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暗暗松了一口气,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萧湘云目光一下子变得好锐利,紧紧盯在燕翎睑上。
燕翎忙一定神色:“这位龚班领真会办事……”
萧湘云道:“‘侍卫营’的密报不会错,我看见你跟他在这儿起争执,不然我不会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翎道:“表妹,你就那么相信‘侍卫营’的消息,萧湘云道:“二阿哥还在里头!”
燕翎微一抬头还没说话。萧湘云眉梢儿一扬道:“我去见他去。”她拧身要走。
燕翎忙拦住了她,道:“表妹,二阿哥有要紧事儿。”
萧湘云道:“表哥,当着龚班领,我没叫你表哥,我把你当成一家人,你呢?”
燕翎脸上一热,沉默了一下道:“湘云,是我不对,‘江南八侠’里的了因、吕四娘跟甘瘤子的女婿女儿桂武、甘联珠夫妇在里头。”
萧湘云神情一震:“是他们?他们到京里来干什么?”燕韶把刚才的经过,以及了因等的来意说了一遍。静静听毕,萧湘云眉锋微皱,又道:“原来如此,希望他们别犯大内,要下然就要跟爹对上了!”
燕翎道:“不会的,他们不会犯大内,要真有这种迹象,我会拦阻他们的。”
萧湘云道:“拦得了他们么?”
燕翎道:“一定拦得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萧湘云道:“那就行了……,你怎么好些日子没上家去了?”
燕翎道:“这些日子一直忙,没想去给姨父、姨妈请安,两位老人家安好?”
萧湘云道:“两位老人家倒是很好,只是我有点不太好!”
燕翎微微一怔。忙道:“你怎么了’?”
萧湘云道:“有点儿病。”;
燕翎忙道:“什么病?要紧不?”
萧湘云道:“心病,你看要紧不要紧?”
燕翎又一怔,旋即笑了:“表妹,你可真会让人着急。”
萧湘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下过只是着急一下而已,可知道我有多难受,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到了晚上还睡不好。”
燕翎猛然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萧湘云的柔荑。
萧湘云脸一红,忙四下望望,嗔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让人家看见,成什么体统。”
燕翎也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然深注,道:“表妹,是我下好,可是我没办法……”
萧湘云道:“我知道,所以我并下怪你,今儿个你出来了,总该是有空吧。”
燕翎那忍心说没空,忙一点头道:“有空。”
萧湘云道:“那就陪我逛逛玩玩儿,兴尽方归,补偿我多日来的相思,行么?”
萧湘云这万斛深情,毫不隐瞒,毫不忸怩作态的赤裸裸表白,委实太以感人。
燕翎心底泛起一阵激动,道:“恨只恨这儿不只咱们两,当然行我应该的。”
萧湘云的美目中闪漾起异样光采,娇靥上也绽开了花朵般的笑意:“走!”拧身先出了棚子,燕翎马上跟了出去!
就在他们俩前后出棚隐人人群的当儿,“白塔寺”里也先后走出了吕四娘,桂武跟甘联珠,这三位也很快地隐人人群不见了。
燕翎跟萧湘云边逛边聊。
萧湘云告诉燕翎,她在家里闷得慌,爹娘怕她闷出病来,所以逼她到“白塔寺”来逛逛庙会,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现在她知道,她是来对了。
萧湘云一路上笑语如珠,小鸟似的一路欢唱,花蝴蝶似的一路飞舞,令人不能不感叹情之一事,魔力之大。
两个人正走着,迎面来了个人,这个人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袭破旧儒衫,破旧归破旧,可是很干净,罩在这中年文士的身上,一点也下显得寒伧,反之,倒令人有一种飘逸,超拔之感。就凭这一点,这中年文士不凡。
这中年文士有付颀长的身材,白面无须,长眉凤目,眸如点漆,一双手白而嫩,十个手指头更是根根似玉,凭这一点,这中年文士更显得不凡。
这种人不常见,但是他干的行当却是常见的。
中年文士左手里举着一块布招,上头只写着两个字:“相面!”
