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乡农装扮,头戴竹笠的武林人,正是昆仑山隐士钟先生嫡传高足德贝勒,如今改名为金瑞。
他和玉亭观主史思温两人乔装上山,原想神鬼不知地先查明珠儿遭遇,然后再作打算。谁知峨嵋山上处处埋伏,就觉察他的行踪。
这刻金瑞他已闯过第一道门,跟着已被玄火道人喝破本来身份。可是他仍不把竹笠掀起。
他暗自忖道:“这道长话中之意,乃是说我只要闯过五道门户,便可把珠儿带走。看来这五道门户,太清真人定必有份,我可不能在碰上真正强敌之前,耗费真力……”
这念头有如电光石火般从他心头掠过,虎目一瞥,只见对方三人尚未亮剑,便道:“隐仙观五道门户不啻铜墙铁壁,天下谁人敢闯……”
话声未歇,人已倒纵而起,看起来并非诈语,当真是要退出观外的样子。
玄雷道人笑了一声,道:“这厮倒也识相……”
猛觉劲风掠顶,只见那倒纵出去的金瑞竟已在空中改变方向,不退反进,比电还急,疾冲过来,不但来势神速无比,手中长剑更是星飞电旋,寒芒如雨,一面护住全身,一面用以开路。
三人纷纷闪避拔剑,其中以玄风道人位置最佳,斜截上来,一剑拦腰击到。
金瑞健腕沉处,划出一道剑光,迎击敌剑。两剑相交,发出一片震耳的龙吟虎啸之声。金瑞的“凤舞九天”身法独步天下,借着剑身一震之力,去得更快,忽然从三人头顶掠过,飞入门内。
他也不管门外三名道人神色如何,径自沿廊奔去,前面却是一道月洞圆门,走到近时,只见门边一丛花树之下,站着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道人。
金瑞心念转处,又想冷不防冲人去。那个老道人口中念声“无量寿佛”,袍袖一扬,射出一蓬碧绿光网,方圆有八九尺之广,截住去路。
金瑞脚步一窒,只见那一大蓬碧绿光网,到了身前两尺之处,便一齐坠地。宛如被金瑞面前一堵无形墙壁所阻,是以去势那等劲急,却一齐跌坠。
金瑞大惊失色,心想摘叶飞花手法,已是内家极上乘手法,这老道人袍袖一扬,便发出如此宽广的一大片树叶,本就足以惊心骇目。而这最后的一手,更是出神人化,天下无双。纵然是师父钟先生,也无法练到这等境界。
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知过去也是白费气力,以对方这等功力,随便拂上一袖,便可把自己劈出观门之外,不禁万念俱灰,嗒然呆立。
老道人徐徐道:“贫道玄钟,因见施主的凤舞九天身法独步寰宇,诚恐施主又师故智,闯过此门,故此略施手段,阻住施主前奔之势!”
金瑞平日汪汪大度,见危不乱。但目下碰上这等无法招惹的对手,想起珠儿咫尺天涯,却人天永隔,一时心乱如麻,连话也答不上来。
玄钟道长又道:“施主年纪比贫道小上一半,一若是只有贫道一人,倒还罢了。但此门奉命由贫道及师弟玄钹两人把守,以我等一大把年纪,双双出手,未免太不公平。……”
说到这里,在他对面门侧的一丛花树之后,飘忽得有如鬼魁,却又是个六旬上下的老道。
金瑞突然精神一振,道:“敢问老道长有何妙法?”
玄钟道人亮出长剑,道:“贫道与师弟合参日久,练有一套双剑合壁的剑法,你只要抵得住五招,便送你安渡此问”
金瑞朗声道:“道长们美意,区区心领!”
玄钟玄钹两人年纪虽老,但动作却神速已极,身形微晃,已并肩立在月洞门口外数尺之处。
金瑞奋起雄心,一招“龙子初现”,剑尖上翘,直指对方面门,剑气透射出去。看似平凡,其实变化无穷,暗蕴天地之玄奥。
两位老道人双剑交叉,缓缓向外面推出一尺。
金瑞剑势一滞,无法再递进去,更别说变招换式。
他正在惊讶,对方两人心中比他更为震撼。敢情他们苦参了数十年,这两剑交叉推出时的力量,乃是一刚一柔,不论对方如何变化,但只要被他们双剑的无形真力罩住,重则震死当场,轻则兵器脱手。可是面前此人却仅仅剑势滞住,以他们两人数十年功力相加,依然无功,教他们岂能不大为震撼。
玄钟道人道:“昆仑云龙大八式当真功参造化,贫道等心折无已……”
说时双剑仍然向外缓缓推出。
金瑞长剑吃对方那股无形潜力粘迫住,进退两难,只好原式相拒。
转眼间已被迫得上半身仰退两尺,对方再追过来一点,便得倒翻地上。心中方自叫糟,突然剑上一轻,眼前两支长剑已收回去。
金瑞得理不让人,脚尖用力一点,腾身而起,剑化“潜龙升天”之式,一掠之际,已攻出数剑,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玄钟等两人仍双剑交叉,脚下分寸不移,看也不看,又向金瑞空中的身形推出去。
金瑞攻出数剑,都有如击在万载坚岩之上,手腕微麻,其实剑尖离对方尚有四尺之远。
两位老道人的长剑推出之势甚缓,金瑞却吃不消,但觉剑上被万钧之重压住,忙提真气,退飞半文。那两位老道人没有追迫,他心中微微一动,复又改退为进,疾扑过去,一招“龙吟海裂”,洒出一排剑影,力攻对方。
