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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暗襲

    訊息來得很快,比莊翼預料中還要快。

    一個厚實的雙革紙信封,不知被什麼人在什麼時候丟置在莊翼所居的精舍門前,當阿忠發現的當口,信封已擱在那裏了。

    信封是緘口的,封面上只寫着莊翼親啓四個大字,折開封口,裏面一張便箋,亦乃廖廖數語,要莊翼到城外西郊“青石崗”下的“仙棋台”見面,時間訂在當日的午後,而且,指定莊翼必須一個人去,沒有落款,更沒有註明邀約着是何許人。

    看完了信,莊翼再看看時辰,知道離對方所限的辰光已經很迫促了,他不曾向阿忠做任同交待,便管自出門,策騎奔向城外西郊的方向。

    當然,他決非徙逞匹夫之勇,或故表英雄氣概,所謂“有恃無恐”,他是有備而去,因為他非常篤定一點——無論對方是誰,既然綁擄了他的父親,就必有所圖,當圖謀未成之前,應該是不會有太大危險的。

    “青石崗”是一座高只數十尺,範圍半大里的小崗子,崗上多嵯峨青石,藉而得名,崗子下,有一面極其平滑的大石盤,石盤表層,有略似棋格的縱橫痕印,於是就有人附會傳説,古早之前曾有仙人在此煮茗奕棋,其實,那極可能只是長遠以來,風雨長久浸蝕後的遺蹟,但有三分模樣,就被好事者暄染成神話了。

    這“仙棋台”周遭,是一片疏落的竹林,修篁搖曳,綠影映碧,如在暑夏之期,這裏倒不失是個風涼清幽的好所在,可是現在時值嚴冬,大雪漫天,人來此地,感受到那股子冷瑟凍寒,就全不是一碼事。

    莊翼抵達現場,四野冥寂無人,他不由琢磨,或許自己來早了,離鞍下馬,他一伸腿坐上台沿,搭眉垂目,極有耐心的開始等待,山風吹拂着他的白袍,衣袂飛揚,越顯其瀟灑從容之態。

    沒有讓他久等,僅只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已就近傳來:

    “罪過罪過,來遲一步,倒累莊總提調久候了……”

    莊翼抬起頭來,立時心中詛咒不已,來人不是別個,赫然正是那“起霸山莊”的大總管戰百勝!

    這一遭,戰百勝不是一個人來,偕同出現的,還有一個人,一個容貌絕美,令人不能逼視的大姑娘——約模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段窈窕,肌膚如雪,面貌豔麗明潔,真正合上“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那兩句形容詞了;這少女穿一襲淡紫衣裙,滿頭豐潤的黑髮用一根同色絲帶自後挽束,發絮隨風飄然,好不清雅出塵。

    莊翼迅速收回視線,轉向戰百勝,語氣透着生硬:

    “我道是誰約我來此,原來是戰大總管,閣下亦未免稍嫌神秘了。”

    戰百勝連連拱手道:

    “實在抱歉,莊總提調,並非我故弄玄虛,其中乃有不得已的苦衷,唐突之處,務盼總提調包涵則個……”

    莊翼冷冷的道:

    “家父昨夜遭人擄劫,大總管,可是貴莊的傑作?”

    打了個哈哈,戰百勝圓滑的道:

    “此乃逼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總提調,其實談不上是“擄劫”,我們僅是有請令尊小留一時,他的生活起居,我們亦有周密完善的照應,決未使令尊稍感委屈,此外,安全無虞,總提調都請放心。”

    莊翼單刀直入的道:

    “你們這樣做,目地何在?”

    戰百勝一笑道:

    “總提調是明白人,莫非還不知道我們的目地?”

    莊翼怒道:

    “戰大總管,你的意思是擄劫家父為人質,以交換仇賢出獄?”

    一伸大拇指,戰百勝讚道:

    “巨靈公子不愧是巨靈公子,果然一猜就着,不錯,我們正是此意!”

    莊翼從台沿落地,面色陰沉:

    “『起霸山莊』是江湖上的大基業,也是武林中的柱石之屬,仇莊主名滿天下,威揚五獄,卻竟幹出此等蠻橫組暴之勾當,跡近下三流的盜匪行徑,巍巍高山,烏煙瘴氣,怎不令人齒冷?”