燕翎跟萧湘云都有过人的眼力,照子都够亮,燕翎看出这相面的非常人,萧湘云也看出来了,她脚下微顿,目光投向燕翎。
燕翎微微一笑道:“走,咱们看了相去。”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中年文士在离他俩不远处一处墙根儿,盘膝坐了下去。
燕翎道:“正好,咱们是他头两个主顾。”
萧湘云的眼神包含着似懂非懂的神色,但她没多问什么,跟着燕翎走了过去。
两个人在中年文上面前停步,中年文上抬眼上望,下经意的一瞥,然后淡然道:“两位要相面?”
“不错,特来请大风监指点指点吉凶祸福。”
中年文士道:“大风监不敢当,只不会看错、说错而已,百体皆血肉之躯,五官有贵贱之别,尧眉分八利,舜目有重瞠,耳有三漏,大禹之奇形,臂有四肘,周公反握,作兴周之相,重耳骈胁,为霸晋之君,此皆古圣之英姿,下凡之贵品,两位之中,那一位先看?”
燕翎道:“我先来吧。”
中年文士道:“麻烦蹲下来。”燕翎蹲了下去。“在下声明在先,在下看相,跟一般看相的不一样,在下不多作赘言,该说的在下一句不隐不漏,不该说的,在下只字不露。”
燕翎微一点头道:“行,请先生看吧。”
中年文士下再说话,目光一凝,紧盯在燕翎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吁了一口气道:
“阁下非常人……”
燕翎道:“夸奖。”
中年文士道:“在下不善吹捧,说的都是实话……”
话锋微顿,接道:“阁下父母双全,兄弟众多,大智慧,聪明绝顶,走正途,人世之福,入歧途,人世之害……”
一瞟萧湘云道:“这位是……”
燕翎道:“我表妹。”
中年文上道:“不是阁下的红粉知己?”
燕翎道:“也算红粉知己。”
中年文士怔了一怔道:“在下只有直言,请原谅!”
燕翎道:“好说,先生但说无妨!”
中年文士深深一眼道:“阁下情孽太重,命里不只一房娇妻。”
萧湘云倏然而笑,道:“先生好相法。”
燕翎也笑道:“幸亏我这位红粉知己不是醋娘子,要不然先生你就害苦了我!”
中年文士也为之失笑。
燕翎目光一凝,道:“再请教,我前途吉凶祸福如何?”
中年文士道:“阁下前途有不少危厄,不少惊险,但能小心谨慎,均能化险为夷,尤其近期内,要慎防小人。”
燕翎道:“多谢指点,相一面多少钱,”
中年文士道:“两个制钱儿。”
“便宜。”
燕翎道:“我也略通风监之学,给先生看看相抵这两个制钱如何?”
中年文士呆了一呆,倏然而笑:“阁下不但是位非常人,而且是位趣人,在下不缺这两个制钱儿,行。”
燕翎道:“我也声明在先,我也是直言无隐啊。”
中年文士道:“理应如此,阁下只管相就是。”
燕翎道:“我早已经相过先生了。”
中年文上微微一怔:“那么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燕翎道:“好说,以我看,先生的前途远较我的危厄,惊险为多,稍一不慎,即能招来杀身之祸,看先生意甚悠闲,也平安无事,其实先生身在险地,周围布满了杀机,倘先生能速离此间,那自然可以避凶趋吉,否则的话,先生就会手足相残,兄弟阅墙,到那时是吉是凶,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一
萧湘云瞪大一双美目,就在这刹那间,她恍悟这位中年文士是那一路的人物了。
中年文士更是听得两眼寒芒电闪,道:“好相法,胜以在下百倍,还有么?”
“有!”燕翎道:“为先生好,请速离此地,回转来处,先生的众手足之中,有人昧于私情,流于柔懦,事只怕难成,纵能成,恐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中年文士神情震动,道:“多谢指点,阁下高名上姓……”
燕翎道:“我能从相上看出先生的贵姓大名,难道先生就不能么?”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凝目不语。
燕翎道:“先生姓曹,行三,没错吧。”
中年文士脸色大变,欠身而起,一拱手,肃然道:“人言‘北京城’卧虎藏龙,果然不错,在下告辞!”举起布招,转身行去。
望着中年文士不见,萧湘云道:“‘江南八侠’里行三的曹仁父?”
燕翎点了点头。
萧湘云道:“看样子也是为白泰官来的。”
燕翎道:“大概不会有别的原因。”
萧湘云道:“白泰官惹的祸大了,他会听你的么?”
