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朱昶算是完成了剑术之篇,接下去该是-金刚神功入门-,-金刚神功-是武学的至高境界,也可说是血肉之躯的人,习武的极限,能达到这一极限的,数百年难找一人。
细参口诀,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
朱昶在再三考虑之后,决定先悟其诀窍,以后俟机修练。
至此,算是大功告成。
过了一年多浑然忘我的生活,如今一旦功成,原来被压抑了的仇、恨、恩、怨,一齐抬头,使他感到片刻难耐。
然而他必须等待师父-空空子-来临,才能决定行止。
现在,他是度日如年了。
一连数日,不见-空空子-的影子,朱昶在百无聊耐之下,步出洞外,越过-金锁阵-,但见白雪皑皑,覆盖了大小峰头,罡风凛冽,但他并无寒冷的感觉,这是功力到了某一极限的必有现象。
他登上最高峰。
遥望洱海,像一个大池塘,名传南北的胜景鸡足山,像一座尖塔,矗立池边,大理城变做了一圈藩篱。
他坐在一根奇突的冰笋上,细细地想,从孩童时代一直想到现在,他年未满二十,但所经历的忧患变故,已罄竹难书。
他探手取出那半截-圣剑-,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这是父亲的遗物,也是将来报仇的兵刃。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又神游于那招旷古凌今的-天地交泰-之中。
突地──
一种极微微的响动,传入耳鼓,不,不能说是响动,只是一种微妙的感受,如非功力到了他这种程度,根本无法觉察-
谁?-
他没有回顾,全身纹丝不动,兀坐如石像,声音冷得不亚于周遭的冰雪-
哈哈哈哈……-
笑声已说明来者是谁。
朱昶飘下冰笋,只见师父-空空子-站在两丈之外,忘形地狂笑,忙趋前道:-师父您老人家终于来了!——空空子-敛住笑声,道:-听口气你似等得不耐了?-朱昶讪讪地道:-是的,弟子是有此感觉——孩子,你大功告成了?——
谢师父栽培!——
哈哈,孩子,这是你的成就,为师的岂能居功……——师父这么一说,弟子无地自容了——
空空子-似乎欢悦难抑,又是一阵哈哈道:-孩子,为师的生平唯一自负的,便是一套"空空身法",不敢自诩来无影,去无踪,但能识破的武林中没有几人,而今你竟能在为师行近三丈之时觉察,这一份听力,武林无匹了……-朱昶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着道:-师父您老人家谬奖了!——这是实话——
但一切皆属您老人家所赐!——
孩子,参修金经最大的心得是什么?——
剑术!——
露一手给为师的看看——
不敢,当应请师过目指正!——
指正,哈哈哈哈,孩子,那谈不上啊!-
朱昶凝神一志,手中断剑横胸!……-
空空子-惊讶地道:-孩子,国库中不乏宝刃,改日你自己拣一柄称手的……:-朱昶肃然道:-师父,这是先父遗物,弟子请准以之作为终生兵刃?——空空子-白眉一皱,道:-此剑只得半段,对你的剑术没有影响吗?——弟子一直均以此断剑习练,威力不减!——
这与常理不合……-
蓦在此刻,一只苍山雪地特产的鸱鹰,低飞掠顶而过,朱昶意念电转,一抬手,一股剑气,冲空射出-
呱!-地一声哀鸣,那鸱鹰自两丈高的空中,垂首下落,鲜血飘洒,雪地上顿时开了一大片鲜艳的桃花-
空空子-先是一楞,继而拊掌道:-为师的明白了,你已练成了剑气应敌的至高剑术,孩子,可喜可贺啊!-朱昶红着脸不能置一词-
空空子-又道:-为师的将替你配一只剑鞘-朱昶把断剑纳入怀中,道:-弟子先谢过——我们回洞去……——
师父请先行-
师徒俩返回洞中,坐定,朱昶双手捧起玉匣,奉与-空空子-道:-请师父收回,璧还皇爷归入国库!——空空子-接过藏好,连连点头道:-好!好!孩子,为师的本预期你非三年五载不为功,想不到一年多的日子,你便功行圆满……——禀师父,弟子尚未全部竟功!——
噢!什么?——
经内最后一篇附录"金刚神功入门",弟子仅参悟了口诀,不曾习练!——哦!金刚神功,旷古绝学……为什么放弃?——弟子估计非三年五载不能有成!……——
你志切复仇?——
是的,不敢欺瞒师父!——
好吧!不过你既已悟了口诀,无妨抽暇修习——弟子正是这意思!——
很好,孩子,听为师的说,你这一出山,便扛上了极重的担子,魔焰已开始嚣张,除魔卫道,此其时矣,虽然你目前功力已臻至上境界,但仍不可掉以轻心,智勇必须相辅,同时最要紧的,不可坠了武士名节,不可滥肆杀戮——弟子谨受教!——
为师的为了维护国城安全,不能伴你入中原,但有本国四大高手暗中随行,助你行事……——是!——
现在你收拾一下,随为师的下山!——
弟子没什么好收拾的,一身之外无长物——面具还是戴上吧,到了宫中再除下-
朱昶取出面具戴上,与-空空子-离洞下山。
一年多的独居生活,使他对这岩洞有些依恋不舍之情,他想,如果不是血仇在身,重任担肩,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过上一生,亦无不可。
初更时分,师徒俩回到-涤尘宫。
只一年多时间,两僮已长大了许多,-仰山-奔上前来,行了一礼,道:-少师,您害得小的好苦!-朱昶想起年前诳他的那一幕,不由莞尔道:-你恨我吗?-仰山急道:-少师,小的斗胆也不敢-
盥洗之后,-空空子-在殿内排了一桌盛筵,为朱昶接风,并贺他大功成就,相陪的还有所谓国中四大高手-
空空子-为双方引介之后,开怀畅饮。
正饮之间,慕水高叫一声:-公主驾到!-
四大高手立即离席肃立,朱昶心中不忘年前被蔑视的耻辱,但在礼数上他不能不站起身来,只有-空空子-端坐不动。
淡香沁鼻公主姗姗入殿,后随四名宫娥。
四大高手躬身道:-公主好!——
各位少礼,请坐吧!-
朱昶双手一拱,照样说了一句:-公主好!-公主爽朗地一笑,向朱昶道:-上次对你失礼,特来赔罪!-说了居然一裣衽。
朱昶倒被弄了个面红耳赤,连道:-不敢!不敢!公主忒谦了!-这种爽朗的作风,在中原是很少见的-
空空子-捻髯微笑道:-公主有兴喝一杯吗?——如果杨公公认为不损兴致的话,我想坐一会!——好,坐老夫身边吧,看座!-
四名随行宫娥,赶忙挪椅,布箸,摆杯,斟酒。
四大高手告了罪,重新入座,因有公主在座,气氛便严肃了些。
公主举杯道:-少师,我敬你一杯!-
朱昶起身道:-不敢当公主如此称呼,在下姓朱名昶,永日之昶……——我叫段瑞芝,朱少师干!-
朱昶双手捧杯,一气饮光,照了照杯。
公主也一饮而尽。
朱昶这才坐下。
公主又举杯向-空空子-道:-杨公公,先敬令高足你不怪吧?——空空子-打了一个哈哈道:-应该!应该!这酒本为他而摆的!-两人干了杯,四大高手起身向公主敬了酒,然后才恢复了原先的气氛。
突然,皇宫总管邱文稽形色仓惶,匆匆奔入,直趋席前,道:-国师,皇爷立刻召见!——什么事?——
紧急大事!——
好,老夫随后即到!-
总管邱文稽深深地望了公主段瑞芝一眼,退出殿外-
空空子-起身理了理衣衫,也匆匆离去。
朱昶心中十分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主段瑞芝在-空空子-离去之后,含笑向朱昶道:-朱少师习成绝艺,可喜可贺,愿意让我们开开眼界吗?-朱昶心中不由为了难,他不愿炫技,但对方是公主,她虽说得委婉,其实等于下了命令,自是不便拒绝,想了一想,站起身来道:-公主这一说,令在下汗颜……:——别说那些虚文——
是,在下敬公主一杯酒,如何?——
酒嘛!不必敬了!……——
这一杯务请公主赏脸!-
说着,取过一只空杯,慕水忙着斟满,朱昶一手持杯,一手搭在杯缘,双手朝前一送,酒杯脱手,援援地凌空飘向公主段瑞芝。
这像是表演幻术。
四大高手为之目瞪口张,公主段瑞芝伸皓腕,接过酒杯,亦为之玉面变色。并非他们不懂,而是惊异于朱昶的功力超出他们的想像太多。这完全凭一股精纯的真元,也就是武林中传闻的以气御剑之术。
朱昶道了声:-献丑,不成敬意!-然后安详地坐下。
