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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暗袭

    讯息来得很快,比庄翼预料中还要快。

    一个厚实的双革纸信封,不知被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丢置在庄翼所居的精舍门前,当阿忠发现的当口,信封已搁在那里了。

    信封是缄口的,封面上只写着庄翼亲启四个大字,折开封口,里面一张便笺,亦乃廖廖数语,要庄翼到城外西郊“青石岗”下的“仙棋台”见面,时间订在当日的午后,而且,指定庄翼必须一个人去,没有落款,更没有注明邀约着是何许人。

    看完了信,庄翼再看看时辰,知道离对方所限的辰光已经很迫促了,他不曾向阿忠做任同交待,便管自出门,策骑奔向城外西郊的方向。

    当然,他决非徙逞匹夫之勇,或故表英雄气概,所谓“有恃无恐”,他是有备而去,因为他非常笃定一点——无论对方是谁,既然绑掳了他的父亲,就必有所图,当图谋未成之前,应该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青石岗”是一座高只数十尺,范围半大里的小岗子,岗上多嵯峨青石,藉而得名,岗子下,有一面极其平滑的大石盘,石盘表层,有略似棋格的纵横痕印,于是就有人附会传说,古早之前曾有仙人在此煮茗奕棋,其实,那极可能只是长远以来,风雨长久浸蚀后的遗迹,但有三分模样,就被好事者暄染成神话了。

    这“仙棋台”周遭,是一片疏落的竹林,修篁摇曳,绿影映碧,如在暑夏之期,这里倒不失是个风凉清幽的好所在,可是现在时值严冬,大雪漫天,人来此地,感受到那股子冷瑟冻寒,就全不是一码事。

    庄翼抵达现场,四野冥寂无人,他不由琢磨,或许自己来早了,离鞍下马,他一伸腿坐上台沿,搭眉垂目,极有耐心的开始等待,山风吹拂着他的白袍,衣袂飞扬,越显其潇洒从容之态。

    没有让他久等,仅只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已就近传来:

    “罪过罪过,来迟一步,倒累庄总提调久候了……”

    庄翼抬起头来,立时心中诅咒不已,来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那“起霸山庄”的大总管战百胜!

    这一遭,战百胜不是一个人来,偕同出现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容貌绝美,令人不能逼视的大姑娘——约模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段窈窕,肌肤如雪,面貌艳丽明洁,真正合上“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那两句形容词了;这少女穿一袭淡紫衣裙,满头丰润的黑发用一根同色丝带自后挽束,发絮随风飘然,好不清雅出尘。

    庄翼迅速收回视线,转向战百胜,语气透着生硬:

    “我道是谁约我来此,原来是战大总管,阁下亦未免稍嫌神秘了。”

    战百胜连连拱手道:

    “实在抱歉,庄总提调,并非我故弄玄虚,其中乃有不得已的苦衷,唐突之处,务盼总提调包涵则个……”

    庄翼冷冷的道:

    “家父昨夜遭人掳劫,大总管,可是贵庄的杰作?”

    打了个哈哈,战百胜圆滑的道:

    “此乃逼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总提调,其实谈不上是“掳劫”,我们仅是有请令尊小留一时,他的生活起居,我们亦有周密完善的照应,决未使令尊稍感委屈,此外,安全无虞,总提调都请放心。”

    庄翼单刀直入的道:

    “你们这样做,目地何在?”

    战百胜一笑道:

    “总提调是明白人,莫非还不知道我们的目地?”

    庄翼怒道:

    “战大总管,你的意思是掳劫家父为人质,以交换仇贤出狱?”

    一伸大拇指,战百胜赞道:

    “巨灵公子不愧是巨灵公子,果然一猜就着,不错,我们正是此意!”

    庄翼从台沿落地,面色阴沉:

    “『起霸山庄』是江湖上的大基业,也是武林中的柱石之属,仇庄主名满天下,威扬五狱,却竟干出此等蛮横组暴之勾当,迹近下三流的盗匪行径,巍巍高山,乌烟瘴气,怎不令人齿冷?”

