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圈套外的圈套
第二十五章圈套外的圈套
“想救他,你不行的。”蘭大小姐正要進房間,就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不遠處,蘭心落斜斜倚着柱子,纖長的手指輕輕撕扯着一朵菊花,瓣瓣金蕊如絲,隨風飛落,少許沾在了她的衣裳上,帶着秋天的醉人味道。
蘭大小姐鎮定:“你以為我會救他?”
蘭心落停止手上動作,斜眸看着她,口內輕輕笑:“爹要將你許配給水城主,恭喜你了。”
蘭大小姐面不改色:“你很失望?”
“怎麼説?”
“你從小就喜歡和我搶東西。”
“特別是男人,你何不説明白些,”蘭心落丟開那殘菊,拍拍手笑道,“我喜歡男人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我,討好我,更喜歡看他們愛而不得為我情傷的模樣,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麼?”
“無聊!”蘭大小姐不再理會,準備推門進房間。
“我想嫁人了。”
聽到這話,蘭大小姐大為意外,回身看着她許久,冷笑:“你只不過喜歡戲弄男人罷了,根本沒喜歡過他們,誰敢娶你?”
蘭心落掩口:“你也只是出賣男人,除了水風輕那樣的笨蛋,願意娶你的人未必比我多。”
蘭大小姐咬唇,白着臉不説話。
“怎麼,後悔了?”美麗的笑容如花朵般,在西風中漸漸凋零,隱約透出一絲苦澀,蘭心落居然沒有再諷刺她,只望望遠處,目光飄渺無着落,“我也已經累了,不想再為了爹爹做這些事。”
想不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話,蘭大小姐有些措手不及:“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蘭心落打斷她,疲倦地笑,“至少,先要想法子救你那個沒用的夫君。”
蘭大小姐並不糊塗,很快回神:“你會這麼好心?”
蘭心落美目微斜:“因為我也喜歡上一個人了,想嫁給他。”
蘭大小姐驚訝:“你?”
“很奇怪?”蘭心落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緩步走了,“就憑你,要想和爹耍手段,還差得遠”。
對於莊內外的機關設計,蘭大老爺是頗為得意也頗為放心的,光是大廳上就有七處機關,就算水風輕這樣的高手闖進來,也有一半的把握讓他進得來出不去,正因為如此,地牢的所在並不算十分隱秘,就在一座假山背後,門口亮着火把,守衞的六個黑衣人武功都不弱,而裏面關的人,邱靈靈已經被封住了穴,不能動內力,另外一個江小湖則更不用擔心,因為他根本不會武功。
小徑上,一個白衣人緩步行來。
知道他的身份,幾個黑衣人同時低頭抱拳行禮,神情既恭敬又帶着些畏懼:“水城主。”
明亮如星的眸子只掃了他們一眼,水風輕淡淡道:“我來帶人。”
這個人行事向來是沒有解釋的,知道他的脾氣,幾個黑衣人雖很不解,卻也並不多説,閃身讓出門,門裏,一道石級直通下面的地牢。
水風輕不再理會他們,抬腳就朝下面走。
裏面並不狹窄,而且還設有無數氣孔,空氣也不算太差,壁間燃着火把照明,石級盡頭是一扇小而厚重的鐵門,門外也守着幾個同樣裝束的黑衣人,此刻正圍在一起坐着説話,見他來了,急忙都起身恭敬地行禮。
水風輕點頭:“打開。”
幾個黑衣人愣了下,也沒人敢多問,馬上掏出鑰匙將鐵門打開,但見裏面漆黑一片,兩個人忙進去將房間的火都燃起。
且説邱靈靈被關進來不久,便嚷了三次肚子痛,叫了五次內急,當然其結果是,外面的人聽力迅速下降,耐性急速提升,個個都練到充耳不聞八風不動的境界,叫了半天之後,邱靈靈終於沮喪,也覺得累了,江小湖見地牢陰寒,乾脆將她抱在臂彎,邱靈靈原本心性純真,不多時便趴在他懷中睡着了。
這地牢的機關不下五處吧,可見外面更是佈置得精妙兇險了,也難怪蘭大老爺對水風輕這麼放心,因為就算水風輕這樣的高手站在他對面,也未必能把他怎麼樣,看來這地方進來容易,出去卻難得很。
江小湖正在嘆息,門就被打開了,正在奇怪,四周突然燈火大亮,他不由揉揉眼睛,看清來人之後立即愣住。
水風輕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吩咐:“你們幾個在外頭守着,不得離開。”
待那兩個黑衣人退出門外,江小湖看看懷中的人,苦笑,輕輕搖晃手臂,口裏輕喚:“靈靈!靈靈!”