公主干了杯,微现激动的道:-少师的成就,可见一斑了!-就在此刻,一名宫娥匆匆奔至,神色不正地道:-请公主回内宫!-段瑞芝皱了皱眉,起身道:-失陪了!-
朱昶与四大高手齐齐起身离座,道:-送公主!——不必多礼,你们尽兴吧!-说完,偕同伴随的四宫娥,姗姗出殿而去。
朱昶与四大高手重新归座,但已意兴阑珊,心里同时打上了一个问号,到底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五人喝了几杯闷酒,-空空子-去而复返,神色相当凝重。
朱昶与四大高手起身相迎,朱昶开口道:-师父,发生了什么事?——空空子-并不落座,随便在席旁一站道:-缅边苗王遣子率十大高手求亲!-四大高手齐齐-哦!-了一声。
朱昶不明究里,讶异地道:-苗王遣子来此求亲?——不错,对象是公主!——
啊!皇爷圣意如何?——
当然不允!——
那回绝就是……——
事情没这么简单——
弟子不解?——
苗族礼俗,不能结为亲家,便是冤家!……——冤家?——
不错。他们视此为极大侮辱,不惜流血拚命,世代为仇-朱昶确是闻所未闻,激奇的道:-一个化外苗王之子,竟向公主求婚,真是太不自量了!——其中恐另有文章!……——
哦!乞道其详?——
那苗王之子叫古不花,熊度十分嚣张,不只求亲,还提出了以"玉匣金经"作为陪嫁的条件……——岂有此理!——
同时随行高手之中,有六人是汉人,以为师观察,都属一流高手——皇爷如何裁夺?——
皇爷委决不下,找为师的谋应付之策——
师父的意思呢?——
不允只有流血,别无他途-
朱昶心头一震,道:-流血?——
不错,难在皇爷一向禁忌流血!——
对方现在何处?——
迎宾馆!——
区区十数人,竟敢到国中来胡闹,未免太猖狂了……——为师的判断对方必有所恃——
师父的对策……——
只好照苗蛮规矩,接受对方挑战!——
接受挑战?——
嗯!流血势所难免……-说着转向四大高手道:-四位即将有中原之行,最好不要露面,今晚之战,你们不必参加,现在可以退下去休息了——是!谢国师盛筵!-
四大高手告退之后,-空空子-正色向朱昶道:-你任重道远,目前不宜显露真面目,仍戴着那面具遮掩,皇爷命为师的传口诏,封你为"镇殿将军"……-朱昶一楞神,脱口道:-师父,弟子无意为官?——孩子,这头衔对你并无拘束,主要是为了应付今夜之局你不能出手无名,待会你随侍皇爷,听命行动——敬遵师命!——
你的披挂行头,在你房中,立即去更换吧!——是!-
朱昶回到房中,果见桌上摆着一套铠头甲盔,一双朝靴,还有一只宝石镶嵌的剑鞘,光耀夺目,这是-空空子-答应送他配那半截-圣剑-的。
仰山进来帮着朱昶穿戴,工夫不大,便已舒齐。
朱昶揽镜自照,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不到自己当上了将军,这一披甲戴盔,连自己都几乎不认识了,差的是戴了面具,不是本来脸孔-
少师,国师在等候?——
这就走吧!-
到了前殿,-空空子-哈哈一笑道:-孩子,真像那么回事,来,我们到"承武殿"!-※※※
承武殿──构筑的格调像将台,由十六根巨型大理石柱支撑。
灯火通明,衣甲鲜明的皇宫卫士,排满了殿廊,殿内长案居中,端坐着大理国之君段皇爷,右侧是国师-空空子-,左侧是公主段瑞芝。
皇爷身后并排着皇宫总管邱文稽与内侍长洪满。
偏右的大理石殿柱旁,一个盔甲佩剑武士,他便是-镇殿将军朱昶。
殿柱外侧两厢,是兵器架,排着正规的十八种武器。
殿前广场两侧,雁翅般伸出两座露天平台。大理石墩井然排列,左边,文武官混杂而坐,右边,前排居中,是一个奇装异服的黧黑骠悍少年,后排一共十人,四个中年武士,六个老者,虽全系苗装,但仍可分辨得出其中四老者两中年是汉人。因耳无环眼。
全场鸦雀无声。
气氛在严肃中隐泛着杀机。
一个苗族老者,缓缓起立,操着流利的汉语道:-老夫"天耳峒主孟丘",奉老王之命,伴小王古不花来贵国求亲,未蒙允准,此乃对本族最大之侮辱,老夫代表老王,向贵国武士挑战,五场为限,赢三场者为胜方,如敝方幸胜,仍请履行所求-说完,坐回原坐。
所有在场-大理国-武士,全都面露愤然之色-
空空子-起立,扬声道:-本国师代表皇爷,接受贵方挑战!-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空空子-身形甫一坐下,苗王子古不花业已起身跃落场子中央,面露狞笑,道:-本王子素仰贵国公主文武双修,这第一场由本王子向公主挑战!-此语一出,全场皆震。
段皇爷不由长眉深锁,目注国师,似乎征求他的意见-
空空子-白眉一皱,向段皇爷低语数声,皇爷点头,然后又向段瑞芝说了几句,方才开声发话道:-公主乃玉叶金枝,既然贵王子提出此情,依礼不便拒绝,皇爷圣意,不宜刀枪互见,应点到为止,不知贵王子意下如何?-王子古不花黧黑的面孔绽开了笑意,脸上的刺纹由于这一笑而攒聚扭曲,反显得其貌狰狞可布,令人恶心-
本王子同意!——
比赛什么项目?——
扑跌!-
此语又大出人意料之外,扑跌之技,是苗人专长,而且扑跌免不了撕、扭、摔、抱……等动作,对方提出这项目,可见居心不良,含有深意。
更令人意外而不解的是-空空子-居然一口应承:-接受挑战,但以十合为限-王子古不花得意地一笑,退后三步,摆出了架势-
空空子-向公主段瑞芝颔了颔首,段瑞芝长裙飘飘,起身姗姗下阶入场。
朱昶虽不谙扑跌之技,但武术同理,必须窄衣紧扎,方才俐落运转,似此长裙绣带,岂非已先发劣势?但他十分钦服乃师的智慧,谅来必有安排。……
段瑞芝到了场中,面对高头大马的苗王子,神色自若。
苗王子反而显得有些局促,面对天仙化人的大理国公主,这苗王之子气焰顿挫。
所有的目光,全焦灼而紧张的注定场中。
如果公主有失,或是闹出笑话将是举国之羞。
苗王子古不花举中原礼数,双手一拱,道:-本王子今晚得睹公主芳颜,实在是三生有幸……-段瑞芝冷冷一笑道:-好说!-
古不花接着又道:-本族虽处边荒,但王宫的华丽享受,不输贵国,本王子是王位唯一继承人……-段瑞芝纤手轻轻一抬,止住对方的话,道:-现在只谈比武!-古不花黑脸一红,成了猪肝色,阴阴地道:-如敝方胜了,公主当无话可说……:——此时言之过早!——
请出手?——
王子远来是客,请先出手!——
如此得罪了!-
最后一个-了-字出口,如猛虎般扑向段瑞芝,姿式出手,怪异已极,完全不同中原武学,以段瑞芝那纤弱身形,如被抓上,情况简直不堪设想。
很多人全为她捏了一把汗。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段瑞芝竟如鬼魅般变换了一个位置,古不花扑了一个空,但他的身子并非等闲,口里虎吼一声,再次扑击。
一连三次扑击,全落了空,段瑞芝的衣带都不曾沾上。
苗王子一边的高手,脸上全变了色。
古不花气得双目暴睁,脸上肌肉连连抽搐,额上青筋虬起。
朱昶一眼便已看出段瑞芝使的是-空空子-所传的身法,紧张的情绪为之一弛,这身法玄妙无伦,虽不为克敌,但自保有余。
古不花羞愤难赏,露出了骠悍面目,口不择言地吼道:-这是什么鬼身法?-段瑞芝安详地道:-雕虫小技而已!——
这也算比武吗?——
为什么不算?——
公主一味闪避……——
但并未超出武技范围,三合已过,请吧!-古不花牙根一挫,又开始扑击,刁攒诡辣,凌厉无匹,令人为之咋舌,但段瑞芝的身法太以玄奥,仍然应付从容-
十合已到,停手!-
朱昶不自禁地大喝出声。
古不花一窒停手。
段瑞芝轻轻道了一声-承让!-
古不花-呛-地拔出腰间所佩苗刀。
殿前武士,齐齐手按兵刃。
眼看一场流血混战,就要发生……-
天耳峒主孟丘-立刻大声道:-王子,这只是第一场,我们按规矩办事!-段瑞芝冷笑一声,移步出场,回到殿内原坐。
古不花野性一发便难以收敛,手中苗刀一扫,暴声道:-第二场仍由本王子挑战!-段皇爷见这情况,不由直皱眉,偏头向-空空子-道:-国师,你全权处理!——空空子-起立,欠了欠身,道:-遵旨!-说完,坐了下去,目光扫向左方平台,宏声道:-李将军应战!-一个身着黑色战袍的魁梧半百老者,恭应一声,飞跃入场,先朝皇爷躬身为礼道:-卑职李光旭遵旨应战!-然后又转向-空空子-施了一礼。后退三步,面向古不花,缓缓拔出佩剑,倒转剑把,一搭手,道:-这问王子,这一场如何比法?-古不花恶狠狠地道:-有一方倒地为止!——
