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豪大雨的夜晚,那是米契尔第一次见到乔翎,当时的她全身湿透了,孤伶伶的像缕游魂,独自徘徊在暗夜街头。
原本,乔翎有着人人称羡的美满家庭,在她十二岁时,由于父亲经商的关系举家迁居美国。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母亲则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在家相夫教子,夫妇俩对独生爱女付出全心的疼爱。
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算得上富裕的家境,在校成绩亦相当优异。在周遭同学眼中,乔翎俨然是个幸福的小公主。
沐浴在幸福里的乔翎从来没有想过,一则天外飞来的噩耗会无情的剥夺走她的一切。
父亲经商失败,庞大的债务迫使他走上绝路,从二十五层楼高的建筑物凌空而降,当场死亡。闻讯赶至的母亲也因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变,冷不防夺过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腰间的配枪,当场饮弹自尽。
一夕之间,乔翎从人人称羡的小公主,沦落为无父无母的孤雏。
料理完父母的后事,乔翎没有回学校去,原本,她即将在今年秋天进大学就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她像条游魂,飘荡在雨蒙蒙伸手不见五指的街头。
她浑浑噩噩的走在大雨里,突然,一股粗暴的蛮力扑上了她,使命将她往暗巷里拖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危险逼近,出于本能,她使尽全身的气力挣扎、抵抗。
此时的米契尔刚巧坐车经过,他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总裁,那女孩……”眼见那名蔻年华的少女即将惨遭不测,前座的司机看得相当不忍,“是否让我下去帮忙?”“不需要。”米契尔冷冷的回应。
“啊?”司机一怔。原以为总裁之所以要求自己把车停在路边,准是有意上前搭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司机当然不会明白,米契尔之所以要求他停车,为的不过是要观察,看那女人身上是否具备他所要求的特质。
如果她无法通过这层考验,那么对他而言,她便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一个对他没有任何用处的人,是不值得他花费半点心思的,尤其对象还是他深恶痛绝的“女人”。
碍于米契尔的命令,司机只能如坐针毡,眼睁睁看着乔翎即将惨遭不测。
所幸,在她抵死不从极力反抗下,一记强力的手肘撞击,又狠狠踹了歹徒的命根子一脚后,乔翎总算摆脱了歹徒的纠缠。
她没命的往前跑,跑到两腿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终于,身子骨一软,整个人昏倒在大雨的街头。
直到见她倒下,一直让司机驱车尾随在后头的米契尔终于下令,叫司机下去把倒在雨中的乔翎抱上车,而后离开现场。
***
当乔翎还在昏迷不醒时,米契尔已经让人查出她所有的生平,此时,一叠关于乔翎的资料正摆在他的桌上。
资料中除了提及乔翎近日来所遭逢的巨变外,亦详述记载了她十九年来的点点滴滴,以及她原本即将在今年进入柏克莱就读的计划。
看来除了坚忍不屈的性格外,她同时也拥有不错的头脑,十分符合自己所要求的条件。米契尔暗忖。
“米契尔,你找人调查那女人有什么用意?”连恩想不透,对女人一向没有好感的好友为何会出手救回那名女子,还找人调查她。
米契尔不疾不徐托出自己的计划,“老头的遗嘱你还记得吗?”指的是自己的父亲。
“当然记得。”连恩说道,好友当时甚至还为了那条但书,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问题是跟她有什么——”猛地他精光一闪,“米契尔,难道你……”
“她将会完成老头的遗嘱。”
“什么?!”尽管是意料中的答案,亲耳听好友证实,仍是让连恩震惊不已,“米契尔,这太荒谬了。”
“是吗?”他对好友的反应不以为意。
连恩实在难以相信,更何况那昏迷的女人……不!对方根本就只能算是个大女孩,他讶异好友居然会挑上她。
“那女孩不会答应的。”直觉告诉连恩,乔翎是个相当有骨气的女子。
“她会的。”米契尔有把握。单单是她所背负的巨债,便由不得她拒绝。
“看来你都盘算好了。”连恩知道,这事算是定案了。
“当然。”对于自己的决定,他一向勇往直前。
撇开所有的疑虑不谈,连恩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相当精准,那女孩长得很漂亮。”是个精致的东方娃娃。
只不过,容貌却不在米契尔的考量范围内,“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肠越是毒辣。”罗拉就是最好的例子。
连恩没有答腔,他只是默默在心里祈祷,好友能有走出阴霾的一天。
***
近来,连恩频频走访市立医院,终于引起传播媒体的注意。在一些不屈不挠的媒体记者苦心追查下,终于挖出一则惊动美国各大报,甚至足以撼动全世界经济体系的惊人消息。
