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圈套外的圈套
第二十五章圈套外的圈套
“想救他,你不行的。”兰大小姐正要进房间,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不远处,兰心落斜斜倚着柱子,纤长的手指轻轻撕扯着一朵菊花,瓣瓣金蕊如丝,随风飞落,少许沾在了她的衣裳上,带着秋天的醉人味道。
兰大小姐镇定:“你以为我会救他?”
兰心落停止手上动作,斜眸看着她,口内轻轻笑:“爹要将你许配给水城主,恭喜你了。”
兰大小姐面不改色:“你很失望?”
“怎么说?”
“你从小就喜欢和我抢东西。”
“特别是男人,你何不说明白些,”兰心落丢开那残菊,拍拍手笑道,“我喜欢男人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我,讨好我,更喜欢看他们爱而不得为我情伤的模样,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么?”
“无聊!”兰大小姐不再理会,准备推门进房间。
“我想嫁人了。”
听到这话,兰大小姐大为意外,回身看着她许久,冷笑:“你只不过喜欢戏弄男人罢了,根本没喜欢过他们,谁敢娶你?”
兰心落掩口:“你也只是出卖男人,除了水风轻那样的笨蛋,愿意娶你的人未必比我多。”
兰大小姐咬唇,白着脸不说话。
“怎么,后悔了?”美丽的笑容如花朵般,在西风中渐渐凋零,隐约透出一丝苦涩,兰心落居然没有再讽刺她,只望望远处,目光飘渺无着落,“我也已经累了,不想再为了爹爹做这些事。”
想不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兰大小姐有些措手不及:“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兰心落打断她,疲倦地笑,“至少,先要想法子救你那个没用的夫君。”
兰大小姐并不糊涂,很快回神:“你会这么好心?”
兰心落美目微斜:“因为我也喜欢上一个人了,想嫁给他。”
兰大小姐惊讶:“你?”
“很奇怪?”兰心落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缓步走了,“就凭你,要想和爹耍手段,还差得远”。
对于庄内外的机关设计,兰大老爷是颇为得意也颇为放心的,光是大厅上就有七处机关,就算水风轻这样的高手闯进来,也有一半的把握让他进得来出不去,正因为如此,地牢的所在并不算十分隐秘,就在一座假山背后,门口亮着火把,守卫的六个黑衣人武功都不弱,而里面关的人,邱灵灵已经被封住了穴,不能动内力,另外一个江小湖则更不用担心,因为他根本不会武功。
小径上,一个白衣人缓步行来。
知道他的身份,几个黑衣人同时低头抱拳行礼,神情既恭敬又带着些畏惧:“水城主。”
明亮如星的眸子只扫了他们一眼,水风轻淡淡道:“我来带人。”
这个人行事向来是没有解释的,知道他的脾气,几个黑衣人虽很不解,却也并不多说,闪身让出门,门里,一道石级直通下面的地牢。
水风轻不再理会他们,抬脚就朝下面走。
里面并不狭窄,而且还设有无数气孔,空气也不算太差,壁间燃着火把照明,石级尽头是一扇小而厚重的铁门,门外也守着几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此刻正围在一起坐着说话,见他来了,急忙都起身恭敬地行礼。
水风轻点头:“打开。”
几个黑衣人愣了下,也没人敢多问,马上掏出钥匙将铁门打开,但见里面漆黑一片,两个人忙进去将房间的火都燃起。
且说邱灵灵被关进来不久,便嚷了三次肚子痛,叫了五次内急,当然其结果是,外面的人听力迅速下降,耐性急速提升,个个都练到充耳不闻八风不动的境界,叫了半天之后,邱灵灵终于沮丧,也觉得累了,江小湖见地牢阴寒,干脆将她抱在臂弯,邱灵灵原本心性纯真,不多时便趴在他怀中睡着了。
这地牢的机关不下五处吧,可见外面更是布置得精妙凶险了,也难怪兰大老爷对水风轻这么放心,因为就算水风轻这样的高手站在他对面,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看来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却难得很。
江小湖正在叹息,门就被打开了,正在奇怪,四周突然灯火大亮,他不由揉揉眼睛,看清来人之后立即愣住。
水风轻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吩咐:“你们几个在外头守着,不得离开。”
待那两个黑衣人退出门外,江小湖看看怀中的人,苦笑,轻轻摇晃手臂,口里轻唤:“灵灵!灵灵!”