这次他已有备,一见对方又是交叉推出之时,身形突然回旋侧绕,长剑疾取右边的玄钹道人。这一招动作如电,可称杰作,但玄钹道人却毫不动容,反而微微一晒。
金瑞看见他们冷晒容色,念头尚未来得及转,猛觉剑尖已刺在一堵极厚极硬的无形墙壁上,手腕震得麻了,长剑脱手坠地,人也向地面下沉。
玄钟道人忽然哼了一声,抽剑疾挥,追击金瑞。剑光闪处,金瑞已早了一步,飞入月洞门内。
玄钹瞠目瞧着对方背影,轻轻道:“师兄,咱们栽啦……”
玄钟摇摇头,突然用剑尖一挑,地上一道光华飞射而去,直取金瑞。
金瑞转身伸手一绰,却是自家长剑。
他心知对方相让,送还兵器,但此刻却不可道破,便遥遥向两个老道人躬身行了一礼。
直到如今他才敢确定那玄钟道人最初露的一手摘叶飞花,全靠匿在一旁的玄钹老道暗中发出潜力一挡,才能一齐坠地。这个想法在玄钹道人出现时,他已触动,但当时却未敢确定。同时在第三招之后,他已觉察出对方没有杀他之心,可是这两个老道人交剑发出的力量,重如山岳,简直无法可破,最后只好侥幸冒险,用出弃剑之计。
目下五道门户已过其三,但还有两道,必比前三道更为艰难凶险。
他在院中静立片刻,调元运气直到手腕已不酸麻,这才仗剑向前面那道院门闯去。
离那院门尚有两丈,门内刷一声飞出一人,落地现身,却是那乱发浓须,形如野人的白灵官真人。
这一回白灵官真人一改平日粗野之态,肃然道:“你能闯过我隐仙观三道门户,本真人敬你是个好汉子,今晚要和你好好较量一番。”
金瑞凝神戒备,口中答道:“既蒙真人错爱,区区舍命相陪就是!”
白灵宫真人手中亮银棍虚抢一下,发出一响暴烈风声,道:“来吧!”
金瑞左手捏诀,右手长剑斜斜上翘,迎面刺去。他一上手便用出昆仑派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正是稳打稳扎的用意。
这边长剑一动,白灵官比他还快了一线,亮银棍左挥右击,上砸下挑,霎时间已使出武林一绝的“大圣棒法”。
两人各自施展全身绝艺,互有攻守,金瑞是矫若游龙,驭剑在空中盘旋驰击。白灵宫棒法刚猛无俦,身法飘忽,威力绝强。
这一战当真是杀气冲天,天昏地暗。
看看拆了一百招以上,白灵官的七十二路大圣棒法已反复打完,对方仍然潇洒从容,内力充沛。不禁讶想道:“三日前他身负内伤,如今纵然治好,也不该有进无退,看来昆仑派在武林中享誉数百年,果有秘奥绝学。”
心念一转,亮银棍一招“风雷横扫”,威猛无伦地硬把金瑞迫开寻丈,然后奇快地把棍抛开,取出那支五尺半长的金枪。
金瑞心中微觉焦躁,暗想这样打下去,能够保持不败,已经十分侥幸,哪能闯过五道门户?
他心神微分,对方的金枪立时得势,幻出满天金蛇,宛如狂风暴雨般急攻不休。
第五道门户后面的太清真人蓦地起身徐步走出,这位一派宗师不须亲眼目睹,已知金瑞如何闯过三道门户。但他的疑惑也和白灵官一样,想不透金瑞如何能够在短短三日以内,恢复全部功力还不说,似乎更有精进。其次他已得知玄钟、玄钹两人内力深厚,适才双方似曾硬拼内力,如此则金瑞何故能够没有耗损元气?
他走出来瞧瞧,便是要看金瑞到底有多大道行,因为对方已无法闯过白灵官这一关,故此他已没有机会亲自出手。其次他也想考察师弟近四十年来有多少进境。
金瑞一连拆封了二十余招,无法争取回主动之势,直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正在苦战之际,忽见太清真人出现在院门当中,心头猛然大震,触想到如果能够出其不意,越过此门,那就等如闯了五关。
他本来已经落在下风,此时心神旁骛,白灵官真人何等厉害,刷、刷、刷一连四五招,把他追到院墙墙根。
金瑞退无可退,心里又惦记着飞越院门的事,忽然发觉退无可退,手肘碰在墙上,大响一声,那道院墙险险被震穿一个大洞。
他手肘受阻,剑势微懈,金光闪处,那支明晃晃的枪尖已分心刺人。
存亡一发,金瑞反而收摄住心神,仗着身法独步天下,出其不意横移一步。
白灵宫真人喝声“好”,来不及变招取敌性命,枪尖一送,扎人对方左肩肩上。
这一枪简直洞穿了金瑞肩头,金瑞痛彻心肺,半身麻木,但脑中还想到珠儿,不肯就此倒下,长剑猛挥,剑光四射,竟把白灵官迫退五六步远。
他浴血奋战,状类疯狂。白灵官脾气虽暴,到底经过四十年深谷禁锢,锋棱已平,睹状微觉不忍,加上对方乃是昆仑弟子,杀死了他,便是一场门户之争,是以一味封拆,脚步不住后退。
晃眼又战了十余招,太清真人道:“金瑞你还不认输罢手?”声如鸾凤,清越异常,全观均可听到。
金瑞平生稳重自持,彬彬有礼,可是此时此地,已不同平日,竟已触发了生平第一次抑不住的狂野豪气,厉声道:“住口,昆仑派没有认输的人!”说罢又厉声长笑,刺耳已极。
太清真人慈眉轻耸,强行忍住。
那两人又战了十余招,白灵官真人居然被金瑞迫到院门边。
太清真人慈眉又轻轻一耸,冷冷道:“师弟放手施为,有什么事都由为兄担当!”