水風輕冷眼瞧着他:“都成了案板上的魚,還是賊心不改。”
江小湖笑:“你總算來了。”
水風輕淡淡道:“你以為我是來救你?”
江小湖尷尬地咳嗽,不答。
邱靈靈已經醒了過來,揉揉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人之後,立即驚呼:“就是你!你抓我來這裏的,你到底是誰!”
水風輕哼了聲。
江小湖忍住笑:“你不認得他?”
邱靈靈茫然地搖頭:“他戴了面具。”
江小湖挑眉,指指水風輕的臉,慫恿:“簡單得很,去撕下他的面具不就知道了。”
大約是有人陪在身邊,邱靈靈膽子也大了許多,但高手終究是高手,縱然知道此人易過容,她還是沒大膽到敢去揭他的面具,只眨巴着大眼睛,懷疑地打量他:“你不是抓我的那個人,因為我見到你一點也不害怕,不過你怎麼跟他戴同樣的面具呢?”
突然,她眼睛一亮,從地上跳起來:“是你!”
水風輕早已不耐煩:“還不快些起來,莫非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江小湖沒有起身,仍是斜斜地靠在牆壁上,望着他的背後嘆氣:“恐怕動手也不成了。”
“水城主好興致,這麼晚還要提人問話,老夫也來湊湊熱鬧如何?”笑聲響起,三個人緩緩從外面走進來,當先的正是蘭大老爺。
邱靈靈的臉立時白了,略顯驚慌,不過下一刻她立即轉向江小湖,目光裏盡是疑惑,江小湖卻只是平靜地站了起來,看着走在最後的那個人,或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刻意別過臉不看他。
邱靈靈終於忍不住:“那不是你老婆嗎?”
江小湖笑:“所以聽老婆的話是要倒黴的。”
邱靈靈很快明白過來,憤憤地看着蘭大小姐:“原來是你!”
她不語。
倒是水風輕目光一閃,不動聲色:“我要問他們幾句話。”
蘭大老爺點頭:“水城主請問。”
水風輕道:“我不喜歡在這裏説話。”
“老夫卻以為,就在這裏最合適,”蘭大老爺環視四周,笑道,“這地牢只有五處機關,老夫都能控制,縱然高手也難以逃脱,外頭機關卻多得很,一不小心踩到幾處,可不怎麼好辦。”
水風輕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也好。”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突然如燕子般平平躍起,極速朝蘭大老爺撲去,蘭大老爺顯然早有準備,很容易便閃開了,然而水風輕雖人在空中,卻靈活無比,竟生生往下一沉,折變方向,整個身體幾乎是平行地貼着地面,飛快朝門外滑去,這樣巧妙的身法,這種速度的應變,分明是江湖上極其高明罕見的輕功!
只可惜,他剛剛到門邊,就“吧嗒”摔到地上,軟軟地再也動不了。
這瞬間的功夫,邱靈靈已跟着倒了下去,旁邊江小湖也一陣暈眩,站立不穩,隨之倒下。
“好輕功!”蘭大老爺忍不住讚道。
水風輕雖然全身不能動,卻很快就定下神,冷冷地盯着蘭大小姐:“蘭小姐這是做什麼?”
