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芷君又回到了天魔教。她已经让人送钱给她的父亲,但她是不会再回头了,她已经把所有的往事都一笔勾销了,这辈子,她是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走入谷内,走到云无双所居的石室灵凤宫,就见采冰面有忧色地走过来道:“阿芷,这两天云教主的心情不好,你要多小心。”
丁芷君点了点头问道:“对了,你姐姐那边有消息吗?”
采冰摇头道:“没有,教主也正是为这件事烦心。”
丁芷君走入云无双的居室。见过端木雄与天魔教其他人居室的豪华,简直令人无法相信她居室的简陋。阔大的石室中只有冷冰冰的一张石床,铺着一张草席,一条薄被,另有一张石椅,一张石桌,桌上放着无数文书案卷。
云无双活得近乎自虐。丁芷君不禁这样想道,就连她的居室,也比这儿要好上十倍。且不说外面议事厅的豪华,云教主出手赏人就是成千上万的金银,谁又想到她自己的居室,说实话,简直跟牢房差不多。唯独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除了贴身近侍,谁也不能进去。所有教内之人,都只在议事厅会见。
云无双背朝着门口,正看着一卷东西。丁芷君轻轻地走过去。低声道:“小姐,我回来了。”
云无双点了点头道:“嗯,你都考虑好了,决定留下来,就好好地去做吧!”
丁芷君心知自己的行动,也早就在小姐的掌握中了,忙道:“我正要向教主您请罪。我未曾获您准许,就动用了紫金令牌,调动了紫金卫队和西南分堂。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单以我的身份,是指挥不了多少人的。幸而,还总算没把事情办坏了。”
云无双道:“这件事我并未怪你。既然这令牌在你手中已经动用了,以后,就由你掌管。紫金卫队已经动用,就公开作为我的私人卫队,由你率领。”
丁芷君大喜,她在张家界统领群雄,也不过是借这紫金令牌过过瘾而已,想不到此刻竟梦想成真了,忙叩首道:“多谢教主。”
云无双看了她一眼道:“你该称我为副教主。”
丁芷君得意之下脱口道:“其实小姐您做教主,也只不过是早晚而已。教中上下,都已称您为云教主,何曾带上一个副字。”
云无双脸一沉道:“但是我一天还是副教主,我身边的人,就必须谨言慎行,不可胡言乱语,授人以柄。尤其是你,阿芷,你初担大任,更该稳重些才是,若你不能胜任此任,就随时会有人代替你的位置。”
丁芷君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心中却不禁想到:“这令牌在鹂歌手中多日,但她却是太过谨慎,不敢妄用。自己不过暂借数日发挥作用,竟能够因此而成为紫金令主。可见有多大权力,就都该尽量发挥作用才是,有权不用,过期无效,这鹂歌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若是自己,才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作人情,鹂歌也是太顾惜她那两个任性的妹妹了。若是鹂歌回来,见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想到这儿,不由得暗自得意,忙问道:“鹂歌姐姐还未回来吗?”
云无双道:“我让她盯着孙浩,他们去了昆仑派。照约定,她三天回报一次,可是我手中这份信,是七天前的,也就是说,她已经有四天没有消息了。如果今天仍没有消息,我可以肯定,她是出事了。”
丁芷君一惊:“会出什么事?”
云无双道:“孙浩一向阴险狡诈,这次离开我的眼皮下,就会玩花样,鹂歌虽然还算精明能干,但性子直了些,不如你机变,会装疯卖傻。如果今天还没有鹂歌的消息,我就可以肯定,她是出事了。”
丁芷君忙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次我们去巡查各分舵,刚开始没事,后来就接二连三地出事。我从张家界抓获的人中审讯出,他们都是被武当山召集派出的。据说是九大门派中人得到了我们内部泄漏的消息。而且根据时间出算,正好是我们这三路人马离开天魔谷后。本教有了内奸,而且知道得还不少。”
云无双道:“你怀疑是谁?”