全美十大财团之一的布朗特财团总裁,同时也是名列世界百大富豪之一的米契尔.布朗特,日前中枪被送往医院急救,目前人正在市立医院疗养中的消息一经披露,举国哗然。
不出半天的时间,整间市立医院已被世界各地涌入的媒体团团包围,周边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连带也使得下班准备赶回医院的乔翎,陷在车阵中动弹不得。
平日只需花个三、四十分钟的车程,这会都开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却连一半的距离都还到不了。穷极无聊的乔翎因而摇下车窗,和同样陷在车阵中的邻车驾驶攀谈。
乔翎原以为是前边道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经由与邻车女驾驶的攀谈中才得知,道路之所以严重瘫痪乃是因为媒体披露某知名商业巨子受重伤,人正在市立医院疗养的缘故。
当下,乔翎像是被人在脑袋里冷不防投下枚炸弹,轰的一声,炸得她脑袋瓜子嗡嗡作响。直觉告诉她,对方口中说的某商业巨子必是米契尔无疑。
接下来的时间,她再也听不进任何的言语,整个思绪陷入空前的低迷。
关于米契尔尊贵的身份,乔翎虽然心里早已有谱,却没料到……车阵中挤满了各大媒体的转播车,在在都提醒着她,米契尔的尊贵已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这下子,埋藏在乔翎内心深处那微乎其微的希冀,终于被完完全全打压,她知道,该是彻底死心的时候了。
放弃前往医院的打算,麻木的打了方向灯,她将车掉头,远离那一方壅塞。
驾驶座上,乔翎的视线因水雾而逐渐模糊,淡淡的咸味交织在局限的空间里,泛着些许不为人知的酸楚。
***
病房里,连恩正极力说服米契尔尽快迁离医院,偏偏他固执得像头牛似的,硬是不为所动。
“难道你要等到媒体突破重围,闯到你面前来才肯离开?”连恩对他的顽固有些动气。
“多派些人手过来,别让媒体闯进来,并且谢绝一切访客。”在乔翎出现以前,他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你说得倒轻松,要知道你的身份非比寻常,随便一张照片都可能是独家。”媒体当然会争得头破血流,普通的保全人员哪里抵挡得住人性的贪婪。
连恩说的这层道理米契尔不是不懂,但是要他在没见着乔翎之前便离开,他是万万办不到。
从好友不时将视线瞥向墙上挂钟的举动,连恩知道,他是在等乔翎。
“放弃吧米契尔,她不会回来了。”距离乔翎下班时间都过了近三个钟头,她要不是有意规避,早八百年前就该出现了。
“她会,她一定会。”米契尔却不死心。
看不过去好友的冥顽不灵,连思索性把话给挑明了讲,“认清事实吧米契尔,她不会再回来了,你再自欺欺人下去,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我说会就是会,要走你走。”米契尔显露出罕见的任性。
“你……”他惹得连恩气煞,“都三个多小时了,真要回来不会拖到现在,你自己心知肚明得很。”他措辞更为强硬。
是的,乔翎是早该出现了,可伊人始终就是不见踪影。
“狗屎!全都是狗屎。”泄愤似地,米契尔奋力往桌面一扫,今早乔翎临上班前为他买的报纸、杂志,全给掉落一地。
大发雷霆过后,连恩总算是把满心不愿的米契尔劝离了医院。
***
这些天,心情低落的乔翎跟动物园请了假,除了出门采买食物和民生用品外,其余的时间根本是足不出户,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没有电视、报纸,没有音乐、休闲,她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独自舔食内心的伤口。
直到星期天,她猛地想起自己跟哈维的约会——她仅存的慰借,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的身躯到浴室将自己彻底清洗干净,而后回房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整装出门。
从车子驶进高耸的围墙开始,乔翎即敏感的察觉,今天的布朗特家似乎略有不同。堡内外进进出出的仆佣看来全都精神奕奕,比以往更有朝气。
乔翎才走下车,管家古柏便迎上前来。
“古柏,堡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吗?”由于与众人的关系已是十分熟稔,乔翎索性就直接问了。
“没事的乔小姐,只是我们总裁回来了。”
“你们总裁?!”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她几乎都要忘记有这么个可恶的男人存在。
“是的,总裁受了些伤,人正在修养中。”他讶异各大报纸都已经大篇幅报导,乔翎居然毫不知情。
原来是受了伤才想到要回来,古柏一说,乔翎对那不负责任的男人更是轻蔑。
“乔小姐,你先在厅里坐会,我这就上楼告诉小少爷。”
古柏来到米契尔房前,沉稳的敲了敲房门,之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房里,米契尔正在教导儿子熟悉企业的运作,见古柏进来,便问:“什么事?”
