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黄沙,覆盖在幽幽黑幕的面纱里,无边黑暗中,一轮明月,玉挂金钩般斜射在云穹里,缓冷轻风拂掠过沙丘顶上,沙砾轻缓移动着,朦胧的大地,仿佛覆上一层棉絮,隐遮着大野的神秘,远处,白烟冉冉而上,漠野的夜是迷人神秘的,游牧在漠地的牧人,每当白天的酷热远逸,冷风徐来之时,在沙堆上,他们燃起了驼粪,喝着羊乳,灌着浓烈的酒,啃着烧烤的羊腿,随着胡茄唱出漠野的情歌,诉说着大野千古流传的古老故事,在芸芸故事中,“千巴里”的“阿诺都哪”之墓最为广为流传……
“千巴里”有神水之名,它的夜是迷人的,那一流清泉涌流,被漠野誉为生命之泉的小湖,是客旅必须之路,骆驼铃客,汉家儿郎,在行进途中,多在此取水打尖,这里曾有过风光繁华,也有过神韵往事,但是,飞鸟不渡,人烟罕迹,空留下神水依旧,往昔不复……
那是因为“阿诺都娜”之墓,孤零零的仁立在神水之旁,自这座孤墓出现之后,再也无人敢登临此境了……
冷墓孤坟,泉冷水冰,给这里蒙上一层诡秘色彩,这是个月圆之夜,滚滚的大漠里,从黑幽的暗夜中,突然,一缕黄黄的光影向这里飘忽而来,随着这楼黄光,半空里响起一连串铜铃之声,细碎的铃声中,只见一个全身罩着黑披风的年青汉子跨着一匹昂首吐月的黄鬃烈马驭空而落,三只铜铃套在这匹健马的脖子上,那串串铃声便是自那匹黄马晃动的身影中颤响,一盏黄灯笼吊在马腹下,斜剑红绸,迎风飘展在黑篷之下,那冷肃的面孔上,一双神光如两盏灯样的清澈,他望着孤立在沙丘后的“阿诺都娜”,已如一阵风似的落在神水之旁。
迎着这座孤立的坟丘,他缓缓盘膝坐在坟丘之前,双目紧紧的盯在墓碑上,“柳含烟之墓”五个骆指镂刻的大字代表了这个女人的一生,她在这里已躺了三年,任狂风烈日吹晒,飞沙冷月寒孤,墓顶上已覆盖着一层层沙砾,圆拱的石墓已有老旧之感,这黑篷汉子忽然运起双掌,在冷月中微微一扬,那覆着的砂砾已如狂飙的落叶纷纷散逸飘舞,露出清晰的坟顶,哪知就在这黑衣汉子双掌甫落,泥沙溅射的当口上,他似乎警觉到什么,双目冷光陡射,向黑黝的漠野里那么略略一瞄,冷面上瞬快的掠过一抹不屑的笑意,稍稍一纵而逝,缓缓垂下双目,静静的坐在那里。
“嘶嘶——”那匹黄鬃宝马昂起头来发出一声低嘶,一双眼睛瞪着黑夜里的西方,四腿有劲的仁立着,毫无惧色的守在它主人身边。
“黄龙,沉着点,别吓着了我们那班子好朋友……”
这是今夜这位黑衣汉子唯一的一句话,黄龙似乎了解这位主人的话,晃晃头,果然没有吭声,但却扬了扬前蹄,蹬起一蓬黄沙……
远处,隆起的沙丘后,跃起了数十道人影,朝这里腾掠而来,从这群夜行的汉子身上,明显的看出他们俱是身负绝顶功夫的高手,他们已将“干巴里”的四周层层困住了,这些人仿佛有着一层顾忌,并没立刻采取行动,数十道目光俱落在盘坐的黑篷汉子身上。
冷风飒飒的刮着,斜月也隐进了云层,那黑篷汉子面临着许多高手的环视下,依然如老树盘根似的,稳稳的动也没动,良久,他仿佛已参拜完了墓中知音,两个目刃陡然的射向四处,沉声道:“是哪路的朋友,难道不知道我燕云飞在这里悼念亡妻,最忌别人骚扰……”
字字铿锵,震的四周的汉子耳中隆隆而响,句句穿心,个个都觉的如雷击心,体颤身晃,燕云飞果然非寻常之辈,仅两句话已令他们胆颤心惊了。
但,几句话并不能吓退这些道上果雄,绿林之霸,他们个个踞伏在原地,颤闪的刀刃映着冷目泛射出条条光华,森森寒气隐隐透着杀机,燕云飞嘴角上揪起一抹酷厉的笑意,道:“怎么?连个腔也不敢搭,莫不都是哑巴……”
半空里蓦地响起一碟碟怪笑,随着这凄冷的笑声,三道人影疾射而来,他们如飘浮在空中的幽灵,身子在晃移间已腾空而落,夜影里,燕云飞的目梢子已掠向这三个红白黑三色长衫的汉子身上,站在燕云飞面前的是那个全身红袍的汉子,他面若死灰,一双阴冷的目光仿如射出冰渣子般的阴寒,瞅住燕云飞冷嗤的道:“燕朋友,明人不说暗话,西北帮三十六条人命可是阁下干的……”
眉头深深的皱了皱,燕去飞冷冷地道:“火狐狸,我杀这三十六条人命,有理由么?”