燕翎微一摇头道:“恐怕不会。”
萧湘云道:“那你不是白说了么?”
燕韶道:“我已经尽了心了,他们不听,也只有由他们去了。”
萧湘云道:“恐怕你也不会放手吧。”
燕翎道:“你看我能放手么?”
萧湘云沉默了一下道:“我总觉得,你操的心太多了。”
燕翎耸耸肩道:“有什么办法,都是义不容辞的事,就是丢了命也是应该的。”
萧湘云瞠叹:“不许你这么说!”
燕翎道:“表妹,咱们是江湖儿女,不必讳言死字,生老病死,任何人也逃不过,既是如此,何不死得壮烈一点儿,给后世子孙留点儿光采!”
萧湘云低下头,又拾起了头:“你是对的,可是人总免下了自私!”
燕翎道:“我懂,表妹。”
萧湘云道:“不谈这些了,走吧。”她当先行去。
望着那美好的身影,燕翎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湘云似乎沉默了不少,说沉默,不如说阴沉,就像乌云遮住了阳光,天地色变,使得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燕翎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并没有劝她,一路上依然谈笑风生,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时候差下多下,两个人还找了一家饭庄子吃了顿饭,燕翎甚至还陪萧湘云-了点酒,直到出了饭庄子,萧湘云脸上才有了笑意。
萧湘云没让燕翎送,但燕翎到底还是送她送到了萧府所在那条街的街口,一直望着萧湘云进了家门,燕翎才转了身。
燕翎回到了八阿哥的“贝勒府”,天已经黑透了,“贝勒府”到处是灯,灯光下迎过来个人,是荣桂。
“老天爷,您怎么一去这么久?”荣桂劈头就说。
“怎么,嫌久了,别忘了,是你叫我去的。”
荣桂马上陪上了笑脸:“我那儿敢嫌久啊,是八爷找您!”
燕翎一听就皱了眉:“难道喘口气儿的工夫都不给么,在那儿呢?”
荣桂道:“等不着您出去了。”
燕翎一怔道:“你怎么不早说,上那儿去了!”
荣桂道:“不知道,没听他说。”
燕翎吁了一口气,道:“那正好,趁这机会儿休息去,等他回来,告诉我一声。”燕翎回了屋,进屋就和衣躺上了床。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只知道是让人叫醒的,睁开眼一看,荣桂站在床前。
荣桂说:“回来了,找您呢。”
燕翎挺身坐起,摇摇头清醒一下,拧把手巾擦了擦脸就跟荣桂走了。
八阿哥在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走,看样子相当焦急,燕翎跟荣桂一进门,八阿哥劈头就道:“玉楼,怎么老找你找不着。”
燕翎道:“我出去办了点儿私事儿,回来晚了。”
八阿哥道:“我知道你回来晚了,不是回来晚我还不怪你呢,这怎么行,每当我有事儿的时候就找不着你!”
“八爷,我怎么知道您什么时候有事儿,您总不能老让我呆在家里等着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
八阿哥摆手道:“我有要紧事儿告诉你……”
“八爷,我这儿等着。”
“老二病了。”
燕翎一怔:“病了,今儿个白天还好好儿的呢。”
“说得就是啊,到了晚上就病倒了。”
“二阿哥病了,您急什么,这跟您没关系呀。”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我这次探病没白走,听他们说是让人下了药。”
燕翎又一怔:“有这种事儿。”
“假不了,我是无意中听见老二的人说的。”
燕翎沉吟道:“这会是谁,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八阿哥道:“恐怕就是今儿个……,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谁干的,我要你赶快给我查清楚。”
燕翎道:“您要查清楚,干什么。”
“干什么,问得好。”八阿哥道:“有人能用这手法对付老二,也就能用这种手法对付我们这些个,我能不防。”
燕翎微一点头道:“嗯,有道理,…二阿哥现在……”
八阿哥道:“还没回宫去。”
“那就好办,”燕翎道:“我明儿个一早就着手。”
八阿哥道:“玉楼,你可务必给我查出来。”
燕翎道:“这您放心,不过怕只怕已经迟了一步。”
八阿哥一惊道:“迟了一步,什么意思,你是说他那儿的酒菜……”
燕翎道:“这我知道,今儿个酒菜送进厅以前,都经人严密检查过,我看毛病不会出酒菜上。”
