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儿的首饰用的是品质上等的南珠,而小镇顶多是用米珠串成的,价格上自然有明显差别,只是她不知道市价,还当人家卖贵了,一物两地相差近十倍。
「真的一百两随意挑吗?那你就好好瞧瞧,挑个中意的。」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一张银票忽然凌空出现,直接砸在夥计面上,面额正好是百两。
「呃?你、你是那位……公……大爷……」看到熟面孔,松了一口气的叶照容展露教人为之一悸的笑颜。
「我姓陆。」这没长性的傻妞。
「陆大爷。」她福了福身,将夥计手里的银票抽回来,塞回他手心。「太贵了,我们的确买不起,闹了笑话。」
「我买得起。」他又把银票一揉,直接丢向惊呆的夥计,冷笑的看他僵直了四肢,惊恐万分的盯视他腰间的锦衣卫制式兵器──双佩绣春刀。
「可是……」咦!夥计怎麽了,脸色白得像见到鬼似的,他是看到什麽了,大白天不可能闹鬼呀!
「你敢质疑我的话。」他一沉目,威压慑人。
东厂督主冷面一沉,他身边的属下马上身子一颤,全都本能的退开,每个人心里都想着:完了,完了,要血溅当场了,这个没算好时辰出世的小姑娘只怕要身首分家了。
谁知……峰回路转,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赚钱不容易,要省着点用,你们京城的东西都好贵哦!不像我们乡下一两银子就能买好多粮食,你存……存着养老,没儿没女奉养很可怜的。」她本来想说存着娶老婆,後来想到他是太监而改口。
她……她在可怜督主?!向怒山错愕的睁大眼。
果然是长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说督主没儿没女,虽然是实话……赵之恩挪了挪手,将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去。
「你在埋怨?」陆瑞京双臂环胸。
听出他话中的打趣,叶照容微微红了桃腮。「我又话多了是不是,花姊明明一再交代要我多听多看少说话,可我每次都说了以後才发现又犯了老毛病,你不会告诉花姊吧?我怕她又罚我了,她最喜欢罚我看人摔盘子。」
「罚你看人摔盘子?」这算什麽惩罚?一只盘子才多少钱。
「是呀!我每每看了都心疼,那些全是薄胚白玉瓷盘,想想都给了我能买几亩地呀,我能当地主婆的。」把田佃出去,她靠收租就能过日子了,多好。
「地主婆?」一想到她穿着金光闪闪,被人用两人抬竹轿抬着在自家的土地巡视,那画面令他忍俊不禁,从喉咙冲出的笑声低沉雄厚,把身後一群人吓得直望天,以为死期到了。
「你不要笑嘛!我说的是真话,你们京城的人都好浪费,看得我心疼得要命,可是花姊说了,没有你们的银子,牡丹楼就开不下去,她叫我要忍耐。」所以她很听话的在忍。
别人的银子她在心疼什麽,真是……没来由的,陆瑞京又好笑的揉揉她的头。「去挑根簪子,当是补给你的见面礼,店家开门就是为了迎客,卖你跟他人有什麽不一样。」
「这……好像不太好,无功不受禄。」叶照容眼角瞄到连铺子掌柜的都出来了,他们笑得好难看,彷佛刚被打劫过。
叶照容猜得没错,不是刚被打劫,而是正要,有东厂督主这个大魔头在,他们敢不乖乖将最好的饰品双手捧上吗?
