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之外,马夫云夫后背已被三支长箭射人,云天惨叫,道声:侯爷!上半截身子便斜倚车厢。
马车失去控驭,又逢骤变,在原地乱转,云天的下半身垂落在地上。
十数名侍卫和十来个蒙面汉子厮杀成一团。
侯爷强忍痛楚,看准马车下跃,挣扎着去驭马车,三匹马才渐稳定,以缓步向前行去。云天双手攀住车厢,艰难跃上,就在这一刻,一把长剑当脸刺到,云天惨叫一声,头一歪,整个人跌落地面。
错了!有人高叫:不是侯爷。
侯爷在前头!
三个蒙面汉攀上马车,其中一人持刀正要刺向侯爷,瞬间,一块小石子飞将过来,准确击中那人的肘关节,那刀便脱手飞出。
树上跃下一男二女,男的是陆羽客,两个女的,一是外号小侯爵南清清,另一是南清清贴身婢女小红。
陆羽客持铁扇抵住蒙面汉,小红跃上前座勒住马车,南清清去扶侯爷,嘴里频叫:爹,爹!
侯爷无力看南清清一眼,道:来得好!
爹,怎么回事?
什么都别问,快快驾了马车回府,越快越好!
南清清甫抵侯爷府,府里大夫匆匆赶至侯爷内寝,一见伤势严重,只吓得颤抖不已,南清清额上汗珠涔涔而落,惶急问道:怎么样?大夫,说啊!怎么样?
恐怕
你要治好侯爷的伤,你一定要!
小侯爵
治好侯爷,赏你纹银万两,你若不能,要你的命!
大夫双膝一跪,头脸俯趴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气若游丝的侯爷,低低道:不要为难大夫,爹有话说。眼睛却睃着大夫。
南清清会意,一皱眉头说:外边候着吧!
大夫诚惶诚恐退下。
备好纸笔砚墨。侯爷说。
南清清立刻唤来小红,要她取来文房四宝,又吩咐外头严加守卫。
等小红退出,侯爷在颈项间摸索一阵,取出一枚玉佩。
南清清一看,正是侯爷朝夕不离手的兵符。
侯爷说:戴上。
南清清一怔:这兵符
四十五万军士暂且交付与你,兵符千万护好,除了皇上,除了九千岁,谁也不许取走,尤其东州王
爹
东州王图谋不轨,爹要写下密折,无论如何,要送达九千岁手中,转奏皇上。
南清清含泪点点头。
清儿,快快磨墨一身重伤的侯爷南俊,咬着牙,冷汗涔涔,一字字写下密折,等到写完,已支撑不了,整个人瘫在桌案,南清清急道:爹,振作点,女儿去传大夫。
没有用的。侯爷挣扎着说:爹当初曾怀疑他图谋不轨,却又允下儿女婚约,这是爹的错处。
爹,这婚约女儿原本勉强,到如今,不要也罢!
侯爷苦笑着点点头:爹对不起你,千万重担要你一人承担,爹再无余力,头一歪,威名赫赫的侯爷南俊,就这样去了。
侯爷一死,东州王即得到信息,次晨近午时分,东州王带着独子高承先前来祭奠,南清清跪在灵侧,脸上毫无表情。
清儿。
南清清冷冷看东州王一眼。
节哀顺变。
我爹为何惨死?南清清狠狠盯住东州王,冷冷道:您老人家耳目众多,想必知道我爹因何惨死?
东州王摇摇头:本王也正纳闷,俊兄为人耿直,竟遭如此惨祸,令人意外。
南清清咬牙切齿道:谁杀害我爹,南清清立誓手刃仇人。
东州王一怔,强笑道:俊兄亦是本王的亲家,放心好了,本王会派人明查暗访,好为俊兄报仇。
南清清冷冷一笑。
清儿不相信?
南清清不敢。
高承先怕东州王恼怒,忙说:爹,清清遭逢大丧,难免心绪紊乱,您别见怪。
东州王微笑摇摇头:本王看着清儿长大,见她难过,本王心如刀割,怎会见怪?
转脸凝望南清清:只是清儿,如今遭逢大丧,本王心中十分不忍,等俊兄入土,就接你到王府,你说可好?