蘭大小姐垂首:“爹爹,我……”
蘭大老爺看着她片刻,突然笑了:“你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不對!蘭大小姐倏地抬起臉,不可置信地望着父親:“你們……”轉臉看看旁邊的蘭心落,卻見她安然而立,正搖頭輕笑。
應該只有一個人無事的,如今卻憑空多出了兩個人,事情怎會變成這樣?沒有預料中的結果,蘭大小姐額頭開始沁出冷汗,哪裏出了問題?她緩緩將房間裏每個人都掃視了一遍,目光最終落定在門邊的水風輕身上。
原來如此!蘭大小姐臉色煞白,驚惶地倒退兩步:“是你!”
水風輕不説話,也不看她,似是在嘲弄她作戲,這羣人來得太巧了,若非早就知道的人,又怎會帶迷香?其實他也早已料到這裏會有陷阱等着,但那個用迷香設計他們的人卻實在不該是她。
邱靈靈既驚且怒:“原來你這麼壞!”
江小湖躺在地上,一言不發,也靜靜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再無半點温度,只有切切實實的憎恨與失望。
終於,蘭大小姐開始慌亂地搖頭,想要解釋:“我沒……”
“還是丫頭想得周到,”蘭大老爺打斷她,讚賞地拍拍她的肩膀,“若非你方才提醒,説是水城主進來提人,只怕也要被他們混過了,此人武功高強,又善於易容,好在有丫頭,先一步設下了迷香。”
費心佈局,終究還是弄巧成拙,落入了父親的圈套。蘭大小姐臉色越發蒼白,企求地看看父親,又轉向江小湖:“不是的!我沒有……”
江小湖淺笑:“蘭大小姐竟會後悔不成?”
蘭大小姐生生被噎住,一個字也答不上來,心中雖有千般言語千般委屈,卻又不知從何説起,她沒有想害他,但事情確實是壞在她手上,更重要的,她不但背叛了他,還親手害了他的朋友,斷送了他獲救的唯一希望,而他,再不會信她。
江小湖不看她了。
賠了女兒?未必。蘭大老爺看看他二人,笑意漸漸放大:“外頭機關雖然精妙,但此人精於易容,或者還真能混出去,倒是丫頭用迷香拿住最妥當。”
他又轉向江小湖,神情愉快:“你何必生她的氣,縱然她不用迷香,老夫一樣能打開機關制住這裏所有人。”
江小湖不説話,你動手可以,但她不一樣。
地上的水風輕冷冷地看着蘭大老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問出口之後,他立刻發現此話不用回答了,因為面前已經站了個人,這個人擁有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雪衣金帶,神情冷漠,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柄烏黑的劍。
兩個水風輕!
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天下聞名的聚水劍只有一柄,直到此刻,蘭大小姐終於才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裏,只是發呆。
牆邊地上,邱靈靈緊緊盯着後來的那人,又開始覺得害怕了:“你才是抓我的人!”
他不語,突然一腳向地上的“水風輕”踢去。
萬萬料不到他會對一個已經中了迷藥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手,邱靈靈臉色慘變,嚇得驚呼:“你做什麼!”
讓人大跌眼鏡的事發生了,地上的“水風輕”竟閃電般竄了起來!
不過事情實在太出乎意料,完全超出了人的正常反應,他也沒料到自己都已經乖乖躺下了,水風輕還會莫名其妙突然踢過來一腳,於是下意識要閃避,只可惜他剛剛才彈起身,馬上又倒下,真正像條死魚般摔在了地上。
蘭大老爺撫掌:“水城主好身手。”
邱靈靈倒抽一口氣,總算明白了那個總是令她害怕的人的身份。
“堂堂千手教教主豈會為區區迷藥所制。”水風輕看了蘭大小姐一眼,俯身,從地上“水風輕”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俊美的臉,兩隻眼睛明亮如星星,猶帶着痞痞的神氣,不是金還來是誰!