“那你是说……”
“八爷,二阿哥的病要是让谁下了药所致,二阿哥如今已然躺下,那表示药力已经发作了,根据我的经验,下药跟药力发作之间的时间,一定相当长,这样可以让下药的人从容脱出嫌疑圈外,也就是说这药下得有一段时候了,您几位,谁都是谁的劲敌,那下药的人不可能只对付二阿哥一个人他。”
八阿哥脸色变了,一把抓住了燕翎道:“你是说……那怎么办,要是中了什么毒,在药力发作之前,看得出来看下出来。”显然,这位八阿哥吓坏了。
燕翎反手把住了八阿哥的腕脉。
八阿哥急道:“玉楼……”燕翎示意他别说话。八阿哥忙闭了嘴。
燕翎松了八阿哥的腕脉,道:“您张开嘴我看看。”
八阿哥还真听话,忙张开了嘴,张得好大。
燕翎凝目看了看,道:“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
八阿哥忙道:“你是说,我,我没中毒,真的么,你看真切没有。”
燕翎看他急得那样儿,有点暗暗好笑,道:“我会拿您的性命开玩笑么。”
八阿哥头上都见了汗,举袖子擦了一下,道:“这么说,现在防范还来得及。”
燕翎微一点头道:“当然来得及。”
八阿哥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办。”
燕翎听得眉锋一皱,道:“八爷,府里,府外,您到底让我顾那一点?”
八阿哥道:“当然是两头都顾,外头,你去给我查,是谁下的毒,府里,你给我严密布署,加以防范。”
燕翎道:“八爷,我可是只有一个人,两只手。”
八阿哥道:“我知道,我知道,府里的人手,任由你调派。”
燕翎道:“八爷,那不行,两头我只有顾一头,您知道,查这种事儿得花工夫,得慢慢剥茧抽丝,顾得了外头,我就顾不了里头。”
八阿哥瞪了眼:“玉楼,你是怎么回事儿,这关系着我的性命啊,我要是遭了人毒手,可就什么都完了。”
燕翎道:“八爷,我不是不懂这道理,只是您也得为我们这些办事儿的人想想,任何一头都得寸步不离的耐心守着,您说,我能顾两头儿么,与其一身兼顾两头儿,到未了一头儿都顾不好,如何让我全心全意顾一头儿。”
八阿哥道:“你就不能把府里安排好,然后……”
燕翎道:“要能那样不就好了么。”
八阿哥道:“那……,你只顾一头儿,另一头儿谁顾呢?”
燕翎道:“那就要看您让我顾那一头了,要是您让我顾外头,府里我给您推荐个人……”
八阿哥忙道:“谁。”
燕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八阿哥一怔,道:“荣桂。”
荣桂也一怔,急道:“我的白爷,您这是……”
燕翎道:“总管,我是认为你能担当此一大责重任,才推荐你的。”
荣桂道:“您这是开玩笑,我那儿担得起这个,我什么都不会,也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燕翎道:“总管,不需要会什么,也不需要经验,只谨慎,细心就行了。”
荣桂道:“这……”忽然转向八阿哥躬下身去:“爷,您开恩,奴才……”
八阿哥望着燕翎,皱眉道:“玉楼,这个我知道,荣桂他……”
燕拥道:“八爷,府里的情形,敢说我比您清楚,除了总管,您还有可用之人么,这种事要用心腹,总管是您最亲信的心腹了,您不用他用谁。”
荣桂忙道:“不,爷……”
燕翎道:“八爷,您只把这件事交给总管,我教给他怎么办。”
八阿哥道:“噢,那就行,荣桂,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荣桂急得汗都出来了,忙道:“爷,您千万收回成命,我……”
燕翎一旁截口道:“总管,事关八爷的安危,你身为总管,怎么能置身事外,八爷视你为最亲信的心腹,你该有所答报啊。”
荣桂苦着脸道:“这我都知道,可是……”
八阿哥道:“荣桂,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燕翎道:“差事既已经分派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着手,早一步要比迟一步好,走吧,总管。”燕翎拉着荣桂出了书房。
八阿哥抬手要叫,可是没来得及,他把手垂了下去,旋又举袖擦擦头上的汗。
走完一条留廊,看看离书房远了,荣桂反手拉住了燕翎,白着脸道:“白爷,您要是想杀我,也不能这么个杀法……”
燕翎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会这么想,大总管,我如今也是四阿哥的人,我会借老八这把刀杀你么!”