请!-
古不花略不谦让,挥刀便攻,双方一交上手,便难解难分,一时刀光剑影,令人动魄惊心。
两人同是高头大马,功力似也在伯仲之间。一转眼便交换了七八个回合,古不花一味猛攻,用的全是拚命招数,几乎全无守势。
到了五十招,李将军已显后力不继,但这类比武,不能制止,亦无法抽换,除非一方认输-
空空子-自眉已连成一线,显见内心十分焦急-
呀!——
哇!-
暴喝与惨哼俱起,李将军踉跄退了数步,-砰!-然坐地不起,右胸涌血如泉。
古不花哈哈一阵狂笑道:-这两场算是扯直!-两名武士出场,把李将军扶了下去-
天耳峒主孟丘-显是此行的提调人,此时发话道:-王子请回憩息,第三场该是欧阳护法了!-古不花乘机收蓬,退回右边台上。四名苗装汉族老者之一站起身来,不见作势,斜斜飘落场中,点尘不惊,单从这一手,便已使人感到此老功力业已登堂入室。
老者朝殿上拱手为礼,首:-区区苗王宫中护法欧阳从善,接第三阵!-说完退到侧方。
段皇爷低声向-空空子-道:-国师,此人功力极高!——空空子-点了点头,发令道:-洪内侍长出战!-内侍长洪满应了一声,行礼出场。
双方站了位置,苗宫护法欧阳从善大剌剌的道:-阁下用什么兵刃?——阁下呢?——
用一双肉掌!——
本人也以双掌候教!——
请!——
请!-
双方虎视片刻,苗宫护法欧阳从善大喝一声,挥出一掌,洪满也以掌相迎,双方同一心思,先考较对手功力的深浅-
砰!-然一声暴响,劲气四溢,数丈外的灯球火把,起了一阵波动,势态惊人至极,欧阳从善寸步未移,洪满却退了两步。
朱昶心中暗忖:这一阵是输定了,心念未已,暴喝传声,欧阳从善双掌一圈一划,玄奇辣厉的闪电般攻向洪满,招至中途,连变五式。
洪满招式只发到一半,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身形连连踉跄,欧阳从善欺身上步,一掌朝洪满当头劈下-
呀!-四周传出了惊呼之声。
眼看洪内侍长避无可避,势非横尸当场不可!……-
不得伤人?-随着这一声暴喝,场中多了一个人,洪满也同时被带开了数尺,此人如何入场,恐怕没有几人看清。
欧阳从善收手后退三步,大声道:-阁下破坏比武规矩?——比武并非凶杀,李将军业已受伤落败,阁下遽下杀手,是欺本国无人吗?——阁下什么身份?——
镇殿将军!——
很好,第四阵仍由本护法挑战!——
本将军奉陪!——
用何兵刃?——
肉掌!——
好极了,如果这一阵本护法幸胜,敝方是三胜一负,将结秦晋之好……——阁下恐怕会失望!——
哼!事实会说明一切,出手吧!——
慢着,本将军有句话声明……——
请讲?——
阁下第一招出手,必须用全力!——
为什么?——
因为阁下将再无出手的机会-
朱昶这句狂傲绝伦的话,使得-苗宫护法欧阳从善-老脸泛青,吹胡瞪眼,苗王子古不花怒吼道:-欧阳护法,死亡挑战,至死方休!-欧阳从善阴恻恻地道:-将军,你听到王子的话了?——听到了,怎样?——
敢接受吗?——
空空子-扬声道:-皇爷不许生死互见!-苗王子哈哈狂笑道:-皇爷是本性慈悲,还是……-这话相当不敬。
朱昶抬头怒视对方,两道目芒如冷电般射出,大喝道:-休得无礼!——你敢侮辱本王子?——
天耳峒主孟丘-立即制止道:-王子,请顾全大局,我们是来求亲-说完,又扬声向这边道:-照规矩,挑战者有选择比斗方式之权——空空子-沉重地向段皇爷道:-皇爷,流血在所难免了?-段皇爷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空空子-大声道:-镇殿将军,你自作抉择吧!-朱昶朝殿上一躬身,然后转向对方,冷冷的道:-阁下三思,你毫无机会!——你不敢?——
阁下想是中原同道,本将军是不忍你弃尸边城-欧阳从善楞了一楞,目中泛出了杀光,语意森森的道:-现在是比武,关系双方今后的恩仇,本护法乃挑战的一方?-朱昶犹豫了片刻,毅然道:-好吧,本将军接受这死亡挑战!-此语一出,满场的人心弦顿时绷紧。
内侍长洪满此时已退出场外。
欧阳从善双掌一错,缓缓平胸,一双肉掌,刹那间变成乌黑之色,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练有歹毒掌功,基于李将军与内侍长失利,全替这新上任的镇殿将军捏了把汗。
如果这一场再负,公主势非下嫁苗王子不可。
朱昶兀立如天神,护身罡气无形中布满全身。
恐怖的杀机,弥漫了全场。
段皇爷转头轻声向-空空子-道:-国师,他行吗?——如果不行,证明这一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了!——国师,这一战关系国体……——
皇爷尽管安心,决无差错!-
公主段瑞芝芳心最是焦灼,因为这关系着她的终身幸福。
场中,双方对立,如渊停,如岳峙,一种无形的紧迫之感,令人鼻吸皆窒。
双方皆无懈可击,这是定力的比拚,精气神已凝而为一,只要那一方稍露破绽,便会遭致命的攻击。
时间在紧张中消逝,又好似已停滞在某一点上。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呀!-
栗喝声中,欧阳从善漆黑如墨的双掌,闪电劈出-
砰!砰!-
双掌击实,朱昶仅身躯微微一震,不闪让,也不反击。
欧阳从善顿时面目失色,惊怖地一步一步后退。可能,他生平未遇过如此对手,也可能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硬承他全力一击而丝毫无伤。
退,退,他已退了七八步。
人影一幌,朱昶幽灵般欺到他身前,冷厉地道:-本将军忠告过你,现在你死定了!-欧阳从善的脸孔起了扭曲,汗珠滚滚而落,他不再后退,双脚宛若生了根。
苗王一边的高手,全站了起来,个个目瞪如铃。
朱昶潜意识中的恨与仇,使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双目逐渐发红……-
空空子-适时高声道:-镇殿将军,对方如果认败便算了!-朱昶念及段皇爷不喜杀戮,而自己这身功力,是受之于他所赐的-玉匣金经-,自不能太放肆,当下尽力克制内心的冲动,沉声道:-阁下服输吗?——不服!-
狂叫声中,左掌右指,猝然攻出,右脚猛然踢向-气海。
同一时间,能以三种截然不同的招式袭击敌人,这种身手,足令人叹为观止。
可惜,他遇到的对手太强,太强了。
朱昶反应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只见他身形电移,单掌疾挥……-
哇!-
惨哼声中,欧阳从善口喷血箭,连退三步,坐地不起。
左边平台上的文武官员,已忘了皇爷在座,不自禁地喝起采来。
苗王一边,却是惊呼。
朱昶此刻要杀他可说易如折枝,但他没有跟踪下杀手,只冷峻地道:-本将军仰体皇爷慈悲之德,饶你不死!-说完,向场子中央退去……-
且慢!-
一声沉喝,震得人耳鼓发麻,人随声到,场中央多了一个人,所有在场的,全为之心头剧震,这人的身法太快了,快得使人看不清,仿佛他原本就在场中。
朱昶止步回身,只见入场的是另一个苗装汉族中年-
阁下有何见教?——
挑战!——
这是最后一场……——
知道!——
有条件吗?——
比剑!——
奉陪,阁下如何称呼?——
苗宫首座护法宇文一雄!——
阁下对"剑道"很有心得?——
这不该你动问!-
朱昶心念疾转,如果自己此刻使用随身断剑,传扬开来,将来在中原道上多有不便,势必为大理国带来困扰,当下回头向殿廊武士道:-剑来!-一名武士立即从兵器架取下一柄青钢长剑,送入场中-
空空子-似已窥知朱昶心意,不由默默点了点头。
苗宫首座护法宇文一雄缓缓拔出佩剑,剑身映着灯光之光,泛射出耀目光辉,不言可知,这是一柄不凡的剑,只见他一抖腕,剑尖芒吐八尺,看得人心头泛寒。
双方互道了一声:-请!-各占地位,拉开架式,双方的起手式均极诡异,大异一般剑术。
兀立,凝视。
气氛再趋紧张,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双方的气势中含有可怕的杀机。
一刻!