“楼下,乔小姐来接小少爷了。”古柏必恭必敬的回答。
“乔小姐?”留意到儿子眼睛里闪过的雀跃,米契尔不得不对来人的身份再作更进一步确认。
“是的,乔翎,乔小姐。她是动物园里的兽医,前些日子小少爷到动物园时认识的朋友,少爷不在的时间常来陪小少爷玩。”明知对女人深恶痛绝加少爷听完定会勃然大怒,古柏仍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一旁的哈维亦是战战兢兢,担心父亲会把乔翎赶走。
本不甚在意的米契尔一听,“乔翎!你说她叫乔翎?!”世界上居然有这等巧合的事!
“是的。”古柏回答,对米契尔的反应相当不解。
答案一经确认,米契尔当下大喜过望。这些天他正苦思该如何达回她,没想到伊人竟自己送上门来。
“带她上来,我要见她。”
古柏虽然惊讶于米契尔下的命令,却也没敢多问,怀着满腔的疑问退了下去,倒是留在房里的哈维可就急了。
在乔翎个把月来的循循善诱下,哈维已经渐渐从对父亲的敬畏中找到自处之道,不再一味抹杀自己去应和父亲。此时,他决定对父亲表达自己的心声。
“爹,请你不要赶走乔翎,她并没有任何恶意。”
“别担心,爹并不打算赶走她。”相反的,他会不择手段留下她。
“可是爹说要见乔翎……”哈维仍是不放心。
无意对儿子解释那一长串冗长的曲折,米契尔只是简单问了句,“你很喜欢她吗?”
哈维虽然不明白父亲这样问的用意,但仍重重点了下头。
“那好,爹就让她搬进来陪哈维。”更重要的是陪自己。
“真的?!”他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现在你先下去,等爹跟她谈过后,再让她去找你。”米契尔决定先支开儿子。
确定父亲并不讨厌乔翎,哈维当下欣喜不已,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只见他满心欢喜的退出父亲房间。
***
知道那不负责任的男人要见自己,乔翎尽管讶异,却没有拒绝。正好,她也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的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训上一顿。
古柏将乔翎带到米契尔房里后便又退了出去,留下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
环顾了下房间四周,确认这是间卧室后,乔翎又是一惊,以为哈维的父亲应该会在书房之类的地方见她才是。
“布朗特先生,很高兴您愿意见我,关于哈维……”她话刚说到一半,男人却在这时转过身来,“米契尔!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今天的她尽管身上只穿了件圆领T恤和条九分裤,却依旧美丽如昔。
“你怎么会在这里?古柏明明说是哈维的父亲要见……是你?!你是哈维的父亲?”那个被自己狠狠唾弃的男人?米契尔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如何让乔翎不齿,却又无力反驳,“显然是的。”
想到个把月来自己絮絮叨叨,在他耳边批判了诸多关于哈维父亲的不是……乔翎不由得既羞赧又懊恼。
“你欺骗我!”原来他一直在骗她,把她当猴子般戏要。
“如果不是古柏刚才介绍了你的来历,我跟你一样还被蒙在鼓里。”高高在上的他压根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对象是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没有丁点怀疑,乔翎毫不犹豫相信了他。她知道,他太过高傲,高傲到甚至不屑以任何谎言来掩饰自己的言行。不让她再有胡思乱想的空间,米契尔直接控诉她的罪刑,“你竟把我丢在医院里。”他对于自己被遗弃的事至今仍耿耿于怀。
没料到他会开始翻旧帐,乔翎不由得头皮发麻,“我没有。”只因他不再需要她,她才不得不黯然离开。
米契尔步步逼近,“没有?那为什么我在医院里迟迟等不到你的人?”
