林宏风听的。林宏风见鬼面人不置可否,便知雷小龙所言属实,他确实错怪了雷小龙。
雷小龙又道:“后来晚辈心想,杀天帝的必是鬼面人,所以要查出真凶,还我清白,首要之务,就是查清前辈的真实身分。”
鬼面人道:“你查清楚了吗?”林宏风心头一震,心道:“怎么他的声音如此熟悉?”
雷小龙道:“以天帝武功,要杀他本就不容易,何况那天在少林寺,各大门派高手云集,要想杀死天帝而不惊动任何人,这个凶手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必定是天帝熟识之人,才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下手,一击中的。我这么说,不知道前辈同不同意?”
鬼面人道:“不错!所以我嫁祸给林宏风,最适当不过。”
雷小龙道:“其实除了七哥之外,当时在少林寺的人,还有四个人办得到。这四个人就是王母娘娘、阿修罗、帝释天以及不动天王。鬼面人是男子,王母娘娘却是女人,因此王母娘娘完全没有任何嫌疑。阿修罗有勇无谋,也很难令人怀疑到他头上去。自从林雨樵遇害之后,天帝心灰意冷,天外天大事小事,都是不动天王做主,不动天王大权在握,又何必大动干戈?既然这三个人都不可能,就只剩下帝释天了。南宫世伯临死前,七哥问他凶手是何人,南宫世伯只说了一个‘兜’字,这个兜,自然是兜率宫了。再加上龙涎草流入江湖,因此晚辈一直认为,帝释天最是可疑。可是后来仔细一想,前辈费尽苦心隐瞒身分,若真是帝释天,又怎么会让龙涎草尽泄天机呢?绕了一圈,又绕回死胡同。晚辈寻不到答案,只好先上华山救家叔。”
鬼面人道:“废话!”
雷小龙道:“但是就在晚辈离开华山,回雷霆山庄途中,经过无名尊者葬身的破庙,晚辈突然想起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几经求证,终于真相大白。”鬼面人凝视雷小龙,目光锐利。雷小龙道:“前辈眼神凌厉,晚辈若非早有心理准备,只怕也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鬼面人道:“不错,无名尊者是我杀的。因为他无意中发现我的秘密,所以他不能再活下去。可是我做得很干净,应该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雷小龙道:“前辈确实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是无名尊者有!”
鬼面人道:“死人还能说话吗?”
雷小龙道:“死人当然不能说话,但是无名尊者手里紧握著三颗小石头却会说话。”不动天王闻言,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安。雷小龙道:“三个石,加起来是个磊字!晚辈这才想到,南宫世伯说的那个字不是兜,我和七哥都听错了。那个字应该是杜!”雷小龙说到这里,缓了一缓,凝视著鬼面人。林宏风心头一沉,犹如被重重击了一拳。林宏风心道:“不可能!一定是小龙弄错了!”但闻雷小龙又道:“杜磊、不动天王!前辈,你可以卸下你的面具了!”
鬼面人纵声狂笑,道:“雷小龙!你果然不简单。我早就知道,不趁早杀了你,留下来必定是个祸害!”扯下面具,果然正是不动天王!林宏风整个人都傻了,心绪大乱,但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掀起武林动乱、害得他犹如丧家之犬的鬼面人,会是他最敬爱的大师兄。雷小龙道:“可惜前辈就算现在杀了我,也守不住你的秘密。这件事至少还有彩虹仙子、北海巡使、醉仙金洋、宋叔叔、茅山派所有弟子知道。此外,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凌波仙子!”