南清清冷冷道:多谢王爷好意,南清清心领了。
东州王气极,但他强自抑制。
一旁侍立的侯爷府总管姚家祥忙上前道:我家小侯爵昨日至今未曾阖眼,亦未进饮食,这会儿已十分疲累,王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东州王看姚家祥一眼,问道:侯爷临终,可曾交代什么?
回王爷,小的不知。
你是侯爷府总管,怎不知道?
小的确实不知道。
连侯爷手上的兵符,你也不知道?
兵符在看南清清一眼。
南清清没好气说:在我手里。
东州王一怔,随即说:侯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兵符何等重要,怎交清儿手里?
南清清冷冷道:依王爷说,该交谁手里?
俊兄不在,兵符自然要交还朝廷。
不错,兵符是要归还朝廷。
东州王微笑道:明白就好,兹事体大,可将兵符交与本王,本王兼程送往朝廷。
王爷公务在身,南清清不敢麻烦,愿意自己送往朝廷!
你
姚总管!南清清看也不看东州王:王爷兼程来此,怕已累了,请王爷厢房歇着。
不必!东州王道:我公务繁忙,要立刻回府!
南清清接口道:送王爷!说罢,屈膝一跪,其他人等,自亦不敢怠慢,全都矮下身去,跪送王爷。
东州王深深看南清清一眼,向独子高承先一使眼色,返身即走。
高承先盯着南清清,恋恋不肯离去。
南清清只当不见,高承先只得近她一步,恳切道:清清,改日再来看你,请保重。
东州王回到王府,犹怒气未息。紧急找来陈总管和亲信,忿忿道:这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
陈总管道:依属下看,小侯爵文武双全,从前就曾领军出征,侯爷一死,更看出她的本事。
东州王傲然一笑:本王不相信一个小小丫头,能成什么大事。
虽然是个小小丫头,但她手握兵符,不可不防。
兵符是本王心中的一个隐忧,依你看,如何夺得?
依理说,侯爷一死,兵符理应交到朝廷。
东州王得意道:一王一侯,半壁江山,如今这半壁江山,就全归本王了。
陈总管犹豫道:王爷,有件事,属下不敢瞒您。
东州王疑惑道:什么事?
据侯爷府来的消息,侯爷临终,曾关起门来和小侯爵密谈。
谈些什么,可清楚?
陈总管摇头:虽然不清楚谈什么,不过,据说小侯爵曾吩咐递进文房四宝。
东州王一惊,喃喃道:一个人临终,连说话都费力,他要文房四宝做什么?突然正色看陈总管:依你看,他要文房四宝做什么?莫非
属下猜想,他既已知道王爷心事,临终前要文房四宝,很可能写下密折。
东州王点头:本王也是这样想。依你看,如何才好?
回王爷话,当然先取得兵符和密折,这两件要物一到手,王爷行事也便利。
好。东州王道:传令下去,不计任何手段,只要能得到南清清手上兵符和密折,每样赏黄金三千两。
太好了!陈总管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说王爷手下的人,就是侯爷府的人,恐怕也跃跃欲试吧?
整整一个下午,南清清静待东厢房。在父亲生前的书房独坐,心思不免翻涌。天已经黑了,她让自己翻涌的心逐渐平静,小红却在此际匆匆进屋来。
看过老夫人了?
是。小红道:老夫人已安歇。
侯爷的事仍瞒着她?
是。小红道:老夫人还问起小侯爵,我说这两天小侯爵巡查去了。老夫人要您多保重。
南清清点点头,怅然道:我不是不去看她,怕自己难过让老夫人起疑。沉吟了一下,问:姚总管呢?
外头候着。
姚家祥被唤进来,看南清清满脸凝重,小心拘谨问:小侯爵有什么吩咐?
侯爷后事已了,我要兼程赴京,府里上下,一切托付你。
姚家祥点点头,试探问:小侯爵此去,专程送兵符去?
南清清嗯了一声。
依属下看,不如将兵符托王爷送往京里。
南清清一愕,冷冷问:为什么?
小侯爵家有大丧,不宜远行。
侯爷已经入殓,何曰不宜?
这姚家祥支吾一下,说:四十五万军士,无人统御。
全体军士,悉听兵符行事,兵符既在我手,怎会无人统御?