西北帮在西北道上素有北道霸子之誉,火狐狸仇磊、白狐狸晏斌、黑狐狸字文仙在西北帮中是名传千里的三大护法,今夜狐狸兄弟三人连袂追踪燕云飞于“千巴里”已非寻常,何况西北帮的兄弟数十人跋涉千里远征大漠,若非西北帮出了大事,何须恁多高手出动,火狐狸仇磊怪眼一翻,嘿嘿地道:“我仇磊可以举出千百个理由证明是你下的手,头一桩,举世中,有此能力者舍神剑射日燕云飞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此身手之人,而一剑穿心的手法正是射日的惯有招式,请问燕朋友,你还有更好的解释么?”
燕云飞嘴角上噙着那一抹永难理解的笑容,舒展的眉宇略略往上一翘,一脸不屑的说:“还有呢?”
仇磊嘿嘿地道:“十二颗神相宝珠随着西北兄弟的惨死而不翼而飞,除了燕朋友知道十二神相的真正作用外,江湖上识得十二神相的人并不多,嘿嘿,燕朋友,西北帮今夜不拿回神珠,不剥了你这层皮,只怕不会罢休。”
挥挥手,燕云飞不耐烦的道:“通通滚吧,今天是我亡妻的祭日,我不想杀人……”
他深爱死去的妻子,心里变塞着一股哀怨的悲凉,在他脑海里是柳含烟那风姿绝世的风采,艳丽照人的往昔影子,在江湖上跑的,道上混的,谁不知天下最美的女人柳含烟是燕云飞的老婆,柳含烟的美是超然的,她风情万种,艳俏媚笑,无一不是美的创造,她风靡过武林,多少禄林豪客,武坛巨霸为其倾倒,生活在大漠的驼客汉家子奉她为“阿诺都娜”——意为仙女之意……
黑狐狸宇文仙在西北道上素有霹雳火之誉,脾气刚烈,火爆如雷,一听射日剑燕云飞口气中,根本没将他们西北帮瞧在眼里,那股气激得他怒火中烧,厉声道:“他妈的,姓燕的,你当自己是谁呀!真他妈自以为有几手破剑法,就想目空四海了,西北兄弟不信邪,我要为三十六名兄弟讨回他们的命……”
他这一吼,这一骂,燕云飞的脸上突然掠过一层无边的杀气,双目一寒,道:“去吧。”
白狐狸晏斌大叫道:“字文兄小心。”
但,他们西北帮对这个满身披着神秘的燕云飞了解得太不够了,燕云飞的身子并没有怎么移动,那一袭黑斗篷略略飘动,一缕剑光已在空中一闪而没,谁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黑狐狸字文仙在一声掠叫中,鲜血已从脸上洒落下来,在那张清冷的脸上,由左而右,一条拇指宽的血口翻裂开来,血已迷住了他的眼,他捂住那张脸,人已斜翻了出去,燕云飞那一剑的力道还真强劲,逼得宇文仙跃向身后的一个小沙丘上,他突然觉得自己踩在一块钢板上,一条腿已被人抓起,只听一声畅声大笑,那小沙丘像个巨塔,提着字文仙的脚,大声道:“燕当家的,嫂子祭日,你不顾意杀人,我血手老沙可没这个忌讳,别说西北帮这点道行,就是天下三大帮,九大派全来了又怎么样?遇上老沙,那是他们倒霉了。”
