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芯等人一惊,急忙拔出剑来,定睛一看,来的人正是那个叫化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将剑又插回了腰间。
粉芯道:“嗬,你的命倒是真大呀,那么多人,怎么跑出来的?”
叫化子道:“我一个叫化子,他抓我有什么用?还得贴给我饭吃,所以他们把我放了,叫我来抓你们要酒钱。”
粉芯道:“要什么酒钱?你喝酒难道让我们付帐么?”
叫化子道:“这可是你们先答应的。再说,你们这钱来的也不是正路的,我可是亲眼所见的,按规矩,见到的就应该分一半,我没要一半,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粉芯道:“胡说!你怎么知我们这钱来的不是正路?你亲眼看见,你一个瞎子,看见什么了?”
叫化子白眼珠一逛,一指紫芯道:“我亲眼看他从那个富贾腰里摸银子,你们还要耍赖么?”
粉芯扳起了脸,道:“喂,要饭的,你好话告诉你,你要是识相的,趁早给我走,趁姑奶奶们还没生气,给你留一条活路,要是晚了,我们可不客气了。”
叫化子道:“不客气你又能怎么样?哼,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银子,我就喊起来了!”
他向后一退,果然扯起嗓子喊了起来:“捉贼呀,这伙人偷了人家的银子啦!”
虽然是在荒山僻岭,做贼总是心虚的,粉芯听他这一喊,忙叫道:“喂,你喊什么?再喊我可要杀了你了!”
叫化子听她一说,撒腿就跑,嘴里叫道:“救命啊,杀人啦。”
紫芯道:“别让他跑了!”
粉芯一马当先,拔剑向那叫化子追了过去。
叫化子跌跌撞撞地跑得很慢,粉芯几步撵上了他,望他的背后就是一剑。
说来也巧,就要这个时候,叫化子突然被绊倒了,向前扑在地上,又就势滚了一下,粉芯这一剑刺空,人却仍向前冲着,叫化子这一滚,不仅躲过了她那一剑,而且也躲过了她跟着踏上来的那一脚。
绿芯不由得“咦”了一声。紫芯她们也觉出了蹊跷,一齐拔出剑围了过去。
粉芯一剑刺空,使了一个鸳鸯连环步,前脚尖一点,便旋了回来,返身又是剑。
那化子也不起来,就在地上一滚,又躲过了这一剑。
粉芯的鸳鸯连环步甚是伶俐,如晴蜒点水一般轻盈,一剑不中,脚尖一点又转了过来,剑也随着翻转,紧接着刺了一剑。
叫化手仍是在地上一滚。
粉芯连刺了七、八剑,叫化子在地上滚了七、八滚,连根汗毛也没伤着。粉芯心里有气,脚下更快起来,她那套连环步使起来,衣袂飘真如一团粉色的芙蓉一般,再加上剑光闪闪,更是美不胜收。
叫化子在地上滚着,拍手叫着:“好看,好看!”
他见粉芯转的快,在地上滚起得快起来,东来西去,总在粉芯的裙子下过,过一回便喊一回好看,他虽是个瞎子,可也把粉芯臊得满脸鲜红,恨不得一剑就结果了他。
紫芯突然道:“粉芯,你且停一停。
粉芯听得紫芯叫,不得不停了下来,心中怒气却难平,忿忿地看着叫化子。
叫化子道:“哎,你怎么停下来了?我还没看够呢!”
紫芯道:“哎,这位朋友,你究竟是什么人,找我们倒底想干什么?还望说明。”
叫化子笑道:“这位小姐,你跟我这一个叫化子怎么客气起来了?我是什么人你还看不出来吗?一个要饭的化子。我找你们也不为别的事,就是想分我该得的那一半银子。”
紫芯道:“你想要银子是吧?好哇!喏,这是我偷来的那袋钱包,咱们一家一半吧!”
她将钱包往天上一扔,随手用剑一划,钱包被她在正中不偏不倚地一剑划开,一半向叫化子飞去,另一半她又抓在了手中。
叫化子一扬手,接住了钱包,道:“好功夫,好,既然你肯分一半银子给我,我也就不烦你们了。不过你们要记着,以后你们再干什么买卖,可别让我看见,要不然,我可还是要分一半的。”
他将半边钱包揣起来,银子掉了几块在地上,他摸了半天拣起来,也揣在了怀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粉芯道:“小姐……”
紫芯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粉芯不吭声了,呆呆地看着那个化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粉芯道:“哎,我可是想不明白了,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到手的东西,就这样叫他白白地分一半去么?”