两刻!
时间在栗人的死寂中消逝,谁也不曾动一下,甚至连眼都不眨。
逐渐,宇文一雄的额际,鼻端,沁出了粒粒汗珠。
一些精于剑道的,纷纷站起身来,意料中双方只要一出手便可分出胜负,这等绝顶剑手比剑,是与众不同的。
但谁也不知道朱昶是采取保守的态度,他要等对方先出手,以考验自己的剑术,不然,根本不须耗上这多的时间。
苗王一方的高手,一个接一个的起立,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互阵之中,双方各胜两场,这一场是决定性的比拚。
逐渐,宇文一雄的身躯开始颤抖,这说明了他技逊一筹。
朱昶本可出手了,因为对方意志已懈,但,他仍一动不动,人与剑似已凝为一体,在高明人的眼睛中,这是-剑道-的极致,足以杀人于无形。
苗王子古不花频频拭汗,黑脸变得狰狞无比。
段皇爷情不自禁地低声向-空空子-道:-国师,想不到这孩子有这高的造诣!——空空子-道:-皇爷,恐怕还不止此!-
公主段瑞芝插口道:-杨公公,少师的功力究竟有多高?——空空子-一笑道:-很难说,总之难逢敌手了!——那岂非成了天下第一高手?——
武学浩瀚如海,没有所谓第一,只有高低之分——比杨公公如何?——
高出甚多!——
这倒是件罕闻,徒比师高……——
师徒者,名份而已——
杨公公,你看……他并未出手呀?-
场中,朱昶姿势完全不变,宇文一雄身形却是摇摇欲倒……-
空空子-得意又感叹地道:-天生奇材,连老夫也叹为观止了!-突地,宇文一雄口角溢出两股鲜血,蹬蹬蹬连退数步,几乎栽了下去,手中剑拄地支撑,喘息不止。
所有在场的,全被这前所未闻的一幕惊得呆了。
宇文一雄声音微弱的道:-为何不下手?-
朱昶徐徐收剑,口里道:-皇爷不喜流血-说完,转面疾行数步,扶剑,躬身,朝殿上施了一礼,然后回到原先位置。
苗王子等一窝蜂下了场,每个人的面色,都难看到极点-
空空子-起身,道:-本国师宣布比武结束,敝国方面侥幸胜了一场,求婚一节,照规矩免议,现在请各位到宾馆……-苗王子古不花气呼呼地道:-不久本王子会再度前来拜候,现在告辞了-天耳峒主孟丘朝上一揖,道:-敝人等就此拜辞,一切听候老王爷裁夺-一挥手,纷纷掉头而去。
朱昶心中暗笑,化外之人,礼数完全不懂-
空空子-大声道:-彼虽失仪,我们却不可失礼,礼宾官代皇爷送客,并予馈赠!-吩咐完毕,转头请示了皇爷,然后又宣布道:-散班!-所有武士及文武官员,齐齐肃立,躬身。
段皇爷悠悠起身,与公主离去-
呀!呀!-
欢呼声如春雷骤发,这是对-镇殿将军-的钦崇,也是对武士的至高敬礼。
朱昶先不知所以,待恍悟之后,忙举手中剑向四周答谢,这场面,使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空空子-招呼了一声朱昶,师徒俩双双出殿而去。
回到-涤尘殿-,已是四鼓时分,仰山慕水忙分别服侍师徒俩更衣漱洗,殿内已重新排了一桌酒菜,菜式不多,但十分精致,师徒俩入席更酌-
空空子-兴致勃勃,举杯道:-孩子,为师的敬你一杯!-朱昶赶紧起立,惶恐地道:-弟子不敢接受师父敬酒,算弟子敬师父,谢成全之德!——哈哈哈哈,孩子,不管谁敬谁,我们干杯!-朱昶恭谨地双手捧杯,喝了下去,然后替师父斟满,这才归座-
孩子,皇爷对你期望甚殷,盼你能完成使命,收伏"十八天魔",以靖武林——徒儿誓尽棉薄,达成上命——
希望不久为师的仍在此设宴,为你祝捷!——敬谢师父关爱!——
你愿尽兴一游大理国名胜吗?-
朱昶略作思索,歉然道:-请师父宽宥,弟子想即入中原!——也好,心有所挂,则无法尽兴,留待异日吧!——弟子何时可以起程?——
后日如何?——
礼遵师命!-
※※※
川滇道上,一个青衫蒙面书生,一颠一跛地踽踽独行。
书生装束,蒙面,佩剑,跛足,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便是习成绝艺,返中原报亲仇,伐群魔的朱昶。
一年多的岁月,中原武林业已面目全非,从江湖人物的传言里,朱昶听到不少惊心动魄的新闻。
通天教兴起于开封,教主是谁,无人知道。
八座-通天分坛-,分在各地开坛,势力覆盖了整个中原武林天下。
除少林、武当、丐帮、黑堡四门派之外,其余各帮会悉被并吞。
朱昶却不大注意这些,他的对象是-黑堡-与-十八天魔。
恨,在他的心里完全抬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一种血的冲动,使他几乎要发狂,过去的惨剧,一幕一幕地不断在脑海浮沉。
是时候了,是对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朱昶此次行程,由滇西横穿滇中,越滇东而入川,全程数千里。他预计由川入鄂,目标指向荆山-黑堡-
黑堡主人-是否即血案主谋,尚待最后证实,但自己本身与-悟灵——天玄-二子的仇,却数现实的。
至于-十八天魔-,只有凭机会去碰了,当然,最好是设法诱使他们现身。
这一天,来到川属叙州城,眼看天色已近黄昏,朱昶照一路来的成例,买了些现成酒食,然后去寻夜晚安身之处。
他不进城,绕城厢向僻静之处走,走了不远,一座大庙呈现眼帘,他一歪一跛的慢慢向庙门行去,到了近前,只见门头一方泥金剥蚀的巨匾,刻了三个大字:-武侯祠。
根据以往经验,川省独多武侯祠,但香火却极冷落,这正合了他的意思,他需要静,不愿受任何干扰。
于是,他走了进去,选了一处廊檐,拂去灰尘,就地盘膝而坐,打开食包,默然饮用,食毕,已是夜幕深垂,祠内寂静如死域。
偌大一间祠,竟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他静坐参修那未完成的-金刚神功。
夜静如水,月上中天,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朱昶心中一动,夜半三更,是什么人来这祠中扰人清静?两条人影,疾步入庭,当先的,是一个修长的黑衣中年,后随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这中年文士,并不陌生,赫然是-黑堡-总管何文哉。
一些诡秘的往事,涌上朱昶心头,何文哉曾一再追问白衣书生的下落,他身为总管,却对堡中高手下辣手,他曾纵自己脱离-黑堡-掌握,说起来,自己还欠他一份人情,他怎会在此时此地现身?这黑衣中年又是谁?
