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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薛少的怒火】

    “这几天,你一直都和尤澧在一起?”磁性的嗓音低沉,在此般的夜晚听来,有种浅淡的涩在里面静静流淌。见她点头,他不是滋味的说道,“林凯的担心我想是多虑了,连我都差点没认出你。”

    “尤澧说我需要色彩,所以才弄了这个造型。”她对上他的瞳,墨黑的深邃的瞳,也正紧紧注视着她。

    “你宁愿躲在他那里,也不愿出来面对我?”语调里多了些自嘲和寂寥,冷冷落落,打在她心上。

    “……旼基,我——”

    “你应该看到电视直播时我说的那些话了吧。”他视线落下,停留在她乳白色的指甲上。指甲片片都修整得小巧漂亮,如此精致,他看着,却不觉得美。

    覃南一旦不再是覃南,那便代表某些难以预料的事会发生。

    “都过去了!”她握紧手指,却不敢再看他的眼。

    就这样,他与她面对面坐着,却谁都没有看谁。

    “旼基,是我的错,无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错的都是我,所以请你怨恨我,不要原谅我。”他们的缘分,早已错过。她现在喜欢的人是薛之彬,这点毫无疑问,而对旼基,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否还存在些什么。

    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笑,依然美丽惊人。许久,他开口,“抱歉,南,我不会怨恨你,因为我还爱你。”

    “旼基——”

    “还有,我也不准备退让,不会说祝你和他过得幸福。你的幸福,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应该是我给的。如果你觉得当年留下我离开是你的错,那么现在——”他伸出手,越过茶几,牢牢握住她的手,“现在,我要你补偿我!”

    她惊愕的看着他,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这份感情,这四年来连我自己都以为早就不存在了,可是——它居然一直都在。”他细致漂亮的眼底划过伤痛,“如果你还爱我,就接受我!如果——你不再爱我了,那么……我只有想办法让你重新爱上我!所以,无论如何,我要你回来,回我身边来!”

    “旼基,请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来只是想和你说清楚的……”怎么办,她的心好痛,她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的来者显然很不友好,甚至带着满身冰冷怒气,一进入便令整个空间冻结。

    看到眼前的情景,来者二话不说,夺下她的手便拽着欲走。

    “薛之彬!”她惊呼,他、他居然提早回来了!?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这种时候觉得我的出现很煞风景么!”俊冷的脸上,有一丝极寒的笑,却只是表面的令人畏惧的笑。

    手腕被他捏的快断掉,但因为旼基在旁,她不能表现出来,“你别误会,我过来只是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个说法?需要手握着手么?如果我不出现,等一下是不是要拥抱接吻?”

    “薛之彬!”她知道,这样的薛之彬只会更让旼基坚定和她复合的决定。

    “别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那张照片,你敢说你没和他有其他举动!”他的目光扫向沙发上的他。那家伙有令女人迷醉的中性美貌和一双勾人的墨黑眼瞳,再加上旧情人身份和爆出的绯闻,他绝不信在他离开后他们之间没什么!

    “没错,我吻了她。事实上,四年前,她就是我的。”软而薄的唇,淡淡飘出一句话,“以后,她也会是我的。”

    “……”覃南愕然,随后只感觉手腕上的手指越来越紧,她只得咬住下唇,怕一不小心自己会失声喊痛。

    “很好。”薛之彬看着他,脸上那丝极寒的笑仿佛来自地狱一般,他盯着他,双方的视线在半空擦出火星,“没想到你对我的未婚妻这么有兴趣!没关系,想要尽管过来抢,我一定会让你付出后悔莫及的代价!”丢下话,他迈动修长双腿,拽着覃南离开。

    沙发上,旼基依然安静坐着,白皙脸庞,看不出丝毫表情。

    他定定看了会茶几上她遗下的深紫色墨镜,半响,伸手取过,轻轻戴上,遮挡了自己的眼。

    42、

    薛之彬挑了个最坏的时机回来,她不知该如何平息他的怒气。

    她被他带回别墅,一路拽着拖上三楼,然后甩在他房间的大床上。

    “薛之彬,你这样很难看……”她躲着他,希望他能冷静的和她谈。

    “难看?会比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更难看么!”他固定住她的后颈,死死吻她,疯掉的吻,他甚至不停的咬她的唇舌。她好几次都想大声问他是不是疯了,可是她知道不能怪他。她能试想他的怒气,就像当初她看见别的女人吻他时自己的心情。

    忽地,他放开她,撑起身子在她上方定眼看她。

    “那次在S城他拥抱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们的关系不简单!还说我和凌旼基是不同的人,现在我倒是想听听,我和他怎么个不同?!”深棕色的瞳底交纵着寒意与怒意,冷热相撞出来的逼迫视线,只觉的更噬人心骨。

    “……对于那个绯闻我很抱歉——”才开口说了半句,下颚便被他捏住。

    “我不想听到绯闻两个字。”