紫芯道:“这几两银子算得什么?我着这个也不是个好缠的,咱们何必惹他?叫他缠上,恐怕麻烦也不少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咱们施舍他一回吧。”
粉芯方才也觉得这个叫化子非同寻常,可她受了他的戏耍,心里怒气难平,道:“这等人,留着终究是个祸根,不如一剑杀了痛快。”
紫芯道:“罢了,我们这一天在他身上也费了不少的功夫了,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小姐和白芯在山上,咱们去久了,他们也不放心是不?走吧,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叫你出这口气就是了。”
粉芯听她提出小姐,不再吭声了,只好闷闷地跟了她们走。
她们在路上,数粉芯最为活跃,现在她不吭声了,就显得有些沉闷起来。
蓝芯捅捅翠芯,向粉芯那边眨眨眼睛,突然高声道:“喂,翠芯,你说那个瞎子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呢?”
翠芯道:“废话么!看得见还叫做什么瞎子!自然是看不见。”
蓝芯道:“我不信。我说他一定看得见。”
翠芯道:“何以见得呢?”
蓝芯道:“我看他在粉芯的裙子钻一回说一声好看,钻一回说一声好看,他要是看不见,怎么能那么说?”
翠芯道:“废话,你不让他说好看,还让他说好闻么?”
绿芯和紫芯听了,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们几个自小在一起打闹惯了的,若在平时,粉芯与不会拿这笑话当一回事,可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听她们如此编排自己,正好勾起了心头怒气,刷地一下拔出一剑道:“蓝芯,你在这里消遣我么?”
蓝芯见她生了气,伸了一下舌头,道:“呀,你还真生气呀,我不过是开一个玩笑嘛!好好,都是我说错了行了吧?我在这里给你陪礼,给你磕头,这总行了吧?”
绿芯过来劝道:“罢了,大家都是姐妹,为一句笑话就剑拔弩张的,何苦呢!”
翠芯也过来幼道:“行了,粉芯,你说蓝芯的时候,嘴下可留过情么?她可没和你急过。”
粉芯将剑愤愤地插了进去,道:“好,我就饶了你这一回,你们记着,以后谁要是再跟我提这个事,我可不客气!”
蓝芯道:“好啦好啦,酸脸猴子似地,以后不提行吧?倒像真叫人看见了什么一样。”
粉芯道:“你还说!”
蓝芯道:“不说不说……”她转脸对众人道:“你们听着,从今以后谁也不许提这个事,谁若再说,我可跟她急!”
翠芯笑起来,道:“呸,好一张巧嘴,事是你挑起来的,现在你倒出来做好人了!”
连粉芯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大家的心里都轻松了不少,走得也轻快多了。
紫芯扯了粉芯一把,落在后面,悄声道:“哎,你怎么生我的气呀!”
粉芯道:“生!跟你说,你当主子呢,我也没什么不服,可你这么处事我可就不服气了。咱们几时受过这等气?偏偏我就受气!”
紫芯道:“啊,你当我是个愿意受气的人么?我当时也想一剑杀了他呀!只是我看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粉芯道:“胆小鬼,那个雷泽澈也不知给你灌了些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紫芯道:“我胆小?我的胆子还小么?咱们要是没事,就是打不过他,也要和他拼一拼,可咱们有事呀!小姐和白芯还在山上等咱们,咱们要是在这里伤上一个两个的,值不值呢?我头一次带大家出来,总想平平安安地带大家回去,要是你你也会这么办的?”
粉芯道:“可这算是怎么回事,咱们弄到手的银子。平白无故地就给他讹去一半,这事要传出去,咱们这伏牛门在江湖上可就让人看轻了。”
紫芯道:“咱们没戴面具,他知道咱们什么?说心里话,这也是我让大家把面具摘下来的原因。要是戴着面具,刚才这一仗你当我不打么?不过那个小子我也记在心上了,但愿这一世他别让我碰上,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他!”