血手老沙连鬼都不怕,他那手杀人手法在江湖上向来有鬼见愁之称,随着老沙的话声,黑狐狸字文仙暴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那颗斗大的脑袋已应声而碎,叭地一声,人已摔在沙堆里。
这变化太惊人了,老沙如鬼魅样的出现,又利落的干掉了黑狐狸字文仙,西北帮今夜虽然来了几十个,在惊诧中,却没有一个能拦下老沙的出来,白狐狸晏斌和火狐狸仇磊,两人惊然动容,神色千变,眼里俱透露出凌烈的杀机。
火狐狸仇磊暴喝一声道:“娘的,老沙,你够狠,够毒,我们西北帮要不剁了你这龟儿子,今天就决不回西北地面上。”
西北帮兄弟全动容了,在火狐狸仇磊的厉喝声中,数十道人影连袂的扑向老沙,血手老沙人仰空一声大笑,手里多了柄内颤的大刀,他杀人一向讲究速度和先机,那数十道人影不过是刚刚扑上,他手里的大刀已如雷雨天里的疾电,咳地已砍倒了三个,鲜艳的血滴如雨般喷洒在沙泥里,惨叫之声随之而响……
燕云飞的手缓缓负在背后,他对老沙的那几手功夫似乎了解的相当透彻,有着极度的信心和把握,火狐狸仇磊和白狐狸晏斌虽然是道上顶尖的人物,剑道上都有独特的造诣,燕云飞相信他们在老沙身上决讨不到点滴便宜。
面对着恁多高手的围袭下,老沙果然没有令燕云飞失望,一缕刀影一路颤闪,七八个西北帮兄弟全都魂归漠野,这种威烈的气势,顿时把这些西北帮兄弟震慑住了,他们不再硬冲硬闯,个个为自己那有限的生命而珍惜,纷纷闪避着血手老沙的刀锋。
火狐狸仇磊剑在空中颤了三颤,劈出七剑八式,面对着血手老沙那犀利的快刀,吼道:“干他,别怕。”
血手老沙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一刀劈退抢过来的晏斌,蓦地里刀转九滚,呼地朝着火狐狸仇磊的左肩划落。
他出手太快了,快的根本不给火狐狸仇磊的变换势子的机会,只听血手老沙嘿地一声道:“你是头,我先宰了你。”
火狐狸仇磊响誉西北道上,从未见过这么凶悍的杀人高手,他果然还有两把刷子,在刀锋劈落的瞬间,挥剑挡了过去,在“当”的一声中,避过了致命之处,但,那条右臂已齐根而落,他颤惊的吼道:“啊哎——”
白狐狸晏斌冲过去,没抱住仇磊那欲倒的身子,却接住那条自空中坠落的手臂,血淋淋的一条手臂一落进他的手里,愣了一愣,脑子里嗡地一声,突然大喝道:“兄弟,退——”
他已顾不得西北帮往昔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拉着火狐狸仇磊向黑夜里火速奔跃着,而他的人在喝呼声中,各自向四处狂奔跃去,毕竟生命是宝贵的,他们虽有坚硬的身躯,决不是血手老沙快刀下的祭品,血手老沙望着西北兄弟的狼狈像,仰天畅声大笑道:“过瘾——”
沙堆里躺下了十几个血淋淋的尸体,老沙仿佛许久没有这么痛快淋漓的杀过人了,拭干了那柄刀上的血渍,将刀插进沙堆上。
燕云飞淡淡地道:“你还是那股杀人不眨眼的熊脾气,当心惹祸……”
“为了当家的,杀几个人算什么?”