荣桂道:“那您为什么……”
燕翎道:“你应该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四阿哥不会委以重任,把你派到老八这儿来,怎么你偏这会儿这么糊涂。”
荣桂道:“我怎么糊涂了。”
燕翎道:“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只要你能让他平安,还怕他不把你当亲信。”
荣桂苦笑道:“话是不错,可是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有点儿小机灵,打探打探消息,通个风,报个信儿之外,别的我什么都不会……”
燕翎道:“你有点儿小机灵’?别往自己脸上搽粉了,冲你这句话,我看你连点儿小机灵都没有。”
荣桂道:“怎么了,我……”
燕翎道:“怎么了,我不会没一点儿把握,就把事儿交给你的,你自己干不了,不会找别人干么?”
荣桂一怔:“找别人干,我找谁呀?”
燕翎道:“现成的一个好帮手,你怎么不知道去找,有了这个帮手,我保你顺利达成任务。”
荣桂讶然道:“现成的一个好帮手,您是说……”
燕翎道:“唐玉娇啊。”
荣桂猛一怔:“她?您怎么会想到她了?她行么?”
燕翎道:“我要是四阿哥,我就马上把你撤回去,她怎么不行,她是‘四川’唐家的,‘四川’唐家用毒之大家,只她往外一站,什么毒瞒得了她。”
荣桂猛然大喜,忘形地拍了一下手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儿呢……”
燕翎道:“你要是能想到这一点儿,四阿哥就不会只把你当个细作用了。”
荣桂陪上窘迫一笑道:“白爷,真没话说,还是您行,只是……”
微一皱眉锋,接道:“怕只怕她不肯干。”
燕翎道:“怎么,她不听你的!”
荣桂道:“她那儿听我的,我得听她的。”
燕翎道:“那也不难,你告诉她,是我让她干的,料她不会不听。”
荣桂一咧嘴道:“有您这句话就行了,我清楚,您让她死她都肯。”
燕翎道:“别这儿耍贫了,从现在起,咱们各干各的,你忙你的去吧。”燕翎转身要走。
只听荣桂道:“慢点儿,白爷。”
燕拥停步回身,道:“还有什么事儿。”
荣桂道:“我刚想起来,万一这件事儿是四阿哥……”
燕翎道:“容易,让唐姑娘回报,就说是我的意思,别动八阿哥。”
荣桂道:“这样行么。”
燕拥道:“先试试看,不行再说。”他转身走了。
燕翎走得看不见了,荣桂脸上浮起了笑意,喜孜孜地往西去了。
荣桂悄悄地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那一间一间的屋,都黑了灯。
荣桂蹑手蹑脚地到了唐玉娇后窗外,用手轻轻地在窗户上弹了几下。
只听唐玉娇低低喝问声传了出来:“谁?”
“我。”荣桂连忙答应。
“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睡了。”唐玉娇的话声里充满了失望跟不耐烦。
荣桂忙道:“别来这一套,这回可是公事。”
“上了床了,不办公事,明儿个再来吧。”唐玉娇硬是不买帐。
荣桂想出了主意:“告诉你,这码事儿可是白爷交待下来的。”
“噢?真是白爷。”
“骗你干什么,我骗过你么?”
里头静寂了一下,然后:“话咱们说在前头,你要是骗了我,我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床响了几声,窗户响了一下,接着:“快进来吧。”
荣桂乐了,轻轻推开了窗户,往上一窜,往里一翻,人进去了。
屋里没灯,不要紧,既不挡荣桂闻,也不挡荣桂看,他闻得见,屋里香喷喷的,他看得见,唐玉娇秀发蓬松,只裹了件纱衣,玲珑的胴体,诱人的肌肤,若隐若现。
荣桂他不但看得见,而且看直了眼。
只听唐玉娇低-道:“关上窗户,你想让人瞧见我屋里有这个德性的男人’?”