    战百胜受这一顿抢白,不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总提调,你说话最好慎重点,我们庄主可不是能以随人污蔑的——“

    那少女忽然冷哼一声,俏美的脸庞上如布严霜:

    “庄翼,你嘴巴放乾净些,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当着我的面诋毁我的父亲?小小一个六扇门的差头,可别自估过高,在我们『起霸山庄』眼里,你还算不上是个角色!”

    庄翼直视对方,并且不很礼貌的上下打量,毫无表情的道:

    “你是谁?”

    少女傲然道:

    “我是仇荻,『八荒相国』是我爹,仇贤就是我的亲哥哥。”

    庄翼平淡的道:

    “仇姑娘,你要是代表令尊来谈问题,态度上最好放谦和点,如果你想挑启端,我庄翼也不是怕事的人,『起霸山庄』虽然财雄势大,或者吓得住别人,却唬不了我!”

    仇荻尖叱一声:

    “你想找死——“

    庄翼夷然不惧:

    “只怕不见得!”

    战百胜一看不是路数,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总提调,二小姐,有话好说,大家有话好说,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长,两头都失闪不起,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万一事情闹砸,对双方都不好,来来来,慢慢谈,慢慢谈嘛……”

    仇荻悻悻的道:

    “总总管,姓庄的如此跋扈放肆,目中无人,你都亲眼看到了,以这么一个张狂匹夫,大胆鹰犬,却待怎么和他谈斤论两?”

    战百胜急忙陪笑道:

    “二小姐且请息怒,原属一时误会,相信庄总提调不是这个意思,彼此忍让一步,总以解决问题为重,又何苦徒争意气?呃,我先来讲,我先来讲……”

    仇荻不吭声了,却寒着一张俏脸,神情凛然——老实说,这妞儿既使在生气的当口,亦丝毫不减颜色,反而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韵致。

    战百胜清了清嗓门,笑呤呤的道:

    “总提调,形势业已到了这一步,逼着人非往下走不可了,素闻总提调笃孝敬亲,大概不会为了这桩小事,妨碍到令尊的生命吧?”

    庄翼重重的道:

    “不错,但战大总管,你不觉得这种作风过于恶劣么?”

    战百胜态度诚恳的道:

    “话也不能一概而论,总提调,如果你只有一个独生儿子,这个儿子又为了见义勇为而身受牢狱之灾,便会怎么做?要说仍能持平常心淡然处之,那是欺人之谈,要救儿子出困,手段方法上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总提调,请设身处地代我们庄主想一想,他的苦衷,你多少就会加以谅解——“

    庄翼道:

    “亲情固然如比,但用法亦不能不顾,战大总管,那好歹是一条人命!”

    不待战百胜答话,仇荻又火大了,她气冲冲的抢着道:

    “国法不外人情,再说,像胡冲那种土豪恶霸,早就该杀,我哥哥正是替天行道,扶危济弱,杀一个胡冲又算得什么?一条人命,便十条人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性庄的,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里口口声声,左一个国法,右一个朝律,你最好替你老爹打算打算,你如果过份顽冥不化,他就将成为你这种固执思想下的牺牲品!”

    战百胜紧接着道:

    “总提调,我们二小姐话是说得直率了些,不过却句句实言,字字不假,人生在世,原该往远处看,做退一步想,也替自己合计合计,我们大少爷的忙,你不是帮不上,犯得着为了一个不必要的执着而扣上不孝的罪名?再说,官衙之中黑幕重重,徇私舞弊,狗屁倒灶的事层出不穷,要数,我能给你数出几大箩筐,你不须和他们一样同流合污,至少,顺天应情总不为过,我们“起霸山庄”向不求人,眼下等于是在求你,总提调,好歹你就高抬贵手吧!”

    咬咬牙,庄翼道:

    “也罢,你们什么时候放回我爹?”

    战百胜忙道:

    “这个请总提调宽念,只要我们大少爷一出来,令尊就会由八人大轿护送回府,而且,保证神清气爽,毫发无损!”