血手老沙豪迈的没当一回事,可见此人心有多狠,他是个天生的杀手,不但有柄快利的刀,还有颗铁石般的硬心肠……“
舒卷的眉宇皱了皱,燕云飞长叹一声道:“唉,兄弟,你倔的令人欣赏,也狠的使人寒心——”
血手老沙哈哈两声道:“当家的,自嫂子埋骨黄沙,你已三年未闯南北道了,射日神剑固然在江湖上威名依旧,可是,江湖上各门各派始终盯着你不放,眼前的西北帮,三十六条人命,还有那十二颗神像宝珠全栽在你身上,如果当家的再不站出来说句话,这误会永远解不开……”
燕云飞嗯了一声道:“他们真的死在射日剑法下……”
血手老沙凝重的道:“错不了,这个人杀人的手法跟当家的那手剑法如出一辙,剑剑穿心,燕家射日剑法是独门功夫,连我老沙都怀疑这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燕云飞沉重的仰望着云空里的皓月,脑海里一直思索着这些不可解的问题,燕家祖传剑法素不外传,除了燕家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会射日剑法,而燕家一脉单传,自己既未收徒,也未传子,何以会有人会这种剑法?除非……“
他凝重的长吸口气,道:“老沙,还记得大嫂怎么死的么?”
血手老沙闻言登时一呆,燕云飞突然提到柳含烟之死,与射日剑法又有何关?他想了想,道:“记得呀!大嫂是和你在新婚之夜突然暴毙,你们房都未合,又赶办丧事,当家的,你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件事,难道两者有何关联……”
燕云飞一脸痛苦之色,自柳含烟暴死之后,三年来他一直在追寻柳含烟的死因,他无法相信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会说死就死,柳含烟有七美之首美誉,武功虽然平平,身体却健康如常,燕云飞目光缓缓流过那座拱坟,他凝注着土坟的拱顶,道:“老沙,你看坟顶是否有人动过……”
老沙全身一震,脱口道:“有人动过大嫂的坟?当家的,何人有这个胆子,敢动嫂夫人的坟丘,坟四周都有当家你的符令,道上朋友只要看到燕子令也不敢接近这里……”
燕云飞抚摸着那坟的墓碑,眼里闪动着凌厉的杀机,道:“埋下含烟的第二天我就发现了,当时我以为砌坟的人手艺太差,如今想来,这座坟是有人动过了……”
血手老沙大惊,道:“里面的嫂夫人……”
燕云飞满面杀机的道:“今夜我约你和项七就是要看看这坟有谁动过……”
响当当的项七,江湖上有黄蜂之称的项七,他手狠心硬如铁石,与血手老沙鼎足而立,全是燕云飞的生死弟兄,“干巴里”一夜间能聚集这样三个高手,传遍江湖只怕又要震动不少时间了。
老沙唉地一声道:“项七最会拖时间,这时候还不来……”
谁知,老沙的话音甫落,月影下,一个魁梧的影子如空中闪过的幽幽鬼火样的向这里飘来,人还没到,已畅声大笑道:“他妈的老沙,你就会背后骂人……”
项七真是个汉子,雄纠纠的有如武夫,站在那里像个耸立的铁塔,他背上背着大麻袋,身影一落,已把那麻袋往地上一甩,呵呵地道:“当家的,瞧瞧我带了谁来了?”
麻袋里传来一声惨哼,里面显然装着一个人,燕云飞和老沙哪知麻袋的是谁?老沙先沉不住气,道:“谁?”
项七解开了麻袋口,露出一个五十余岁的好汉子,这汉子两眼睁得有若铜铃般,全身不停的颤抖着,血手老沙朝这汉子一瞧,脱口道:“老桂!”
燕家的管家老挂,老沙见项七掳来燕家的家人,眉头不觉皱了皱,觉得项七真是愈混愈回头,他当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原来是个微不足道的老仆,谁知燕云飞看见老桂之后,面上神情忽然冷了下来,他凝视着老桂,始终没有说话,而老桂却已吓得神色苍白,抖惊不已。
半晌,燕云飞才从嘴里迸出了这样一句话:“项七,谢啦!”