水风轻冷眼瞧着他:“都成了案板上的鱼,还是贼心不改。”
江小湖笑:“你总算来了。”
水风轻淡淡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你?”
江小湖尴尬地咳嗽,不答。
邱灵灵已经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立即惊呼:“就是你!你抓我来这里的,你到底是谁!”
水风轻哼了声。
江小湖忍住笑:“你不认得他?”
邱灵灵茫然地摇头:“他戴了面具。”
江小湖挑眉,指指水风轻的脸,怂恿:“简单得很,去撕下他的面具不就知道了。”
大约是有人陪在身边,邱灵灵胆子也大了许多,但高手终究是高手,纵然知道此人易过容,她还是没大胆到敢去揭他的面具,只眨巴着大眼睛,怀疑地打量他:“你不是抓我的那个人,因为我见到你一点也不害怕,不过你怎么跟他戴同样的面具呢?”
突然,她眼睛一亮,从地上跳起来:“是你!”
水风轻早已不耐烦:“还不快些起来,莫非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江小湖没有起身,仍是斜斜地靠在墙壁上,望着他的背后叹气:“恐怕动手也不成了。”
“水城主好兴致,这么晚还要提人问话,老夫也来凑凑热闹如何?”笑声响起,三个人缓缓从外面走进来,当先的正是兰大老爷。
邱灵灵的脸立时白了,略显惊慌,不过下一刻她立即转向江小湖,目光里尽是疑惑,江小湖却只是平静地站了起来,看着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刻意别过脸不看他。
邱灵灵终于忍不住:“那不是你老婆吗?”
江小湖笑:“所以听老婆的话是要倒霉的。”
邱灵灵很快明白过来,愤愤地看着兰大小姐:“原来是你!”
她不语。
倒是水风轻目光一闪,不动声色:“我要问他们几句话。”
兰大老爷点头:“水城主请问。”
水风轻道:“我不喜欢在这里说话。”
“老夫却以为,就在这里最合适,”兰大老爷环视四周,笑道,“这地牢只有五处机关,老夫都能控制,纵然高手也难以逃脱,外头机关却多得很,一不小心踩到几处,可不怎么好办。”
水风轻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也好。”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如燕子般平平跃起,极速朝兰大老爷扑去,兰大老爷显然早有准备,很容易便闪开了,然而水风轻虽人在空中,却灵活无比,竟生生往下一沉,折变方向,整个身体几乎是平行地贴着地面,飞快朝门外滑去,这样巧妙的身法,这种速度的应变,分明是江湖上极其高明罕见的轻功!
只可惜,他刚刚到门边,就“吧嗒”摔到地上,软软地再也动不了。
这瞬间的功夫,邱灵灵已跟着倒了下去,旁边江小湖也一阵晕眩,站立不稳,随之倒下。
“好轻功!”兰大老爷忍不住赞道。
水风轻虽然全身不能动,却很快就定下神,冷冷地盯着兰大小姐:“兰小姐这是做什么?”
兰大小姐垂首:“爹爹,我……”
兰大老爷看着她片刻,突然笑了:“你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不对!兰大小姐倏地抬起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你们……”转脸看看旁边的兰心落,却见她安然而立,正摇头轻笑。
应该只有一个人无事的,如今却凭空多出了两个人,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没有预料中的结果,兰大小姐额头开始沁出冷汗,哪里出了问题?她缓缓将房间里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目光最终落定在门边的水风轻身上。
原来如此!兰大小姐脸色煞白,惊惶地倒退两步:“是你!”
水风轻不说话,也不看她,似是在嘲弄她作戏,这群人来得太巧了,若非早就知道的人,又怎会带迷香?其实他也早已料到这里会有陷阱等着,但那个用迷香设计他们的人却实在不该是她。
邱灵灵既惊且怒:“原来你这么坏!”