她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粉芯也不吭声了。闷头走了半天,道:“唉,咱们伏牛门的人手也是少了些。”
紫芯道:“万事起头难么!要招兵买马,咱们一要有钱,二要有名声。咱们就这几个人,要干就干这几件大事,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等咱们的名声大了,人手多了,到那时,再顾这些小事吧。”
粉芯道:“紫芯,真看不出,你还真是块当帮主的料哎!”
紫芯道:“别胡说了,我这只是替小姐办事,所以才处处小心。等小姐生下孩子,我还是要走的。”
粉芯叹了一口气道:“紫芯,你真福气,都是一样的小丫头,你到底混出头来。我们,唉……”
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忍住话不说了。
紫芯拍拍她,没有吭声。
她也当过丫头,太了解粉芯的心了,她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化解地好。
在粱山的丫头谁心里没有过怀春的时候,谁没有过年华虚逝的感觉呢?大家都忍着,压着,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她忽然冒了一个奇想:“规矩既是人定的,我们伏牛山又叛离了阴帮,那些个规矩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呢?”
这念头一出,她自己先被吓了一跳,她向四处看看,蓝芯她们说说笑笑地根本没有注意她,其实,她们就是看她,也是无法知道她心中有什么想法的,可就是这样,紫芯的心里还是很不安。
她努力把把这个念头丢掉,没想到这个念头在她的心中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傍黑的时候,她们来到了辛集。在镇外,他们找一个投有树林停下来,绿芯会易容术,给她们改了装束,扮成了几个男人的模样。
粉芯穿着衣服,打量着别人,道:“紫芯,你也太小心一些了,扮成了这副狗样子,可怎么见人?”
紫芯道:“小心无大错。咱们明天还要去踩盘子,别露了行藏。要不然,事成之后,人家想起来是六个戴青铜面具的女人做下的。再一想,曾经在哪家旅店过见几个衣着差不多的姑娘,我们还戴面具有什么用?咱们自是不打紧,可小姐与白芯的面目是不能让人看的,所以咱们还是做得越神秘越好。”众人都点头应是。
几个人将换下来的衣服用包裹包严,背在了身上,向镇里走走。
镇首就接连着三,紫芯选中了靠外边的一家,她们这一行人虽然变了妆束,噪音却难改,只有绿芯一人变声变得好,所以一切事都由她出头联系。
辛集是个不大不小的市镇,来往的客商不多,店里大半房都空着。绿芯下了后院的一个小楼,一来图它靠后墙,出入方便,二来又图它楼上的窗子对着前院,院里的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比较安全,三家客栈唯有这家独门独院,大门一半,自成一统,比较清静。
看了房子,大家都满意,上了楼,早有伙计送来热水,众人关上门洗罢,又吩咐来到水的伙计将晚饭送上来,一伙人闲在起来,有的喝茶,有的歪在床上,只有绿芯一个人在窗前望风。
她突然将身一闪,转到了窗后,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向里屋挪去。
众人不知就里,也跟着她往是屋时挪去。
里屋没有点灯,绿芯隐到窗后,示意大家过来看。
众人探头一看,心中均是一愣,只见那个叫化子正在前面与伙计纠缠。紫芯示意大家不要出声,静静地听着;只见那伙计拿了两个馒头了来,扔给叫化子道:“给,快走吧!”
叫化子道:“掌柜的,天都这么黑了,你叫我往哪里去?我看这天好像要下雨,你行行好叫我进去,随便猪窝狗圈边给我指块地方,能避雨就行,我明天一早就走行么?”
伙计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给了你吃的,你还不肯走,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吗?这院里商贾小贩什么人都有,还有女眷,你住在这里,明日起来,要是有人不见了银子,丢失了货物,我和我都脱不了干第。你也算个在江湖上混的,怎么这么点事还不明白?”
叫化子道:”爷耶,我怎么不懂?只是这天要下雨了,你看我这一身衣服,叫我往哪里去?好歹叫我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就走还不行么?”
伙计板起脸道:“不行,你要怕下雨,我告诉你一个去处,从这里往城西去七八里,有一个山神庙,那里是个空庙,你到那里去住吧。”
叫化子道:“七、八里远哪!爷耶,我走了半个多月,这脚也磨出了大泡了,天又这么黑,人生地不熟的,我又是一个失明人,你叫我哪里找那破庙去?就是能找到,也未必走得到那了,求求你,就行行好吧。”
伙计不耐烦了,道:“去去去,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可叫人拿棒子哄你走了。”
叫化于见他翻了脸,道:“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道:“爷耶,我着你们前那个大门洞也能避雨,我就在那里将就一夜如何?”