心念之中,身形原姿不变,离地而起,幽灵般闪到合抱的廊柱之后。
两人到了庭中站定。
黑衣人冷冷地道:-就在此地解决吧!-
何文哉面露苦笑,道:-赵必武,你这是何苦?-黑衣人赵必武嘿地一声冷笑道:-何文哉,这段公案是一定要了断的,否则何以慰先师在天之灵……-何文哉显得很诚挚地道:-论年纪,我痴长两岁,托大称你一声贤弟,当年令师与家师乃是至交密友……——住口,既系至交,为什么不留人余地?——
贤弟这话是偏见……——
偏见?先师因此抑郁而终,临死尚不忘那一式令他抱恨的剑法!——贤弟,两位老人家其实并无芥蒂,只是……只是……——只是什么?——
令先师生来好胜——
笑话,令师的目的只是要登上第一剑手的宝座,所以不顾朋友道义——贤弟,那一式剑法乃先师独剑,双方比划,目的只是切磋而已……——那些都不必谈了,现在上一代的帐我们下一代结,证实一下令先师所创的那一式剑法,当真是天下无敌吗?——唉!无论你胜我胜,又如何呢?-
赵必武激动地道:-如果小弟落败,自刎当场,……-何文哉面色一变,道:-贤弟未免太认真了,两位老人都已作古,我们下一代何苦呢?——小弟埋首十余载,就是等待这一天——
贤弟把这件事视为仇恨?——
仇未必,恨是有的!——
可是,愚兄我已立誓不再施展那招剑法……——想藉这以维持令师英名吗?——
愚兄我是肺腑之言!——
小弟其志已决,不会改变主意的!-
朱昶可听不懂对方说些什么,但以话意来测,可能是上一代虚名之争,武人都有同一通病,把-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何文哉寒着脸道:-贤弟,你可曾想到后果?——什么后果?——
愚兄为了不使先师英名受屈,势必全力施展那一招……——正要如此!——
但那一招剑法出必伤人……——
小弟的剑法亦复如是——
我们拚命为了什么?——
为一口气吧!——
但愚兄决不施展那一招!——
你非施展不可!——
否则呢?——
小弟向江湖宣布令师那一式并非无敌剑法!——那贤弟就宣布好了!-
赵必武栗声道:-先师临终所传的剑法,不能与令师那一式并存武林!——什么意思?——
今夜让我俩来证明!——
拚命?——
生死系于各自所学,谈不上拚命-
朱昶乃-剑圣-之后,登时好奇之念大炽,看来双方所争的,是一招无敌剑法,天下真的有所谓无敌剑法吗?自己从-玉匣金经-所修习的那一招-天地交泰-,该列为什么等级呢?倒要见识一下双方的剑法……
何文哉以断然的口气道:-愚兄我决不施展那一招剑法!——怕吗?——
谈不上!——
自认不敌吗?——
未必!——
那就证明一下!-
话声中,-呛!-地拔出了腰间长剑,做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起手式,看上去的确是无懈可击,但在朱昶眼中,觉得气势仍嫌不足。
何文哉向后退了一步,冷冷的道:-恕不奉陪!-赵必武厚声道:-不行,拔剑!——
不!——
真的不?——
不!——
懦夫,你沾辱了令先师之名-
何文哉面上浮起一片痛苦的神色,目中迸射出骇人目芒,但只那么一刹那,目芒收敛了,咬着牙道:-贤弟,我决不拔剑!——你不自卫?——
难道贤弟要杀一个不反抗的人?——
会的!我……会的!-
最后两个字声音特别高,有歇斯底里的意味,双目也同时泛出了杀机。
朱昶不明-黑堡-总管何文哉为什么不肯与对方较量,一个武士,不敢应付面对面的挑战,的确是懦夫行为,对本身门派,是最大的耻辱,他并非泛泛之辈,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没有自信吗?抑是另有别情?
赵必武咄咄逼人的吼叫道:-拔剑!——
不!——
嗤!-剑芒微微一闪,只那么电似一闪何文哉胸衣割裂,见了红-
我说拔剑自卫吧,何文哉,你是天下第一剑的传人啊!——谁说的?武林中谁知道?——
我知道便够了!——
唉!贤弟,你我二人拚死拚活,你胜,我胜,没有证人……-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另一边的殿角:-老夫作证人如何?-随着喝声,一条人影,从檐角飘落,像是一片枯叶,幌幌悠悠,落地无声,赫然是一个乾精瘦小的白发老者。
朱昶心头暗自一震,想不到此间竟另有别人,从这式身法来看,这白发老人颇不简单,决非无名之辈。
何文哉与赵必武同时转目望去,何文哉眉头一皱道:-阁下是"天不偷石晓初"?-老人欺近到俩人身前丈外之处,哈哈一笑道:-老夫正是!-朱昶不由骇然,想不到这不起眼的瘦老头,便是名震武林天下的神偷-天不偷石晓初-,自己在初出江湖,游历江南之时,便已听人盛道此老之名,想不到今夜在此碰上,听传言,此老性情古怪,功力高绝,爱管闲事,被他缠上了便无了无休,除天不偷之外,无论任何东西,被他看上,无不手到拿来,换句话说,便是除了天之外,样样皆偷,虽然他以偷出名,但侠誉不输于-武林生佛西门望。
赵必武朝-天不偷-双手一拱道:-石前辈来得好,敬请作双方的仲裁人!——天不偷-嘻嘻一笑,道:-你们是名气之争?——是的!——
目的是要证明那一方的剑术高明?——
是的!——
如此你们报上师承门派?-
何文哉立即大声道:-非常抱歉,区区师承未便奉告!-赵必武倒是干脆,不待何文哉说完,便已抢着道:-先师"分光剑吴叔平"!-朱昶心头一震,这-分光剑吴叔平-是中原有数名剑手之一,父亲生前每一提及,便慨叹他气量狭窄犯了-剑道-之忌,否则成就未可限量-
天不偷石晓初-哦了一声,目注何文哉道:-老夫知你来历了,不说也罢!-何文哉面色微微一变,道:-足感前辈盛情!-朱昶微感失望,何文哉的来路他明白,但出身仍然是谜,他自惭父亲被尊为-剑圣-,而自己对-剑道-名家却所知有限。
赵必武沉声道:-何兄,我们可以一较高下了?-何文哉一摇头道:-我说过决不施展那一招剑法!——毫无理由……——
贤弟何不谅人如此?-
赵必武大声道:-我只要比剑,我只要证明,什么都不管!-何文哉坚持着道:-愚兄我歉难奉陪!-
赵必武手中剑一抖,剑芒耀目生花,怒吼道:-你非出手不可!——办不到!——
迫我杀你吗?——
尽管下手!——
何文哉,你以为我不敢?——
敢就出手罢!——
天不偷-白眉一蹙,道:-依老夫之见,算了罢……-赵必武激动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地吼叫道:-罢不了,我赵必武如不能得胜而归,便把一条命交在此地,石前辈如果不愿仲裁,就请旁观吧,他如果不还手,咎不在后辈-本文出处利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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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偷-嘻嘻一笑道:-且慢,此地尚有朋友,并非老夫一人!——啊!-何文哉与赵必武同时惊呼出了声,似乎完全料不到暗中还有人。
朱昶心中一动,暗忖,老偷儿好厉害的眼力,竟然已发现自己……-
天不偷-面向朱昶匿身的廊柱道:-朋友,请现身吧!-朱昶被叫破行藏,自不能不睬,当下缓缓起身,一步一跛,走向场中。
何文哉目露骇异之色,讶异地道:-是……你……-朱昶在距三人七八步处停身,冷极地道:-在下初次出道,不认识任何人!-赵必武眉头一紧,道:-朋友请你离开如何?——为什么?——
江湖有江湖规矩,区区等解决私人争端,不希望别人插足其间-朱昶心念电转,自己如果插上一枝,可三得其益,第一,看样子何文哉别有隐衷,决不会出手,自己欠他一份情,可以替他解决困难。第二,考量一下自己的剑术。第三,击败对方,藉此传名,引诱所要找的人出现。
心念之中,故作不屑的语气道:-在下先到,你等后来,要走,你们走!-赵必武登时暴怒道:-朋友讲理吗?——
当然!——
如此请便?——
在下说过,要走你们走!——
朋友莫非要横岔一枝?——
亦无不可!-