第二十六章公子與小丫頭
第二十六章公子與小丫頭
蘭大老爺看看那面具,動容:“金教主的易容術實在天下無雙。”
金還來躺在地上,反倒不慌了:“你怎麼肯定我就是金還來?”
蘭大老爺笑:“老夫眼拙,方才那般高明的輕功,除了金教主,還能有誰?”説完,他又有意無意瞟了旁邊的蘭大小姐一眼:“何況金教主忘了一件事,見過你真面目的人雖不多,我們這裏卻正好有一個。”
蘭大小姐呆立一旁,根本沒回過神。
蘭大老爺又道:“這莊子四周機關密佈,陣法險惡,若非老夫早已有了對策,又豈會這般容易就放你進來?”
金還來無奈地嘆了口氣,閉上眼。
邱靈靈望了水風輕半日,突然道:“你不是水風輕。”
水風輕看看她,不語。
蘭大老爺笑:“誰説他不是?”
邱靈靈十分肯定:“他也戴了面具的。”
蘭大老爺毫不意外:“誰説水風輕不能戴面具?”
“當然能,”一直不説話的江小湖嘆了口氣,“江湖上見過水風輕的人並不多,水風輕也可以是別人易容的。”
邱靈靈愣:“那他到底是誰?”
蘭大老爺看着江小湖,讚許地頷首:“誰是水風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天水城主,而金還來卻偏偏偷走了他的千年暖玉杯。”
江小湖不説話了。
旁邊蘭心落轉了轉眼珠,似乎很好奇:“金教主為何不説話?”
金還來閉着眼,不答。
蘭心落忍不住吃吃笑:“金教主做什麼要閉眼睛?”
“等死,自然是等死了,莫非還指望誰來救不成!”金還來終於開口,猶自不平,“早説過惹上聰明女人會有麻煩,這小子就是不信,如今被老婆賣了不説,連本教主也賠進來了。”
江小湖突然道:“其實他不是等死,是裝死,這個人不僅會易容,裝死也是他的本事。”
蘭心落掩口:“金教主本事不少。”
金還來馬上睜眼,怒視他:“你有沒有良心?居然説風涼話,若不是為救你,本教主會落到他們手裏?”
江小湖一本正經地點頭:“我就是太有良心,才會跟你有難同當,你早知道這裏有陷阱,還是跑來跟我同甘共苦,不愧是朋友。”
金還來瞪了他半日,發笑:“原來我的臉還不算太厚。”
這兩個人明明身險絕路,居然還旁若無人,互相嘲笑,蘭大老爺愣了愣,也笑道:“好義氣!但如今你們只怕再也沒有機會同甘共苦了。”
金還來又閉上眼睛。
看看一臉漠然的水風輕,江小湖也苦笑:“看來他要把你交給這個人了,你最好自求多福吧,破財消災,一個破杯子而已,好死不如賴活,莫要被他扒了皮才好。”
水風輕冷冷地打斷他:“千年暖玉杯我要,他的皮我也會扒。”
金還來鼻子裏冷笑兩聲:“扒了皮,我也沒杯子。”
邱靈靈急了:“金還來,你……”
見她要哭的模樣,金還來正要發火,卻被蘭大老爺打斷:“如今找到金教主,真正的千年暖玉杯便不難找了,水城主想必也已有了法子。”
“我要帶他迴天水城。”
“千手教素來花招不少,水城主趁夜帶他回去也好,以免生出變故。”
水風輕沒有多説,只輕“哼”了一聲。
於是我們的金大教主很快被五花大綁,捆成了一隻粽子,而且捆得格外結實,幾個黑衣人將他抬了出去,至於他此去天水城的命運,江小湖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知道,眼看着朋友被送走,他面無表情,眼睛卻冷冷地看着蘭大老爺,那鋒利的目光似要在他臉上刺幾個洞。
蘭大老爺目光微動,皺眉,若這小子表現有半分不捨,他定會動用莊內機關留住水風輕,以金還來的性命要挾,逼他説出那個秘密,或許會有效果,但如今這小子眼看着朋友落入虎口,竟還這麼冷靜,似要豁出一切的模樣,當真難辦得很。