项七嘿嘿地道:“当家的有万干不解之事,今夜可问问老桂了……”
燕云飞嗯了一声,脑海里刹那间思潮浮涌,三年前的往事如影像般清晰的闪现在眼前,森寒的目光像两把利刃似的盯着老桂,老桂七魂散了六魄,颤声道:“燕大少,老奴桂儿叩见……”
燕云飞记得很清楚,柳含烟和他初识,相恋,结婚全是老桂撮合的,他不清楚老桂和柳含烟的关系,却知道含烟一向很尊重老桂,过去的事他不想多追忆,却始终忘不了初婚之夜的事,那是个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在亲友父执的祝福下,在老沙和项七的陪伴下,他娶了柳含烟,初婚夜他多喝了点滴,人有些醉醺醺,在贺客散尽,夜已初更的情形下,他进了洞房,花烛犹在高燃着,含烟半羞半喜的坐在床沿上,他方想把房门叩上,老桂却突然闯进来了。
手上捧着一个绿绿玉盒,直接送给了含烟,柳含烟接住五盒之后,居然忘了今天是新婚之夜,爱不释手的一直把玩那个翠绿玉盒,盒边四周楼刻着一副连燕云飞都着迷的山水图,那楼刻的手艺仿佛出自名家之手,柳含烟似乎着魔一样的想启开玉盒,说来真奇怪,那玉盒居然打不开,燕云飞人有点醉,突然上前夺过玉盒道:“含烟,别玩了,明日再看吧……”
“不——”
柳含烟在惊叫声中把玉盒夺了过去,不慎的掉在地上,玉盒碎了,柳含烟在惨叫声中,人已扑向碎裂的玉盒,一股烟雾从玉盒里冒出来,含烟在烟雾中死去……
初夜,柳含烟死了,死在玉盒,死在那股子烟雾中,燕云飞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一夜的情景,双目紧紧凝住着老桂,沉冷的问道:“老桂,还记得那个玉盒么?”
点点头,老桂畏惧的道:“知道。”
“是谁送的……"”我……,,“说——”
老桂在主子燕云飞冷煞的逼问下,哆嗦得久久没有话说,他追随燕家多年,了解这位少主的个性,燕云飞有义薄云天的义气,也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他不发怒则已,发怒必要死人,老桂颤声道:“我不认识那个人……”
项七冷笑道:“看样子不给你点苦头,你是不会说的……”
一声口哨响起,远处随着这声哨音响起一连串狗吠之声,这阵狗吠太不可思议了,浩浩大漠哪会有狗的踪影,但,那确实是狗叫声,项七仰天一声大笑,只见两条黑大的西藏獒犬如飞的向这里奔来,原来项七这一生中,最喜欢狗了,他这一生中,除了交了燕云飞和老沙这两个朋友外,就是那些狗兄狗弟了,他养了这两只西藏獒犬,不论他到哪里,这两头凶狠的獒犬都跟在他的身后,那声呼哨一响,两头黑犬知道他们的主子在召唤了。
这两只英犬体形高大,通体黑毛,锐利的牙齿伸出嘴外,呜呜声中,它们已站在项七的两边…
项七冷冷地道:“老桂,你是聪明人,应当晓得这两头畜牲的厉害,我只要一声口令,它们立刻会撕了你,在我们当家的面前你最好实话实说。”
老桂脸色刹那间苍白,他畏缩的道:“我真不知道,那个人在我们大少爷新婚之夜送了那个玉盒,务必要老奴亲手交给柳姑娘,老奴以为是柳姑娘的亲朋好友,所以…”
此刻老桂半截身子露在麻袋外,借着这些话的时间,他已翻出袋口之外,项七只不过点了他的穴道,腿不能动,上身还可活动,项七的眉头皱了皱,道:“老黑,小黑,给我咬……”