白灵官厉啸一声,枪法一变,凶毒地反攻过去。
金瑞奋勇迎击,半边身躯染满殷红血迹。他虽是气壮山河,没有丝毫怯敌之意,但到底不及对方功力深厚,全仗师门绝学打成平手,目下负了重创,时候一长,便力不从心。
白灵宫真人反攻了七八招,金瑞连连后退,险象百出。白灵官厉声道:“你既不肯认输,本真人今晚索性成全你……”
忽地一条人影,疾如飘风般从院中一株高树浓荫中掠下来,剑光如虹,直取自灵官。
太清真人微噫一声,知道此人乃从观中出来,径从院落中的大树飞渡,故此瞒过自己耳目。
白灵官功力深厚,咄嗟之间,已发觉来人剑术之高,内力之强,平生仅见,不敢大意,连忙舞枪护身。目光一瞥,已看清那人儒生装扮,面蒙青巾。
这蒙面儒生出剑又辣,一触之际,已攻了数剑,剑光宛如惊涛骇浪,硬把一代名家白灵官真人迫开大半丈。
金瑞身形一歪,直向外面踉跄退开,原来那蒙面儒生武功高强,一面运剑攻敌,一面推出一掌,把金瑞撞得直向外面退开。金瑞神智陡然一清,暗想自己今晚死在观中,毫无用处,倒不如逃出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意一决,便借着踉跄退开之势,猛然一提气,往回路纵去。
外面的三道门户,虽然有人把守,但太清真人只有命令拦阻来人前进,没有命他们不放人走。
玄钟、玄镜两位老道人心地慈善,又顾念到师妹珠儿,是以明明见到金瑞纵出来,却不拦截。
转眼间金瑞已退出隐仙观,提气急奔下山,走了数里,一条人影刷一声落在他面前,竟是玉亭观主史思温,一身儒生装扮,但面上却没有蒙起来。
史思温惊道:“你的伤重不重?”
金瑞喘口气,道:“还可以支持!”
史思温忙取出崆峒派灵药“保心丹”,让他服下,同时又捏碎了七八粒,洒在他左肩伤处,撕下衣服,替他草草包扎住。
裹完肩伤之后,刚刚觅路下山,隐仙观那边忽然传来数响钟声,忽快忽慢。
史思温知道这是峨嵋派用钟声报事之法,虽不知意思,但想必不是好事,便拉着金瑞急急下山。
他们不识仙迷岭捷径走法,不敢冒险,故此绕道而行,道路既远,又须纵高蹿低。金瑞那口真气渐渐提不住。如不是史思温潜运真力托住他,早就掉在地上了。
好不容易走到山麓,金瑞长吁一声,双膝一软,已不能再走。史思温毫不犹疑,把他背起来,急急前奔。
快要转出山口,忽然一伙人从树丛石后涌出来,拦住出路。
史思温扬目一瞥,认得当中一位老道人,正是早先他由天屏谷出来时碰上过的玄镜道长,还有玄法、玄明两人。另外尚有五人,其中一男一女,均是俗家打扮,却是凌铁谷、凌红药兄妹。
史思温心中嘀咕,情知那玄镜道人武功精深玄奥,不同凡响,自己空身碰上,还可一拚,目下背上多了一个金瑞大碍施展。
金瑞哼也不哼,原来他一则血流过多,二则气力用竭,故此已陷入昏迷。
玄镜道人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贫道特地带同本门师弟师侄们,见识一下崆峒剑法!”
史思温打个稽首,道:“道兄慈悲为怀,可否方便则个?敝友被白真人金枪刺伤,如今人已昏迷……”
若是金瑞清清醒醒,史思温宁死也不肯向对方求情。目下他却是为了朋友性命,故此才不惜低声下气,请对方让路。
玄镜道人微笑道:“玉亭观主务必见谅,贫道奉命守住此处,只要观主闯得过去,万事皆休!”
凌铁谷厉声接口道:“让你过去,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伤了我天屏谷之人,盗走本山灵药,这还不说,适才还伤我观中道侣,哼,我只奇怪掌门真人和师叔均出动搜捕,你却如何能安然到此?”
史思温怔一下,道:“凌少侠此言从何说起?”
凌红药接口怒道:“我以前以为他是好人,哪知竟是这等卑鄙之辈,他根本就是存心害珠师姊他们不能相好……”
史思温一肚子委屈,紧皱眉头,道:“姑娘之言,贫道好生不解!”