江小湖躺在地上,一言不发,也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再无半点温度,只有切切实实的憎恨与失望。
终于,兰大小姐开始慌乱地摇头,想要解释:“我没……”
“还是丫头想得周到,”兰大老爷打断她,赞赏地拍拍她的肩膀,“若非你方才提醒,说是水城主进来提人,只怕也要被他们混过了,此人武功高强,又善于易容,好在有丫头,先一步设下了迷香。”
费心布局,终究还是弄巧成拙,落入了父亲的圈套。兰大小姐脸色越发苍白,企求地看看父亲,又转向江小湖:“不是的!我没有……”
江小湖浅笑:“兰大小姐竟会后悔不成?”
兰大小姐生生被噎住,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心中虽有千般言语千般委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没有想害他,但事情确实是坏在她手上,更重要的,她不但背叛了他,还亲手害了他的朋友,断送了他获救的唯一希望,而他,再不会信她。
江小湖不看她了。
赔了女儿?未必。兰大老爷看看他二人,笑意渐渐放大:“外头机关虽然精妙,但此人精于易容,或者还真能混出去,倒是丫头用迷香拿住最妥当。”
他又转向江小湖,神情愉快:“你何必生她的气,纵然她不用迷香,老夫一样能打开机关制住这里所有人。”
江小湖不说话,你动手可以,但她不一样。
地上的水风轻冷冷地看着兰大老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问出口之后,他立刻发现此话不用回答了,因为面前已经站了个人,这个人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雪衣金带,神情冷漠,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柄乌黑的剑。
两个水风轻!
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天下闻名的聚水剑只有一柄,直到此刻,兰大小姐终于才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只是发呆。
墙边地上,邱灵灵紧紧盯着后来的那人,又开始觉得害怕了:“你才是抓我的人!”
他不语,突然一脚向地上的“水风轻”踢去。
万万料不到他会对一个已经中了迷药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邱灵灵脸色惨变,吓得惊呼:“你做什么!”
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地上的“水风轻”竟闪电般窜了起来!
不过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完全超出了人的正常反应,他也没料到自己都已经乖乖躺下了,水风轻还会莫名其妙突然踢过来一脚,于是下意识要闪避,只可惜他刚刚才弹起身,马上又倒下,真正像条死鱼般摔在了地上。
兰大老爷抚掌:“水城主好身手。”
邱灵灵倒抽一口气,总算明白了那个总是令她害怕的人的身份。
“堂堂千手教教主岂会为区区迷药所制。”水风轻看了兰大小姐一眼,俯身,从地上“水风轻”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俊美的脸,两只眼睛明亮如星星,犹带着痞痞的神气,不是金还来是谁!
第二十六章公子与小丫头
第二十六章公子与小丫头
兰大老爷看看那面具,动容:“金教主的易容术实在天下无双。”
金还来躺在地上,反倒不慌了:“你怎么肯定我就是金还来?”
兰大老爷笑:“老夫眼拙,方才那般高明的轻功,除了金教主,还能有谁?”说完,他又有意无意瞟了旁边的兰大小姐一眼:“何况金教主忘了一件事,见过你真面目的人虽不多,我们这里却正好有一个。”
兰大小姐呆立一旁,根本没回过神。
兰大老爷又道:“这庄子四周机关密布,阵法险恶,若非老夫早已有了对策,又岂会这般容易就放你进来?”
金还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
邱灵灵望了水风轻半日,突然道:“你不是水风轻。”
水风轻看看她,不语。
兰大老爷笑:“谁说他不是?”
邱灵灵十分肯定:“他也戴了面具的。”
兰大老爷毫不意外:“谁说水风轻不能戴面具?”
“当然能,”一直不说话的江小湖叹了口气,“江湖上见过水风轻的人并不多,水风轻也可以是别人易容的。”
邱灵灵愣:“那他到底是谁?”
兰大老爷看着江小湖,赞许地颔首:“谁是水风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天水城主,而金还来却偏偏偷走了他的千年暖玉杯。”
江小湖不说话了。
旁边兰心落转了转眼珠,似乎很好奇:“金教主为何不说话?”
金还来闭着眼,不答。
兰心落忍不住吃吃笑:“金教主做什么要闭眼睛?”