看來拿金還來要挾的辦法未必有效,又要改變計劃才行,蘭大老爺暗自嘆了口氣——其實若僅僅只是對付金還來,憑着這些機關,也不算太難,當初找上水風輕合作,更多原因是考慮到將來的麻煩,一個金還來好説,但千手教消息素來靈通,堂堂千手教教主落在自己手裏,免不了會與他們結仇,而被水風輕抓走就不一樣,人人都知道他和千手教有仇,麻煩絕不會落自己頭上,何況這幾日水風輕已將莊內要道的機關熟悉了好幾處,又對自己的女兒有意思,今後還可以做個膀臂,籠絡為好。
邱靈靈咬着唇沒有哭,卻暈了過去。
水風輕走了兩步,忽又回身,將手上的聚水劍遞過來。
“這是……”
“聘禮。”
蘭大老爺總算明白他的意思,看看旁邊的蘭大小姐,笑道:“如此貴重的聘禮,水城主當真這般上心,老夫不答應也不行了。”
他伸手接過劍,拔出半截,但見白光一閃,殺氣盡現,室中人人皆能感覺到那股森森的寒意,彷彿利器刺入肌膚,凌厲無比。
蘭大老爺笑着收劍回鞘:“不愧是聚水劍,老夫還真不知道,’天水劍法’由你使出手,會是什麼模樣。”
水風輕神色不變:“蘭小姐若有空,不妨多去天水城走動。”
蘭大老爺點頭:“老夫這就派人送水城主回城。”
水風輕不再多説什麼,出門自去了,蘭大小姐卻渾然不覺,仍是呆呆地站那裏,江小湖始終也沒再看她,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蘭大老爺吩咐手下完畢,轉身,目光嚴厲起來。
蘭心落看看蘭大小姐,嘆了口氣,突然伸手指着地上的邱靈靈,問:“這丫頭如何處置?”
連金還來的命他都不顧了,這丫頭只是金還來的人,留着當然沒什麼用,蘭大老爺不動聲色,瞟了江小湖一眼,笑道:“如今金還來既已落入水城主手上,留着她倒也沒什麼用,但放出去只怕會生事端。”
蘭心落點頭:“爹説的是。”
江小湖嘆了口氣,閉上眼,這模樣恰恰是蘭大老爺最討厭看見的,因為每次要挾失敗,都是因為他這種表情,悲愴而無奈,似乎打算犧牲一切。
蘭大老爺平靜地轉身,目中隱約已有了怒氣:“如此,隨你處置吧。”
蘭心落目光閃動:“是。”
見江小湖仍是沒有反應,她便緩步走過去,抬掌正要動手,一道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且慢,蘭大老爺莫非忘了答應過在下的事?”一位錦衣公子從門外走進來,玉面含笑。
見這位錦衣公子進來,在場眾人皆愣住。
江小湖更覺意外,看了他半日,緩緩道:“我説蘭家產業早已不復當年,蘭大老爺近年來又在暗中培植勢力,修建這莊子,還營造機關巧設陣法,若無大量財力支撐,怎能維持到現在,原來是有大名鼎鼎的易三公子幫忙。”
公子含笑點頭:“南江北易,江家留下的財富足以使任何人動心,我是生意人。”
江小湖不語,如今他最關心不是這個。
蘭大老爺已恢復微笑,看看地上的邱靈靈:“是老夫一時疏忽,公子既看上這丫頭,帶走原也無妨。”
公子道:“多謝。”
此話一出,江小湖暗自鬆了口氣。
蘭大老爺看着他,目光閃爍不定:“原來公子早就認識千手教的人。”
公子似乎並沒留意他的神情有異,自顧自走過去,將昏迷的邱靈靈抱起來,仔細看她的臉,口裏談笑自若:“一年前我來江南辦事,隨身的一塊翡翠青龍佩不慎被人偷走,一直沒找到那偷竊之人,後來派人調查,竟是個千手教的小丫頭。”
翡翠青龍佩彌足珍貴,是易家三公子易輕寒的隨身佩飾,當時失落就有人傳開,令人奇怪的是易輕寒居然沒有過多追究,原來竟是被這個女孩子偷的。
蘭大老爺神色略緩,似笑非笑:“公子想要回那佩?”