荣桂忙关上窗户,回身嬉皮笑脸:“德性不怎么样,可是挺管用……”
“管用个屁。”唐玉娇一脸不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那么好精神。”
荣桂涎脸道:“干吗这么急,先说几句体己话儿不好么。”嘴里说话脚下移动。
“给我乖乖的站在那儿,再敢往前跨一步,可别怪我不客气。”
荣桂脚下没停:“玉娇!这是何苦……”
唐玉娇霍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荣桂忙停了步:“好,好,好,不过去,不过去,行了吧。”
“往后少叫我玉娇,玉娇也是你叫的。”
“好,不叫,行了吧,唉,这年头儿啊,女人啊,那怕是往日如胶似漆……”
“你有完没完,这就是你的公事?出去,给我滚。”
眼看唐玉娇就要翻脸,没唐玉娇办不了事儿,荣桂不敢胡来,忙道:“别忙,我这就说……”他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以及燕翎教他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有这种事儿……。”静静听完,唐玉娇微皱柳眉,坐回床上去。
“这还能假的了么?”荣桂说。
“白爷真把这件差事儿派给我了。”
“怎么到如今连我的话都不信了,我有多大的胆子敢骗姑奶奶您?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白爷。”
“问倒不必,谅你也没那个胆。”唐玉娇道:“既是白爷交待下来的,我当然没有话说……”
“你既然没话说,那就行了。”
“行了也得等明儿个一早着手,白爷没让你在这儿过夜吧。”
荣桂一怔,旋即忙道:“那倒没有,不过……”
“既是没有,就别说什么。”唐玉娇一扬皓腕道:…言青山上山,请出吧。”
荣桂忙道:“玉娇,不,姑奶奶……”
“省点力气吧,”唐玉娇道:“你就是磨破了嘴也没有。”
荣桂一摇头道:“我真是琢磨不透,人家既然对你没意思,你干嘛这么守活寡似的……”
他转身要去开窗户。
“站住。”唐玉娇突然一声轻。
荣桂一惊停了步。
“你刚才说什么?”
荣桂本就有点气,如今逼到头上了,他心一横,牙一咬,道:“我说人家根本对你就没意思,你干嘛这么守活寡似的。”
唐玉娇扬手一挥,“叭!”地一声脆响,荣桂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荣桂为之一怔,本有的一点儿气刹时没了,正打算求饶。
只听唐玉娇道:“我说你这猴儿崽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有骨气了,行,就冲这,今儿个我就可怜可怜你……”
荣桂大喜,几疑作梦,咬了咬手指头,忍着痛,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燕翎轻轻一翻,进了窗户。
这间也够香的,不过不是浓香,是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的。
床上纱帐低垂,谢蕴如跟睡海棠似的,睡得正甜。
燕翎轻轻走过去,轻轻掀开纱帐,轻轻俯下身去,嘴唇儿对嘴唇儿,那么轻轻一下。谢蕴如猛地里惊醒。
燕翎忙捂住了她的檀口:“蕴如,是我。”他松了手。
谢蕴如开了口:“你,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
“我这是色胆包天。”
定过了神,谢蕴如娇靥上好烫:“讨厌,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燕翎坐上了床沿儿:“这时候不正是时候么,”
“少贫嘴,我知道,你不会是为我来的。”
“不错,我有别的事儿,只是光要是别的事儿,我大可明天来。”
谢蕴如没说话,投以深情一瞥:“好点儿了么,”
“好点儿子。”
“是该好了,仙丹灵药也比不上一个我。”
“皮厚。”
“你不承认?”
“我否认了么。”
燕翎笑了,握了握谢蕴如的柔荑,道:“往里躺躺。”
“你要干什么?”
“腾个地儿给我。”
“你要……”
“陪你躺着说话。”
“胡闹,那怎么行。”谢蕴如慌了。
“怎么不行,你是谢蕴如,我是燕翎,有什么不行的。”
“不……”
“我可要动手了。”
“你敢……”
燕翎抬了手。
“不……”谢蕴如往里一躲。
燕翎趁势躺了下去,躺在了花枕头上。
谢蕴如忙转过身去:“你,你怎么……羞死人了。”
“燕翎别无所长,就会死皮赖脸。”
谢蕴如没说话。
“喝!心跳得好厉害,我都听见了。”
谢蕴如拉被子蒙住了头。
燕翎笑了。
谢蕴如瞠道:“有什么好笑的,不害臊。”
燕翎道:“蕴如,我有正经事儿,要跟你谈谈。”
谢蕴如道:“你还会有什么正经事。”
燕翎道:“听说老二病了。”
谢蕴如她“忽!”地一声掀开了被子,人也转了过来:“你知道了。”
“听老八说的,”燕翎道:“他让我来看看。”
“他该不是让你来探病吧。”
“探病’?他巴不得老二病得重一点儿。”
“他让你来看看,老二是真病还是假病。”
“他倒相信老二是真病,可是他害怕跟老二得一样的病!”