玄法道人忿然作色,道:“我不是在观前草坪上已对你说过,掌门真人宽大为怀,定下三日之期和七日之限么?你在天屏谷大闹不说,刚才观中的钟声报警说,明明已放姓金的逃出观门,你还随后剑伤我观中之人,方始逃逸无踪,哼,哼,不消片刻工夫,掌门真人和师叔等均要驾到,看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言?”
史思温越听越糊涂,根本他和玄镜道人等打了一场之后,便急赴天屏峰,但上了峰顶,方始想到假如金瑞不曾及时见机撤退,可能遇险,便急急下峰赶去,果然碰到金瑞浴血疾奔下山。
他道:“敢问何谓三日之期,七日之限?道兄可否再说一遍?”
玄法道人作色道:“再说一遍又何妨,掌门真人念这姓金的和珠师妹两意甚诚,故此传谕本门。三日之内,如姓金的寻上山来,不得拦阻,任他把珠师妹带出山去。但过了三日,则限于七日之内,闯过五道门户,便仍可把师妹带走,逾此期限,师妹永居本山苦庵……”
史思温啊了一声,细细一算,三日之限,只过了个时辰。假如赶早一步,在子时以前上山,什么风波也没有了!
玄镜道人袖袍一挥,玄法等七人便布成一个阵势。
时在深夜,峨嵋派的人只看到他好像背着一个人,面目却瞧不清楚。有人甚至以为那是天屏谷中盗走的“九幽石兰”、“迷魂铃”、“鹤顶红”等奇卉异草,打成一个包袱,斜驮在背上。
史思温一瞧那七人所站方位,便知乃是峨嵋派著名的“七煞剑阵”。心想大凡这等剑阵,纵横合击,此呼彼应,其中威力,并非一加一等于二,换句话说,这个七煞阵,决不是七个人的功力加起来那样厉害,而是超过这七人功力加起来的总和。有时只须武功平常的七个人,布下剑阵之后,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易闯过。
除了这个剑阵之外,还有那玄镜道长守伺在一边,纵然闯得过剑阵,却势必被玄镜道人缠住。
几个念头闪电似地掠过他心头,首先他想到今晚这等处境,假如是师父石轩中在此,将是怎样应付?这个答案他根本不须细想,以师父石轩中的绝世剑术和性格,不论是多么艰危的阻碍,他也正正当当地强闯过去。
其次他便想到假如是邪派中人,身处此境,如何应付?
须知史思温年纪不过二十余,虽然已是一派门户之主,却未曾变成“死硬派”,要比他师父石轩中或是其他家派的掌门人通权达变得多。
他只触想到这一点,便微微一笑,朗声道:“玄镜道长与各位道友们已把贫道当作不肖之徒,贫道此刻已无法辩说。但今晚各位人多势众,贫道本来亦不畏惧,可是贫道背上的金瑞兄负伤极重,无法行走,贫道背负着他和诸位交手,未免太不公平。”
凌铁谷冷笑道:“等我们把你擒到掌门真人面前,你再求他老人家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玄镜道人却道:“依你说法,如何方算公平?”
“诸位一心一意要把贫道带回隐仙观,人数较多,自是应该。贫道只希望能把金瑞兄放下,空身应战,如此若是无法闯过,败得甘心……”
玄镜道长颔首道:“此说甚为合理,你把他放下吧,我们决不会暗算他!”
史思温稽首道:“玄镜道长气度如汪洋大海,贫道佩服……”说时,便向山外走去。
玄明道人喝道:“你往哪里走?”
史思温倏然止步,恰好处身在七煞剑阵之中,徐徐道:“金瑞兄必须放在外面,而且越远越好,否则贫道侥幸赢了,也无法把他带走……”
玄镜一想也是道理,若是他赢了少许,冲破剑阵和自己拦截的一关,却只能空身归去。这边的人老羞成怒,岂甘让他从容把人背起,再经过他们而出谷,自然应该把金瑞放在外面归去的路上。
老道人一点头,玄法道人便大声道;“玉亭观主你是一派掌门,可不能要赖……”
史思温心中一晒,忖道:“若是前几年,我阅历不多,定会让你把话扣住。但今晚你们已不把我当作正派中人看待,更别说什么一派掌门了……”
当下也不回答,管自穿过剑光闪闪的七煞剑阵,向外面走去,转眼便隐入黑暗阴影中。
这里众人除了玄镜玄法玄明三人年纪一大把,胸有成见之外,其余凌氏兄妹等五人,都觉得史思温这一去不可靠,可是无人敢当面驳回大师兄玄镜道人的意思,只好一语不发。
等了好一会,史思温还没有回转来,众人渐现焦急之色。只有玄镜道人双目半闭,凝立当地,宛如已经入定。
又过了一会,玄法玄明两人的信念都动摇了,频频对觎,交换意见。
玄镜老道长枯立不动,好像在倾听远处传来而大家都听不到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道:“大家可以散开休息一下……”
凌铁谷忍不住叫声:“大师兄!”玄镜道人道:“师弟毋须多言,好好休息一会……”
谁敢违反他的说话,只好各寻山石树根,坐下休息。这一等直等到天色微亮,曙光迷蒙。
忽然听到近处升起一阵极为低微的喘息声音,玄镜老道人缓缓起身,面上露出笑容。
玄法等七人都纷纷起身走出路口,彼此一看,并没有喘息,方自讶异。玄镜道人下令道:“大家准备,亮剑摆阵……”
凌红药啊了一声,轻声向哥哥道:“玉亭观主到底回来了,我可担心了一晚……”
凌铁谷剑眉一轩,道:“干吗你要担心?”
