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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暂时消失。
合约已签,林嘉惠的书交稿在即,我只好带上我的手提。我去了京郊的一个小招待所,以前陈昊曾经带我去过,那里有点小山小水,重要的是安静,我好像从没有过如此认真的写作,一气呵成,一个完美的林嘉惠在字里行间慢慢凸现。
我知道他们是爱过的。就像我和张力。只是每个爱情都危险,人算不如天算,伤心人最好还是躲起来哭,才不会那么丢人。
山中一日,人间千年。十天后,我把稿子整理完毕,决定回去的时候,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陈昊。他迅速地接,喘着气问我:“你到底去了哪里?手机也不开。”
“我写完了。”我说,“林嘉惠的自传,应该很棒。”
“晚了。”他说。
“什么晚了?”我迷迷糊糊。
“你到底去了哪里?天不吐?不看报纸不上网?”
我朝他大喊:“你跟我说清楚!”
“你先回来吧。”他说,“我们见面谈。”
还是老地方,陈昊带了一大堆报纸来见我,声音急促:“真吓人,还翻出了派出所的纪录,盗窃,还有……”
是张力的报纸。
当然,他并不是为了报复我。他刚刚回国,急于立下一番业绩,在集团里站稳脚跟。他打着海归的旗号,忽略这个圈子的潜规则。他成功了,我能听见印刷厂里报纸疯狂加印的刷刷声。钱的声音。
而纯白无瑕的偶像林嘉惠,在瞬间坍塌。
“你还有别的选择。”陈昊说,“披露你知道的一切,再加上你和林志安的绯闻,出一本书,小勤,你只需一夜,就可以暴富。”
哦,不,不,当然不。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陈昊跟在我后面,低声问我:“小勤,我想知道你和林志安,是不是真的?”
我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无声地退后,没有继续跟着我。
我回到家,用了整整一天才拨通了林志安的电话。他的声音非常疲惫:“我很忙。”他说,但是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和我约了时间,在我家楼下见面。
会面的一刹,他对着我,高高举起双手。我明白,这个姿势代表:结束了。林嘉惠的神话,我可以小挣一笔的活计,还有,我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唯一的一个吻。
都结束了。
“到底为什么?”我问他。
他疲倦的样子,也还是非常之帅,他耐心和我讲述:“本来以为没有钱搞不定的事。我们的后台老板,非常有钱,你也知道。但是这一家不买账,据说一个高层刚刚从德国回来——外国人,真的就不吃钱这一套?”
“什么都查出来了,他们真够厉害的,挖地三尺。”林志安的神态里,有一种灰败的绝望,我看了心如刀绞。
“还可以挽回的!”我慌不择言,抓住他的胳膊。“林志安,你听我说。没有不认钱的,一定是钱太少了。你们后台老板不是很有钱吗?给他们啊,让他们撤掉稿子,让他们道歉,对了,你们可以干脆把这间公司收购……”我语无伦次。
“没必要了。”林志安的口气里有无限凄凉。
其实我明白。没必要了,名声坏成这样,林嘉惠已经没有继续的价值。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出名的漂亮女孩成千上万,很快就能找到一个新的林嘉惠——更听话的一个。
我感到林志安把我的手,温柔地,但是坚决地,从他的胳膊上撸下去。
“林志安,”我冷静地问他,“我们之间的那些,是不是全都不作数?”
他恳求似地看我一眼:“小勤,现在不要说这些好吗?我要赶回去照顾小惠,她的状况很不好……”
他急匆匆地走了。我看着他的白色福特潇洒地拐个弯然后消失不见。但是车又忽然地回来,我的心里有刹那的狂喜,他在我面前摇开车窗,看着我,我本已冰冷的的心一点一点地温热,我等着他开口,说出我想听的话。
可是他却问我:“你和那个张力,是旧日恋人,对么?”
我惊讶。
“小勤。”他说,“我多么希望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百口莫辩,说不出一个字。
他摇上车窗,将车再次开离我的视线。
我慢慢走回家,忍住不掉眼泪。白色的花伦天奴长裙铺开在我的床上,从公主打回灰姑娘的原形,如此轻而易举。
后来,根据媒体的报道,林嘉惠的自杀,发生在傍晚6点到六点半之间,应该就是林志安离开她来见我的那半个钟头。
她死了,无法抢救。
那夜,我接到无数书商的电话,伊人已逝,与她有关的东西都可以卖大价钱。我知道是陈昊一片好心,但我不能接受,我坐在电脑前,按删除键,一个字一个字将那五万字慢慢删去。电脑里放的林嘉惠的歌:当夏日最后一朵玫瑰,开在空房间寂寞的酒杯……
我知道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怀念她,我知道我是她最不在意的一个。
可是,我也知道,我的眼泪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