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再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也不把他人的阴影作为假想敌,走出阴影就是了,不再去制造妄想和幻象,在一片虚空宁静之中,本来就赤条条一无牵挂来到这世界,也不用再带走甚麽,况且带也带不走,只恐惧那不可知的死亡。
你记得对死亡的惧怕从儿时起,那时怕死远超过今天,有一点小病便生怕是不治之症,一有病痛就胡思乱想,惊慌得不行,如今已经历过诸多病痛乃至於灭顶之灾,还活在这世上纯属桡幸,生命本来就是个奇迹,不可以言说,活著便是这奇迹的显现,一个有知觉的肉体能感受到生命的痛苦与欢欣不就够了?还寻求甚麽?
你对死亡恐惧都是在心力衰弱的时候,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担心支撑不到缓过气来,如同在深渊中坠落,这种坠落感在儿时的梦中经常出现,令你惊醒盗汗,其实那时甚么毛病也没有,你母亲带你多次去医院检查过,如今则懒得去做体检,那怕医生叮嘱也一再拖延。
你再清楚不过生命自有终结,终结时恐惧也同时消失,这恐惧倒恰恰是生命的体现,知觉与意识丧失之时,刹那间就终结了,不容再思考!也不会有甚麽意义,对意义的追求曾经是你的病痛,同少年时的朋友当初就讨论过人生的终极意义,那时几乎还没怎么活,如今人生的酸甜苦辣似乎都尝遍,对意义的追索徒然无益只落得可笑,不如就感受这存在,对这存在且加以一番关照。
你仿佛看见他在一片空虚中,稀微的光亮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站立在甚麽确定不移的土地上,却又像一根树桩,只是没有投影,天地之间的那地平线也消失掉了,或是又像雪地里一只鸟,左顾右盼,时而凝视似乎在沉思,而沉思甚麽并不清楚,不过是个姿态,一个多少有点美妙的姿态,存在就是姿态,尽可能适意,张开手臂,屈膝转身,回顾他的意识,或者说那姿态便是他的意识,便是意识中的你,从中便得到隐约的欢宣口。
没有悲剧,喜剧或闹剧,那都是对人生的一种审美,因人因时困地而异,抒情也大底如此,此时的情感到彼时,感伤与可笑也可以互换,也不必再嘲弄!自嘲或自我清理似乎都已经够了,只是静静延续这生命的姿态,努力领略此时此刻的奥妙,得其山口在,在独处自我审视的时候,至於在他人眼中如何,都不再顾及。
你不知还会做出甚么事情来,又还有甚麽可做,都不用刻意,想做便做,成则可不成则罢,而做与不做都不必执著,此刻觉得饿了渴了,便去吃喝,当然也照样会有观点看法倾向乃至愤怒,尚未到愤怒都没力气的年纪,出口然也还会有所义愤,不过没那么大的激情,可七情六欲依然还有,就由它有去,但再没有悔恨,也因为悔恨既徒劳且不说损伤自己。
你只看重生命,对生命还有点未了之情,留给自己一点兴趣,有待发现与惊讶,也只有生命才值得感叹,难道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