    戰百勝受這一頓搶白,不禁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有些惱羞成怒的道:

    “總提調,你説話最好慎重點,我們莊主可不是能以隨人污衊的——“

    那少女忽然冷哼一聲,俏美的臉龐上如布嚴霜:

    “莊翼,你嘴巴放乾淨些,你以為你又是什麼東西?居然膽敢當着我的面詆譭我的父親?小小一個六扇門的差頭,可別自估過高,在我們『起霸山莊』眼裏,你還算不上是個角色!”

    莊翼直視對方,並且不很禮貌的上下打量,毫無表情的道:

    “你是誰?”

    少女傲然道:

    “我是仇荻,『八荒相國』是我爹,仇賢就是我的親哥哥。”

    莊翼平淡的道:

    “仇姑娘,你要是代表令尊來談問題,態度上最好放謙和點,如果你想挑啓端,我莊翼也不是怕事的人,『起霸山莊』雖然財雄勢大,或者嚇得住別人,卻唬不了我!”

    仇荻尖叱一聲:

    “你想找死——“

    莊翼夷然不懼:

    “只怕不見得!”

    戰百勝一看不是路數,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總提調,二小姐,有話好説,大家有話好説,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兄長,兩頭都失閃不起,現在不是起衝突的時候,萬一事情鬧砸,對雙方都不好,來來來,慢慢談,慢慢談嘛……”

    仇荻悻悻的道:

    “總總管,姓莊的如此跋扈放肆,目中無人,你都親眼看到了,以這麼一個張狂匹夫,大膽鷹犬,卻待怎麼和他談斤論兩?”

    戰百勝急忙陪笑道:

    “二小姐且請息怒,原屬一時誤會,相信莊總提調不是這個意思,彼此忍讓一步,總以解決問題為重,又何苦徒爭意氣?呃,我先來講,我先來講……”

    仇荻不吭聲了,卻寒着一張俏臉,神情凜然——老實説,這妞兒既使在生氣的當口,亦絲毫不減顏色,反而另有一種説不出的韻致。

    戰百勝清了清嗓門,笑呤呤的道:

    “總提調,形勢業已到了這一步,逼着人非往下走不可了,素聞總提調篤孝敬親,大概不會為了這樁小事,妨礙到令尊的生命吧?”

    莊翼重重的道:

    “不錯,但戰大總管,你不覺得這種作風過於惡劣麼?”

    戰百勝態度誠懇的道:

    “話也不能一概而論,總提調,如果你只有一個獨生兒子,這個兒子又為了見義勇為而身受牢獄之災,便會怎麼做?要説仍能持平常心淡然處之,那是欺人之談,要救兒子出困,手段方法上就顧不得那麼多了,總提調,請設身處地代我們莊主想一想,他的苦衷,你多少就會加以諒解——“

    莊翼道:

    “親情固然如比,但用法亦不能不顧,戰大總管,那好歹是一條人命!”

    不待戰百勝答話,仇荻又火大了,她氣沖沖的搶着道:

    “國法不外人情,再説,像胡衝那種土豪惡霸,早就該殺,我哥哥正是替天行道,扶危濟弱,殺一個胡衝又算得什麼?一條人命,便十條人命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性莊的,你不要拿着雞毛當令箭,在這裏口口聲聲,左一個國法,右一個朝律,你最好替你老爹打算打算,你如果過份頑冥不化,他就將成為你這種固執思想下的犧牲品!”

    戰百勝緊接着道:

    “總提調,我們二小姐話是説得直率了些,不過卻句句實言,字字不假,人生在世,原該往遠處看,做退一步想,也替自己合計合計,我們大少爺的忙,你不是幫不上,犯得着為了一個不必要的執着而扣上不孝的罪名?再説,官衙之中黑幕重重,徇私舞弊,狗屁倒灶的事層出不窮,要數,我能給你數出幾大籮筐,你不須和他們一樣同流合污,至少,順天應情總不為過,我們“起霸山莊”向不求人,眼下等於是在求你,總提調,好歹你就高抬貴手吧!”

    咬咬牙,莊翼道:

    “也罷,你們什麼時候放回我爹?”