    庄翼沉吟着道:

    “我回去想想办法,战大总管,这件事并不如你想像中那样简单,有许多关节,手续要打通,恐怕至少也须个三天五日,我怎么同你联络?”

    战百胜喜形于色的道:

    “总提调,我们对你有绝对的信心,大少爷的案子,只要你点下头,就算摆平了,至于如何连络,你放心,我们会主动找你的,一切情况的进行,都将在我们密切注视之下——“

    庄翼觉得有点窝囊,说起话来也就闷厌厌的了:

    “假如仇贤能够放出来,希望你们也依约行事,不要玩任何花样。”

    连连点头,战百胜拍着胸脯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岂是玩笑得的?总提调,我们必定说到做到,设有枝节,你可唯我是问!”

    庄翼道:

    “最好大家都遵守诺信,大总管,仇庄主只有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爹,万一发生意外,相信谁也承担不起了!”

    战百胜赶紧道:“就是这话喽,总提调,令尊那边,我们一定会妥善照顾,至于我们大少爷,就要麻烦总提调多多费神了。”

    庄翼摆摆手,二话不说,转身上马而去,对仇荻,他连正眼也未瞧上一下,更遑论招呼示意了。

    仇荻一双凤目中宛似喷出火来,她定定的站在那里,目注庄翼骑影远飕,不由气得混身微颤,呼吸急促,脸蛋上煞白一片!

    ***

    在“总提调司”的签押房里,庄翼不停来回碟踱着,钱锐和段大发也站在一边发楞,房中空气沉闷,那等窒重,就像压上了人心。

    过了半响,钱锐忍不住乾咳一声,苦笑道:

    “老总,你也别烦了,若要超脱姓仇的,按照一般往例来疏通的话,短得三月五月,长须一年两年,其中耗费的功夫与心血且实在可观,不如索性就在我们手里解决,省得罗嗦!”

    站定下来,庄翼道:

    “你有什么主意?”

    钱锐先朝门外略一张望,始低声道:

    “很简单,逃狱不就行了?”

    庄翼摇头道:

    “我也想到这个法子,不过却有后遗之症,譬如说,事后结案的问题,仇贤的追缉问题等等,都是麻烦!”

    钱锐笑笑,道:

    “那全属肇墨功夫,纸上谈兵而已,老总,交给我办,包管给你安排完善,永绝后患。”

    吁一口气,庄翼恨声道:

    “这档子事,我等于是强受城下之盟,心里委实不甘——“

    段大发接话道:

    “形势无奈,老总好歹只有认了,老爷子安危所系,岂容轻忽?其他问题,便仅有搁置于傍,好在仇贤犯下的案子不大,我们放了人,还担待得起。”

    钱锐正色道:

    “老段,说句真心话,事关老爷子一条性命,既使仇贤犯的是滔天大罪,为了救老爷子,我们也非得开脱他不可,担得得起或担待不起,都算次要!”

    眼珠子一翻,段大发道:

    “娘的,你就会抢着表功,莫不成我对老总的忠诚还比不上你?”

    庄翼不耐烦的道:

    “你们两个少嚼舌头了,钱锐,我看,就照你的意思办,如何善后,你也费些心思,我不想留下任何尾已被人捏住——“

    钱锐忙道:

    “老总宽念,必然叫老总满意就是。”

    段大发殷勤的道:

    “老钱,我可以做你的副手,协同办事——“

    斜乜了段大发一眼,钱锐皮笑肉不动的道:

    “也罢,协同办事不必,你就跟着哥哥我多学点吧。”

    庄翼坐向公案之后,若有所思的道:

    “钱锐,你估量事情要多久才能办好?”