她道:“我怕他替石大侠丢人!”
她哥哥重重地哼了一声,暗想自己当年没有随师下山,故此不曾瞻仰剑神石轩中的风采,今日看妹子这等崇拜,当真遗憾错过了当年的好机会。
这山口出入之路,却是一处平坦的泥地,方圆有两三丈阔,一边是密密的树林,另一边却是一道陡峭的石壁。晓风拂过树梢上的晨露。空气清新异常。
再等了片刻,石壁那边转出一个人,一身儒生装束,背上斜系长剑。
他向众人稽首道:“有劳诸位久候。贫道甚是抱歉。目下敝友金瑞兄已安然在一家农舍中养伤,贫道虽然不能归去,他也有人照拂!”
玄镜道人道:“玉亭观主为友热肠,令人感佩。本门的七煞剑阵,容有未尽妥善之处,请观主指教!”
交思温说声不敢当,亮出长剑,纵入剑阵之内。玄镜道人在阵外细加观察,见他举手投足,从容矫健,便知他虽然经过长途奔驰,但歇息了一下,便已恢复原来功力。心中微凛,便示意众人多须小心应敌。
那七煞剑阵由凌铁谷首先发动,引剑进击。其余的六人,各依阵法,游走出剑。
霎时间剑光大作,本来这剑阵只有七柄长剑,可是阵法一转,居然变化出数十柄长剑,从四方八面向史思温攻到。
史思温看都不看,听风辨位,随手封拆,开头数招轻轻易易便化解开。
对方剑阵陡然一变,七柄长剑凌凌乱乱地攻到。史思温立刻感到压力大增,敢情人家虽是东一剑西一剑地攻到,其实合起来,却等于绝世高手以全力一招一招地施展出来,配合之妙,如天衣无缝。
史思温吃力地封拆了五六招,看看情势不对,长啸一声,施出师门绝艺“伏魔剑法”。这套剑法分为小九式和大九式,合起来一共是二九一十八式,每一招都变化精致,虚实难测,宛如含蕴天地之玄奥,无穷无尽。可是内涵虽深博无底,外表看起来却如日运中天,普照大地,光明磊落,架式甚是平实。
这路称尊武林剑法一使开来,阵势立被隐住。史思温全心全意,诚敬地运剑护身攻敌,两兼其妙。十余招过去。玄镜道人长长叹息一声,拂髯摇头。这位老道人气度狂洋,已是未来的一派掌门,此刻见了史思温这等光明正大而又威力无穷的剑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又想到本门视为无上心法的镇山至宝“七煞剑阵”,今日无法难倒对方,故此不禁摇头大息。
史思温稳住阵脚之后,已有余力视察,登时发觉这七煞剑阵一共分为“璇玑”和“玉衡”两部分。凌铁谷剑术最精,位居“天枢”,即是“璇玑之部”的首位,提钢携目,是全阵威力发源之位。
其次要算玄法道人功力最深,故此位居“玉衡”,即是“玉衡之部”的主位,但仍须听命于“天枢”。
七人均按天罡方位进退,阵法威力最强之时,便在由正变反,或由反变正之时。这个当儿,七柄长剑都一齐发挥威力,而且错综杂乱,令人摸不出端倪。
他虽是观察出这七煞剑阵的大概情形,但固守则较易,想即时冲出,便有困难。
玄镜道人从怀中取出一枚信炮,向空施放,炮声响处,一朵黑烟直冲霄汉。
炮声过后,空中黑云未散,山上隐仙观传来悠扬数响钟声。
七煞剑阵中的七个峨嵋弟子俱无暇细听。
只见那老道人面上神色未变,长髯轻颤,显然心中甚为激动。
他一纵身飘飞到外面,预先拦住史思温出山之路,然后举袖遮面,沉声道:“掌门真人有谕,即将此人擒住,如敢违抗,格杀勿论。”
清朗的话声传人每个人耳中,凌红药为之一怔,但凌铁谷已全力发动,拼命施为。她被阵法带动,急攻疾走,连略为思忖的时间也没有。
史思温见这七人个个攻时如猛虎出押,退守时翔动灵活,威力大增,不敢怠慢,剑上使出九成真力,严密防守,这一回长剑屡屡相交,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又打了二十多招,凌铁谷沉不住气,一剑劈去,竟然违反规定,使出了十成真力。原来这剑阵规定最多。只许用丘七成真力,仗着阵法转动,有别人助长威势,对方所感受的已不止十成之力。假如对方过强,则这留存不发的三成力量,便可以在硬碰之时,从容护招换式,长剑不致于被对方击出手去。