公子嘆息,桃花眼微斜:“一塊翡翠罷了,還不至於叫我念念不忘。”
見他總算説出實話,蘭大老爺也不得不承認,男人的眼光有時候的確很怪,尤其是優秀男人,他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奇怪的場合莫名其妙地對一個女孩子產生興趣,當然這種“興趣”也可能只是貓對老鼠的感覺,但這種事誰也説不清楚,蘭大老爺素來是謹慎的,沉吟不答。
看出他的顧慮,公子笑道:“我如今還要在貴莊叨擾多日,留這丫頭陪着解悶罷了,蘭老爺有何不放心?”
蘭大老爺這才笑了:“看來,老夫無論如何也要給這個面子。”
光是地牢就有五處機關,若此人要強行離開,也絕對有把握能立即將他制住,但蘭大老爺並不想得罪他,何況現在與易家為敵還不是時候,如今他主動留下也是在暗示合作誠意,這丫頭留着已沒什麼用,不放走也是避免消息泄露而已,他既然有興趣,作個順水人情未嘗不好。
他二人兀自説話,旁邊的蘭心落卻變了臉色,直直看着公子,一字字道:“你真要她?”
公子含笑,彬彬有禮:“正是,心落姑娘以為不妥?”
蘭心落冷冷看了他片刻,轉身就走。
眼看女兒離開,蘭大老爺嘆了口氣,搖頭:“時候不早,公子既喜歡這丫頭,便早些帶她回房歇息吧。”
火光熄滅,腳步聲越來越遠,漆黑的地牢只剩下了一個人,朋友生死難料,老婆被搶走,沒有武功,縱然再聰明,知道的事再多,他還是那個沒用的江小湖。
江小湖一動不動躺着,睜眼閉眼皆是黑暗。
從進房間起,蘭大老爺就一直沒有説話,此刻他只是靜靜地站在窗前看風景,不知道是在為今天的事得意,還是想借此消氣。
冷風吹入,蘭大小姐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見到這情景,不由懦懦道:“爹爹……”
蘭大老爺不動,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你下午便故意叫水城主去地牢,時候一到再叫人稟報我,好教我與心落也趕過去,想趁機用迷香制住我們,放了那小子,卻沒想到反幫我們擒住了金還來。”
蘭大小姐説不出話,正如父親所料,她準備迷香並非是為了對付金還來,而是設計想用迷香制住父親和水風輕他們,好救江小湖,然而她萬萬沒想到,金還來會在這時候扮成水風輕來救人,真假水風輕,陰差陽錯,原來一切都落在了別人的算計裏。
蘭大老爺轉身看着她,冷冷道:“我養的好女兒,為了個沒用的小子,就要背叛我。”
蘭大小姐垂首:“我……”
蘭大老爺嘆了口氣,緩步走過來,將她拉到自己懷裏,語氣放温和了些:“傻丫頭,水城主是什麼人,豈會那麼容易就被你瞞過?”
心中慚愧,蘭大小姐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下午你叫他去地牢,他便已看出了你的小心思,因此我們早已用過解藥,將計就計,將消息放給了金還來,”蘭大老爺也禁不住有些自得,“這莊子機關甚險,老夫料着金還來會用易容術混進來,果然如此。”
蘭大小姐擦擦眼睛:“你早就知道,所以故意讓小湖誤會我!”
蘭大老爺沉下臉:“爹爹是那小子的仇人,你竟還想放他出去,就不怕他將來害了爹爹?”