不动天王“咦”了一声。雷小龙又道:“本来仅就无名尊者和南宫世家两条线索,晚辈也不敢肯定。我怕这一切只是巧合,单凭臆测,未免失之武断。而且这两项证据,也实在太薄弱。在七哥和武林同道面前,前辈只怕不会承认。于是晚辈想起当日在茅山派被前辈打落悬崖,幸好晚辈命大,捡回一命,却在山谷中遇见一个老婆婆。老婆婆说她大哥一直想加害龙王。晚辈怀疑,这个老婆婆就是当年离奇失踪的凌波仙子。只要能证明两件事,鬼面人是不是不动天王,答案就很明显了。第一点,老婆婆是不是凌波仙子?第二点,凌波仙子是不是不动天王的妹妹?为了求证这两点,晚辈远赴巫山,请彩虹仙子、北海巡使和晚辈一同到山谷去见老婆婆。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还是不幸,这两件事都被晚辈猜中了!二十年前,各大门派围剿天外天,前辈并不是中了调虎离山计,而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前辈一手安排的。”
不动天王赞许道:“你果然聪明绝顶!拾儿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的秘密只怕早就被揭穿了。”
雷小龙道:“你错了!七哥不是猜不到,他只是不肯面对现实。如果晚辈猜得没错,当年龙王林雨樵其实也想到了。林前辈之所以没拆穿,是因为他认为大师兄接任掌门是天经地义的事,与其同门相残,不如远走他乡,你当你的掌门,他做他的新郎倌,皆大欢喜。晚辈只是不明白,林前辈隐居天目山,前辈何必苦苦相逼?前辈实际上已大权在握,又何须为了掌门虚名,弄得天翻地覆,武林一片腥风血雨?为什么令得天外天退守海外,自毁基业?”
不动天王道:“为什么?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为什么天帝不把掌门之位传给我?为什么六师弟死了,他就不肯让位?为什么非要等拾儿长大?我有那一点比不上拾儿?论身手,他的武功是我教的;论雄心,他没有我一统武林的壮志;论才智,他更是远不及我聪明。他是林宏风也好,是欧阳七也罢,总之他不如我,他不配做掌门!他不配!”不动天王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握紧双拳,高声道:“只有我!我才是真正的英雄!拾儿不如我,天帝也不如我!我不但要做天外天的掌门,还要号令天下,让武林中人臣服于我。天帝不传位给我,我也不让他这个掌门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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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小龙道:“前辈这么想,真是大错特错!前辈不如七哥的地方太多了!七哥的正直、七哥的厚道、七哥的善良,乃至于七哥的光明磊落,都不是前辈能及得上的!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七哥却能一笑泯恩仇,这样的胸襟,你办不到、我办不到,江湖虽大,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办得到。前辈怎么能说七哥不如你呢?”
林宏风听到雷小龙这一席赞美之词,心中没有丝毫喜悦。真相一旦揭开,永远是那么残酷。林宏风开始明白那种不安的感觉。雷小龙的话一针见血,林宏风根本不敢面对现实!鬼面人凌厉的眼神、熟悉的身影、矫健的身手,无一不是线索。林宏风不敢深入去想,也就永远找不到答案。洛阳天外天遗址那一堆乱石,提醒林宏风忆起无名尊者手中三颗小石子,也因此会令他产生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真相既已明白,林宏风无可逃避,细细想来,许多事情其实早有答案。好像调天王送他的剑之所以令他不安,是因为之前鬼面人就是持这把剑偷袭林宏风。不动天王事先得知调天王欲赠剑予林宏风,就半夜偷剑暗袭,如果得手,不但除去林宏风这个心腹大患,还可以嫁祸调天王。暗杀不成,又偷偷将原剑归还调天王,不知情的调天王把剑送给林宏风,一旦林宏风认出这把剑,就会对调天王起疑心。不动天王自以为是个万无一失的妙计,万万没想到林宏风逃避现实,根本不愿意多想,所以也不会疑心调天王。不动天王这著棋算是白下了。
不动天王道:“雷小龙!你知道得太多了!”
雷小龙叫声:“唉呀!”笑道:“这可不是一句好话!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多半只有一个后果。”
不动天王怪笑几声,那笑声令人听了十分难受。不动天王道:“不错!现在你必须面对这种后果。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林宏风见不动天王面露杀机,心中大为著急,却苦于雷小龙在酒中下了迷药,又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雷小龙道:“前辈要杀在下,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何还不动手?”
雷小龙如此镇定,倒让不动天王起了戒心。雷小龙又道:“江湖之大,天外天未必就是武林圣地。以武学来说,天外天的武功也不见得强过雷霆山庄。”
不动天王道:“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有把握可以打赢我?”