这两头獒犬似懂人语,项七的话声一落,汪汪声中,空中划过两条黑影,倏地扑向老桂,老桂脸上本来还有着惧意,此刻突然嘿地一声冷笑,迎着扑来的两头獒犬,忽然双掌朝前一拍,他的手法还真快,那两头獒犬不过是刚刚临近身前,已汪地一声惨叫,在地上翻了个滚,已摇着尾巴躲了开来。
老桂人似箭簇一样,嗖地从麻袋里溜了出来,脸上浮现着一股狞笑,与刚才那种畏惧哆嗦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项七的确是吓了一跳,他明明点了老桂的穴道,此刻老桂不但解了穴道,还出手伤了他那两只受逾生命的獒犬,他愤愤地道:“他妈的,老桂,你真会装孙子,想不到你还是个练家子,那好,项七就先会会你这老东西。”
老桂一声冷笑道:“姓项的,你真以为那两手功夫能吓得了人,我老桂如果不是故意落在你手里,你他妈的翻遍了天也找不着我姓桂的,当年柳含烟暴毙,小燕不是到处找我么?三年来,他连个影也没沾到边……”
燕云飞的身子一震,老桂送过玉盒后就失踪了,他还以为是杀人灭口,不留下丝毫线索,谁晓得三年后,老桂居然故意落在自己手里,这其中到底有何玄机,老桂何以要再次露面,难道他自信能斗得过燕家的射日剑法,燕云飞冷涩的道:“老桂,既然你来了,必然有所仗恃,我燕云飞有多少能耐,你应当很清楚,现在你告诉我,含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
老桂嘿嘿地道:“那只能说你们燕家没福享受这个顶尖的美人,你也没资格和他成亲,她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你活下去……。
一怔,燕云飞冷笑道:“听你口气,你好像很恨燕家,老桂,燕家待你不薄,并无开罪你之处,有何过节,不妨说出来……”
老挂仰天一阵狂笑,道:“不错,燕家是待我不错,可是要对付燕家的不是老桂,是我们的组合,江湖上谁不知道射日剑法是举世最霸道的剑法,我们不想日后有个顽强的敌人,在组合出道前,要扫除所有不利组合的障碍,不幸的是你燕云飞被列了首位,我老桂是马前卒子,执行我们的计划而已……”
眉头一皱,燕云飞冷冷地道:“杀柳含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份……”
点点头,老桂得意的道:“天地间任何绝世英雄也逃不过情关一途,俗语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是个英雄,英雄也有丰富的感情,要扇起你的情感,必须有柳含烟这样的女人,否则很难让你动心,我们让你爱上柳含烟,再毁掉你心目里的爱念,纵然你是干古英雄,你也熬受不住情魔,事实证明我们的计划均逐一实现,三年来,你果然放弃了蒸蒸日上的江湖生涯,终日为情所苦……”
这席话如巨锤般的敲进燕云飞的心坎上,老桂说的不错,自含烟死后,他不再过问江湖上事,每日沉醉在无边的痛苦里,含烟的风情万种,含烟的妩媚艳丽,一颦一笑,那点点滴滴的柔情蜜意,无一不让他回肠千转,为了消愁,他爱上酒,日日夜夜他都以酒消愁,过去的英雄岁月,昔日的万丈豪情,居然被这刻骨的相思消磨殆尽……他那宽厚的嘴角一翻,怒声道:“你们好毒……”
淡淡的一笑,老桂道:“还有更毒的,燕大少,只怕你还有更受不了的呢……”
血手老沙双眉一扬,手中利刀已扬了起来,道:“老桂,你敢用这种态度对我们当家的说话!”