蘭大小姐怔了怔,默然。
蘭大老爺拍拍她的背,緩聲安慰:“也是水城主喜歡你,才不與你計較,容你胡鬧,如今他名滿天下,你看那些女孩子哪個不想嫁他,你往常不也很仰慕麼?”
有這樣的女婿,自然是稱心如意的,重要的是此人雖厲害,卻始終輸在了一個“傲”字上,心高氣傲,這種人縱然聰明,比起公子卻更易掌握,將來得到“異寶”的消息傳出去,免不了會招至別人虎視眈眈,正如易家,若有這樣一個人做後盾,勝算便大了許多,也只有他這樣驕傲的人,才會對那件東西完全不感興趣。
想着,蘭大老爺微笑:“依爹爹看,水城主將來對你必定不錯。”
蘭大小姐回過神:“可他好象是有妻子的。”
蘭大老爺目光一斂:“你如何知道?”
蘭大小姐收了淚,將天水城河邊樹林裏發生的事都説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觀察父親臉色:“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用水風輕這個身份?”
果然,蘭大老爺毫不意外,也沒有回答她:“有妻子又如何,他終究是個男人,男人三妻四妾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將來,何況……”
他頓了頓,又搖頭:“丫頭往常聰明得很,如今跟了那小子幾個月,竟變笨了,怎的連這道理也不明白,他若真對妻子情深,又怎會想要娶你?”
蘭大小姐不説話。
“好了,不要再做傻事,”蘭大老爺摸摸她的腦袋,“爹爹知道你還惦記那沒用的小子,他有什麼好?”
蘭大小姐別過臉:“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他對你好?”蘭大老爺笑了,隨手從她頭上拔下一支珠釵,拿到她跟前,“你看,他連一件像樣的首飾也不能給你,聚水劍乃稀世利器,如此貴重,水城主卻肯拿它作聘禮,丫頭素來聰明,莫非連好壞也分不清?”
蘭大小姐沉默片刻,黯然:“可我還是不想讓他死,爹爹知道那個秘密後,能不能饒他一命?”
蘭大老爺皺眉,將珠釵送回她髮間:“要做大事,豈能因為這些事心軟,爹就算答應,丫頭會信麼?”
蘭大小姐不敢再説。
蘭大老爺嘆氣:“你且下去吧。”
蘭大小姐默默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低聲道:“斬草除根,我也不求爹爹能放了他,只希望爹爹知道了那個秘密之後,能像先前説的那樣,關他一輩子,只要人活着,我心裏也不至太有愧。”
蘭大老爺沉默半日,才緩緩點頭:“好,爹爹答應你就是。”
蘭大小姐似乎不太相信,看着他好半天,實在沒發現什麼破綻,終於鬆了口氣:“多謝爹爹。”
“放心了?”蘭大老爺笑着搖頭,“下去吧。”
蘭大小姐眨眨眼,欣喜地作了個禮,轉身就走,甜甜的笑容卻在轉身那一瞬間就散去了,這麼説,他會以為她死心了吧。
看着她高興離去,蘭大老爺目光閃爍,凝神不語。
易輕寒早就認識千手教的人,對千手教的事似乎瞭解得很清楚,不得不防,當初此人來江南的時間也太巧了,恰恰在他虧空過大難以支撐的情況下,由於財務吃緊,這麼明顯的問題他竟沒留意到,江家院外那另一批來歷不明的人究竟是誰派來的?與易家有沒有關係?有什麼目的?那件東西太神秘,也被傳得太神奇,足以讓任何聽過它的人眼紅,易輕寒本就不是簡單人物,江家財富固然讓他動心,但在知道還有更多好東西可拿的時候,人總是難以知足的。
他緩緩揚起手,手上握着支形狀古怪的金釵,看着那釵,他長長嘆了口氣,復又將它緊緊攥住。
這所謂的“異寶”,上頭究竟有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