伙计道:“喝,你这化子怎么这么难缠?你呆在我们门洞里,还有客人能上门么?”
叫化子道:“爷耶,今晚上有大雨,怎么会有客人呢!”
伙计啐了一口,道:“呸!你也是个吃张口饭的,说话这么不吉利?我们是开店的,你说我们没客人,不是咒我们么?”
叫化子道:“大爷息怒,我说的是实话,今晚是真有雨么?”
伙计抬头看看天道:“鬼话!天要下雨,怎么我看不出来?”
叫化子道:“爷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有这么个毛病,天一下雨,我这脖子上就冒汗,不信你摸摸,这雨还不小哩!”
伙计好奇,伸手摸了一把,道:“咦,怪事,天下真有属王八的,我不信!”
叫化子道:“你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如何?”
伙计道:“赌?你一个叫化子,和我赌什么?”
叫化子道:“哎,你没听人说么?化子的腰里也有二两压腰钱哩!还真不瞒你说,我前些日碰到了一个大善人,赏给我一块碎银子,也有二、三钱吧,我就和你赌上如何?我要是输了,就把这银子给你,你要是赢了,你就在下雨的时候让我在这门洞里住上一夜如何?”
伙计道:“喝,你这个化子可真是个怪物,你有银手跟我赌?为什么不拿来住店呢?小店有通铺,四钱银子一宿,看你可怜,我就收你三钱吧。你将银子给我,我就带你进去,也不用你在这里磨嘴皮子了。”
叫化子嘻皮笑脸地道:“爷耶,你几时见过花子花银子住店了?行有行规,这行规我可破不得。”
伙计笑道:“可也真是,要是花得起住店的钱,你就不当化子了,行了。你就和你赌这一回,我也不占人的便宜,今夜要是没雨,你明早把那三钱银子给我,要是有雨呢,我不仅准你在门洞里蹲一夜,明日早上我还给你十个馒头,两大碗红烧肉,算来也算三、四钱银子,你不吃亏吧?”
叫化子道:“这位爷,你真是一个善心人,我给你磕个头吧。”
伙计道:“得,你们这套我见得多了,嘴里说磕,奴膝直向前弯,就是不往下跪。免了吧,我也不缺你一个头孝顺。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天要是下雨,你可不许到我这门洞里来,别搅了我们的生意。”
叫化子应首,千恩万谢地去了。
伙计转回身,对身边一个看热闹的伙计道:“小全子,你说今晚有没有雨?”
那被叫小全子的人看看天,道:“我看没有。”
伙计道:“你说没有么?我说有。我和我赌三钱银子如何?”
小全子急忙躲开道:“大哥,你可不是傻耶!本来我是个看热闹的,你这么一来,不把我绕扯进去,成了我和那化子赌,你是看热闹的了吗?得,我不干。”
伙计道:“呸,三钱银子呗,把你吓成那样?你应当信这满天的星星大睛的天,叫化子说一句下雨就下雨了?”
粉芯在屋里悄声道:“哎,你们说今晚有雨没雨?”
蓝芯道:“我说没有,怎么,你也要和我赌三钱银子么?”
粉芯道:“赌就赌!你们谁还来!”
蓝芯道:“喝,看他那样,好像就胜定了他的,怎么,听着什么悄悄话了怎么的?”
粉芯一听,举手就要扑过去。紫芯一把拦住她道:“嘘,快别闹了,你们笑出声来,咱们可就露了马脚了。”
粉芯松开手,面上讪讪地,心里却是不大舒服。
粉芯知道她的心思,刚要说什么,忽然外边传来了一阵哭叫声。
众人趴窗向外看,可有前院的房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一伙人哭哭咧咧地骂着进了邻院,不多久就没有声息了。
粉芯好动,想出去看看,刚要动身,紫芯叫住了她。
粉芯道:“啊,出去看个热闹也不行么?”
