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以菲手里紧紧抓着手机,看着电话簿里秦牧宇三个字,此时此刻竟是分外的想念。
她想听听他的声音,虽然这八年来,她一次也没打过这支电话……
为何此时会想打给他呢?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心溜到别的男人身上?会吗?她思念了这男人八年,就算没有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就算没有捎过只字词组给他,但他每到一处都会寄明信片给她,与她分享他走过的每个地方,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生命一样。
虽然,这是她的错觉,百分之百的错觉,可是,她却自作多情地依凭着这样的错觉一直活到现在,总觉得他迟早会回来,总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会爱上她的……
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交过男朋友,连动心都没有过,她甚至怀疑除了他,她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她的生命终将因为等待这个男人而逐渐逝去,留下的将是一大迭明信片般的回忆,再无其他。
骆以菲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丢在一边,翻开包包里那迭差一点就被歹徒抢走的明信片,一一摊在床上,一张张看着,细细地瞧着,用他的笔迹想象他写这张明信片时的心情,用他的字句想象他当时想着她而写下这些话的神情……
然后,她的心会痛会疼,因为太过思念的缘故。
这些年,不管她人在哪里,她都会把这些明信片带在身边,就当成是他陪伴在自己身边那样,就算忙到没空拿出来看,也不会感到那么的孤单。
她想,她是爱着素牧宇的,虽然这样的爱从来就不该开始,也早该随他的离去而结束,但当她在他离去多年后收到他第一次寄来的明信片后,她便可笑的有了期待。
她不敢搬离大学时的租屋处,一直到现在都还住在那里,就怕断了他的音讯……很可笑很可卑,她讨厌死这样的自己,却没有勇气放掉。
她曾经想写信问他,他为何在多年后突然想寄明信片给她?又为何以为她一定收得到,还一封一封的寄?可是她一直没问,一来因为他居无定所,国际邮件往来费时,很容易便错过了,她也没有他的其他联络方式,除了手机。二来,是因为她连打手机给他的勇气都没有。三来,是害怕问了,就再也收不到他的音讯。
他们的关系就像易碎的琉璃,只能维持外在的美丽,放在一角让人观赏用的,捧起怕摔破,不如不碰,至少,它还可以保持住永远的美丽。
骆以菲淡淡的笑着、想着,今夜,不知为何特别多感触,也特别觉得落寞非常。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在这静寂的午夜里,这样的声响很容易震得人心慌。
她拿起方才被丢在一旁的手机,看着来电显示,这一看,人一整个从床上弹起来,还差点没把手机给丢出去……
竟是他?秦牧宇!
她正在这里漫天漫地的想着他,难道他感应到了?不对,这八年来他一次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她,为什么现在突然来电?而旦是在这个夜深人静、她很想很想他的时候?
太诡异了……
骆以菲瞪着手机,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脑袋发胀发热又发晕,她怀疑她等一下接电话时发得出声音?
“喂……”她终于按下接听键,手却抖得厉害。
“是我。”好听的嗓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她没故意问他是谁,一副假装忘了他,甚至已经从手机里把他除名的样子,虽然她真的很想那么做,可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就是装不来。
“嗨……”她紧张得喉头发紧、额冒汗。
对方突然传来一阵低笑。“我没打扰到什么事吧?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轰地一声——
她的人像是被雷劈到!
这男人怎么还是一样恶劣又玩世不恭,连这种令人脸红的玩笑也开?而且还是面对她这个八年来都未曾再见过一面的学妹!终究是,一点都没变吗?如果一切都没变,他为何突然想打这通电话?
“我只是在睡觉……”她顿了一下,觉得这个答案好像也会让他想歪,又补了一句。“现在很晚了。”
秦牧宇似乎愣了一下,才问:“你人在国外吗?在哪儿?”
“拉斯韦加斯。”
他吹了声口哨。“这么巧……”
巧?巧什么?骆以菲呆了一下。“不要告诉我,你人也在这里?”
秦牧宇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吓坏了吗?当真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呵,怎么办?若是真的,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又在说胡话了……
骆以菲昅吸鼻子没答腔,听见他的笑声,听见他在说笑,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阳光强到让人睁不开眼,那戏谵的嗓音及神态,明明不正经,却又轻易地撩拨她的心。
八年了……她听见他的笑,却只想哭。一千万个幸好,他没有因为学姊的死而走不出来,也没有因为学姊的死,连听她的声音一次也不愿。
终究,他还是出现了,就算只是一通电话,这对他而言已经是迈出了好大好大一步,让她感动得想哭。
“骆以菲,如果你快哭了,就把你的眼泪给我吞回去,都几岁的人了,还一点长进也没有,动不动就哭?”秦牧宇的嗓音沉沉地,字句里都是责怪,但更深层的意义是心疼。
他怕她哭,怕死了,因为怕,这八年多来一通电话也不敢打。
八年,多长的一段时间,他曾经想过这丫头也许早把他忘了,没想到她还像个傻瓜似的……
他的心紧了紧,闷痛着。
“我没哭。”
“最好不要,你知道我多没心没肺,不会疼惜你。”本来没打算哭的骆以菲,听见他这么说,手蓦地捣住了嘴,眼泪汪汪的落下。这下好了……他真的把她惹哭了,害她没办法再说一句话,因为她一开口就会泄了底。
她那端一直没说话,只听见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极其压抑,像是从指缝间传出来的。
秦牧宇沉默了好一会儿,就这样静静的在电话里陪着她,过了好久好久,他方说了一句——
“你睡吧,不吵你了。”说完,便要挂——
“学长!”她忙不迭地唤他,不想就这样挂了电话。
很多事,就像下棋,一个点动了,整盘局就变了。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本来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可是他突然来了电话,打破了原本的一切……
这会儿若挂了电话,她是否还要再等个八年才能听见他的声音?这样想着,她突然大感无力,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撑过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点的死去,求个重生!