史思温一直在留心这个率领全阵位居天枢的凌铁谷,他这一下全力击出,正是求之不得,立地以左掌劈出一股掌力,逼住背后同时袭到位居“瑶光”的人,跟着使出达摩三式中的“弹指乾坤”,轻轻一指,便把左侧攻到身边位居“天璇”的长剑弹开。
这时右手长剑已和凌铁谷长剑相交,“铮”地大鸣一声,凌铁谷虎口又疼又热,手腕酸麻,那柄长剑险险飞出手去。
史思温得理不让人,使出伏魔剑法大九式中三招进手剑法,左驰右突,晃眼已冲到阵边。只须一跨步,便可出阵。
玄镜道人朗声道:“玉亭观主恕贫道无礼……”袍袖扬处,一蓬丈许大的绿光,电急射去,罩住史思温出路。
史思温不敢不理,挥剑划个圈子,剑上劲气布成一堵无形墙壁,把那一大蓬绿光挡住,纷纷跌坠地上,竟是无数的树叶。
他身形微挫,七煞剑阵的斗柄部分,即是“玉衡之部”,三柄长剑一齐攻到,又把他卷回阵中。
玄明道人一面凌厉进攻,一面喝道:“观主小心,贫道等要施展暗器了……”
史思温心想这倒不错,敢情一踏入峨嵋山界,他们便可为所欲为!真是岂有此理,怒气一发,也冷冷答道:“各位也得小心,暗器出手之际,便是贫道绝情之时”
众人当他虚言恐吓,全不在意,玄法道人的枣核镖,玄明道人的柳叶刀,凌铁谷的金弹丸,均已捏在左手,觑机发出。
玄明道人首先抓到机会,左袖扬处,三把细小的如柳叶的飞刀一齐脱手。闪电般向史思温背后射去。
史思温嘿的一声,剑化“日过中天”,划出一道长虹,封住前方和左右两方,人已一翻身,左手一掌拍出。
那三口柳叶刀,其中一口几乎钉在他手掌之上,可是暴响一声,狂飚激转,那三口飞刀一齐散开倒射开去。
正当他手掌正面的玄明道人猛觉一股无形罡气,挟着崩山裂岳的威势迎面涌到,不由得心胆俱寒,剑掌齐施。但只能稍为化解锋锐,整个人吃那股罡气一冲,退飞了两丈有多。同时左右两旁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人影相继倒地!
玄镜道人朗诵一声“无量寿佛”,颔下灰髯飘竖,慈目中射出忿怒光芒。
玄明道人吃对方罡气震退两丈余,身形落地,却发觉身上丝毫无伤。
放目一瞥,只见水字辈两位师侄,各各在前胸插着一口柳叶飞刀,只剩下一点点刀柄在外,仰卧地上,血如泉涌,一看便知被刀尖刺入心房毙命。
这个中年道士怔一下,心胆摧裂,两目流下眼泪。
史思温自家也呆得一呆,他本无伤人之念,为了对付玄明道人的柳叶飞刀,兼且破阵,故此施展出功行未满的玄门罡气功夫,一面把柳叶刀劈开,一面趁势震退玄明道人。谁知三口飞刀中,有两口横飞出去,竟把武功最弱的两个道人刺死。若是他罡气练到十分火候,这一掌劈出时,便能控制三口飞刀去向,不至于误伤对方。
除了两个已死道人以外,其余的人,无不愣在当场。忽然人影连闪,凭空多出四位道人。
史思温猛一惊醒,扬目看时,竟是峨嵋派掌门太清真人亲身赶到,那形如野人的白灵宫真人在他右侧。后面尚有两个未曾见过的年老道人。
太清真人面色严肃,道:“本真人既是对石轩中大侠的武功人品极为钦佩,但像玉亭观主你这等恶毒手段,却不能轻恕,铁谷,你把两名弟子尸体移开!”
凌铁谷应了一声,跃到左边那名仰卧地上的道人身边,惨然道:“你们为本门遭难,目下掌门真人亲自驾临,终必还大家一个公道……”
说着挟起尸首,跃到那边,又把地上另一具尸首挟起,突然厉声道:“师父,天屏谷中还有四个门下弟子横尸楼下……”
太清真人手中拂尘轻挥,道:“知道了!”
凌铁谷把两个尸首放在石壁之下,然后跃了回来。太清真人环顾众人一眼,道:“玄镜你率领众人,再以阵法向玉亭观主请教……玄明退回来……”
他身后的两名老道人,正是峨嵋门中三大弟子中的玄钟、玄钹两人,这时不待师尊传命,齐齐绕跃出去。于是由玄镜道人为首,以下便是玄钟、玄钹、玄法、凌铁谷、凌红药等六个玄字辈的弟子,加上一名水字辈的弟子,一共七人各站方位,把史思温困在剑阵之中。
史思温按剑不动,朗声道:“今日之事其中误会甚多,掌门真人可容晚辈解释?”
白灵宫真人没有命令,不能出手,闻言暴跳如雷地喝道:“什么误会,难道我们眼见那两名弟子的惨毙也是假的?”