    钱锐想了想,道:

    “得先安排一下,看起来要顺理成章,不能有大破绽,我打算就在这三两天之内办妥他。”

    庄翼颔首道:

    “越快越好,我可不愿我爹攒在人家手里日夕担惊,能早点回来,我也好放心。”

    钱锐道:

    “老总的心情我明白,事情我会尽快去办。”

    顺手翻了翻公案上的文卷案件,庄翼毫无兴致的推椅而起:

    “我去『小洞天』喝两杯,有事就到那里找我;你们行动的当口,要加意小心。”

    两人齐声回应,庄翼巳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冬天的黄昏.阴冷又灰苍,街上行人寥落,大多店也都关门闭户,提早歇息,庄翼踽踽独行,特别感受得到那股子孤单又萧索的意味。

    “老龙口”的街道格局,他是非常熟悉的,要去那里,甚至蒙上眼也能摸到,然而此刻走在路上,他竟有一种没来由的陌生反应,意识空茫里,他像是从来不曾到过这个地方一样,事实上,他却仍然知道他身在何处,以及该如何走法始可抵达预定的目地。

    用力甩甩头,他想把心神平静下来,去思考一些必须思考的事,他也清楚自己的情绪心境都有些异常——在连日来一波又一波的压力下,艰免神智恍惚,有时时,便懵懵然如蹈虚幻了……

    一个小脚伶仃,背脊佝镂的老太婆从街边横巷里走了出来,顶着风,踩着雪,十分吃力的往前满跚拐动,老太婆左肘弯上还吊着一只大竹篮,因此走起路来摇摇幌幌,倍加辛苦,灰布包巾时而拂卷在脸孔上,她又不停伸手掀拨,笑一个踉跄,人已仆跌于地。

    老大婆跌倒的地方,就在庄翼前头不到三五步远,他本能的抢上前去,俯身搀扶对方,当他的双手刚刚接触到老太婆的肩腋,老太婆的身子已顺势倾向他的怀中,同时,一蓬白蒙蒙的烟雾迎面漫扬,彷佛溅洒起一把雪花。

    双力的距离过于挨近,近到已是肢体相连的地步,如以事出意外,变起仓促,庄翼待要躲避,己自不及,白蒙蒙的烟雾泛漾着浓重的甜腥味,这味道非常腻人,也非富醇厚,宛若才发酵的酒,香郁稠润,嗅之足堪一醉。

    刹那间,庄翼身形暴闪,右掌飞挥而出,老太婆奋力后仰,仍被掌沿扫中胸侧,人起一个大旋转,差点又一屁股坐回雪地上!

    灰布包巾掉落下来,现露出的是一张满脸疙瘩,肌肤凸凹不平的老脸,唇上留着稀疏髭渣,且双目如铃——天爷,这那里是个老太婆?纯粹是个凶老头嘛!

    庄翼很快已觉得头脑晕沉起来,呼吸亦不顺畅,四肢迅速滞重僵麻,视线也变得朦胧了,老头子的形状开始扭曲,开始幌摇,开始忽远忽近的幻化旋动他立时明白,自己是中了迷魂药了。

    老头子杰杰狞笑,掀开竹篮子上的棉布,顺手抽出一把锋利的解手尖刀来,步步逼近庄翼,杀气盈溢,状似恶煞!

    庄翼慢慢后退,退不几步,被路上一个浅坑骤绊,脚步打滑,连连身形歪扭,险些就撞到傍边人家的门框,老家伙适时猛窜,兜心一刀刺了过来!

    眼花目眩下,庄翼倏然斜移五尺,移动的俄倾,一脚猝弹,靴尖贴着对方鼻连掠过,吓得老头子忙不迭的抽刀跳避,而庄翼这一闪,却闪进了横巷之内,亦就是老头子方才出来的所在。

    巷子里,有三个人施施然走了过来,庄翼勉强稳住身子,极尽目力瞧去,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可不正是皇甫秀彦么?

    皇甫秀彦面带微笑,却笑得有几分无奈,他及他的同伴在五步之外站定,隐约间,庄翼彷佛听到一声叹息,一声深含悲悯意外的叹息。

    那满脸疙瘩的老头子,又已堵到巷口来,大马金刀的往那里一站,解手尖刀前指,刀尖寒芒闪映中,老家伙颇俱“泰山石敢当”的架势!