    戰百勝忙道:

    “這個請總提調寬念,只要我們大少爺一出來,令尊就會由八人大轎護送回府,而且,保證神清氣爽,毫髮無損!”

    莊翼沉吟着道:

    “我回去想想辦法,戰大總管,這件事並不如你想像中那樣簡單,有許多關節,手續要打通,恐怕至少也須個三天五日,我怎麼同你聯絡?”

    戰百勝喜形於色的道:

    “總提調,我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大少爺的案子,只要你點下頭,就算擺平了,至於如何連絡,你放心,我們會主動找你的,一切情況的進行,都將在我們密切注視之下——“

    莊翼覺得有點窩囊,説起話來也就悶厭厭的了:

    “假如仇賢能夠放出來,希望你們也依約行事,不要玩任何花樣。”

    連連點頭,戰百勝拍着胸脯道: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豈是玩笑得的?總提調,我們必定説到做到,設有枝節,你可唯我是問!”

    莊翼道:

    “最好大家都遵守諾信,大總管,仇莊主只有一個兒子,我也只有一個爹,萬一發生意外,相信誰也承擔不起了!”

    戰百勝趕緊道:“就是這話嘍,總提調,令尊那邊,我們一定會妥善照顧,至於我們大少爺,就要麻煩總提調多多費神了。”

    莊翼擺擺手,二話不説,轉身上馬而去,對仇荻,他連正眼也未瞧上一下,更遑論招呼示意了。

    仇荻一雙鳳目中宛似噴出火來,她定定的站在那裏,目注莊翼騎影遠颼,不由氣得混身微顫,呼吸急促,臉蛋上煞白一片!

    ***

    在“總提調司”的簽押房裏,莊翼不停來回碟踱着,錢鋭和段大發也站在一邊發楞,房中空氣沉悶,那等窒重,就像壓上了人心。

    過了半響,錢鋭忍不住乾咳一聲,苦笑道:

    “老總,你也別煩了,若要超脱姓仇的,按照一般往例來疏通的話,短得三月五月,長鬚一年兩年,其中耗費的功夫與心血且實在可觀,不如索性就在我們手裏解決,省得羅嗦!”

    站定下來,莊翼道:

    “你有什麼主意?”

    錢鋭先朝門外略一張望,始低聲道:

    “很簡單,逃獄不就行了?”

    莊翼搖頭道:

    “我也想到這個法子,不過卻有後遺之症,譬如説,事後結案的問題,仇賢的追緝問題等等,都是麻煩!”

    錢鋭笑笑,道:

    “那全屬肇墨功夫,紙上談兵而已,老總,交給我辦,包管給你安排完善,永絕後患。”

    籲一口氣,莊翼恨聲道:

    “這檔子事,我等於是強受城下之盟,心裏委實不甘——“

    段大發接話道:

    “形勢無奈,老總好歹只有認了,老爺子安危所繫,豈容輕忽?其他問題,便僅有擱置於傍,好在仇賢犯下的案子不大,我們放了人,還擔待得起。”

    錢鋭正色道:

    “老段,説句真心話,事關老爺子一條性命,既使仇賢犯的是滔天大罪,為了救老爺子,我們也非得開脱他不可,擔得得起或擔待不起,都算次要!”

    眼珠子一翻,段大發道:

    “孃的,你就會搶着表功,莫不成我對老總的忠誠還比不上你?”

    莊翼不耐煩的道:

    “你們兩個少嚼舌頭了,錢鋭,我看,就照你的意思辦,如何善後,你也費些心思,我不想留下任何尾已被人捏住——“

    錢鋭忙道:

    “老總寬念,必然叫老總滿意就是。”

    段大發殷勤的道:

    “老錢,我可以做你的副手,協同辦事——“

    斜乜了段大發一眼,錢鋭皮笑肉不動的道:

    “也罷,協同辦事不必,你就跟着哥哥我多學點吧。”

    莊翼坐向公案之後,若有所思的道:

    “錢鋭,你估量事情要多久才能辦好?”