史思温默然无语,要知他虽然感到双方之间存有误会,但他本人也不十分明白。今日之事,就算他解释,也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得清楚,何况连他仍不十分明白,更是无从说起。
扬眼一瞥,只见武功最强的玄镜道人,位居“天枢”,正是七煞剑阵之首。玄钟道人则位居“玉衡之部”的首位,此位主持阵法转动时,正反交换那一阵最厉害的攻势。
史思温如今阅历已增,不比昔日,在这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际,仍然沉住气寻思护身破阵之法。
前三年他得到血印禅师指点,前赴紫湖山野鸟洞,取那天玄叟庞极手抄的“天玄秘篆”和十二件奇珍。血印禅师曾对他说,那天玄叟庞极乃是百年前黑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平生醇嗜武功,精心搜罗了天下各派奇功秘艺,载在秘篆之中,连碧鸡山鬼母仗以称雄天下的“玄阴真经”他也览阅过,详载在天玄秘象中。当时血印禅师告诉他说,如要与鬼母为敌,必须知己知彼,若然得到这本秘象之后,因洞悉鬼母秘传心法,便有制胜之机。
后来他得到这本天玄秘篆,经过三年来虔心苦参,天下各派绝技他都会上一两手,其中特别对鬼母玄阴门的绝艺研究得最有心得。故此昨夜他碰上玄镜道人之时,曾经露过许多其他门派的武功,包括黑道名家的绝技在内,当时曾经使得玄镜道人以为他是无情公子张咸。后来见他施展达摩三式,方始确定他是石轩中传人。
那本天玄秘篆内所载的武功,多如恒河沙数,史思温全力研摩玄阴门绝艺,花了大部分时间,其余各派武功,他虽然都揣摩过,却不甚用力。然而此刻着意寻思,却忽然若有所悟。
要知史思温天生根骨奇佳,禀赋过人,若以外貌论人,他好像太过诚朴忠厚,其实却聪颖无比,才华深藏不露,故此才人崆峒门下八年,一身技艺,神鬼莫测。近三年来揣摩那天玄秘篆之时,偶然发觉内中有不少连环招数,找不出妙处。当时他因全力攻研玄阴门秘艺,便不曾十分留意。可是如今想起来,却隐隐有所触悟。
说起来话长,其实在当时不过是刹那之间。玄镜道人举剑道:“奉掌门真人渝,凡我门中弟子,共同戮力擒拿敌人。”
玄钟等六人一齐道:“敬领法谕!”
响亮的声音,在晨风中散布出老远。
史思温全神戒备,只见玄镜道长虚挥一剑,迈步游走,把剑阵发动。霎时间剑气冲霄,人影飘摇。史思温使出师门绝艺,连挡数招,但觉这一回阵势发动,精严奥妙,比起上一次由凌铁谷带头发动,威力有天壤之别,不觉暗暗心惊。
崆峒剑法为天下之冠,自从由石轩中找回师门失散的秘笈之后,重新出现于武林,威震宇内。此时由史思温使出来,果然夺天地造化之功,看上去平凡无奇,但那种光明正大的气象,却足以令人心折神往。
七煞剑阵虽然奥妙毒辣,但一来史思温剑法神妙绝伦,二来他练有罡气功夫,玄镜道人不敢急急把压力集中在一处进迫,是以打了数十招,仍然相持不下。
在阵外观战的太清真人和白灵官真人,全是武林中一等一名家高手,眼力何等高明,这时连暴躁自负的白灵官也微党心寒,忍不住凝想起史思温的师父剑神石轩中,他的剑术何等厉害。
那七煞剑阵极快地由正变反,复又由反变正,两度变阵之时,困在阵中的史思温简直被四方八面密攻上身的剑光迪得透不过气。
玄镜老道人头脑清晰,判断明确,心下已了然史思温功力有限,如若剑阵发动最大威力,四面压攻,他便无法施展无人可挡的玄门罡气。
又斗了十数招,史思温业已恢复从容。玄镜道长朗朗道:“玉亭观主若仍执迷不悟,不肯放下兵刃,莫怪贫道妄启杀戮之心!”
太清真人颔首微笑,心想玄镜这等风度心肠,力足以继承本派掌门重任。
史思温应道:“道长之命,恕难遵从,贫道今日如死在七煞剑阵之中,只怨学艺不精,决不敢见怪。”
太清真人又是一阵感慨,心想史思温年纪轻轻,但已身为一派掌门,果然自有不凡之处。似他目下这等情况,被困于动辄毙命的剑阵中,说话仍然不亢不卑,保持身份尊严,实是世上罕睹的一代奇才,无怪他的武功也如此惊世骇俗。
玄镜道人朗应一声“好”字,长剑一挥,发动剑阵威力。
要知道峨嵋剑阵自古秘传下来,阵法深奥,均由位居“天枢”之人发动,按着天罡方位,每换一位,便有正反两种变化阵法,总计起来,一共有二七一十四种阵法变化。
玄镜道人身为未来掌门,全山之中,除了太清真人以外,只有他懂得这十四种阵势变化,其余的人,均未学全。
可是以峨嵋派的威望,从来未曾尝试过真用这“七煞剑阵”克制强敌,普通一点的武林人物,哪怕是被困在七个身手平凡的道人所布剑阵中,不须一两次变化阵势,便可手到擒来。
史思温已应付了六种阵势变化,故此玄镜道长含有深意地要他弃械臣服,否则便将师门无上心法,逐一施展。
只见那玄镜道人前后游走,不发一剑。余下六人,均以他为首,各按他所引领的方位走动,俱都按兵不发。阵中但闻衣袂拂风之声,还有凌红药身上淡淡的香气。
史思温留神细察,但觉自己无论从哪一边冲出,均须碰上无法抵挡的攻势,心中大大惊服。
对方阵法越缩越紧,蓦然涌起一片剑潮,把他裹住。这一刹那间,史思温胸中灵机微微一动,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同时之间他平生所学过的剑法,已闪电般在心头现过,却没有一招可以抵御。
史思温为之大窘,只见七柄剑尖,或远或近,全都各呈妙用,笼罩住他身形。
凌红药的长剑首先攻上身来,史思温知她内力较弱,百般无奈中以进为退,同时深藏虚实,摇剑用掌,力劈对方剑身。
掌力刚出,金风潮响,不知多少支剑从背后攻到。
史思温一掌劈出之时,已微觉后悔,要知他师门伏魔剑法大九式之中,有一招“上叩天门”,乃是护身救命兼且攻敌的奥绝剑招。虽然目下身陷剑阵,用上这一招或许要受点轻伤,但决无性命之忧。但他不用这一招,反而故弄玄虚,一掌劈出。人家剑阵何等厉害,焉能让自己掌力把对方兵刃劈出手去?