紫芯道:“粉芯,还是小心点好。那个叫化子就在门外,瞎子的耳朵是最灵的,别叫他觉察出什么破绽来。”
绿芯看见地端菜盒从前院出来,道:“都别说话了,送饭来了。”众人出了屋,都远离窗口,伙伙敲门进来,将饭莱摆上道:“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绿芯道:“没事了。哎,对了,方才外面吵吵闹闹的干什么?”
伙计道:“客官,你们是外地人,管这些闲事干什么?”
绿芯道:“哎,你这人可真是,我们好奇,问一问又怎么了?怎么,你们辛集上的事都不许问的么?”
伙计见她发火,忙堆下笑脸道:“客官,别误会,是小人一时说走了嘴,你大人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计较。其实,我也是为各位爷好,在这辛集上,就是辛家大院的事问不得,管不得的。”
绿芯一听他说辛家大院,更加动了心,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伙计,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你看我们是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么?只是大家听到外面吵闹,心里好奇,问问罢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不说也罢了。”
伙计堆着笑,道:“这,这,这,哪有什么不方便,小人只是不想惹几位客官生气就是了。”
他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顺手将窗了关上,回头小声地说:“各位反正住一两天也要走的,我跟各位说了,各位就当个闲话听听罢。刚才你们听到的,是辛家的二少爷纳妾呢!”
绿芯道:“纳妾?纳妾怎么还哭天抢地的?”
伙计一脸忿色道:“客官哎,他纳妾只是说说那么好听罢了,其实就是强抢民女呀!这辛集上,无论是过往路人,还是进城赶集的乡下女子,只要有分姿色,让辛家的二少爷看上,那就等死吧!二十两银子一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立马就拉人!隔壁那家店里,掌柜的也是黑了心的,无论白天黑夜,日日给那二公子留着一个小院,抢来的女子往那院里一圈,或十天八天,或是三两个月,也有的一年半年,反正直到那二少爷玩够了,就一脚踢出来,人家再找新的。这街上,叫他祸害的女子也有百八十个了!刚才那个就是乡下来的闺女,跟老爷进城抓药,嘿,药没抓完,她倒叫人盯上了。他老爹跟着骂,那不,刚叫人给抬出去了,明天早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伙计说着,眼圈竟红了起来。
绿芯道:“嗬,这么无法无天,官府也不管一管么?”
伙计道:“官府?他们家就是官府!辛家的大老爷是京官哩!人都说他那官,比知府都大,这里的衙门哪里还敢管他?逢年过节的还得孝敬他哩!”
绿芯道:“呀,想不到这么个小地方,还有这么一个大户人家,他家里有很有钱吧?”
伙计道:“银子在他们眼里算什么?石头子罢了!你们听说过吗?人家那马桶都是金的!别的不说,就那二百几十号子看家护院的。你说一年得多少银子?在人家小菜一碟喽!”
绿芯道:“啊,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伙计道:“你们是外地人,我才跟跟他们说这个,你们听了这耳朵进,那耳朵出吧。我好心告诉你们,明日你们要是上街,大凡躲得开,别往正街那个大宅子去,那里看家护院的都是皇上,说不定怎么一眼瞅你不顺,你可就有罪遭了!”
绿芯道:“多谢指点。伙计,我们还得喝几杯,这碗筷你也不要收了,明天一早来收吧。”
伙计道:“是了,那就谢谢客官照顾了,小的这就告退了。”绿芯跟他出去,刚要拴上院门。
伙计道:“客官,咱们这小店里门是最严的,这小院,其实你关不关都不打紧。”
绿芯道:“我们兄弟几个走了一天,想好好歇歇,不想让别人来打扰。再说,听你方才那么一说,我们这心里也有点害怕呢。”
伙计道:“这也是,小心无大错,客官还是拴上门好。”
绿芯上楼来,见一屋子都闷闷地吃饭,也坐下来,将酒坛打开,每个碗里都倒满了,端出去,泼在了小院里。
粉芯道:“你这是干什么?”
翠芯道:“你不明白呀,男人还有不喝酒的?她这么做,是怕明日伙计来生疑。”
粉芯道:“啊,我是服了你们了,怎么这么仔细?哎,跟你们说,我听那伙计一说,恨不得今夜就到邻院去把那什么二少爷杀了。”
蓝芯道:“耶,你怎么也有侠义心肠了?”
粉芯道:“侠义心肠怎么了?未必侠客就不是人做的?”