何文哉突地目注朱昶腰间佩剑,面色大变,栗声道:-朋友,你……你的剑……:-朱昶暗自一震,道:-怎么样?——
区区……是说鞘中的剑……——
剑当然是在鞘中!-
何文哉一目不瞬地注视了朱昶半晌,才颤声道:-朋友的鞘子是另外配的?-这话,使朱昶吃惊不小,看样子这诡异人物认得父亲的这柄-圣剑-,当下故作不解,冷冰冰的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区区……对这剑柄十分眼熟,但剑鞘却陌生!——奇了,阁下此语令人不解?——
朋友如何称呼?-
朱昶心念一转,一字一句地道:-断剑残人!——什么,朋友叫"断剑残人"?——
一点不错!——
这剑……——
无敌断剑,专饮邪魔之血!-
赵必武此时已沉住了气,闻言接口道:-朋友自夸剑术无敌?-朱昶一点头,没有答腔。
赵必武目注何文哉道:-你听见了,无敌之剑!——听见了!——
如何?——
无意见!-
赵必武冷哼了一声,转注朱昶道:-本人领教朋友的无敌剑术!——挑战吗!——
可以这么说!——
并非在下夸口,阁下不是一招之敌!-
赵必武额上暴起了青筋,怒声道:-朋友好大的口气?-朱昶依然冷漠沉着地道:-事实如此!——
如此我们来证明一下?——
可以!-说完,目视-天不偷-道:-前辈请为证人!——天不偷-颔了颔首。
赵必武的神情在刹那之间变了,变得凝动沉稳,气定神闲,一反刚才的浮躁,朱昶不禁暗自赞许,这是一个名剑手必须有的修养-
请!——
请!——
朋友不拔剑?——
阁下只管出手,在下剑一出鞘,便定胜负!-这话,的确令人受不了,但赵必武已不为所动,拉开架势,凝神壹志。
朱昶可不敢托大,一样的凝神专注。
双方同样无懈可击,赵必武的表现是剑术名家,而朱昶却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随着时间的消逝,气氛越紧张,何文哉与-天不偷-面上的严肃神情,并不亚于赵必武,他俩都非泛泛之辈,已觉然出这名不见经传的蒙面书生-断剑残人-并非信口狂言,而实在是一个其深难测的-剑道-高手。
赵必武额上渗出了汗珠,这种对峙,较之用剑拚搏还要凶险,还要艰困。
一声暴喝,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锵!-的一声震耳金铁交鸣,剑花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朱昶的半截断剑斜举半空。
赵必武面色铁青,长剑下垂,身形簌簌而抖-
啊!-
久久,何文哉才发出了一声惊呼-
天不偷-像是自语般的道:-老夫行年八十,今夜开了眼界-朱昶徐徐回剑入鞘。
赵必武大叫一声:-罢了!-手中剑突地勒向咽喉-
不可!-
喝话声中,-天不偷-以闪电般的身法,手法,一把扣住赵必武握剑的手。
朱昶依然冷如冰雪地道:-阁下何必,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吗?天下没有无敌之剑,也无所谓第一,强中更有强中手,徒争虚名何益?-赵必武长声一叹,口里喃喃地道:-断剑残人!断剑残人……——天不偷-松开了手,赵必武疾奔出祠而去,口里犹叫着:-断剑残人-……
何文哉幽幽地道:-他是一名杰出剑手,可惜……——天不偷-接下去道:-可惜碰到了这位朋友!-何文哉嗫嚅地向朱昶道:-朋友……可否……请教断剑来历?-朱昶冷冷地道:-在下不答覆任何问题!-
何文哉一楞,闭上了口。
蓦地,朱昶瞥见-天不偷-的左手,赫然只有三指,食中二指齐根而没,他想起父母亲被害现场所遗的两根断指,这一发现,使他热血沸腾。
心念动处,又目不期然地射出两道煞光,迫注在-天不偷-的面上-
天不偷-觉出情况有异,不安地道:-朋友何为这样看着老夫?-朱昶寒声道:-阁下的左手……——
左手怎样?——
因何少了二指?——
天不偷-的老脸变得极为难看,面上的皱折起了抽动,栗声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只要明白!——
这岂非无理取闹吗?——
随阁下怎么说,请明白交代!——
天不偷-怒不可遏的道:-老夫凭什么要向你交代?-朱昶仍冷若冰霜的道:-在下认为有此必要——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还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今夜算是破例吧!——
揭人隐私,江湖大忌……——
行为光明磊落,有何隐私可言——
老夫何处不光明?——
在下只请阁下说出断指经过——
如老夫不说呢?——
恐怕办不到!——
难道你要五步流血?——
可能!——
天不偷-气得浑身直抖,但面对这神秘剑客,却无可奈何,这可能是这神偷有生以来,所遭遇最窘迫的场面。
何文哉插口道:-朋友如此追根究底,必有缘故?-朱昶瞟了他一眼,道:-当然,否则岂非无理取闹!——据区区所知,四十年前中原武林,出了一个不世高手,叫"七指圣剑"……——七指圣剑?——
不错,当年的"七指圣剑",便是今日的"天不偷"石前辈!-朱昶心头一凉,道:-事情发生在四十年前?——是的!——
没有假?——
七指圣剑之名,知道的不止区区一人-
朱昶目注-天不偷-道:-是如此吗?——
天不偷-愤愤然道:-不错!-
朱昶双手一拱,道:-那是在下误会了,尚请原谅!——天不偷-嘘了一口大气,尴尬地一笑道:-老夫领教了-朱昶目光转向何文哉,想说什么,但一转念把话吞了回去,转身举步离开……
冷漠,孤单,神秘,是他此刻的写照-
天不偷-大叫一声道:-慢走!-
朱昶回过身来,没有开口-
天不偷-趋前收步,道:-你很有武士之风,老夫有话不吐不快,干脆说明了罢,五十年前,老夫凭一支剑闯遍大江南北,自视极高,在一次决斗中,丧失了两指,因此自号"七指圣剑",五年潜修,再四出觅仇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与对方狭路相逢,较量之下,对方重伤成残,及至逼问来历之下,才知对手是老夫自幼离散的胞兄,愧悔之下,老夫折剑为誓,从此永不用剑,经过便是如此!-朱昶歉然道:-原来是这样,请恕在下无心揭阁下伤心憾事!——天不偷-感慨地道:-先兄早逝,老夫也行将就木,已无所谓憾事了——在下告辞!-
朱昶拱了拱手,重新举步离开-
天不偷石晓初-喃喃自语道:-这等剑道好手,百年难得一见!-何文哉望着朱昶蹒跚的背影,道:-一个身有残废的人,竟练成这等身手……——此所谓人不可貌相——
前辈见多识广,是否能从对方剑法中窥见他的来路?——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会是海外剑客吗?——
无从判断-
且说朱昶离祠上道,只见月落星沉,晓风微动,距天明已是不远了,经此一战,他对自己的剑术充满了信心,缅想父亲生前所创的那一招-一剑追魂-,以目前自己的功力来施展,定是得心应手,决不会再有内元不继的情况,放眼天下,恐没几人接得下,父亲被尊为-剑圣-,岂是偶然,但若与这一招-天地交泰-相较,便又逊色了,可见武学是无止境的。
不久,天色放明,叙州城已抛在身后很远。
蓦地──
一幅栗人的画面呈现眼帘,朱昶大惊止步。
路中,横七竖八,一共躺了十一具尸体,一色的黑色劲装,其中有四具身披黑色风氅,不问可知,死的全是-黑堡-弟子。
那些尸体,血肉模糊,死状厥惨,显见下手的人心狠手辣。尤其四名-黑武士-满身剑痕,看来死前曾经过惨烈的搏斗。
是什么人敢对-黑堡-的人下手!
能格毙-黑武士-的,身手必定相当不凡,是一人下的手,还是数人?
事不干己,也就懒得去深究,举步继续前行,走了不到一里,又是一幕惨像摆在眼前,眼前五具尸体横在路中,其中四具黄色劲装,一具黄色长衫,死者全部是头颅碎裂,脑血迸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出了杀人魔王?
这些黄衣又是什么来路?