    錢鋭想了想,道:

    “得先安排一下,看起來要順理成章,不能有大破綻,我打算就在這三兩天之內辦妥他。”

    莊翼頷首道:

    “越快越好,我可不願我爹攢在人家手裏日夕擔驚,能早點回來,我也好放心。”

    錢鋭道:

    “老總的心情我明白,事情我會盡快去辦。”

    順手翻了翻公案上的文卷案件,莊翼毫無興致的推椅而起:

    “我去『小洞天』喝兩杯,有事就到那裏找我;你們行動的當口,要加意小心。”

    兩人齊聲回應,莊翼巳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冬天的黃昏.陰冷又灰蒼,街上行人寥落,大多店也都關門閉户,提早歇息,莊翼踽踽獨行,特別感受得到那股子孤單又蕭索的意味。

    “老龍口”的街道格局,他是非常熟悉的,要去那裏,甚至蒙上眼也能摸到,然而此刻走在路上,他竟有一種沒來由的陌生反應,意識空茫裏,他像是從來不曾到過這個地方一樣,事實上,他卻仍然知道他身在何處,以及該如何走法始可抵達預定的目地。

    用力甩甩頭,他想把心神平靜下來,去思考一些必須思考的事,他也清楚自己的情緒心境都有些異常——在連日來一波又一波的壓力下,艱免神智恍惚,有時時,便懵懵然如蹈虛幻了……

    一個小腳伶仃,背脊佝鏤的老太婆從街邊橫巷裏走了出來,頂着風,踩着雪,十分吃力的往前滿跚拐動,老太婆左肘彎上還吊着一隻大竹籃,因此走起路來搖搖幌幌,倍加辛苦,灰布包巾時而拂卷在臉孔上,她又不停伸手掀撥,笑一個踉蹌,人已僕跌於地。

    老大婆跌倒的地方,就在莊翼前頭不到三五步遠,他本能的搶上前去,俯身攙扶對方,當他的雙手剛剛接觸到老太婆的肩腋,老太婆的身子已順勢傾向他的懷中,同時,一蓬白濛濛的煙霧迎面漫揚,彷佛濺灑起一把雪花。

    雙力的距離過於挨近,近到已是肢體相連的地步,如以事出意外,變起倉促,莊翼待要躲避,己自不及,白濛濛的煙霧泛漾着濃重的甜腥味,這味道非常膩人,也非富醇厚,宛若才發酵的酒,香郁稠潤,嗅之足堪一醉。

    剎那間,莊翼身形暴閃,右掌飛揮而出,老太婆奮力後仰,仍被掌沿掃中胸側,人起一個大旋轉,差點又一屁股坐回雪地上!

    灰布包巾掉落下來,現露出的是一張滿臉疙瘩,肌膚凸凹不平的老臉,唇上留着稀疏髭渣,且雙目如鈴——天爺,這那裏是個老太婆?純粹是個兇老頭嘛!

    莊翼很快已覺得頭腦暈沉起來,呼吸亦不順暢,四肢迅速滯重僵麻,視線也變得朦朧了,老頭子的形狀開始扭曲,開始幌搖,開始忽遠忽近的幻化旋動他立時明白,自己是中了迷魂藥了。

    老頭子傑傑獰笑,掀開竹籃子上的棉布,順手抽出一把鋒利的解手尖刀來,步步逼近莊翼,殺氣盈溢,狀似惡煞!

    莊翼慢慢後退,退不幾步,被路上一個淺坑驟絆,腳步打滑,連連身形歪扭,險些就撞到傍邊人家的門框,老傢伙適時猛竄,兜心一刀刺了過來!

    眼花目眩下,莊翼倏然斜移五尺,移動的俄傾,一腳猝彈,靴尖貼着對方鼻連掠過,嚇得老頭子忙不迭的抽刀跳避,而莊翼這一閃,卻閃進了橫巷之內,亦就是老頭子方才出來的所在。

    巷子裏,有三個人施施然走了過來,莊翼勉強穩住身子,極盡目力瞧去,三個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一個,可不正是皇甫秀彥麼?

    皇甫秀彥面帶微笑,卻笑得有幾分無奈,他及他的同伴在五步之外站定,隱約間,莊翼彷佛聽到一聲嘆息,一聲深含悲憫意外的嘆息。

    那滿臉疙瘩的老頭子,又已堵到巷口來,大馬金刀的往那裏一站,解手尖刀前指,刀尖寒芒閃映中,老傢伙頗俱“泰山石敢當”的架勢!