「我帮你挑,就这根吧。」他拉着她大步跨进铺子里,放眼一扫,骨节分明的粗厚手指直接夹起架上一支赤金托底六瓣红钻挑花簪。
掌柜一看都哭了,那支要价五千三百六十五两呀!督主大人。
「我不喜欢桃花,太艳。」野桃不端庄。
一听她不喜欢,「珍宝阁」的掌柜当下心宽的收起泪水,暗暗吁了一口气,好在,遇到不识货的。
「那就这个吧。」陆瑞京又指着一支全无瑕疵的羊脂白玉镶点翠转珠步摇,步摇尾端是三色衔珠,粉、蓝、绿宝石约指甲盖大小,最下端的粉色宝石像是戏蝶小狐,十分逗趣。
「是狐狸。」太可爱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叶照容就特别偏爱各式各样的狐狸,她还梦见自己有九条狐狸尾巴,梦里有个看不清脸孔的女人喊她九尾天狐,粉嫩指头搔着她的肚皮,叫她下凡破劫。
不过梦是假的,醒来就忘了,她从不放在心上。
「想要吗?」他看了一眼眼角直抽的掌柜,讥讽之色一抹而过。
她点头如捣蒜,实在控制不住心底的喜爱,浑然不知有人脑子充血,一股冷意由头淋到底,口中念念有词──
不要呀!姑奶奶,那支九千三百七十两,是镇店之宝啊……
「林掌柜,这位姑娘买不买得起?」陆瑞京笑得白牙森寒,让人打心底发冷。
林掌柜内心在滴血,狠瞪惹错人的内侄,也就是那名目中无人的夥计,而後才换上一张讨好的假笑,转头道:「卖,大人拿去便是,当……当是我们东家孝敬的。」
「不行,不行,有买有卖银货两讫,不能占人便宜。陆大哥,这一百两算我跟你借的,等我赚到钱再还你。」叶照容这声「陆大哥」一出,很多人都晕头了,直道她大胆。
一百两买羊脂白玉步摇……亏大了亏大了!林掌柜一口老血冲到喉间又往下咽,就怕脏了督主大人的眼,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麽事。
「好。」
「嗯!你真好,陆大哥是好人。」她再一次认定。
「这样就叫好?」陆瑞京失笑。
他横了林掌柜一眼,以眼神警告他安分点,他目前不想动「珍宝阁」,识相点不用他多言。
含泪的林掌柜在东厂的势力威逼下,取出价值两百两的红木匣子,匣子铺上红绸,将羊脂白玉步摇轻轻放入。
呜~~呜~~他被督主大人打劫了。
「花姊说做人要感恩图报,你帮了我,所以我要报答你,你一定不能拒绝。」
报答他?
黑眸闪过冷意的陆瑞京眸光深沉,略带一丝他所未察觉的失望,青楼女子那几招把戏他知之甚详,所谓的报恩无疑是以身相许,趁机攀上他这棵大树。
对一名「太监」还这麽用心良心,真是太辛苦她了,但她以为他这棵树是任何人想攀就攀得起吗?
在那种地方出身的女人不值得信任,为了一点点利益不惜牺牲自己,根本不懂得自重。
不过,他倒是对她如何「报恩」很感兴趣。
原本要掉头离去的陆瑞京耐下性子与她周旋,看她要用什麽方式报答他,入宫八年中,他学得最彻底的就是忍耐,不论遭遇到什麽大风大浪,他都能冷静沉着的应对。
可是很快的,陆瑞京发现自己错了,这个少根筋的傻妞根本没把他当大人物看待,打从初见面起便不时眼露怜悯的瞅着他……下半身,当他「身虚体弱」似的多有礼让,有时还会露出要不要搀扶他一下的犹豫眼神。
她当他是什麽,少了一样「配备」就成了残疾不成?
而今更是……
「这是你的诚意?」陆瑞京神情古怪的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扬起浓黑剑眉,弯起的嘴角有着放松的笑意。
一头雾水的叶照容不晓得他在笑什麽,朱红小嘴儿微噘。「我还欠你银子耶!请不起太好,你点小碗的,嚐点鲜就好,大碗的我付不起,我身上剩下不到八十文了。」
她刚才又买了布料和针线以及姑娘家用的贴身小物,带出来的钱真的所剩无几。这几十文是她省下来的,想着要请客而不敢乱花,本来她还想买头绳和五色绣线呢,现在全拿来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