血手老沙有无情杀手之誉,那柄快刀快得炫人耳目,如流闪的殒星般快速,他的刀略略一颤,老桂动作更快,仅一个闪移,已脱出刀的影外,燕云飞心中一动,道:“七绝步……”
老桂身子一移而离,仰首道:“还是我们燕少爷有眼光,一眼就看出老头子的来厉,不错,密宗七绝身法是天下一绝,我老桂是来自密宗门的,可惜燕少爷知道得太晚了,密宗大圣法师就是老夫,为了达成组合交付的任务,我老桂不惜屈就为奴,隐姓埋名在你们燕家七八年,燕少爷,仅这份心,你就该晓得我们组合有多大的耐心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燕云飞瞪着眼睛,喝道:“含烟也是你们组合的份子……”
嘿嘿一笑,老桂阴沉的道:“她只是我们的一颗棋子,为了你,我们组合不惜花尽心血把她弄来,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你真的爱上她了。”
这一番话说得燕云飞脑中嗡嗡直响,他真没想到家传的射日剑法会招致对方这么重视,用尽了心血消毁自己的斗志,他们的目的到底在哪里?以自己在江湖上的声望,固然令各门各派侧目,可是,那还不致于今一个隐密的组合耗尽恁多心血来对付自己,他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沉声道:“我明白了,你们要我不出江湖,利用射日剑法强取豪夺各门派的宝物,像西北帮的神像宝珠,少林的金戈玉前,大林派的山水图……这许多案子全是你们干的,天下武林并不知道是你们下的手,全栽在我头上……”
点点头,老桂嘿嘿地道:“不错呀!你还能想通了这个道理……”
燕云飞冷冷地道:“你们大可继续干下去,只要杀人灭口,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干的,你又何必露面,故意告诉我这些呢……”
老桂面上一寒,道:“我们是可以继续干下去,可惜,你的行动不能不让我们顾虑了,你邀约项七和老沙今夜在此聚会,我们组合已猜测出你一定有了警觉,也可能已发现蛛丝马迹了,组合怕你破坏了我们整个计划,不能不杀你灭口,毁了你,毁了项七和老沙,江湖上任何一件劫案都会落在你少爷名下,人人都寻找你,人人都要杀你,而我们……哈……”
冷漠而不屑一笑,燕云飞气道:“恁你老桂有这个把握么?”
鼻子里重重的一哼,老桂嘿嘿地道:“我老桂虽没有十成的把握,但组合却是计划周详,少爷何不瞧瞧四周,我们组合已接应上了。”
仅仅是几句话的功夫,这“干巴里”的四周已浮现出庞大的驼影,这些跨坐在骆驼背上的黑衣人,个个黑巾蒙面,在沙漠之舟的驮负下,如踏着水面般的向这里驰来,这些黑衣客俱受过严格的训练,驰着巨驼比快马还要迅速,眨眼间已近跟前,在这些驼客之前,一个身穿蓝袍的汉子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仅露着两只犀利的目刃,瞅着燕云飞、项七和老沙一见这伙蒙面客有二十余位,心里立刻警觉事态的严重了,单单一个老桂已有那么高强的身手,再加上这二十几个黑衣高手,拼杀起来,还真令人颇觉非易与之辈,两个人几乎是同一心思,紧紧的瞪着燕云飞,手里的刀刃已斜颤而起……
蓝袍汉子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老桂,你似乎话太多了……”
老桂对这个汉子十分恭谨,闻言连忙低声道:“属下不敢,姓燕的已全在咱们组合严密监视下,今夜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即使让他知道点小秘密,他也无法活着走出‘千巴里’蓝袍汉子鼻子里一声轻哼,道:”首领交待下来,在没有砍下姓燕的头颅前,组合里的事尽量少提,免得万-……“
老桂连声道:“是…”
燕云飞从蓝袍汉子身上,已感觉出是个颇难易与之人,他向项七和老沙使了个眼色,道:“这位朋友难道是有见不得人之处,怎么蒙起脸来,各位既然认定燕某人跑不出‘干巴里’何不……”
瞪了燕云飞一眼,蓝袍汉子冷声的道:“别想从我的身上追查出点什么,燕云飞,射日剑法是你们燕家的祖上之物,今天,我们便也用射日剑法斗斗你的家传武学……”
话音一落,跨在驼背上的那一群汉子突然全掠身而下,只闻铿然声中,每个人手里已多了柄冷森凄寒的长剑,在一陈大喊声中,他们二十余技剑已斜驭半空……