被他穷凶恶极的表情吓得她节节退守,“好多车辆……周围交通全瘫痪了……”乔翎说得结结巴巴。
“而你塞在车阵中三个多小时?”她要是敢回答是,他难保自己不会冲过去掐死她。
他说什么来着?乔翎迟缓的消化刚刚接收到的讯息。他在医院里等了自己三个多小时?
乔翎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没、没有……我听隔壁的驾驶说……猜想是你的身份曝光了……”她话说得断断续续。
“所以你就把车掉头,离开现场?”米契尔一双厉眼眯成直线,恫吓的意味极浓。
“我……”直到背部顶到身后那堵墙,她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
“无话可说了?”他嘲弄她。
面对他的指责,乔翎其实也有自己的委屈,“因为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她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女人。
“我告诉你了?”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与其等人家赶,她宁可选择自行离去。
“看不出来你的眼睛还真是雪亮。”
乔翎不是笨蛋,哪里会听不出他的嘲讽,“你讲话非得这么伤人吗?”
“跟被人抛下的伤心相比,伤人算什么。”米契尔紧咬着她的过失不放。
伤心……为了她?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这样痴心妄想。
“你……”两人悬殊的身份背景让乔翎开不了口确认他话里的含意。
突然,米契尔伸出一掌轻捧起她半边脸颊,“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直接道出心中的决定。
他的话像猛然窜起的火舌,冷不防灼伤了乔翎,“不!”她用手隔开他的掌握。
果然,她实在不该对他存有希冀。她虽然爱他,却仍保有自己的尊严,要她成为情妇和他同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答应?!”他原以为她会欣然接受才是,毕竟,她是爱他的。难道不是?
“很抱歉我得拒绝你。”再次开口,乔翎的语气里多了分绝然,早先的情感完全敛尽,“哈维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不准走!”米契尔用自己的两条铁臂强势的禁锢住她,“在我们没谈出个结论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我想我刚才已经很明显的拒绝了。”那便是她的结论。
“我并没有接受。”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是不可能达到共识的,“请你放开好吗,哈维还在等我。”
听到乔翎一而再的提起,米契尔才想到,是呀,他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不是吗?
“除非是答应搬过来,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他转而以儿子作为筹码。手法虽然卑劣了些,但米契尔已经决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米契尔!你……”乔翎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以自己的儿子来威胁她。
“不勉强,你自己考虑看看。”米契尔放开她,径自走到办公桌后方坐了下来。他有绝对的把握,她会答应的,以她对儿子的疼爱。
“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冷血?”米契尔代她作出注解,“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么,你的回答?”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被她如何误解。
乔翎虽然气他,却不相信他会真的残忍到牺牲儿子来达到目的,是以,她深吸口气正准备拒绝——
“我劝你最好相信。”他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已先一步撂下狠话。
“呼——”她立时倒抽口气。
“想想看,缺乏父爱的小哈维要是连疼爱他的乔翎都离他而去……”并不把话讲白了,他蓄意将结果留待她自行想象发挥。
米契尔当然不可能是个无情的父亲,不过是趁她误解的当口,打蛇随棍上骗她搬来与他同住。
想当然耳,在米契尔的威胁恫吓下,乔翎最终还是搬进了布朗特家,跟米契尔父子两人开始了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