雷小龙道:“打赢前辈不敢说,不过前辈是天外天第一好手,晚辈的武功在雷霆山庄就算不是最差的,也算是末流的。如果晚辈能在前辈手下走过二十招,那就证明雷霆山庄的实力胜过天外天,前辈一统武林的野心,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笑谈!”
不动天王大笑道:“二十招?雷小龙!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在我手下能走过十招,我杜磊二字就让你倒过来写!”
雷小龙道:“晚辈从小就不爱练字,顺著写、倒著写,都是一样,没什么好处。不过前辈既然这么有把握,我们就打个赌,不知道前辈敢不敢?”
不动天王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好!反正你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雷小龙道:“请教前辈,天外天的武学何者最胜?”
不动天王道:“天外天的武学各有特色,也很难说何者最胜。不过以玉皇殿而言,论者多推无相掌为最。”
雷小龙道:“但不知无相掌共有几招?”
不动天王道:“共有十招。”
雷小龙道:“那正好!晚辈就向前辈讨教这十招的无相掌。如果晚辈走不过十招,必当劝服家父从此臣服于天外天。如果晚辈侥幸能走过十招,前辈就不能为难我。”雷小龙打的主意是,一方面拖延时间,待林宏风体内药力过了,便可自行冲开穴道;二方面当初林宏风在杭州城外演练无相掌之后,雷小龙担心日后两人果真要被迫对垒,便苦思应对之道,无相掌掌法精奇,雷小龙要取胜难上加难,但若只守不攻,撑过十招倒不是不可能。
不动天王冷笑一声,道:“无知小辈,自以为学了一点三脚猫的工夫,就敢向前辈挑战!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五招之内,就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林宏风心中大是著急。无相掌最后一招“本来无物”威力既强,而且有招无式。若是林宏风与雷小龙过招,自会手下留情,换做不动天王,雷小龙必然接不下这一招。这一点林宏风当初没有告诉雷小龙,所以雷小龙并不知情。这场赌局,雷小龙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林宏风试著运功冲开穴道,无奈力不从心,急得他汗如雨下。
不动天王道:“也别说我欺负晚辈,你先出招吧!”
雷小龙道:“晚辈就得罪了!”一拱手,右掌轻飘飘拍出。不动天王道:“天雷手?没什么了不起!”让过雷小龙这一掌,拉开弓箭步,左掌拍出,正是无相掌第一招“混沌初开”。
不动天王一展开攻势,雷小龙便不再抢攻,屏气凝神,全力防守,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过。不动天王心中暗暗惊疑道:“这小子怎么武功突然进步神速?以他的身手,别说十招,能接下我三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雷小龙心中的惊奇也不下于不动天王。无相掌的威力,一招强过一招,雷小龙初时尚能应付裕如,三招之后,渐感吃力,心道:“没想到无相掌威力如此之强。当初七哥演练这套掌法给我看,目的是要和我联手作戏给旁人看,并未配合盘古神功。不动天王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全力施为,却又另当别论。我若一个不小心,败在他手下,一条命倒还罢了,真要雷霆山庄臣服于天外天,我岂不是成了大罪人!”就这么一闪神,左臂挨了一掌。雷小龙一惊,不敢再东想西想,全神戒备。
一个全力抢攻,一个尽力防守,两人一进一退,已拆了七招。观音庙中三个人三样心思。不动天王讶异于雷小龙守得如此严谨,雷小龙惊惧于对方攻势如此凌厉,林宏风动不得、喊不得,既担心雷小龙,又痛心不动天王竟是罪魁祸首!林宏风努力著尝试动一动,同时由缝隙中紧盯著不动天王和雷小龙的攻防。不动天王见雷小龙守得滴水不漏,心道:“这小子莫非有备而来?”心念一动,第八招“道不可道”出手略微低了一点。雷小龙果然不及应变,上腹被打中一掌,疼得大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向后连退好几步,撞到一根柱子才稳住。雷小龙才刚稳住,不动天王第九招“不生不灭”已然攻到。不动天王这一招来得极快,雷小龙猝不及防,眼看这一掌已贴近雷小龙身前不及一寸之地,雷小龙却也机灵,脚踩八卦步,身子一转,绕到柱子后面。不动天王却似早已料到,脚下斜向一跨,这一掌也跟到柱子后面。雷小龙知道避不过,索性不避,不退反进,左手打出两团火球,右掌同时拍出。
雷小龙这著攻敌不意,大出不动天王所料。不动天王武功虽然高出雷小龙甚多,这击轻易避过,却也让雷小龙险中求胜接下第九招。第十招是决胜之招,这边想的是:“只要撑过这一招,不输就算赢了!”那边想的是:“既然本来无物,你又从何接起!”