“等死,自然是等死了,莫非还指望谁来救不成!”金还来终于开口,犹自不平,“早说过惹上聪明女人会有麻烦,这小子就是不信,如今被老婆卖了不说,连本教主也赔进来了。”
江小湖突然道:“其实他不是等死,是装死,这个人不仅会易容,装死也是他的本事。”
兰心落掩口:“金教主本事不少。”
金还来马上睁眼,怒视他:“你有没有良心?居然说风凉话,若不是为救你,本教主会落到他们手里?”
江小湖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就是太有良心,才会跟你有难同当,你早知道这里有陷阱,还是跑来跟我同甘共苦,不愧是朋友。”
金还来瞪了他半日,发笑:“原来我的脸还不算太厚。”
这两个人明明身险绝路,居然还旁若无人,互相嘲笑,兰大老爷愣了愣,也笑道:“好义气!但如今你们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同甘共苦了。”
金还来又闭上眼睛。
看看一脸漠然的水风轻,江小湖也苦笑:“看来他要把你交给这个人了,你最好自求多福吧,破财消灾,一个破杯子而已,好死不如赖活,莫要被他扒了皮才好。”
水风轻冷冷地打断他:“千年暖玉杯我要,他的皮我也会扒。”
金还来鼻子里冷笑两声:“扒了皮,我也没杯子。”
邱灵灵急了:“金还来,你……”
见她要哭的模样,金还来正要发火,却被兰大老爷打断:“如今找到金教主,真正的千年暖玉杯便不难找了,水城主想必也已有了法子。”
“我要带他回天水城。”
“千手教素来花招不少,水城主趁夜带他回去也好,以免生出变故。”
水风轻没有多说,只轻“哼”了一声。
于是我们的金大教主很快被五花大绑,捆成了一只粽子,而且捆得格外结实,几个黑衣人将他抬了出去,至于他此去天水城的命运,江小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眼看着朋友被送走,他面无表情,眼睛却冷冷地看着兰大老爷,那锋利的目光似要在他脸上刺几个洞。
兰大老爷目光微动,皱眉,若这小子表现有半分不舍,他定会动用庄内机关留住水风轻,以金还来的性命要挟,逼他说出那个秘密,或许会有效果,但如今这小子眼看着朋友落入虎口,竟还这么冷静,似要豁出一切的模样,当真难办得很。
看来拿金还来要挟的办法未必有效,又要改变计划才行,兰大老爷暗自叹了口气——其实若仅仅只是对付金还来,凭着这些机关,也不算太难,当初找上水风轻合作,更多原因是考虑到将来的麻烦,一个金还来好说,但千手教消息素来灵通,堂堂千手教教主落在自己手里,免不了会与他们结仇,而被水风轻抓走就不一样,人人都知道他和千手教有仇,麻烦绝不会落自己头上,何况这几日水风轻已将庄内要道的机关熟悉了好几处,又对自己的女儿有意思,今后还可以做个膀臂,笼络为好。
邱灵灵咬着唇没有哭,却晕了过去。
水风轻走了两步,忽又回身,将手上的聚水剑递过来。
“这是……”
“聘礼。”
兰大老爷总算明白他的意思,看看旁边的兰大小姐,笑道:“如此贵重的聘礼,水城主当真这般上心,老夫不答应也不行了。”
他伸手接过剑,拔出半截,但见白光一闪,杀气尽现,室中人人皆能感觉到那股森森的寒意,仿佛利器刺入肌肤,凌厉无比。
兰大老爷笑着收剑回鞘:“不愧是聚水剑,老夫还真不知道,’天水剑法’由你使出手,会是什么模样。”
水风轻神色不变:“兰小姐若有空,不妨多去天水城走动。”
兰大老爷点头:“老夫这就派人送水城主回城。”
水风轻不再多说什么,出门自去了,兰大小姐却浑然不觉,仍是呆呆地站那里,江小湖始终也没再看她,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兰大老爷吩咐手下完毕,转身,目光严厉起来。
兰心落看看兰大小姐,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指着地上的邱灵灵,问:“这丫头如何处置?”