    莊翼竭力使自己保持清理,他一邊迅速運氣調息,邊強定心神,右手伸入衣袍,緊握劍柄——他已做了決定,再怎麼裁,都得拉上個墊背的,而且,越多越好。

    皇甫秀彥並沒有馬上採取行動,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靜靜的注視着莊翼,倒是他身傍的兩名粗獷大漢,一個手執七節鞭,一個雙舉章陀杵,有些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急燥像。

    堵在巷口的老頭子也沉不住氣了,他用力揮舞尖刀,放聲吆喝:

    “皇甫秀彥,你們還杵在那裏幹鳥?姓莊的已經中了我的『天香羅漢倒』,如今已是腦袋暈沉,兩眼發花加上四肢癱軟無力,不出一時三刻,人就包管橫下來,我們正可提早下手,叫他快一步入!”

    皇甫秀彥沉着的道:

    “他還不到你説的那種程度,古前輩,莊翼雙目雖花不亂,身軀搖幌但兩腿堅挺如樁,且其意志集中,心智穩定,這時動他,只怕我們要付出慘重代價!”

    原來堵在巷口,容貌奇醜的這位老者,即是嚴良的師伯,亦乃“鬼王叟”葉瘦鷗同母異父的兄弟:“大棍王”古瑞奇,老小子露臉之際,不揮大棍,偏玩那“天香羅漢倒”的下作把戲,莊翼當然難以連想到他的真正身份了。

    古瑞奇急迫的道:

    “遲恐生變哪,皇甫秀彥,這裏可是通衢街之傍,不是荒郊野地,萬一吃人看見跑去通風報信,我們的心血豈不白耗啦?”

    搖搖頭,皇甫秀彥道:

    “古前輩,最好不要冒險,所謂『萬一』,只是個未知數,但此刻要對莊翼下手,我卻可以保證必有犧牲,拖他一陣,等藥性深入發揮,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古瑞奇跺腳道:

    “你他娘是小心過度了,姓莊的中了『天香羅漢倒』,體力已失,神智恍惚,不過表面上裝模作樣而已,休要被他嚇住,咱們早擺平了他早完事!”

    皇甫秀彥不悦的道:

    “橫豎套得住他,何須爭在一時?古前輩,請聽我的勸,不可輕舉妄動!”

    古瑞奇這次可真個發火了:

    “皇甫秀彥,業已煮熟的鴨子,我可不能叫他飛了,你們大掌門有煌煌諭令,交待你們五個聽命於我,相機行事,我怎麼説,你們就怎麼做,你一再和我意見相左,莫非是想違抗你們大掌門的諭令?”

    神色一肅,皇甫秀彥微微躬身道:

    “不敢。”

    嘿嘿冷笑,古瑞奇道:

    “既然不敢,那就聽命行事,皇甫秀彥,馬上給我拿下莊翼!”

    皇甫秀彥無可奈何的道:

    “是,古前輩。”

    説着,他往前挺進一步,半側身,已從背後斜掛的一隻皮筒裏抽出他的兵器來——那是一輛柄有五尺,黑鐵鏈,前半端卷扎着類似猩赤錦緞的怪異械具,鐵

    之頂,成尖錐狀,顯然亦可做槍矛之用;這件傢伙,莊翼一看即知,乃為皇甫秀彥專擅的獨門武器——火旗。

    另兩名大漢,已疾向兩側散開,配合皇甫秀彥採取了三角形的包圍陣式,於是,古瑞奇得意的笑聲響起,他認為果然是在中捉鯊了。

    青碧的芒彩,宛如極西的閃電,映現出蛇形的扭曲,做不規則狀的掣動,空氣剎時卷裂,像被割切般向遭激盪,皇甫秀彥騰身而起,人旗乍展,“澎”的一聲便是漫天紅雲交織;使韋陀杵的大漢雙杵狂揮的須臾,立時駭叫出口,人朝後滾,他老兄頭頂上一塊帶毛油皮,已經在青芒眩的瞬息被削落飛拋!

