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到福生酒楼明面上和大皇子走得近,以取之不尽的财力支持大皇子夺嫡,可是私底下却提供三皇子那边的人马军需和粮草,让他有能力和大皇子相争。」
「你是说有人想让他们打起来?」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出钱又出力却得不到任何好处,谁会笨得不求回报……
不,一定有他要的,只是他藏得太深,让人无从猜起,只能由着他牵着鼻头走,且走且看。
「目前局势并不明确,那人像是局外人,同时也是下棋的人,把人当成棋子下在该落子的位置。」还强横地不许自行移位,每一子,每一步都得按照安排的路数走。
吃完一囊蜜梨的曲款儿又啃起婆罗果,神情个意。「哼,你跟玄冥是同一种人,心思拐了一弯又一弯,绕来绕去又是九转十八弯,当然没人猜得到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他不让人看见,隐藏起来,久而久之,别人真的看不到他了,他们只瞧见他愿意给别人看的一面。
「款儿这是在埋怨我吗?」宫仲秋修润长指在莹嫩雪颈处徘徊,轻轻揉拈玉坠儿似的软嫩耳肉。
「不要调戏我,二师兄,我只说考虑,没说一定要嫁给你,别得寸进尺。」她拨开他往下滑的大掌,对他屡屡有便宜不占便是吃亏的心态感到很无语,狼爪子终于露出来了。
宫仲秋笑了笑。除了他,世间有哪个明理的男子能纵容她离经叛道的种种行径,并能理所当然的接受,宠着她、护着她、替她挡去外界的世俗眼光,还不需服侍公婆,不与勾心斗角的妯娌同住?
当人太过于在意另一个人,那么离爱上那人就不远了,而她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成为剪不开的藤蔓,死死缠住他。
曲款儿若有所思,自第一次同床共眠后,他就几乎把她的房间当成他的,三不五时就跑来睡,某一夜他们又吵了,几乎吵了大半夜,但是也说了不少话,当时她只顾着恼怒并未多想,只当他又和平常一样用话毒她,口是心非的全为戏弄。
可是根据这几日越来越明显的露骨表现,他的相护、他眼底的深情都令人无法逃避,她开始正视一直以来避而不谈的男女之情,聪慧在人之上的脑子有了这方面的运转。
一旦做了这决定她越看宫仲秋越顺眼,从她两世身边的男人来看,的确是他最为出色,虽然狡猾得有如泥地里善钻的黄鳝,可不能否认的,他是最懂她的人,能包容她世人所不能容的任性。
于是乎,她想了又想,有个人随时提供又宽又温暖的胸膛让她靠,何乐而不为?她不用试着爱上他,因为他已经在她心里,只是分量重不重她自个儿也不甚明了,就待日后自行醒悟。
「有香不窃,有玉不偷是傻子,软玉温香在手,不碰不触不摸对不起自己。」
他为自己的无耻给了合理的托词。
「你不担心老爷子的安危?」就算表现得闲逸,但从他眼下因连夜赶路而生出的暗影,就知道他其实没睡多少。
白日是尚青赶车,到了夜晚换成鬼奴,除非真的受不了下马车走动走动,不然他们赶得很急,大半时间待在马车上。
抚肩的手徒地一顿,宫仲秋面色阴晴不定。「我想玄冥不会伤害他,外公的宰相之位仍有可利用之处。」根据他在京里布下的暗线回报,已有二品以上的官员见过老相爷,虽然立刻追了过去,但追不了多久即失去外公的踪影。
不过能见人就表示无立即性的危险,外公活着猜有用处,只要大事未底定,性命应是无虞。
见他说得十分笃定,曲款儿美目一魅,「师父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他笑道,又恢复平日的冷静。「师父说过的话很多,你要听哪一句?」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你又用话来绕我,胡弄玄虚,我不信你不晓得我问的是什么。」她愤然地捉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咬一口,力道重得都见血了。
「等你见着了师父自己问他。」他不便透露天机。
曲款儿发恼地瞪了他一眼。「我上哪寻师父去,他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云游四方,说不定是在躲仇家。」
「师父听见你这么说他会很难过,十个徒弟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也是唯一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以前他们几个师兄弟都很羡慕,也嫉妒她得天独厚的好运道。
所以那时才会老找她麻烦,看她不顺眼,一逮到机会便冷嘲热讽,不能同门相残就言语攻击吧,至少心里平衡些。
那是担心她生性偏激,走歪路为乱人间,特地看紧她以防万一好吗?
