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汽车旅馆是在去圣大芒尼加的路上。
晚上这个时候,公路上车辆极少。那汽车旅馆有一块大招牌,下面一个小牌子表示尚有空位。
我把车停下,走两级木制阶梯,登上他的办公室。
我按晚上服务铃。
20秒钟,30秒钟,没有反应。
我又按铃。
办公室内电灯亮起。一个男人睡态地说:“来了。”
过一会我看到里面移动的影子。一个男人一面拉裤子拉链,一面披上一件外套,站到门口亮处来。
“有单人的吗?”我问。
“还有一间。”他说。
“多少钱?”
“6元。”
我给他6元,他给我一张登记卡,我填起来签上名。
“车子牌照号多少?”他问。
“喔,随便写什么都可以。”我说。
“不行,”他说,“我一定要牌照号。前几晚我们这里就出了点事。幸好我总是登记牌照号码。”
我说:“我一时忘了。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我跟你去看,我反正要对的。”他说。
他跟我出去,把公司车车号记了下来。
我说:“出了点什么事?”
“喔,没什么大不了。”他说。
我说:“你一定是说那个男人,在这里心脏病发作。”
“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我正在调查这件事呀。”
“我以为你是来住店的。”他冷冷地说。
“我是要住店,”我告诉他,“所以我选了这里。我钱也给过了,你也把钥匙给我了。住店的手续是完成了。我只想问你一、二件事。”
“朋友,我知道的都说过了。”
“我知道,我要你再说一次。”
“你是什么人?”
我打开我的皮包,把我的职别证给他看。“我是个侦探。”我告诉他。
“好,好,你要知道什么?”他说。
我说:“告诉我发生的一切。”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说,“那家伙开车进来,登记……”
“大概几点钟?”
“我不知道。大概9点钟……也许9点半。”
“好,他登记,怎么登记法。”
“当然用他名字,他是个名人,季贝可夫妇。”
“他开的车怎样?”
“他开一辆凯迪拉克。我走出去看过车号。我一定要看的。”
“见到那女人了?”
“隐隐约约。事实上等于没见到。只是车里有个人而已。我这地方很正经。但我也不喜欢探人隐私。不能每来一对男女,你都要看他们结婚证书。”
“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出了事了?”
“一大早,太太召我的时候。”
“什么时候?”
“快7点了。”
“怎么样?”
“她完全恐慌了。要一个医生。说他先生病了。又说她睡着时他死了。说她醒来时见她先生躺在那里死了。”
“你怎么办?”
“我走过去看一下。一看就知道那家伙死透了。医生嘱咐我们要找法医验尸,再通知殡仪馆。我当然尽快去做。这一类的事,对汽车旅馆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有什么?”我问。
“没有了。”他说。
“那是4号晚上?”
“是的。他是4号晚上死的。5号早上叫我的。”
“租出了最后一个房间,你自己也睡了?”
“之前我就睡了。这里不一定会客满。我10点半就睡。当然睁了一只眼睡。”
“那一个晚上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吗?”我问:“有没有别的奇怪的事发生?”
“没有,为什么?”
“我只是问问,”我说,“有没有计程车来?有没有什么人乘计程车来。”
他好奇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到有这个可能。”
他说:“你问这个问题问得很怪。”
“为什么?”
“因为,”他说,“我……我说过,我睡觉总是睁着一只眼的。至少前半夜一定是睁着一只眼的,后半夜,也许才真正睡着了。”
“那一晚,怎么样?”我问。
“我也是睁了一只眼似睡非睡,”他说,“一辆车开进来,我困得要命,等他按铃,但是没有人按铃。我回头又睡,突然惊醒,心里想着为什么没人按铃。但是又睡了过去。也许真困了,其实我知道睡着也不过20秒钟,30秒钟,心里有事。”
“说下去,怎么啦。”
“这是奇怪的事……没有事发生。又过了四、五分钟,我就完全清醒了。这不是一件小事。汽车开进汽车旅馆,但是不来按办公室的铃。我在睡前查看过,每一个租出去的房子,都有车停在前面。所以我起床,要查个究竟。就在这时候,那辆车子出来了。我想就是那辆刚进去的车子,是辆计程车。”
“没有停车?”
“没有,快速通过,无意停车。”
“你有没有查一下,他去过哪间房?”
“那怎么查得出,我看了一下,所有房子灯都熄了……”
“那是什么时候?”
“我想11点左右。我没看时间。”
“之后呢?”
“之后我又去睡,睡得很甜。那一晚所有房间都租出去了。招牌也熄了。我可以大睡特睡。”
“会不会另外有车进来,你听不到?”
“可能,太可能了。只要所有房子都租出去了,我睡得比什么人都死。我不必担心有人来,醒着有什么用。”
我说:“我想你见到报上季家的消息了。”
“当然,当然,”他说,“我细细的看了。消息和自己有关谁都会细细看的。”
“见到他照片了?”
“是的。”
“像不像?”
“老天,我不知道,”他说,“我每天租房子给不同的人,我从来记不住他们。每个都是新面孔。我看这张照片翻印得不太好。通常讣闻上的照片都使人看起来年轻一点。但这张照片使他看起来老多了。”
“你第二天早上进房子去,看他躺在床上死了,你仔细看他脸了?”
“只看了一下侧面。我不太喜欢多看死人面孔。他一只手伸在被单外面,我摸一下他的脉搏。一碰我就知道他死了好久了。又冷又硬。”
“赖,我看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也一再说了,说过10多次了。你还要什么?”
“我只是查对一下。”我说:“多谢了。嗯……先生怎么称呼呀?”
“郎,”他说,“郎汉璧。”
“你太太和你一起经营这旅馆?”
“没有,太太一年前过世了。我目前一个人在照顾。”
“好,”我告诉他,“谢谢你。”
我开车到他租给我的单人屋。爬上床。虽然这汽车旅社是我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但我还是花了一个小时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