连金还来的命他都不顾了,这丫头只是金还来的人,留着当然没什么用,兰大老爷不动声色,瞟了江小湖一眼,笑道:“如今金还来既已落入水城主手上,留着她倒也没什么用,但放出去只怕会生事端。”
兰心落点头:“爹说的是。”
江小湖叹了口气,闭上眼,这模样恰恰是兰大老爷最讨厌看见的,因为每次要挟失败,都是因为他这种表情,悲怆而无奈,似乎打算牺牲一切。
兰大老爷平静地转身,目中隐约已有了怒气:“如此,随你处置吧。”
兰心落目光闪动:“是。”
见江小湖仍是没有反应,她便缓步走过去,抬掌正要动手,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且慢,兰大老爷莫非忘了答应过在下的事?”一位锦衣公子从门外走进来,玉面含笑。
见这位锦衣公子进来,在场众人皆愣住。
江小湖更觉意外,看了他半日,缓缓道:“我说兰家产业早已不复当年,兰大老爷近年来又在暗中培植势力,修建这庄子,还营造机关巧设阵法,若无大量财力支撑,怎能维持到现在,原来是有大名鼎鼎的易三公子帮忙。”
公子含笑点头:“南江北易,江家留下的财富足以使任何人动心,我是生意人。”
江小湖不语,如今他最关心不是这个。
兰大老爷已恢复微笑,看看地上的邱灵灵:“是老夫一时疏忽,公子既看上这丫头,带走原也无妨。”
公子道:“多谢。”
此话一出,江小湖暗自松了口气。
兰大老爷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定:“原来公子早就认识千手教的人。”
公子似乎并没留意他的神情有异,自顾自走过去,将昏迷的邱灵灵抱起来,仔细看她的脸,口里谈笑自若:“一年前我来江南办事,随身的一块翡翠青龙佩不慎被人偷走,一直没找到那偷窃之人,后来派人调查,竟是个千手教的小丫头。”
翡翠青龙佩弥足珍贵,是易家三公子易轻寒的随身佩饰,当时失落就有人传开,令人奇怪的是易轻寒居然没有过多追究,原来竟是被这个女孩子偷的。
兰大老爷神色略缓,似笑非笑:“公子想要回那佩?”
公子叹息,桃花眼微斜:“一块翡翠罢了,还不至于叫我念念不忘。”
见他总算说出实话,兰大老爷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眼光有时候的确很怪,尤其是优秀男人,他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奇怪的场合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女孩子产生兴趣,当然这种“兴趣”也可能只是猫对老鼠的感觉,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兰大老爷素来是谨慎的,沉吟不答。
看出他的顾虑,公子笑道:“我如今还要在贵庄叨扰多日,留这丫头陪着解闷罢了,兰老爷有何不放心?”
兰大老爷这才笑了:“看来,老夫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个面子。”
光是地牢就有五处机关,若此人要强行离开,也绝对有把握能立即将他制住,但兰大老爷并不想得罪他,何况现在与易家为敌还不是时候,如今他主动留下也是在暗示合作诚意,这丫头留着已没什么用,不放走也是避免消息泄露而已,他既然有兴趣,作个顺水人情未尝不好。
他二人兀自说话,旁边的兰心落却变了脸色,直直看着公子,一字字道:“你真要她?”
公子含笑,彬彬有礼:“正是,心落姑娘以为不妥?”
兰心落冷冷看了他片刻,转身就走。
眼看女儿离开,兰大老爷叹了口气,摇头:“时候不早,公子既喜欢这丫头,便早些带她回房歇息吧。”
火光熄灭,脚步声越来越远,漆黑的地牢只剩下了一个人,朋友生死难料,老婆被抢走,没有武功,纵然再聪明,知道的事再多,他还是那个没用的江小湖。
江小湖一动不动躺着,睁眼闭眼皆是黑暗。
从进房间起,兰大老爷就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风景,不知道是在为今天的事得意,还是想借此消气。
冷风吹入,兰大小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见到这情景,不由懦懦道:“爹爹……”
兰大老爷不动,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下午便故意叫水城主去地牢,时候一到再叫人禀报我,好教我与心落也赶过去,想趁机用迷香制住我们,放了那小子,却没想到反帮我们擒住了金还来。”
兰大小姐说不出话,正如父亲所料,她准备迷香并非是为了对付金还来,而是设计想用迷香制住父亲和水风轻他们,好救江小湖,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金还来会在这时候扮成水风轻来救人,真假水风轻,阴差阳错,原来一切都落在了别人的算计里。
兰大老爷转身看着她,冷冷道:“我养的好女儿,为了个没用的小子,就要背叛我。”
兰大小姐垂首:“我……”
兰大老爷叹了口气,缓步走过来,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语气放温和了些:“傻丫头,水城主是什么人,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瞒过?”