    皇甫秀彥身形翻掠,火旗捲揚,獵獵聲響中,仿似怒潮洶湧,勁力兜風,更增其強猛之勢,奪目的一片赤霞流轉燦旋,功力委實不凡。

    莊翼儘量不使自己位置移動,保持身體平衡,他的“木色劍”揮剌點戮,全在剎那間倏然收放伸縮,火旗圍繞着他上下四周飛舞盤迴,卻亦憚忌於那寒星電芒般的劍光,儘管聲勢凌厲,一時卻也無可奈何。

    頭皮被削去一塊的仁兄,伸手一摸腦袋,染了滿巴掌的鮮血,一下子兩眼就透了赤,他大吼一聲,一對韋陀杵起如撼山,狂攻而至。

    手執七節鞭的那個更不怠慢,半聲不響的掩摸上來,鞭環震盪,菱梭形的鞭尖矯昂穿對,竟是又準又疾,招法相片精湛沉穩。

    巷口站着的古瑞奇亦不甘閒置,這一刻,他不知從那裏弄來一根大木樁,手舞木樁,一陣風似的捲了過來,粗長的樁身溜體滾動飛旋,力大勁猛,像煞天王運塔,雷起雲生,不愧有“大棍王”之稱!

    莊翼的情形已經每下愈況,他的腦袋裏似乎汪着一灘稠膠,凝滯濃重得化不開,而肌肉的僵硬更甚,運功展式之間,大有力不從心之苦,兩眼望出去,有如霧裏觀花,一片朦朧,逐漸的,心智也變得迷離了……。

    木樁縱橫捭瞌,古瑞奇獰聲大笑:

    “快了快了,姓莊的就快倒了,孩兒們,給我多加把勁,操他個娘,新仇舊恨,湔雪就在今朝!”

    皇甫秀彥內心厭惡,表面上卻不好顯露出來,他悶聲不吭,只管火旗卷飛逼攻,身形掣閃遊掠於周遭,不知道為什麼,他對莊翼,竟有一種説不出的同情感,倒下意識的期望有人能來攪局……。

    他的另兩個伴當,卻顯然與他想法迥異,兩個人像吃了齊心丸,沉杵揮擊搗劈,環鞭翻閃旋繞,卯足了勁往上衝撲,光景恨不能立將敵人格殺眼前。

    古瑞奇的打算就更不用説了,要是他能一傢伙砸開莊翼的頭顱,他是決不會稍有猶豫的,他只盼在最快的時間內以最直接了當的方法結束拼戰,他非要拿莊翼的血肉之軀去生祭嚴良不可!

    劍甚彈閃,在穿飛,莊翼卻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往後倒退,終於,他背脊已靠在巷子的牆壁上,這個感觸告訴他,已經退無可退了。

    斗然間,他整個人橫滾於地,“木色劍”的青碧光華彷若一片流瀉的水銀,輕輕一陣“譁”響,挾着無遠弗展的快速四溢遍泛,皇甫秀彥火旗反彈,藉着反揮的回震力道猝然標升尋丈,古瑞奇木樁下截,卻剎時斷脱了三分之一,他一聲怪叫,倒躍七尺,使韋陀杵的大漢趕快全身上縱,已稍遲一步,左腳齊踝,滴溜溜的甩出巷口,那手舞七節鞭的一位,急速揮鞭掃擊,鞭揚鞭落的瞬息,整隻右手連着鋼鞭就和身子分子家,血淋淋的手掌還在握鞭痙動,又已軟塌塌的墜落地面。

    火旗暴揮,青芒上射,皇甫秀彥悶吭一聲,連續三個筋斗疾翻出去.每一翻轉,便是血點紛灑,眨眼裏,他的右胸已然赤紅一片。

    莊翼倚立牆角,身子慢慢往下滑墜,他的臉頰綻裂一條寸許血口,左肩骨碎凹,面色慘白泛灰,雙眼緊閉,牙齒亦深深陷入下唇之中……。

    回過神來,餘悸猶存的古瑞奇不禁怒火如熾,掄起大半截木樁就往莊翼頭上猛敲,木樁揮落,卻“碰”的一聲悶擊在橫裏伸出的火旗上,他人被震退兩步,回顧皇甫秀彥,正待叫罵,皇甫秀彥已冷着聲丟下一句話:

    古瑞奇才只一楞,皇甫秀彥已趕過去救援兩個同伴,那兩位,一個斷手,一個斷足,人躺在血泊裏,混身抽搐,就差不曾輾轉哀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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