紫芯道:“好了,咱们别斗嘴了,让他多活一天,明天,料他也躲不过这劫去。”
吃过饭,众人分头去睡了。因为都改了男人装扮,也不好脱衣,一个人个合衣而卧。
粉芯心里有事睡不着,见紫芯还在那里干坐着,问道:“哎,走了一天了,你不睡,在这里干坐什么?”
紫芯道:“那瞎子就在门外,我怕他惹事,在这里看着点,免得措手不及。”
粉芯听了,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露出来,道:“咳,要轮值也不能靠你一个人,这样吧,你先去睡一会,我在这里望着,到半夜了,我再叫你如何?”
别人听了她们的话,也都爬了起来。
紫芯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都去睡罢!”
粉芯也道:“就是,这里有我和紫芯就行了。”
绿芯道:“咱们还是排一排吧,一个人坐着闷不说,还容易儿犯困,大家轮一轮,也就好过多了。紫芯是第一班,然后是蓝芯、粉芯、翠芯和我每人一更。一个人也行,两人合值也可,听梆声换人。”
众人齐声应声,紫芯也不好坚持,就这么定了下来。
紫芯值过了第一更,看看蓝芯睡得很香,也不想叫她,一个人默默地坐着。
她一点倦意也没有。
以前,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过事,可现在,不知为什么,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不想都不行。
她最先想到的是雷泽澈。
在紫芯的记忆中,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叫她特别想记住的欢乐事,除了和雷泽澈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不仅仅是缱绻,还有那一次次的赌气,现在想起来,都让她特别地留恋。
她觉得自己在变,不仅是由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在处事的态度上,也受到了雷泽澈的影响。
她虽然从来没有在嘴上赞同过,可在不知不觉中,她暗暗地赞赏雷泽澈的那种包容一切的性格。她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所在的阴帮是那么可怕,这是她原来根本不敢想的。
她想起了现在,想到了她们的这个伏牛门的将来。
她知道这个伏牛门不是她的,跟她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关系,她只要等到阴灵灵生下孩子,就可以回到雷泽澈的身边去了。
但她不想这么走了。
白芯、蓝芯她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不想让她们也和自己一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她想改造这个新建的伏牛门,也算为自己的这些姐妹们做一件好事。
现在她正巧有这个机会。
她默默地盘算着。她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一切事在阴灵灵的眼里是多么大逆不道,可她不怕,因为她相信自己没有对不起她,也没有对不起自己姐妹。
但这些想法她现在不能和别人说。她要慢慢地一件件地做,尽量不露痕迹,让别人逐渐接受她的安排。
她笑了,忽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这念头甚至吓了她自己一跳。
梆打三更,外面突然起了风,接着便下起大雨来。
紫芯心里一惊,她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那个叫化子。
她越发觉得这个叫化子有些来历了。
粉芯也醒了,她听见雨声,惊讶地“咦”了一声,揉揉眼睛问紫芯:“小姐,几更了?”
紫芯道:“三更了。”
粉芯道:“哎,那你怎么不叫蓝芯换你?”
紫芯笑了笑,道:“我不困么。”
粉芯道:“不行不行,这家伙太偷懒了!”
她走到蓝芯的床边,扯着她的耳朵将她拎了起来。
蓝芯困意未捎,不满地道:“干什么呀你!”
粉芯道:“还睡,你看看都几更了?”
蓝芯这一次醒了过来,问道:“几更?”
粉芯道:“几更,三更了耶!”
蓝芯眼珠一转,笑了,道:“是么,那正好,该你值了。”
她返身又倒了下去。
粉芯一把拽住她道:“还睡!漏了一值,就那么算了吗?”
蓝芯道:“不算你能怎么样?你把二更给我找回来呀!”
粉芯道:“废话,时光是能找回来的吗?”
蓝芯道:“噢,我也知道找不回来呀,那我就没有办法了。睡觉,对了,紫芯,谢谢你啊!”
粉芯扯起她,道:“不行,紫芯替你值了一更,我却不能便宜你,你起来,你和一起值这一更吧!”
蓝芯被她闹了几闹,倦意也没了,起来道:“哼,我就知你是个坐不住冷板凳的,好,我就陪陪你吧!”