不动天王一提气,双掌收到腰际,右掌向左前方斜向拍出,左掌在右手手腕上一绕,双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大圆弧,两掌一前一后,忽上忽下。雷小龙但见眼前无数掌影,也不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直看得眼花撩乱,既无可避,又无法接,欲往后退,却发现不动天王这一掌已封住他所有退路。雷小龙暗叫一声不妙,不动天王右掌已打中他胸口。不动天王右手一使劲,吸住雷小龙,左掌跟著拍向他额头。
林宏风体内蒙汗药效力已渐渐退去,但元气一时尚未恢复,无法自行冲开穴道,眼见雷小龙就要丧生在不动天王掌下,林宏风心中大叫:“不要!大师兄!不要杀小龙!”却既喊不出声音,又无法出手相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雷小龙知道无法幸免,双眼一闭,猛吸了一口气,心中唤道:“天啊!”不动天王这雷霆千钧的一击往雷小龙额头急速拍去。雷小龙虽然闭著眼睛,却能清清楚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掌力如泰山压顶般轰然袭来。不动天王出手虽然迅捷无比,对雷小龙而言,临死前的一刹那却比十八年的生命还要长。一种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但身为雷霆山庄的少庄主,雷小龙不但不愿求饶,甚至紧闭双唇,连喊叫也硬忍下来。这种心灵上残酷的折磨,令雷小龙不禁怀疑,不动天王这一掌为何下手如此之慢?
不动天王左掌刚贴上雷小龙额头,但觉背后有一股冰冷的剑气。不动天王若下手杀雷小龙,只怕这剑气就会从背后穿进他的身体。不动天王本能的松开雷小龙,猛然转身反掌一拍,但闻“砰!”一响,伴随著一女子的惨叫声。那女子身子腾空飞起,撞到另一根柱子之后,身子重重摔落在地上。不动天王定神一看,惊呼道:“湘盈!”雷小龙死里逃生,看清那女子,也不由惊道:“薛姑娘!”
不动天王这一掌全力出击,即使雷方、雷平这等高手被打中也难以活命,何况是薛湘盈!薛湘盈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不动天王将她扶起,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雷小龙?为什么要替他受我一掌?”这话问得多余。其实不动天王心里明白,雷小龙明白,林宏风更明白。薛湘盈要救的不是雷小龙,而是林宏风的生死至交。
雷小龙十分内疚。若非他一时大意,轻忽了无相掌的威力,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种地步。雷小龙歉然道:“薛姑娘!是我害了你!”
薛湘盈道:“有一句话,我恐怕没有办法亲自去问七哥,你能不能替我问问他?”雷小龙道:“你说!”薛湘盈道:“我曾经告诉七哥,我欠他的,我一定会还他。你替我问问他,我现在算不算还清了?”
林宏风闻言,心如刀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著,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不动天王道:“雷小龙!我要杀了你,为湘盈报仇!”右掌在胸前一兜,“拈花神掌”拍向雷小龙。薛湘盈用微弱的声音道:“师父!不要!”