「他很高兴甩掉我这个快吃垮他家底的大包袱,你没瞧见他一把我扔下后走得多急,脚下轻快到几乎是用飘的。」
她还不清楚师父吗?当他终于发现这个徒弟掌控不了,术式方面又高出他很多,他已经教无可教,索性放牛吃草,将牛赶到另一片草地,他乐得甩手看风景。
加上她又特别能吃,招鬼揽妖的本事也吓得他夜不成眠,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定会有麻烦,而不想让人发现他行踪的师父只好赶紧扔开惹祸精,将烫手山芋丢给别人。
「放心,我不怕你吃。」他累积了不少私产。
她一笑,笑靥妩媚,由骨子透出的诱人。「二师兄,你说哪个皇子会登上大位?师父只告诉你一人太偏心。」
他笑而不答。
曲款儿还想再追问,马车外突然传来敲车板和石头的声音,迫使她暂时放下心中悬而未解的谜团。
「小师姐,不醒师侄问他可不可以出来透透气,丹炉的气味快熏死他了。」可怜的白不醒,一脸憔悴,比他们初见他时还邋遢,都瘦出一把骨头,快要人如其名长眠不醒了。
弹了弹纤指,她面无表情。「不行。」
「可他真的很狼狈,一副快挂了的模样,教人见了于心不忍。」他怀疑白不醒能不能活到重见天日的那一日。
「不忍心就去陪他,师父应该也教过你如何炼丹,我把你丢进去做伴。」省得在她耳边聒噪。
石头一听,惊得直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进去,小师姐,我不替他求情了。」
同情是好事,但一起受苦绝对不成,他不想变成白不醒那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可怖样子。
「嗯哼,当我不晓得他酒瘾犯了又想讨酒喝吗?我要的丹药他没炼出来前就给我在里头老实的待着,大功告成那一天陈年老瓮让他喝到吐。」够诱人的珥,馋死他。
炼丹炉的火不能停,九千九百九十九种灵材陆续加入,以万年龟丹为底炼制丹丸,而这工程在行进中的马车内肯定不行,地方狭小又摇摇晃晃,丹炉不稳定便制不出好丹。
因此曲款儿在独立的马车内结出个结界,将灵材、食物、水和换洗衣物,以及炼丹人丢进结界内,让他在里面专心炼丹,不受外界的干扰。
对于无酒不欢的白不醒而言这可是苦差事,他淡得嘴巴里都没味了,苦哈哈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有人能给他一口酒喝。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长久以来的红鼻子不见了,原本红通通的酒糟鼻与常人无异,不红了。
「快入城了,收拾收拾,你的发有点乱了。」一把不知从哪冒出的梳子落在宫仲秋手上,一手梳,一手挽发的为她梳了个好整理的懒人髻,一支嵌白玉点翠石榴花金簪插在发上。
「又不是没来过京城,瞧你紧张的……」素腕一掀车帘子往外瞧,原本漫不经心的曲款儿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视线不离芙蓉玉颜,她面上稍有的细微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你没瞧见吗?」她指着京城上方黑压压的天空。
宫仲秋远眺越离越近的皇城,心中百感交集。「要下雨了,得准备雨具,小心别淋了雨着凉。」
「你是睁眼瞎子呀!那不是凝雨而聚的乌云,那是大寒皇朝境内的冤鬼怨灵齐聚在一起的怨气。」居然有这么多,将整座京城盖住,完全遮蔽了天日。
「你说这是怨气?!」那黑成一片的云?
宫仲秋很想不信,他眼中所见的就是绵延至天际的乌云,厚云低压得像要落下雨水了,可是云虽浓却迟迟无雨,让他不信也难。
「没错,冲天怨气,还有战死士兵的魂魄,已然成了贵兵,他们在京城上空徘徊盘旋,似乎在等待什么。」他们互相推挤着,好像有美味苛扣的食物在下面等着他们大快朵颐。
「难道是皇上?」他一惊。
「要入了城才知,我觉得不太妙。」曲款儿坐正了身子,她咬破了手指在空无一字的符纸上以血书咒。
宁可是庸人自扰而不要措手不及,有备无患。
「你……」他不喜欢见到她流血,那一回见她大口呕出鲜血,他心痛得胸口快要撕裂,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她为了接下那人的攻击而重创内腑。
「一人一张带在身上,怨灵们不敢近身。」
京城的城墙一样高耸地让人感觉到百年老城的沉重感,铁色的城门有多少历史,在此诉说故事。
一入城,迎面而来的是沉闷的压迫感。
一向繁华的街道居然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的没几人在街上行走,一间一间的铺子虽然开着,却门可罗雀。
街上百姓少,士兵多,一队一队的城中守卫来回巡视,脸上是全无生气的死寂,面色如铁般僵硬无比。「尚青,回宰相府。」
「是的,大人。」
「相爷在皇宫?」
「外公在宫内?」
回到宰相府的宫仲秋与曲款儿面面相觑,有种脚踩不到地的恍惚感,乍然而至的消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轰得人措手不及,感觉脑子忽然是空的,找不出一句该说的话,喉头涩涩地好不舒服。
之前他们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宋东玑也许被关在水牢里、囚禁暗室,有人看守的高阁、上了锁的小院子,甚至是水井下打了座密室藏于地底,或是魔兽的聚集处,反正绝对是危险至极的地方。
他们也设想过各种搭救方式,想着要怎么模拟地形、安排救人后的撤退路线,谁主攻,谁断后,要用多少霹雳弹,轰天符咒得几张猜够用,伤药和后补人员得凑齐。
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沙盘演练,绞尽脑汁的盘算再盘算,几乎是夜不成眠的想着如何救人,心中再无旁事,眼前最重要的是救出宋东玑,让他不在敌人手中受尽折磨。
可是此时却得到令人错愕的答案,让宫仲秋和曲款儿心中情绪可说是相当复杂。
不过宫仲秋的政治观较为敏锐,闻一能知十,他目光一闪,立即联想到一件惊天大事。
「想让身为一国之相的外祖父写下禅位诏书?!」
不流血政变,这是最快也是最万无一失的计谋,皇上亲自让贤,继任者毫无疑问是天授君主。
「不错,你的反应非常快,是个适合做官的聪明孩子,如今朝堂上出现预料以外的变动,相信不久后将面对更大的风险,此劫怕是逃不过。」这些孩子还年轻,不该遭此劫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在世岂能一生平顺,总有些起起伏伏的波浪。」大浪打来,扬帆破浪,在风雨中迎向那最高的浪头,最终征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