    庄翼竭力使自己保持清理,他一边迅速运气调息,边强定心神,右手伸入衣袍,紧握剑柄——他已做了决定,再怎么裁,都得拉上个垫背的,而且,越多越好。

    皇甫秀彦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庄翼,倒是他身傍的两名粗犷大汉,一个手执七节鞭,一个双举章陀杵,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急燥像。

    堵在巷口的老头子也沉不住气了,他用力挥舞尖刀,放声吆喝:

    “皇甫秀彦,你们还杵在那里干鸟?姓庄的已经中了我的『天香罗汉倒』,如今已是脑袋晕沉,两眼发花加上四肢瘫软无力,不出一时三刻,人就包管横下来,我们正可提早下手,叫他快一步入!”

    皇甫秀彦沉着的道:

    “他还不到你说的那种程度,古前辈,庄翼双目虽花不乱,身躯摇幌但两腿坚挺如桩,且其意志集中,心智稳定,这时动他,只怕我们要付出惨重代价!”

    原来堵在巷口,容貌奇丑的这位老者,即是严良的师伯,亦乃“鬼王叟”叶瘦鸥同母异父的兄弟:“大棍王”古瑞奇,老小子露脸之际,不挥大棍,偏玩那“天香罗汉倒”的下作把戏,庄翼当然难以连想到他的真正身份了。

    古瑞奇急迫的道:

    “迟恐生变哪,皇甫秀彦,这里可是通衢街之傍,不是荒郊野地,万一吃人看见跑去通风报信,我们的心血岂不白耗啦?”

    摇摇头,皇甫秀彦道:

    “古前辈,最好不要冒险,所谓『万一』,只是个未知数,但此刻要对庄翼下手,我却可以保证必有牺牲,拖他一阵,等药性深入发挥,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古瑞奇跺脚道:

    “你他娘是小心过度了,姓庄的中了『天香罗汉倒』,体力已失,神智恍惚,不过表面上装模作样而已,休要被他吓住,咱们早摆平了他早完事!”

    皇甫秀彦不悦的道:

    “横竖套得住他,何须争在一时?古前辈,请听我的劝,不可轻举妄动!”

    古瑞奇这次可真个发火了:

    “皇甫秀彦,业已煮熟的鸭子,我可不能叫他飞了,你们大掌门有煌煌谕令,交待你们五个听命于我,相机行事,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你一再和我意见相左,莫非是想违抗你们大掌门的谕令?”

    神色一肃,皇甫秀彦微微躬身道:

    “不敢。”

    嘿嘿冷笑,古瑞奇道:

    “既然不敢,那就听命行事,皇甫秀彦,马上给我拿下庄翼!”

    皇甫秀彦无可奈何的道:

    “是,古前辈。”

    说着,他往前挺进一步,半侧身,已从背后斜挂的一只皮筒里抽出他的兵器来——那是一辆柄有五尺,黑铁链,前半端卷扎着类似猩赤锦缎的怪异械具,铁

    之顶,成尖锥状,显然亦可做枪矛之用;这件家伙,庄翼一看即知,乃为皇甫秀彦专擅的独门武器——火旗。

    另两名大汉,已疾向两侧散开,配合皇甫秀彦采取了三角形的包围阵式,于是,古瑞奇得意的笑声响起,他认为果然是在中捉鲨了。

    青碧的芒彩,宛如极西的闪电,映现出蛇形的扭曲,做不规则状的掣动,空气刹时卷裂,像被割切般向遭激荡,皇甫秀彦腾身而起,人旗乍展,“澎”的一声便是漫天红云交织;使韦陀杵的大汉双杵狂挥的须臾,立时骇叫出口,人朝后滚,他老兄头顶上一块带毛油皮,已经在青芒眩的瞬息被削落飞抛!