只是小侯爵远行这段时日,如何兼顾?
无妨,快马传令各路诸将来府侯命。
什么时候?
我启程前一个时辰。
小侯爵何时启程?
三日之后卯时。
是!姚家祥嘴里应着,却面露犹豫之色。
南清清瞧在眼里,讶异问:你有话想说?
姚家祥点点头,说:属下从小看小侯爵长大,如今侯爷崩逝,千斤重担,只怕小侯爵太辛苦,属下不忍,愿为小侯爵分忧解劳。
南清清讶然道:你如何分我忧?解我劳?
小侯爵入京,属下愿随行。
你能武?
姚家祥摇头,尴尬道:不能。
这一路艰难险阻,你是文弱书生,怕要徒增困顿。你在府里坐镇即可,不须随行。
属下
南清清看一眼小红:她与我同行,你不必挂心。
是
还有,老夫人替我照顾好,她若问起侯爷,就说是奉诏入京。
姚家祥退出东厢房后,南清清心绪紊乱,不发一言,小红小心翼翼唤她:小侯爵。
南清清漫应一声。
您,不去歇着?
我要静一静,你去沏杯茶来。
小红匆匆出去,南清清感觉太阳穴隐隐和痛,举起双手搓揉,忽听得-嗦声,她只当是小红。声音迫近,她惊觉与小红大不相同,正惊疑,话声传来:小侯爵,这两日劳神过度,想是脑袋瓜子不舒畅,要我效劳吗?
说话的同时,一把冷冷刀刃已架在她颈项。
南清清一怔,随即镇定问:你是谁?
小名小姓,不敢劳小侯爵动问。
南清清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小事两件,那人道:第一,劳驾小侯爵取下脖子上的玉佩来
你要玉佩?南清清沉吟一下说:这里稍待,我着人去取。
那人怒道:小侯爵,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要的玉佩,不是普通玉佩,就是侯爷交与你的那块兵符,这会在你胸口上,你是姑娘家,我不便无礼,自己取下!
好!南清清慨然应允。
还有,密折。
南清清一惊:什么?
别装糊涂,侯爷临终写下的密折。
我不懂你说什么?
侯爷临终之前,要文房四宝做什么?
南清清又是一惊,随即镇定道:告诉你也无妨,侯爷隐藏一批珠宝,临终时自然要将方位画与我看。
那人精神为之一振:真的?
爱信不信,随你。
好,姑且信你。那人道:先把兵符交给我。
在这儿南清清探手入颈间,取出玉佩,道:拿去。
那人心中狐疑,便道:不要耍花样。
耍啥花样?南清清笑道:莫非我答应得快,你起了疑?
你倒是厉害!那人奸笑:一言道出我的心事。
玉佩就在我手上,你爱要不要,随你!
那人稍稍迟疑,便右手握刀刃,左手取玉佩,南清清倏然高举双手,往后一拿,正擒住那人肘上关节,那人只觉双手一麻,刀刃铿当掉落,玉佩往上弹去,南清清一跃,轻巧巧接住玉佩,双脚甫落地,右脚瞬间踢出,那刀刃被她使劲一击,震落数步之外,南清清再一跃身,接住刀刃,飞扑过去,架在那人脖子上。
她松一口气道:礼尚往来,这是公平交易!
看那人蒙着脸,又道:明人不做暗事,蒙着脸不敢见人,你是什么来路?
小侯爵。忽听后面应声道:他跟我一个来路,玉佩交来,否则要你一剑穿心。
南清清后背果真被剑抵住。
忽听脚步声,小红啊!的一声叫。
后面那人喝道:不许出声,不许走动,否则我先对小侯爵下手。
小红果然闻声听命。
南清清道:朋友,你这同伴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刀刃,你不怕我先取他性命?
不要忘了,小侯爵,你的性命可比我这朋友值钱太多了。后面那人道:我们只求达到目的,不惜牺牲。
好,我成全他!说话的同时,南清清抽开刀刃,将蒙面客朝前一推,那人一个踉跄,眼看要扑倒,南清清一个急转腰,迅即偏离了背后的剑锋,再一挪步,人已站到蒙面客的跟前,双手朝前一推,蒙面客向后一仰,一声惨叫,剑锋已扎透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