“有事?”他问,慢了好几拍,像是根本不想回应似的。
她想问他,他究竟是否爱过她?
她想问他,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寄明信片给她?
她想问他,他究竟要不要她?如果不要,她就要去爱别的男人了……
一堆问号就梗在喉间,只要她冲动一些,就可以把多年的疑问全问出口了,真的,只要再冲动一些……
可话到唇间,她却尝到了自己的泪,竟半句话也问不出口。
“没事……”她咬唇再咬唇,尝到的不只是泪的咸,还有血的味。
秦牧宇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轻叹了一口气。“那我挂了?”
“嗯,再见。”她比他快一步合上手机盖子,下一秒她便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音。
痛快淋漓的哭,彻头彻尾的哭,像是要把八年的泪都一并流干流尽……
其实他错了,她骆以菲是有长进的,不会再动不动孰哭的……就算哭,也会偷偷躲起来哭……
今夜的她,不是二十七岁的骆以菲,而是十九岁的骆以菲。
所以……
就让她狂哭一回吧,哭完了,也许就会忘记……
哭了一夜,又想了那男人一夜,骆以菲竟睡到日上好几竿了才起床,看着表,已经快十一点,她想起今天一早和大家约好十点要在DW签约,着急得连梳洗都省了,直接在黑色背心外头随便套了一件白色外衫及牛仔裤,拿起包包、手机、钥匙再穿上运动鞋,便用跑百米的速度下楼,而后冲出饭店门口,上街一路奔跑着,直到DW的会议室。
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在会议室门口跌一跤,在场几双眼睛都盯着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各位,我睡过头了……”她边喘边道歉,一手还擦着腰际,因为跑太快,平日不常运动的她不只喘,还觉得腰有点疼痛,快要直不起来。
“我们已经结束了,骆大编剧。”说话的是安亚,她笑咪咪的看着一路跑来的骆以菲,很是同情的样子。“你还好吧?眼睛肿成这样,谁欺负你了?不会是哭了一整夜吧?天啊,告诉我是哪个兔崽子,我把它烹来吃了,竟敢欺负我们的骆大编剧?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被安亚这一说,全部的人都盯着骆以菲肿得很不象样的眼睛看。
骆以菲压根儿没想起昨晚哭了一整夜的事,一早起来连脸都来不及洗就冲过来了,自然也没看见自己的肿样根本见不得人,经安亚一说,糗得忙捣住眼,恨得想把安亚小姐的细皮嫩肉给咬下一块来。
该死的她是故意的吧?她眼睛肿了,需要她这样大剌剌的公告天下吗?私底下糗她一下就成了,这里人这么多,存心要让人笑话她吗……厚,真是越想越丢脸!其他与会众人在邵千阳的示意下,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
安亚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刚签好的合约递给她。“骆大编剧要不要看一下合约?”
“不要,那又不是我的工作。”别想骗她把手移开她肿肿的眼。
骆以菲气得咬牙,转身就要走。
她真是昏头了,忘了自己只是个编剧!签约这种事交给制作人就够了,她匆匆忙忙的赶来做什么?人家干编剧只要在冷气房吹冷气哈烟想剧本就可折腾一整夜了,她呢,跟剧组东奔西跑不说,连制作单位的杂事都揽上身,果真是穷忙话,还送上自己当成人家的笑话一则!
啧,呕啊!呕到她现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得蒙着眼睛走出去……
一只大手突然过来拉住她。
骆以菲一愣,正想抬眼看是谁,就听见大手的主人说:“跟着我走就是了,不必抬头。”
这嗓音,她哪会不识得?昨天毕竟和这人处了一整个下午,还靠得那么近那么近……一想到,又脸红耳热起来。
邵千阳带她去外头吃早餐。
走出饭店后没人认识她,他才伸手拉下她遮住一双眼的手,低笑的瞅着她。
“不会是为了我哭肿了眼吧?”他的唇角在笑,眼底却没有,深潭似的眸幽深得让人感到有点冰寒。
被他这一望,骆以菲下意识地低下头,现在的她铁定丑爆了,最不想让他看见,他却看得很理所当然。
见她不语,他也没再问,拉着她的手左弯右拐了几回,走进了一家小店,扑鼻而来的包子馒头香、纯纯的豆浆味,让人闻之便要垂涎三尺。
天底下再好吃的食物要是天天吃也会腻,这时就更会想念浓浓的家乡味,骆以菲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起头一瞧,眼前的果真是一间传统极了的馒头豆浆店,让她惊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