    皇甫秀彦身形翻掠,火旗卷扬,猎猎声响中,仿似怒潮汹涌,劲力兜风,更增其强猛之势,夺目的一片赤霞流转灿旋,功力委实不凡。

    庄翼尽量不使自己位置移动,保持身体平衡,他的“木色剑”挥剌点戮,全在刹那间倏然收放伸缩,火旗围绕着他上下四周飞舞盘回,却亦惮忌于那寒星电芒般的剑光,尽管声势凌厉,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头皮被削去一块的仁兄,伸手一摸脑袋,染了满巴掌的鲜血,一下子两眼就透了赤,他大吼一声,一对韦陀杵起如撼山,狂攻而至。

    手执七节鞭的那个更不怠慢,半声不响的掩摸上来,鞭环震荡,菱梭形的鞭尖矫昂穿对,竟是又准又疾,招法相片精湛沉稳。

    巷口站着的古瑞奇亦不甘闲置,这一刻,他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根大木桩,手舞木桩,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粗长的桩身溜体滚动飞旋,力大劲猛,像煞天王运塔,雷起云生,不愧有“大棍王”之称!

    庄翼的情形已经每下愈况,他的脑袋里似乎汪着一滩稠胶,凝滞浓重得化不开,而肌肉的僵硬更甚,运功展式之间,大有力不从心之苦,两眼望出去,有如雾里观花,一片朦胧,逐渐的,心智也变得迷离了……。

    木桩纵横捭瞌,古瑞奇狞声大笑:

    “快了快了,姓庄的就快倒了,孩儿们,给我多加把劲,操他个娘,新仇旧恨,湔雪就在今朝!”

    皇甫秀彦内心厌恶,表面上却不好显露出来,他闷声不吭,只管火旗卷飞逼攻,身形掣闪游掠于周遭,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庄翼,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感,倒下意识的期望有人能来搅局……。

    他的另两个伴当,却显然与他想法迥异,两个人像吃了齐心丸,沉杵挥击捣劈,环鞭翻闪旋绕,卯足了劲往上冲扑,光景恨不能立将敌人格杀眼前。

    古瑞奇的打算就更不用说了,要是他能一家伙砸开庄翼的头颅,他是决不会稍有犹豫的,他只盼在最快的时间内以最直接了当的方法结束拼战,他非要拿庄翼的血肉之躯去生祭严良不可!

    剑甚弹闪,在穿飞,庄翼却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往后倒退,终于,他背脊已靠在巷子的墙壁上,这个感触告诉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斗然间,他整个人横滚于地,“木色剑”的青碧光华彷若一片流泻的水银,轻轻一阵“哗”响,挟着无远弗展的快速四溢遍泛,皇甫秀彦火旗反弹,藉着反挥的回震力道猝然标升寻丈,古瑞奇木桩下截,却刹时断脱了三分之一,他一声怪叫,倒跃七尺,使韦陀杵的大汉赶快全身上纵,已稍迟一步,左脚齐踝,滴溜溜的甩出巷口,那手舞七节鞭的一位,急速挥鞭扫击,鞭扬鞭落的瞬息,整只右手连着钢鞭就和身子分子家,血淋淋的手掌还在握鞭痉动,又已软塌塌的坠落地面。

    火旗暴挥,青芒上射,皇甫秀彦闷吭一声,连续三个筋斗疾翻出去.每一翻转,便是血点纷洒,眨眼里,他的右胸已然赤红一片。

    庄翼倚立墙角,身子慢慢往下滑坠,他的脸颊绽裂一条寸许血口,左肩骨碎凹,面色惨白泛灰,双眼紧闭,牙齿亦深深陷入下唇之中……。

    回过神来,余悸犹存的古瑞奇不禁怒火如炽,抡起大半截木桩就往庄翼头上猛敲,木桩挥落,却“碰”的一声闷击在横里伸出的火旗上,他人被震退两步,回顾皇甫秀彦,正待叫骂,皇甫秀彦已冷着声丢下一句话:

    古瑞奇才只一楞,皇甫秀彦已赶过去救援两个同伴,那两位,一个断手,一个断足,人躺在血泊里,混身抽搐,就差不曾辗转哀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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