心中惭愧,兰大小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下午你叫他去地牢,他便已看出了你的小心思,因此我们早已用过解药,将计就计,将消息放给了金还来,”兰大老爷也禁不住有些自得,“这庄子机关甚险,老夫料着金还来会用易容术混进来,果然如此。”
兰大小姐擦擦眼睛:“你早就知道,所以故意让小湖误会我!”
兰大老爷沉下脸:“爹爹是那小子的仇人,你竟还想放他出去,就不怕他将来害了爹爹?”
兰大小姐怔了怔,默然。
兰大老爷拍拍她的背,缓声安慰:“也是水城主喜欢你,才不与你计较,容你胡闹,如今他名满天下,你看那些女孩子哪个不想嫁他,你往常不也很仰慕么?”
有这样的女婿,自然是称心如意的,重要的是此人虽厉害,却始终输在了一个“傲”字上,心高气傲,这种人纵然聪明,比起公子却更易掌握,将来得到“异宝”的消息传出去,免不了会招至别人虎视眈眈,正如易家,若有这样一个人做后盾,胜算便大了许多,也只有他这样骄傲的人,才会对那件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想着,兰大老爷微笑:“依爹爹看,水城主将来对你必定不错。”
兰大小姐回过神:“可他好象是有妻子的。”
兰大老爷目光一敛:“你如何知道?”
兰大小姐收了泪,将天水城河边树林里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父亲脸色:“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水风轻这个身份?”
果然,兰大老爷毫不意外,也没有回答她:“有妻子又如何,他终究是个男人,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将来,何况……”
他顿了顿,又摇头:“丫头往常聪明得很,如今跟了那小子几个月,竟变笨了,怎的连这道理也不明白,他若真对妻子情深,又怎会想要娶你?”
兰大小姐不说话。
“好了,不要再做傻事,”兰大老爷摸摸她的脑袋,“爹爹知道你还惦记那没用的小子,他有什么好?”
兰大小姐别过脸:“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兰大老爷笑了,随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珠钗,拿到她跟前,“你看,他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不能给你,聚水剑乃稀世利器,如此贵重,水城主却肯拿它作聘礼,丫头素来聪明,莫非连好坏也分不清?”
兰大小姐沉默片刻,黯然:“可我还是不想让他死,爹爹知道那个秘密后,能不能饶他一命?”
兰大老爷皱眉,将珠钗送回她发间:“要做大事,岂能因为这些事心软,爹就算答应,丫头会信么?”
兰大小姐不敢再说。
兰大老爷叹气:“你且下去吧。”
兰大小姐默默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低声道:“斩草除根,我也不求爹爹能放了他,只希望爹爹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能像先前说的那样,关他一辈子,只要人活着,我心里也不至太有愧。”
兰大老爷沉默半日,才缓缓点头:“好,爹爹答应你就是。”
兰大小姐似乎不太相信,看着他好半天,实在没发现什么破绽,终于松了口气:“多谢爹爹。”
“放心了?”兰大老爷笑着摇头,“下去吧。”
兰大小姐眨眨眼,欣喜地作了个礼,转身就走,甜甜的笑容却在转身那一瞬间就散去了,这么说,他会以为她死心了吧。
看着她高兴离去,兰大老爷目光闪烁,凝神不语。
易轻寒早就认识千手教的人,对千手教的事似乎了解得很清楚,不得不防,当初此人来江南的时间也太巧了,恰恰在他亏空过大难以支撑的情况下,由于财务吃紧,这么明显的问题他竟没留意到,江家院外那另一批来历不明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与易家有没有关系?有什么目的?那件东西太神秘,也被传得太神奇,足以让任何听过它的人眼红,易轻寒本就不是简单人物,江家财富固然让他动心,但在知道还有更多好东西可拿的时候,人总是难以知足的。
他缓缓扬起手,手上握着支形状古怪的金钗,看着那钗,他长长叹了口气,复又将它紧紧攥住。
这所谓的“异宝”,上头究竟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