    “那你想知道什么?”她忍着痛,只是微微蹙眉。

    “除了接吻,你还和那家伙做过什么?据说四年前,你们像夫妻一样的生活?!真是可笑,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字一字问着。她感觉到撑在她脸颊旁的拳头发出的咯咯声响,因为附身在上,他衬衣领口中的银色十字架滑了出来,中间那颗钻石在她眼前一晃一晃,刺着她的眼。眼睛开始不舒服的干涩起来,她咬着下唇,不让水雾弥漫眼眶。

    不想说,下意识的就是不想说。

    那些过去,那个相遇的早晨,那个亲吻的秋天傍晚,那个情人节,那个他的生日……一切,她都只想深深的埋在记忆里,不想告诉任何人。这一刻,她真的开始痛恨将过去强拉到现在的那些记者。

    “过去,我不想说,因为只是过去。”她开口,轻伶低婉的嗓音飘在空气里。

    “那个过去,就是你坚持不让我碰你的理由!?他真的就这么重要!?”他突然低吼,这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包含了如何的心情。过去的事,他本来不可能去在意的,可是此刻,他竟然该死的在意!

    她脸色苍白的看他,他说,那个过去,是她坚持着不让他碰自己的理由?!

    有那么一秒钟,她似乎听到心底某处崩塌的声音,然后,只感觉她的听觉仿佛消失了一般,她的灵魂似在慢慢抽离她的身体。

    薛之彬接下来还在说什么?她一句都听不到。她只依稀看到他的表情,那硬朗的线条,饱满却抿着怒意的唇,还有眼底逐渐迸出的锋芒。

    她让自己努力去听,许久之后,她只听到了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如此,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碰你!外面女人多的是,而你什么都不是!”

    上方的压迫感消失了,他甩手离开,她听到房门重重甩上是声音。很响的砰的一声,像撞击在她心上。

    她依然躺在那里,睁着眼,呆呆的看着刻着华美浮雕的天花板。

    他说: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碰你!

    他说:你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他也说过:我爱你。

    那个他从来不说,然后却对她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低吼出那句“坚持不肯让他碰的理由”时,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也不知道,他是否说中了事实。

    只是,她似乎真的伤了薛之彬的心。

    离去前的那种眼神,虽然犀利而愤怒,但是她依稀可以看到隐在其后的痛。她的沉默,等于是认同了他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

    ——他真的就这么重要!?

    这句话,她也想问自己。

    这四年来,从第一次在巴黎街头卖艺,见到薛之彬,他们之间一点一滴的回忆,那么多那么多,其实早就比和旼基在一起的那两年,积累了更多的记忆。

    她还记得,他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穿着深棕色的细绒大衣,微微眯着眼,立在她面前。她站在桥下,在寒风中一遍遍拉着小提琴,她拉很多曲子,却只是不拉古典乐。那种情况下,她不想亵渎了古典大师们。

    因为冷,她的面前根本没有听众。只有他一个,与她同样拥有东方人的脸孔。

    不同的是,他穿着体面而高级,桥上不远处,还停着他的劳斯莱斯。

    对那时的她来说,生活就像是在说一个无聊的冷笑话。说的人拼命努力的想让身旁的人笑,但得到却只是怪异而冰冷的视线。

    那个冬天,是她到巴黎的第三个月,也是她一生中的最低谷。

    没有学业没有工作,住在狭小的地下室,远方的家乡传来爷爷奶奶相继病逝的噩耗,但她却因为没有钱而无法买机票回去参加葬礼。

    那时,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活的绝望,人生的绝望,比在爱情里的绝望,更加黑暗无数倍。

    巴黎,曾经她梦想过无数次的浪漫之都,却只让她感到绝望。

    而当时,带着她走出绝望的人,却是薛之彬。

    【巴黎的回忆】

    在异国,那个拥有非凡背景的男人,偶尔听到了一个不错的艺人的提琴声,然后他朝她递过五十欧元,询问她是否可以去他的晚宴上拉琴。

    他想给他的女伴一个礼物,今天是她的生日。

    幸福的女子,幸福的恋人。当时她如此感叹着,然后收下钱便上了他的车。

    第一次见面,便是高贵与卑微的分明,便是优势与劣势的对立。也许,这就是导致之后在感情开始后她总是退却而懦弱的原因。

    尤澧说过,她似乎变弱了一些,以前那样比较好。

    的确,离开旼基,她失去了爱人的心,遇上那样的薛之彬,又令她享受不起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尊严。

    巴黎上流圈是个等级观念极其严重的可怕地方。

    徒然你有钱,也不见得会得到尊重。更何况是她,没地位更加没钱,再加上两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还在那样盛大的生日宴会上昏倒,的确凄惨到连她自己都不愿想起。