粉芯得意地笑着,道:“嗯,这还差不多。”她转对紫芯道:“紫芯,你去睡吧。”
紫芯笑了笑,转身进里屋去了。
蓝芯这才听到雨声,扑到窗前道:“哎,真下雨了哎!看不出那个瞎子,倒会看天。”
粉芯道:“瞎子看天,你说废话么?”
蓝芯道:“那瞎子可是有点来历,看他瞎了眼,什么看不见呢?”
粉芯听她提起白天的话,扭头道:“你又没正经了,我受了委屈,你还要拿我开心了?我不理你了!”
蓝心见她一气了,凄到跟前道:“哎呀,我就是顺便那么一说,你生什么气呢?”
粉芯不理她。蓝芯道:“好了,算我不对了,这总行了吧?”
粉芯仍不理她。
蓝芯眼珠一转,道:“你不理我是吧?哼,人家好心好意地起来陪你,是要看你的冷脸色么?好,你生气吧,我去睡了。”
她转身就要走,粉芯一把住住她,道:“你别走。”
蓝芯道:“不走干什么?在这里看你的脸色么?”
粉芯道:“哎,这回可是你先惹我的,别又得了理似地了,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蓝芯坐下了,道:“我就知你一个人坐不住,怎么样,还得求我吧。”
粉芯叹了口气,道:“得,我是斗不过你了。”
蓝芯道:“你这个人总想跟人斗,所以就总觉吃亏,其实想明白了,自己姐妹,斗个什么劲呢?你也就不觉吃亏啦!”
粉芯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今天的事要是落在你的身上,你可咽得下?”
蓝芯扑哧一笑。
粉芯道:“你笑什么?”
蓝芯道:“你不敢说。”
粉芯明白了她的意思,举拳就要打。蓝芯托住她的手,道:“哎,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是什么也没说耶!”
粉芯道:“你想了也不行!”
蓝芯道:“我想?我想什么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说不行?你倒说出来听听,我想的有什么不行。”
粉芯放下手,道:“罢了,蓝芯,我也不和你闹了,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不知你肯不肯?”
蓝芯道:“什么事?”
粉芯起身,到里间探头看看,听人们都睡了,回转身走到蓝芯的身边,悄悄地道:“我想杀了那个叫化子!”
蓝芯刚要出声,粉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蓝芯小声道:“你别惹这个事了。”
蓝芯道:“不行,他那样羞辱我,我要是不杀了他,这口气这一世也是难咽下去的。”
蓝芯道:“那叫化子武功很高,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粉芯道:“所以我找你帮忙么!你还记得他和店伙计打的那个赌吧?他现在一定在门洞里避雨,咱们再捱一会,等他睡熟了,悄悄地过去,一剑就刺死他!”
蓝芯道:“偷袭呀!”
粉芯道:“这有什么?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蓝芯道:“要偷袭还用我么?你一个人去就是了。”
粉芯道:“万一他没睡实吧?”
蓝芯道:“我不去,我怕紫芯小姐知道怪我。”
粉芯道:“什么小姐,她其实是紫芯哎!”
蓝芯道:“你怎么说这么说话?小姐说她是小姐,咱们就该当她是小姐,再说,紫芯待咱们也真不错。”
粉芯道:“啊,她待你好,我待你就不好了么?这点事都不帮我?好,我也不用你了,我自己去。”
她赌气起身,借着前院中透进来的灯光穿着夜行衣。
蓝芯道:“粉芯……”
粉芯道:“你不要理我!”
蓝芯道:“好了好了,我和你去行了吧?”
粉芯心里得意,嘴上却说道:“行了,你别去,看紫芯小姐知道了再怪罪你。”
蓝芯道:“罢了耶!你要是真这么说我,我可不去了。”粉芯将她的夜行衣扔了过去。
蓝芯笑了,道:“我算是怕了你了。”
二人穿上夜行衣,又坐了一会儿,蓝芯道:“差不多了。”
两人带上剑,悄悄地出了门,顺着小院的墙根,走到一个灯光照不见的地方,一跃从墙上悄无声息地飞了过去。
她们顺着墙边的暗影,走到了前街。雨仍在下着,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客店门口的一盏风雨灯在雨中闪着微浊的光。
两人一闪,闪到了门洞里,叫化了盖着个麻袋片,将头藏在麻袋下,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粉芯抽出剑,狠狠地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