“噢,我明白了,老八他可真惜命啊。”
“人那有不惜命的,你听过没有,富家子生下重檐,命要是没了什么都完了。”
“这么说,他知道老二这不是病。”
“他听老二这儿的人说的,老二这儿的人,闲聊的时候,让他听见了。”
“这件事儿很怪。”谢蕴如道:“你该想像得到,老二处在对手环伺的情形下,举凡饮食,起居一切都十分小心,简直就不可能会中毒,那知道他还是中毒了。”
“这么说,还不知道毒是那儿来的。”
“正在查,打从过生日,一连出了好几椿事儿,如今老二这儿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赶这时候往这儿跑,没让他们发现,真万幸。”
“算了吧,凭这儿这些人能发现我,你真高抬他们了。”
“你可别这么说,老二这儿还真有几个好手,尤其关外白家的人……”
“对了,关外白家的人大概都快疯了,莫明其妙地少了个人,只怕他们能把地翻过来找。”
“可不,关外白家那几个人真快疯了,本来他们是打算随便找上一家,大大报复一番的,可巧碰上老二中毒这档子事儿,也硬把他们给拦下来了,鲍师爷要他们先办这件事,明查也好,暗访也好,务必要查出毒是从那儿来的。”
“鲍师爷,这件事儿又是他负全责!”
“老二这儿除了他,还有谁。”
燕绸笑笑道:“蕴如,老二这儿有内奸,你知道不知道,”
“想也知道,”谢蕴如道:“他们这些,那个身边没有别个派来卧底的。”
“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我懒得留意。”
“你错了,蕴如,你应该特别留意,这种事儿对你很重要。”
“那我以后特别留意就是。”
“用不着等以后,现在我就告诉你。”
“怎么,你知道。”
“当然,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你绝想不到,老二依为心腹,视为首席智囊的鲍老头儿。”
“鲍老……”
谢蕴如失声尖叫,可是刚叫出两个字儿,就让燕翎捂住了嘴,燕翎低声道:“姑娘,你想干什么,把人叫来?”他-开了捂谢蕴如嘴的手。
谢蕴如急道:“你怎么知道鲍老头儿是……”
燕翎当即把如何侦知鲍师爷是内奸,是四阿哥的人,又是二阿哥的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谢蕴如道:“弄了半天是这么回事,这怎么能叫内奸,他分明还是老二的人。”
燕翎笑笑道:“难说啊,姑娘。”
谢蕴如道:“你是说,他还是老四的人,”
燕翎道:“姑娘,你可真是难得糊涂,难道他不是老二的人,就非是老四的人不可么?”
谢蕴如呆了一呆道:“你是说……”
燕翎道:“在这个圈子里,他跟我一样,具有三种身份,有这个可能没有。”
谢蕴如又复一怔:“会有这种事儿!”
燕翎道:“这种事本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谢蕴如沉默了一下道:“想想我能吓出一身冷汗来,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嫩,我实在应该跟你多学学。”
燕翎道:“别扯远了,我很重视老二中毒的事,事先一点迹象都没有么。”
“要有不就好办了么?”
“知道毒是那儿来的么。”
“听说是掺在了檀香末儿里。”
“檀香末儿放在什么地方。”
“验过了,瓶子里的没有,只有全貌里的才有。”
“平日漆檀香末儿的谁?”
“包衣那平,这个人不会有问题,侍候老二多少年了,他要真有问题,不会这么干,这是不打自招。”
“那就是有别人进过老二的屋。”
“老二在屋里的时候,能进出的没几个,不在的时候可就难说了,谁偷偷进去个十趟八趟,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到老二的屋里看过没有。”
“没有,这事由鲍老头儿跟白家的人办了,可巧碰上我生病,我更懒得管了。”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鲍老头儿现在在屋里吧。”
“你要干什么?”
