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感觉:当你只想跟对方做朋友时,在一起反而愉快。第二天礼拜六,中午起来,拉开窗帘,阳光刷进来。她打开手机,有一通留言,明宏说:“今天天气好好,想出去兜兜风,你有没有空?”
周琪打给他,一接通也不说“喂”,直接说,“你有车吗?”
“没有啊!”
“那你要怎么兜风?跑步吗?”
“你有车啊……”
“喔……原来你是要我当司机啊!”
她开到师大路,看到明宏靠着电线杆在等。
“你戴太阳眼镜好酷啊!”明宏踏进车的第一句话,“我从来没看过你戴太阳眼镜。”
“因为你从来没有跟我去郊外玩。”
“或是因为你太有气质了,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戴太阳眼镜的人。”
周琪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你吃过饭了吧?”
“早上吃了,中午还没吃。”
“我也没吃,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没关系,我不饿。不过我可以陪你吃。”
“麦当劳好不好?”
“你不是在国父纪念馆跟男生吃麦当劳被你爸妈逮到,以后就不吃汉堡了吗?”
“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明宏不希望成为她破例的对象,“算了吧,你这么有气质的女生怎么可以吃麦当劳?”
“麦当劳也很有气质啊!”
“这附近哪有麦当劳?”
“我带你去。”
她竟然上了高速公路,他想问,却忍了下来。这是她的表演,他应该给她尽情发挥的空间。他们经过内湖,过了汐止收费站,从基隆下来,他们经过基隆军港。车子上滨海公路时,飘起细雨来。
“我的屁股好烫!”明宏低头看着座椅。
周琪笑笑,“你把座椅上的电热器打开了。”
“座椅上还有电热器,这是什么车?”
“我妈有风湿,我特别为她装的,我来关……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汽车配备是什么。”
明宏想了一下,“车灯上的雨刷?”
“你怎么知道?”周琪激动地抓住明宏的肩膀。
“有一种奔驰车,车灯还要装雨刷,我也想了半天,不知道用途是什么。”
“唯一的可能性是,当你下雨天开过泥泞地时,雨刷可以把车灯上的泥巴刷掉。”
“但你开奔驰哪会经过什么泥泞地?如果你开吉普车,还可能穿山越岭,经过泥泞地。你开奔驰,经过的地方应该都有红地毯吧!”
他们像一首二重奏,此起彼落。周琪开得很稳,明宏坐低,满意地几乎要闭上眼睛。
“我们到了……”周琪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公路左边天空的风筝。一眼望去,二十多个风筝在天上飞。高低不同,颜色却一样鲜艳。每个风筝的颜色都一截一截,红橙蓝绿,清楚地分开。他们看不到放风筝的人,只看到风筝稳健地在天上飞。如此稳健,仿佛眼前的景色是一张照片。
“你看右边。”
明宏转头看,一家麦当劳。
“这里叫碧沙渔港。这是台湾唯一一家能看到海的麦当劳。”
他们点了周琪最喜欢的鸡块,坐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他坐左边,她坐右边。他们把手放在桌上,屁股坐在高脚的圆椅。腿悬空,前后摇晃,踢着玻璃窗。好像这是暑假,他们坐在一个很高的堤防。他们居高临下,更清楚地看到风筝和放风筝的人。
“你知道风筝为什么都五颜六色的吗?”周琪问。
“为什么?”
“因为它们都很快乐。”
“你是说它们在天空中飞的样子?”
“那种很用力,很认真向前冲的样子,快乐如果有一个姿势,一定就是那样理直气壮、勇往直前的。”
明宏点点头,喝了一口可乐,“那是因为放风筝的人都是很快乐的。不会有悲伤的人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跑,去叫,去拉,去扯,只为了把一个风筝放起来。风筝是一种快乐的运动。”
周琪转头看明宏,“我们去放好不好?”
“嗯?”
她放在桌上的手很自然拍他的手,“我们去放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把五指伸进她的五指中……
她的眼睛闭起来……
被国父握到手,大概是这样吧。
他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移动,他的大拇指,摸着她手腕处突出的骨头……
她的身体倚过来,他松开手,敞开肩膀,很大方地让她的头发种进他下巴和脖子间的洞穴。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他闻到她洗发精的味道。他把右手放在她的肩膀。她的上衣的肩比较低,他的拇指尖碰到了她肩膀的皮肤……
窗外的风筝,飞得更高了。
不是说只当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