不动天王使的既非无相掌,雷小龙便难以应付。不动天王每出一招,雷小龙就挨上一掌。雷小龙心道:“再这样下去,真要被他打死了!”心里一急,跳上神龛,不动天王一掌打来,雷小龙绕到观世音神像后。不动天王这一掌打在神像上,竟将神像打个粉碎。雷小龙大惊,心道:“这一掌要是打在我身上,可真要去见阎王了!”不动天王攻势连绵不绝,一掌又拍来。雷小龙自神龛上奋力一跃,往一根大柱子跳去,双脚在柱子上一点,借这力道一弹,翻身上了房梁。不动天王紧追不舍,一跃而上,双掌跟著拍出。雷小龙人在梁上,居高临下,右手一扬,两团火球射向不动天王。不动天王身子一让,半空一个挺腰,又冲了上来。雷小龙左手一挥,又是两团火球。不动天王人在半空,一个扭腰让过,又往上冲。雷小龙心道:“此人腰力奇佳,武功之高,当真匪夷所思。”双手一挥,四团火球两前两后,激射而出。不动天王半空连续两个翻身,让过火球,力道已竭,这才坠下。
雷小龙道:“你烦也不烦?穷追猛打的!”
不动天王道:“你以为你躲在上面,我就奈何不了你?”
雷小龙道:“谁躲你?我不过是利用地形之便,这叫斗智不斗力!不服气吗?你上来啊!又没人扯著你后腿,上来啊!”
不动天王怒道:“你找死!”说著,就要跃上房梁,却感到真有人抓著他的脚。不动天王低头一看,原来是薛湘盈。薛湘盈道:“你放过小龙吧!”
雷小龙道:“不用求他!你这个师父是冷血动物,连自己师父、师兄弟也不放过,怎么会放过我?”
不动天王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邦尚且要和项羽分一杯羹,我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我先杀你,再杀林宏风,然后灭了雷霆山庄,到那个时候,不但天外天归我所属,就连整个武林也是我囊中之物,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鬼面人,又能奈我何?雷小龙!你认命吧!”脚一踢,甩开薛湘盈,飞身而上。
雷小龙又射出两团火球。这一次,不动天王早有防备,双掌拍出,火球被强劲的掌风一卷,反射雷小龙。雷小龙却也机灵,料到不动天王有此一著,火球刚射出,身子在房梁上一绕,跳到另一头,一看不动天王上了房梁,雷小龙拍手道:“好一个君子!”这话语带双关,“梁上君子”本非好话,“君子”二字对不动天王更是一大讽刺。雷小龙沿著一根柱子,一溜烟往下窜。一落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往庙外跑。
不动天王一生都在算计他人,从没有人敢耍他,今日竟连遭雷小龙戏弄,大为震怒,道:“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你这小辈!”由梁上飞身而下,直扑庙外的雷小龙。雷小龙双手一扬,不动天王只道又有火球射来,双掌齐出。不料雷小龙只是虚晃一招,不动天王这两掌扑了个空。雷小龙笑道:“我又不点火,你煽什么风?”不动天王怒气益盛,甫落地,“怒龙冲天”又袭向雷小龙。雷小龙知道绝对接不下这一掌,也根本避不过,索性不接也不避,硬挨了一掌。不动天王右手刚搭上雷小龙胸口,忽然大叫一声,身子急速向后跳开。
雷小龙道:“鬼叫什么呀?我们雷霆山庄养的鸡都唱得比你强!”
不动天王怒道:“你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
雷小龙道:“你这问题可把我问住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也不在乎。你很想知道吗?去问水姑娘!”
不动天王这才明白,雷小龙上了房梁只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刚才雷小龙又拍手、又拍衣服,便是趁机在衣服上抹药。不动天王不知道雷小龙下的什么毒,更不明白的是,雷小龙硬挨了他一掌,这一掌虽然只是点到为止,立即撤掌,以不动天王的功力和雷小龙的内力相较而言,也足以令雷小龙受到内伤。何况薛湘盈出现之前,雷小龙已挨了数掌。此时,雷小龙却笑嘻嘻的,像是完全没事一样,不动天王不禁十分纳闷。
雷小龙道:“十招已过,前辈既杀不了我,怎么还穷追不舍?难道说话不算话?”
不动天王有所疑虑,不敢轻举妄动,道:“好!算你行!我今天不杀你,不过,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