心念之间,三条人影,迎面奔来,渐行渐近,看出是三个黄衣人,其中两名年轻的劲装负剑,一名黄色长衫老者,在半百开外。从服色证明与死者是一路的人物-
呀!-
惊呼声中,三人齐口刹势停身。
那黄衣老者鹞眼鹰鼻,一脸阴沉之相,凌厉的目光陡射向朱昶身上,栗声道:-朋友好辣的手段?-朱昶冷冷的道:-在下是过路!——
杀了人不敢承认吗?——
笑话!——
报上名号?-
朱昶不屑地哼了一声,举步便走!-
站住!-
暴喝声中,黄衫老者一下子截住去路,另两名黄衣汉子长剑出了鞘,一左一右,把朱昶夹在居中。
朱昶寒声道:-什么意思?-
黄衫老者狞笑一声道:-朋友,杀人偿命!-朱昶有些啼笑皆非,但语气仍然是那么冷漠,平淡:-在下重说一遍,是过路人!——交待来路?——
无此必要!——
找死吗?——
阁下还不配说这句话!——
别蒙着脸装神道,你知道老大什么来路?——什么来路?——
通天教叙州分坛属下巡察队统领-
朱昶心中一动,一路听传言,中原武林天下,已由崛起的-通天教-逐渐取代-黑堡-的地位,想不到这些黄衣人是-通天教-八座分坛之一的-叙州分坛-弟子,当下冷漠如故地道:-在下不管你什么教——凭这句话你就该死……——
放屁!——
杀了他!-
两名黄衣劲装武士齐齐暴喝一声,双剑挟闪电奔雷之势,罩向朱昶。
朱昶一幌身,施展-空空子-所传的-空空步法-,幽灵般脱出剑圈之外,但他心中却是暗地一惊,凭攻击的剑势看来,这批黄衣人的剑术,要比-黑武士-高明,在江湖中,可列一流剑手。
三名黄衣人相顾愕然。
朱昶语冷如冰地道:-别迫在下杀人!-
两名劲装剑手,冷哼一声,再度出击,剑势之厚辣,令人咋舌。
朱昶再度脱出剑圈之外,双目泛出了栗人杀机,冷厉地道:-真的找死?-黄衫老者狞声道:-凭你这点鬼步法就想闯字号吗?-两名剑手第三次出手攻击-
哇!哇!-惨号声中,两名剑手双双栽了下去。
朱昶断剑斜扬未落,剑身上血光莹然。
黄衫老者蹬蹬连退数步,老脸惨变,目中尽是惊怖之色,可能,他根本看不清朱昶如何拔剑出手。
朱昶徐徐把断剑纳入鞘中,口里一字一字地道:-断剑残人!-黄衫老者片言不发,掉头疾掠而去。
朱昶的目的是要闯响名号,藉以引出那批魔头与仇家。
就在此刻──
一个宏朗的声音道:-朋友的剑术令老夫心折!-随着话声,一个锦袍老者从道旁林中转了出来,他赫然正是-武林生佛西门望。
朱昶心里暗道一声:-来得好!-当下故意道:-阁下是"武林生佛西门望"?-西门望掀髯哈哈一笑道:-朋友也知老夫微名!——今天真是幸会……——
好说!——
区区正要找阁下-
西门望笑容一敛,惊异地道:-朋友要找老夫?——正是!——
有何指教?——
受一个朋友之托,向阁下讨一笔帐!——
讨帐?——
嗯!——
老夫一生极少欠人,但不知贵友是谁?——
阁下对此人当不陌生,他叫"中原大侠诸葛玉"-西门望面色陡变,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惊呼道:-诸葛玉尚在人世?-朱昶冷森森地道:-不错,但生不如死!-
西门望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久久无一语,面色一变再变,最后,激动地道:-他……竟然还在人世?——阁下很感意外,是吗?——
的确太出老夫意料之外,他与老夫乃知友至交,自他无故失踪之后,十多年来,遍寻无踪,以为他已不在人世……-朱昶不由心火大冒,对方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的确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占友妻,害友命,人面兽心,偏偏被誉为-武林生佛-,看来武林中真的是黑白难分是非不明-阁下是由衷之言?——当然,但不知诸葛老友现在何处?——
这点阁下当十分清楚!——
噫!朋友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不必装佯了,区区对阁下认识很深-西门望双眉一蹙,道:-朋友,老夫虽不敢自诩所行皆符合"武道",但薄有微名……——长言短叙,区区首先想拜访夫人"花后张芳蕙"和令千金……——哦!朋友错了,张芳蕙乃敝友诸葛玉的夫人,女儿也是诸葛玉之后……——区区可以见吗?——
当然可以,她母女如知诸葛玉尚在人世,定欣喜欢狂-这话大大出乎朱昶意料之外,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他承认-花后张芳蕙-母女是属于-中原大侠诸葛玉-,并且一口答应自己与她母女见面,似乎胸怀坦荡,这情况,与谷中人-中原大侠诸葛玉-所述的便完全相反。
但当初自己被击落绝谷,巧逢诸葛玉,他的悲惨情形自己目睹,他会编造一个故事骗自己吗?怎么可能呢?当初自己又并非身怀绝技的高手,在江湖中无声无阒,他如有某种企图,也利用不上自己呀!
以-武林生佛西门望-在武林中的声名地位,的确不似那等衣冠禽兽。
他困惑了,这到底是什么蹊跷呢?自己当然不能未明真相便胡乱动手。
忽地,他想到了-中原大侠诸葛玉-交给自己的荷包与布包,荷包内藏剧毒,是对付张芳蕙的,布包则是交给女儿明珠……
这两件东西,一直藏在自己身边。
只要见到张芳蕙母女,真相即可大白。
西门望叹了一口气,道:-诸葛老友失踪之后,妻女无依,老夫予以收留照顾,十余年如一日-朱昶脱口道:-可是他所说的与阁下完全相反!——他,说了些什么?——
谋友妻,害友命!——
啊!这从何说起?……-话锋中顿之后,又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老夫深信诸葛老友并非信口开河之辈——诸葛夫人现在何处?——
被老夫安顿在广安城南大街!——
噢!——
欢迎朋友随时光临,老夫也好了却一桩心事-照西门望说来,他自己确实是大仁一义,胸襟开阔。
朱昶存疑地道:-上述地址一定可以找到?——当然!——
如何找法?——
老夫着人相候!——
好,区区十天之内必登门造访!——
老夫可以先走一步吗?——
请便!——
武林生佛西门望-拱手作别而出。朱昶望着他的背影,感到十分困惑,如果他是伪君子,假面具该早已被人拆穿,照-谷中人-所说,他是罪该万死,但林同道对他却是备极钦崇,这等人,不是大善,便是巨奸。
心念之间,一个身负药箱的走方郎中,出现眼前,一躬身道:-见过将军!-朱昶定睛一看,来的赫然是伴随自己入中原,暗中协助自己的-大理国-四大高手之一,四大高手,其实是-空空子-悉心训练出来的密探,主要任务是协寻-十八天魔-,对易容及江湖下九流玩意等,无一不精,当下急问道:-是宋伯良兄吗?——不敢当将军如此称呼,直呼贱名好了——
那里话,有消息吗?——
有!据高昀的消息,叙州城"通天教叙州分坛"坛主似是"十八天魔"之末的"剑魔",目前正进一步调查中,特先禀少师知道有所准备-朱昶精神大震,道:-这么说来,"通天教"是"十八天魔"所主持的了?——极有可能!——
好,我立即回城!-
宋伯良目光一扫道中的尸体,道:-将军知道这批死者来历吗?——叙州分坛属下弟子!——
不错,将军可知何人下的手?——
谁?——
刚才离开的那锦袍老者!-
朱昶意外地一震,道:-是"武林生佛西门望"下的手?-宋伯良点了点头,道:-正是他,先是这批黄衣人杀了后面道中的十一个黑衣剑手,而后锦袍老人又杀了这些黄衣武士!——啊!-
朱昶感到十分意外,-通天教-弟子杀了-黑堡-武士,这是两派火拚的先声,-武林生佛西门望-何以又对-通天教-属下出手呢?-黑堡-无恶不作,如与-通天教-拚上,例是武林之福。对了,西门望的用心,可能是要造成以毒攻毒的局面。
宋伯良又道:-那锦袍老者出手十分毒辣,对手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朱昶心念一转,道:-伯良兄为小弟办件事如何?——将军但请吩咐!——
刚才那锦袍老者,是中原武林侠名卓著的"武林生佛西门望",他收留了一双母女,住在广安南大街……——要卑职先调查一番?——
是的,但不要打草惊蛇,我十日之内必到——遵命!——
伯良兄,我们尔后照江湖习惯通称,以免泄了身份……——是,区区拟先返叙州城,与三位同路人连络一下再赴广安?——可以!——
对将军我等以什么称呼如宜?——
这个……我称四位为兄,四位叫我老弟好了——有些连络暗号,就请熟记,以便随时连络……——说说看?——
将军……——
就此改口吧!——
哦!是,小兄我已写在纸上,老弟过目记牢之后毁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卷,双手递与朱昶,然后又道:-小兄就此告别上路——请!-
宋伯良转身疾奔而去,眨眼无踪。
朱昶一步一跛,走向同一方向,速度比平常人快不了多少,打开纸卷,一路默记那些连络暗号。