燕云飞望着他们驭剑的起手式,心里剧烈的一震,射日剑法是他们燕家祖传武学,燕家除了他爹和他会这种剑法之外,江湖上无人再会,难道燕家剑法真的外传了?以燕家的祖训和规矩,这门剑法决不可能泄露出去,如果真有人盗习燕家剑法,那只有一个可能,泄露出去的只有柳含烟……
含烟泄露了燕家的射日剑法,这几乎是更不可能的事,自己并没有传过她,,只有一次在相识半年余的时间里,含烟磨着他要见识见识燕家的剑法有何高明之处,在拗不过一的情形下,他曾略略演练了一次,难道含烟是个武学奇才,从一次演练中就能窥窃了燕家的剑法,这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除非柳含烟……
燕云飞不敢往下想,脱口道:“真想不到贵组合连射剑法的起手式也学会了。”
谁知蓝袍汉子一声冷笑道:“何止是起手式,十八式的射日剑法他们全会了。”
燕云飞满面杀气的道:“我不信。”
射日剑法艰辛难练,如非有超人的智慧和高绝的领悟力,非一年半载所能学成,这么多人俱会射日十八式剑法,射日剑岂不是沦落为天下最普通的武功?燕云飞愈想愈觉得可怕,他愤怒的在铿然声中,那柄祖传名剑“射日剑”随着他的话声抖搂出来,那冷森绝寒的剑刃散射出一蓬夺魂慑魄的冷艳,此剑一露,老桂和蓝袍汉子俱露出一副震惊之色,显然他们对这柄剑有相当顾忌。
项七凝重的道:“当家的,我们上……”
一摇头,燕云飞冷冷的道:“兄弟,你和老沙先不急动手,我要看看他们到底偷了我们燕家多少功夫,是不是真的射日剑法……”
蓝袍汉子嘿嘿地道:“兄弟,卜……”
围在四周的二十几个蒙面汉子在主子的一声令下,冷剑如芒似的布起条条剑幕,他们如出巢的黄蜂,快速而迅捷的向燕云飞劈来。
燕云飞果非普通之辈,在恁多高手的攻击下,沉稳得有若一座山,他从这些人挥出的剑法中,果然近似燕家的射日剑法,但,画虎不成反类犬,虽然架势很足,却没有剑中神髓,心里不禁暗中冷笑起来,他突然明白蓝袍汉子的用意了,他故意让这些人使出一两招射日剑法,其最终目的无非是扰乱自己的心智,使自己误以为家传剑法已泄了出去,出手会有顾忌,而先失了先机…
燕云飞怒声一笑道:“射日剑法如果人人都会,燕家也甭在江湖称雄道霸了,朋友,我要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射日剑法,是否如想像中那么好学……”
话音一落,剑势摹然而起——只见剑光缭绕,幻化出九朵冷光,这是燕家射日剑法中的神剑射日,有九阳俱灭之功,相传是来自后奕射日的神示,那二十几个黑衣汉子何曾见过这神幻的一剑,只见剑幻九连,九道血光如喷洒在山崖下的流泉,闪避不及的九个汉子,心窝上俱穿了一剑,在惨嚎声中,九个庞大的身影已掉落沙堆之中,激起九股飞舞的沙影。
燕云飞仰天大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射日剑法!”
蓝袍汉子和老桂全被燕云飞这神玄的一剑给震愣了,老桂在燕家卧底七八年,对燕家上下可谓熟悉透了,独独对燕家剑法始终没摸上边,偶而,他也曾看过燕云飞偶而玩上那么一招半式,并没有太神奇之处,今日,燕云飞一招穿杀九人,这种剑法他想都没有想过,蓝袍汉子恨恨地一咬牙怒声道:“这几年你在燕家尽玩假的,你口口声声说了解燕家,连最重要的燕家剑法你都没有了解,使我们兄弟损失这么多人……”
老桂被蓝袍汉子狠狠的抢白了一顿,脸色骤然变的苍白,他全身剧烈的一颤,道:“属下知罪,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属下,燕家剑法本来就很神秘,属下只负责监视燕家的一举一动,至于搜集燕家剑法资料的事应归三姑娘……”
“住嘴!”蓝袍汉子怒声道,“她岂是你能随便提的……”
老桂一哆嗦,道:“是,是”
虽然两人仅短短的说了两句话,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燕云飞朝前跨出两步,冷冷地道:“三姑娘是谁?”
谁是三姑娘?三姑娘何以能搜集燕家剑法?燕家除了老桂之外,可说全是燕家的人,没有一个外姓女人,这位三姑娘有何神通能在不露相的情形下而偷窥燕家武功,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