“我想跟他谈谈去。”
“这怎么行,万一让白家的人碰见……”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碰见我的,说走就走,我这就去。”他挺身坐了起来。
谢蕴如伸手拉住了他:“待会你还来不来了。”
燕翎道:“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要是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了。”
“讨厌。”谢蕴如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这样吧,要能来,你就弯一下,要不能来就算了。”
燕翎道:“好,那我走了。”
谢蕴如道:“小心。”
燕翎道:“我知道,能睡你就睡吧。”他窜到后窗,凝神听了二听,然后开窗跃了出去,反手带上窗户,长身而起,直往鲍师爷住处扑去。
燕翎是识途老马了,他很快地便到了鲍师爷的住处,刚进院子,鲍师爷亮着灯的屋子突然开了门。
燕拥一惊,忙矮身躲到了一株松树后,只见鲍师爷屋里出来四个人,鲍师爷跟在后头。
那四个人,两个老头儿,两个中年人,一身夜行衣,都是江湖打扮,两个老头儿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都是瘦高个儿。
这四个,燕翎认得,都是关外白家的人,两个老头儿是白天义麾下的大将,跟白天义称兄道弟的“五煞”里的老四、老五,崔刚跟樊鹏天,两个中年人则是白天义七个儿子里的老三、老四,白燕民跟白复民。
只听鲍师爷道:“崔老跟樊老小心了。”
随听崔刚道:“鲍师爷放心,白家的人办事儿错不了的!”
双方互一抱拳,崔刚、樊鹏天带着白燕民、白复民,腾身跃上屋顶,飞射而去。
鲍师爷很快回了屋,又关上了门。
这可真是一脚踢出个屁来,巧了,没想到临时想起上鲍师爷这儿来,却碰上了这么一件事儿。半夜三更,白家人这是干什么去。
燕翎一时猜不透他们干什么去,不过燕翎可以断言,他们绝不会干什么好事儿。
燕翎想了想,吸一口气也腾身上了屋顶,四下略一张望,只见四条人影穿房越墙,疾快无比的往西而去,燕韶当即追了过去。
白家的人非比等闲,尤其是“五煞”里的这两个,都是内外双修的一等好手,燕翎不敢挨太近,始终保持个卅丈距离,在后紧跟。
跟着,跟着,燕翎就明白白家这四个人要上那儿去了,前头就是“雍郡王府”!
燕翎心里跳了一跳,难道鲍师爷他们发现下毒的是雍郡王的人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白家这四个人来得可真是冒险。
年羹尧、白泰官,再加上甘瘤子的人,只怕白家这四个人讨不了好去。
燕翎这里心念转动,白家四个人已到了雍郡王府附近,一闪没人暗隅中不见。
燕翎经验够,没直跟着过去,绕个圈子也到了雍郡王府近处一处暗隅里。
摒息、凝神、细听,雍郡王府里没动静。
可就在这时候,一阵疾速的衣袂飘风声,由身后掠来,从他头顶掠过去,上了雍郡王府旁边一座高高的屋脊。燕翎看不见这个人,可却听出他停身在屋脊上。
燕翎没探身看,他担心身后还有,他只一探身,很可能让身后的人发现。
果然,燕翎没料错,又一阵衣袂飘风声响起,又一个人从头顶掠过,上了那座屋脊。八成儿那两个人利用那座屋脊,居高临下,在窥看雍郡王府的动静。久久没见身后再来人,显然,白家四个人分成了两路,另两个可能正在别处窥看动静。
燕翎又听见了,屋脊上那两个人掠离了屋脊,似乎是进了雍郡王府。
燕翎提一口气,腾身翻上屋脊。
这屋脊真够高,雍郡王府的大半地盘都能放入眼底,这时候的雍郡王府,灯光照样,一点头,里头值夜护卫以及亲军的活动,也能看个十之六七。凝目再看,雍郡王府里靠墙的一棵大树上,躲着两个黑影,不用说,准是刚才那两个。
就在这时候,燕翎也看见了另两个,另两个赫然从雍郡王府里一座高高屋脊上缓缓冒起,而且向大树这边扬了扬手。那边手一扬,这边有了动静,两个黑影探怀取出条黑巾,往脸上一蒙,轻捷像头猫,飘身下树,走向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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