但后悔已无益,本能地一剑向身后封住,剑势方出,摹然收回来,剑掌齐施,径向右侧冲去,左掌先是一招“毒龙翻浪”,直劈出去以后,便化为“斗转星移”,半攻半守。右手长剑配合左掌第一招“毒龙翻浪”剑势斜出,竟是武当派的绝招“后羿射日”,光华一掣间,旋即变化为“鸿飞冥冥”。身随剑走,但见满天剑光之中,一道青光虹射电掣,-琮连声,已脱颖而出,落在剑阵最右边的玄钹道人跟前。
白灵官真人心性率直,有如孩童,暴喝一声彩,猛然醒觉,忙忙住口。
玄钱道人心神一震,运足全力,缓缓一剑刺去。
史思温不敢和他们斗上内力,左手食指一弹,把敌剑震开数尺。
玄镜道人身形一动,剑阵便移过来,又把史思温困住。史思温定一定神,暗想适才无意中使出“天玄秘篆”中从未参透的连环招数,轻易脱困。这一套剑掌合施的连环招数,尚有好些变化,相信必定可以破解峨嵋七煞剑阵之用,这一回倒要小心施展。
太清真人突然道:“玄镜毋须操之过急,逐一施展便好……”
玄镜道人闻言便知师尊要自己放缓一点,故意让对方施展,借此考验本门七煞剑阵,到底有多大威力。如果对方能破此阵,便须加工研究。
当下发动阵势,正反互变,把一十四种阵法变化逐一施展出来。
他虽是放缓了一点,其实仍然极快,不谙阵势之人,但见一片剑光笼罩当地,连人影也分辨不出。
可是这一线之缓,史思温已足够思索“天玄秘篆”上的许多未悟招数,施展出来,当真足以应付,若然以前有此经验,他已可以脱困而出。
那十四种剑阵变化,因须走位布局,变时极快,但每一次变化相距时间却长,因此不知不觉间已打到天黑,尚有三种变化未曾施展。
太清真人已看出史思温、玄镜、玄钟等人,内力深厚,气脉悠长,再打三日三夜也没问题,但凌红药和另一个水字辈的弟子却露出疲乏之色。如不休息,已不能再战。
白灵宫真人仰天长笑道:“好极了,看你身手不俗,本真人可以找石轩中较量……”
只听大清真人一声令下,七煞剑阵中的七人本来如珠走玉盘,蓦地停止。
史思温也按剑不动,扬眸去瞧太清真人。
“本门的七煞剑阵尚有好些变化威力未曾施展,但如今已入夜,留待明晨施展如何?”
“既是真人有命,自当遵从。”
于是剑阵中的七人,各各在原位盘膝跌坐地上,史思温心想如若此时出阵,必令对方误会,群起攻截,便也在原地跌坐,调气运息。
漫漫长夜,在寂静中渡过。
天方破晓,玄镜老道人徐徐起立,全个剑阵都随着他而苏醒。
史思温一跃而起,睁眼一瞧,太清真人和白灵宫真人仍然肃立在阵外,整个黑夜,都没有移动一步。
玄镜道人开始发动阵势,单单是布局走位,已化了个把时辰。
朝阳斜照之下,四山树木野草,皆呈生意。
阵法蓦然大变,所有的人经过一夜休息,精神百倍,每一剑都凌厉已极,深得“煞”字要诀。
史思温勉强抵挡住,但已觉得这几招变来变去,已不够用。
那七煞剑阵尚有两个变化,这一回玄镜道人率领同门,布了好久,阵势尚未完好。
史思温一方面细察他们这次变化有何不同,一方面用心思索这一次应如何出手。他把那本“天玄秘篆”中的各种招数,不住地反复寻思。
太清真人没有出声指点,白灵宫则根本未曾学这七煞剑阵后面的深奥变化。
玄镜老道人殚精竭智,指挥同门不断走位,每一次局势布成,却都发觉有一点未妥,便又重新部署。敢情这七煞剑阵从来没有用过后面的五六种变化,是以连玄镜道人也得再三试验,才不致于出错。
这一次直到下午未甲之交,方始发动攻势。
但见史思温左驰右突,危险百出,已不似以前那等从容。
玄钹道人突然大喝一声,舍剑用掌,疾然劈去。
史思温本来感觉到好像陷身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得天昏地暗。摹儿一掌劈到,陡然精神一振,右手剑式照旧施展,忽出左掌迎击上去。
两掌相交,“蓬”地一响,史思温震退了三步。玄钹道人也同样连退三步,方始站稳。
这一来阵势松弛,史思温一剑架开侧面奇袭的长剑,眼前一亮,斜阳映目,四山俱现,又从古战场上回到人间。
玄钟道人不暇责备师弟贪功,以致敌人反而脱出险境,忙又重新部署,准备那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