    在议论纷纷中,有几个仆人扶起她,询问是否需要休息。

    休息,当然想要休息,最好是给她一堆食物、一浴缸热水再加一张温暖柔软的床。

    可是,那不现实。

    她贴身的口袋里还放着之前的五十欧元,据说完成这个表演后,她还会得到一百欧元。所以,她得认清现实。

    她咬着牙,努力站直了身子,发抖的苍白手指再一次架起小提琴。她必须得拉琴,拉琴可以为她赚到钱,可以让她活下去。

    没什么血色的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她站在那里,很清瘦很不起眼,却又偏偏有种坚忍的气息围绕在她四周,令她看起来与众不同。而她的小提琴声,更是震撼的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硬是连拉了六首乐曲,直到站在他身旁的女伴,那个幸福的女子从一脸嫌恶到稍露欢颜。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晚,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这个所谓女伴。

    她从临时的小提琴手,变成了他宴会上的固定小提琴手,每次宴会,他身边的女伴都不一样。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童话的。

    在无休止拉着小提琴的时候,她总是会响起旼基的话:说他喜欢她拉琴的模样,不希望别人看到。

    想起她是如何答应了他,却又是如何抛却了承诺。

    想起初来巴黎的那个月,她每天就只是躲在地下室的房间里对着他的照片发呆。

    想起自己是如何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某个注定是悲剧的剧本,心里却想着是否有天,会有机会由他来演绎这个悲剧剧本的主角。

    ……

    她想了很多,这辈子她从来都没有像那阶段那样思考过那么多。

    然而,她想了那么多,却从未想过未来,她想的总是过去。

    她住在那栋宫殿一样华丽,拥有无边绿地的豪宅的某个小屋里。长时间都不开口说话,就只是沉默、拉琴、沉默、拉琴……

    当那个冬天过去的时候,她的面前意外出现了巴黎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拿着通知书,不断的在某块小小的绿地上来回徘徊,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他。

    他穿着米色的休闲西服,插着口袋,朝她挑眉笑了笑。

    那是个,和旼基完全不同的男人。

    他有绝对强硬的背景和实力,俊冷硬朗的五官,饱满而带着弧度的唇,理着清爽板寸,头发总是张扬的上翘。他桀骜不驯,大部分时候都喜欢用犀利的视线盯着每一个人,哪怕是那些女伴也不例外。

    可是,他却在朝她笑。

    那个笑容,她到很久以后都记得。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天突然出现了一丝温暖,黑暗里的一缕阳光,那是希望与改变。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又怎么会知道她一直想进这所大学。

    可是,那时,她明白他是在帮助她。

    而她,最终接受了帮助。春天的时候,她进入了巴黎音乐学院,课程繁忙,他告诉她不再需要拉琴,只需读书便可。

    至于钱,她可以在工作后再一点点归还。

    而之后的三年,她便一直住在那个宫殿一样的房子里,之后的许多记忆,也一直都在那个房子里。

    年底的圣诞夜,他约她吃饭,庆祝她顺利拿到了奖学金,然后,他第一次吻她。

    她还记得自己如何惊慌失措的推开他,结果却遭到他更不容拒绝的强吻。

    然后,在呼吸急喘间,他在她耳旁宣告:你是我的!

    但她却回答他,她是他的乐师,而不是他的女人!他资助她的学业,并不代表她就要连她自己都一起卖了!如果他想吻她,就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那次,在他富丽堂皇的餐厅里,她惊慌着流泪,却勇敢的像个公主。一点都没有想过假如惹怒他,会有什么下场。

    幸运的是,薛之彬并没有生气。

    相反,那晚他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后来某次,她从一个女仆的口中得知,其实圣诞夜那晚,他甚至连她的睡衣都一起备好了。他志在必得,或者说太过有自信,认为女人天生就不可能会拒绝他。

    但他不会想到,这个他亲手自某个破落桥下用五十欧元捡回家的小提琴手,却真的拒绝了他。

    那晚之后,她很快便发现,他不再举办宴会,也不再带女伴回来。

    接着,她明显感觉自己在这房子里的地位在改变。每个人都对她恭敬起来,这真是一个滑稽的转变。

    她没心思理这些,因为还有半年,她就要从音乐学院毕业了,她得考虑就业和还钱。

    她在计划和思索着,却不知他同样也在计划和思索。

    她去到巴黎的第二个春天即将来临之时,她在二月十四日这天,收到了一千朵自澳洲空运来的天堂鸟,橙色花瓣,蓝色芯惢,装满了她整个房间,从书桌上一直铺到地上,华丽而耀眼。

    接着,她被仆人引去三楼观景台上的玻璃暖房,在绿色植物的包围下,他在那里等她。

    他穿着黑色的正统西服,里面是白色衬衣,袖口衬着钻石搭扣。

    他就站在那里,轻轻的朝她笑。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在笑的时候,会化去满脸的桀骜和满眼的犀利,变得温柔,充满了体贴。

    他告诉她,天堂鸟的花语是:为恋爱打扮的漂亮的男人。

    而他决定,像她说的那样,他会先得到她的同意,才开始追求她。

    “覃南,和我恋爱吧。”他拿着一朵夺目的天堂鸟,走到她面前,在亲吻那朵花之后,递给了她。

    恋爱?

    恋爱。

    那年那天,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喜欢上这个男人,可是,她的眼底,却在与他相识了一年的那刻,真正看到他。

    那年,她刚满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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