到了叙州城,已是傍午时分,所有暗号已默记于心,搓碎了纸卷,随手撒去。
他在城外,拣了一家偏僻而冷落的小吃店打尖,顺便在门外留了暗记。
酒菜叫齐,斥退了小二,面里背外而坐,方始除下面巾,默默食用,座头是靠角落而设的,例是不虞被人看到真面目。
酒家接待南来北往的食客,什么样的怪人都见过,倒也不怎样惊奇。
蓦地──
只听-砰!-地一声拍桌,一个粗豪的声音道:-饿煞人,小二,大碗肉大碗酒给大爷端上来!——是!是!-小二喏喏连声,连大口气都不敢出。
朱昶暗忖,来的不是恶客便是浑人……
那粗嗓子居然哼起小调来了:-张翼德,三声大吼断了桥梁,武二爷,打死大虫在景阳岗……-朱昶一听这不伦不类调子,立即想起了暗号,是四大高手之一的王健来了,看来他是发现暗记而进这店来的。不知他带什么消息来……
王健只哼了这么两声,便住了口。
一个纸团丢到了桌上,朱昶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东西外三里,巨宅,坛主已查实是"剑魔"!-朱昶看罢,把字条揉碎,戴上蒙面巾,唤来小二付了帐,离座起身,只见王健一付野汉打扮,正翘着腿大吃大喝,两人交换了会心的一瞥,朱昶扬长出店。
绕城厢到了东门,走了约莫三里地,果见一座巨宅,坐落靠山麓的疏林中,四周是废耕了的荒田,蔓草丛生。疏林之外,砌了一圈土圈子,两扇木栅门敞开着,却不见有人走动。
朱昶迳直走到木栅门外。
一个黄衣老者,现身出来,冷厉的道:-朋友居然找上门了!-朱昶暗忖,原来对方早已有备,怪不得警戒尽除,当下幽幽地道:-区区要见你们分坛主!——朋友你……要见分坛主?——
不错!——
有何贵干?-
朱昶心念一转,道:-比剑!——
什么,比剑?——
不错!——
朋友算找对了地方,随老夫来!-
朱昶举步,入了木栅门,这才看到许多黄衣武士,持剑戒备,每三步便有一名,的确是警卫森严。
黄衣老者在前引路,那些武士在黄衣老者行经时,均扶剑为礼,显见此老身份不低,至少是堂主之流。
顺着林荫大道,约莫百尺,眼见现出一片广场,总有半亩大,广场前端,耸立一座画栋雕梁的巨厦,其后,檐牙交错,房舍栉比,看来总有近百间。这高楼巨宅,看来已有不少年代,当然不会是-通天教-构筑的,必是强占别人的无疑。
到了广场中央,那黄衣老者回头道:-请在此稍待!-说完,直入巨厦之中。
朱昶止步停身-
嘿嘿嘿嘿……——
哇!哇!-
狞笑与惨嗥之声,栗耳传至,朱昶循声望去,不由杀机直冲脑门,只见广场的另一端边缘,正在进行一幕残酷的屠杀。
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高坐椅上,正面,一排十数根木桩,每一根桩上,缚了一个蓬头鸠面的井丐,老少不等,桩前,一排黄衣武士,手执长剑,此际,已有四名乞丐人头落地,猩红的血,流了一地,脖子中尚汨汨冒个不停。
阴森的笑声,便是发自那书生之口。
不用说,这些被屠杀的,是丐帮弟子无疑。
只见书生单手上扬,阴阳怪气地叫道:-答不答应?-被缚之中的一名老年丐者,凄厉地吼道:-办不到,丐帮弟子宁死不屈-书生冷笑一声,竖起了三个指头。
剑芒闪处,惨嗥耳传,又三名丐帮弟子人头落地,颈血喷起五尺之高-
住手!-
朱昶这一声暴喝,有如九天雷震,满场俱惊。喝声出口,脚步开始挪动,朝杀人的方向欺去……-
站住!-
栗喝声中,四名警卫的武士,持剑弹射入场。
朱昶置答罔闻,昂头挺胸,一步一歪,前行如故。四只剑到了眼前,朱昶目光朝四武士一扫,目光仿佛利剑,含有一种无形的慑人的威力,四武士为之顿然窒住。
那书生仍踞椅不动,仅转头喝问道:-怎么回事?-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这不速之客的来临。
朱昶右脚运劲,只两旋便到了屠杀现场,他面对那书生站立,一双慑人的眸光,透过蒙面巾的双孔,罩定那书生,此际,他才看清这书生年在二十之间,满脸暴戾之气。
书生霍地站起身来,冷森森地道:-你是什么人?-十余名执行屠杀的武士,全圈了上来,寒森森的剑芒,令人股栗,但看在朱昶眼中,只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朱昶反问道:-你是谁?——
分坛主螟蛉义子"嗜血书生姜琦"……-说到这里,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目中闪现惊疑之色,期期的道:-你莫非是……-朱昶一字字如冰珠般的道:-断──剑──残──人!——嗜血书生姜琦-面色剧变,身形猛退,把座椅踢得飞出丈外,圈上来的武士,个个面目失色,闪退八尺之外-
阁下便是"断剑残人"?——
不错!——
闯本坛有何贵干?——
比剑!——
嗜血书生姜琦-先是一楞,继而嘿嘿一阵阴笑道:-断剑残人,你够狂,嫌命长吗?-朱昶目光一扫那些木桩上的丐帮弟子,道:-以杀人为乐吗?——这不干阁下的事!——
放了他们!……——
嘿嘿嘿嘿,阁下凭什么?——
断剑!——
好哇!阁下今天碰到用剑的祖宗了……——
放人!——
办不到!-
朱昶转身走向木桩,一跛一颠,但却是无比的泰然自若……
十余支长剑,幻成了一片剑雨,罩身洒向朱昶,破风之声,有了裂帛。这批武士,却属一流剑手,十余人联手,其势之强,令人咋舌。
朱昶双掌一圈一放,撼山栗岳的劲气,隆然暴卷,裂空之声,震耳欲聋,惨号与闷哼同时爆发,人影四射,其中三名,被震得凌空飞射,栽落三丈之外,断场断气-
嗜血书生姜琦-面色胀成了猪肝色,眼中杀机可掬,嗖地拔出腰间长剑,欺了上前,厉声道:-断剑残人,你敢在本坛之内杀人,胆大包天……-朱昶不屑地道:-这算得了什么?——
你是存心寻死,还是为丐帮卖命?——
二者均可!——
如让你活出本坛,"通天教"将自武林中除名——也许!——
嗜血书生姜琦-暴怒欲狂,宁声道:-你会一寸一寸的死!——这话言之过早,同时你也不配说,现在先说说丐帮弟子何辜,意惨被屠杀?——很简单,丐帮必须退出本分坛地点之外,否则将无一活口!——办得到吗?——
当然!——
现在我还不想杀你……-
蓦在此刻──
一个粗宏的声音道:-坛主驾到!-
所有武士,全倒退到数丈之外,齐齐俯首躬身,连那些受伤的,也挣扎着退开。朱昶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黄袍老人,在数十人簇拥之下,缓缓朝这边移来。到了约莫五丈之处,那些随行的止步不前,散开呈半月形,黄袍老人独自来到场心-
嗜血书生姜琦-躬身一礼,道:-义父,此人声言是来比剑的……-黄袍老人一摆手,道:-我知道!-
四目交投,朱昶微微一震,从眼神中,看出对方功力相当深厚。
黄袍老人沉声道:-你叫"断剑残人"?——
不错,阁下想是分坛主"剑魔"了?——
嗜血书生姜琦-怒喝一声:-大胆,这名号也是你能叫的……-朱昶连目光都不转一下,恍若未闻,仍直盯着黄袍老人。
黄袍老人突地哈哈一阵狂笑,道:-你……要找本座比剑?——正是!——
你怎知本座的尊号?——
行走江湖,耳目必须灵警——
你目的何在?-
朱昶心念一转,故作不可一世的气慨,道:-区区出道以来,未逢能承一击的对手,风闻"十八天魔"个个武功高强,所以准备一一拜访——剑魔-带煞的目光凝视了朱昶半晌,阴森森的道:-你要斗"十八天魔"?——正是这句话!——
你没有机会——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必死于此!——
哈哈哈哈,阁下大言不惭……——
嗜血书生姜琦-一挪步,道:-义父,让我成全他?——剑魔-冷冷的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嗜血书生-大声道:-义父不是说我的造诣可以对付中原任何剑手……——但你不是此人对手!——
义父凭什么作此判断?——
你的内力不如他!——
但剑术却未必?——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最好不要尝试——琦儿极想闻闻高明的剑手?-
朱昶冷冰冰地接口道:-区区断剑出鞘,不见血不回——嗜血书生-手中剑一抖,剑芒暴射五尺,狂声道:-本少座亦然,不见血不收手-剑魔徐徐退了三步,道:-你就试试看吧,但只以三招为限-朱昶心存杀念,他看出-嗜血书生-毫无人性,杀了他是为武林除害,同时要激-十八天魔-主动出面,非下狠手不可,当下冷笑一声道:-区区向例只发一招——嗜血书生-恶狠狠地道:-本少座的惯例是对手血不流尽不休——很好,出手吧!——
拔剑?——
对你还不必!-
这句目无余子的狂语,激得-嗜血书生-七窍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