丁芷君忙道:“没有证据之前,属下不敢乱猜。不过算时间,要是青龙堂与玄武堂顺利的话,也该有情报回传了。”
云无双拿起一份文书道:“莫易的飞鸽传书,说他已经打下南海派了,就要起程回来了。可是去昆仑的这一支,却没有任何消息。”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一声报告,丁芷君忙走出去,接进一支铜管,递给云无双道:“刚到的飞鸽传书。”
云无双从铜管中取出一张薄纸,飞快地看毕,冷笑道;“果然出事了。莫易等人在回程中遭到伏击,在沅江的铜仁一役,玄武堂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丁芷君沉吟道:“我这一路,玄武堂这一路都出事了,若青龙堂没出事的话,那么毛病就出在青龙堂了。”
云无双站起来,走了几步道:“天魔教四大堂口,青龙堂主对外攻击,实力最强;白虎堂主防守和对内刑罚,在教内的力量也是举足轻重;朱雀堂主苗诗思拥有苗疆四十八峒的实力为后盾,但是她一向倾心莫易,可以让莫易控制她;玄武堂莫易一直是负责对外搜集情报和联络,堂中实力,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尽管这次玄武堂中伏,对我们影响倒不大。其实,万讯门的情报还胜过了莫易。白虎堂主石敢当向来中立,只唯教主是命,但他一直与孙浩不和,不会与我们作对。剩下来就只有青龙堂碍手。我们可以假设:孙浩一直想找机会反击我。这次我们三路出动,他给就武当派递了情报,想要借刀杀人,教众有伤亡,他就可以攻击我没有掌教的能力。你巡视长江流域,正在武当范围内,所以你先遇伏;莫易这一支远征海南,武当是在莫易出发后才得到情报,这一辗转,就来不及通知南海派,所以让莫易他们顺利地攻下了南海派,却在回程途中几乎全军覆没。鹂歌至今尚无消息,就是因为毛病是出在她这一路,想必是她发现了什么,来不及通知我们就已经落在孙浩之手了。”
丁芷君吃惊道:“孙浩他敢叛教,他活得不耐烦了?若是能把证据弄到的手,我们……”
云无双笑道:“他岂会有证据留下来给你?他倒不是安心要叛教,只是想对付我。要是我派出去的人马连连失利,那我在教内的影响就会减低,他就可以攻击我没有能力指挥全教。我猜,他以前必是没有与九大门派联系过,以后也不会有,只有这一次,他若是用了匿名信,事后又把送信人灭口,那就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了。若我估计没错,他一定会顺利取下昆仑派的。”
丁芷君颦起了眉,来回走了几步道:“这可太叫人气不过了,他可以陷害咱们,咱们却是抓不到他的证据,岂不是白白吃亏了。只可惜鹂歌姐姐毫无音讯,否则……”
这时候,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丁芷君打开门,见是小丫环榛儿,榛儿端着一碗点心,道:“采冰姑娘让奴婢送冰糖银耳莲子汤来,请云教主用点心。”
丁芷君接过莲子汤,送到云无双跟前,榛儿忙欲退下,云无双忽道:“你且站住。”端起碗来,轻轻搅拌着,正要送到口边,却又放下了碗,搁在桌上,声音虽轻,榛儿却是浑身震了一震,云无双看着她的神情,疑心大起,道;“甜腻腻的,我不吃了,赏给你罢。”丁芷君正要去端,云无双摇头道:“不是给你,是给她。”榛儿脸色大变,忙道:“这是教主的点心,奴婢怎敢。”
丁芷君原也奇怪,云无双怎么把点心赏给一个小丫环而不是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失宠了吗?她本是背对着榛儿,所以没看见榛儿的脸色,这时方有些明白了,喝道:“你敢违命?”榛儿后退了几步,竟拨脚欲跑,丁芷君疾步追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拖了回来。
榛儿乱哭道:“芷姑娘,不关我的事,我也是没办法呀!”
云无双缓缓地道:“是盛总管,还是孙堂主?”
榛儿爬在地下,吓得瑟瑟发抖道:“是、是盛总管,是他逼我做的,云教主饶命,云教主饶命!”
云无双不动声色地道:“我赏你这碗莲子汤,你怎么还不喝?”
榛儿怎敢去喝,只是求救地看着丁芷君,然而对方的眼神却是冷酷地逼视着她。榛儿在这眼光的逼视下,颤抖着捧起碗,闭上眼睛大口地饮了一下,丢下碗尖叫着跑出去,跑到门口就倒了下去,痛苦地倒地呻吟着,片刻就七窍流血而死。站在门外的侍女们吓得都缩成一团,捂着嘴不敢出声,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丁芷君冷着脸走出来,喝道:“有谁敢对云教主不忠,这就是下场,”
忽然采冰匆匆跑了进来,手中握着一卷纸道:“主人,紧急情报。”采冰年纪最幼,平时最是不能沉住气的,今日却是对旁边的慌乱却是看也不看,可见真是有紧急之事发生了。
云无双问道:“什么事?”
采冰喘着气道:“万讯门发现孙浩秘密回来了。”
云无双也站了起来,扬眉道:“孙浩回来了,在哪儿?”
采冰道:“已经入川,到了岷江了,可能后天就能回到高家镇了。”
高家镇离天魔谷不过三四十里,是入天魔谷的必经之路,孙浩忽然回来,竟已经到了岷江了,他为什么回来,去昆仑的这一路人马,究竟出了什么事了?云无双缓缓坐下去,道:“鹂歌已经出事了。”
丁芷君惊问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云无双道:“鹂歌可能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的眼中有了杀气,刀锋般的杀气,一字字道:“盯住孙浩,待我命令。”
※ ※ ※
孙浩一连接到了云无双的三封严厉的令谕,令他马上带人返回总坛,但他总是用“昆仑即将攻下,不可放弃”为由拦了回去。他明知鹂歌同行是云无双派来监视他的,亦是处处小心了,谁知还是被那鬼丫头发现了他与九大门派的联络,他不得已只好杀了鹂歌与她的手下,并封住了消息,虽然鹂歌的死讯尚未传出,但是他迟早是要面对云无双这个问题。所以,他一直还在拖,所以,他对昆仑的攻势也就这么有一阵没一阵的。他也想不到,怎么这些名门正派都那么笨,昆仑居然会倾一派之力到南海派去抢那本假“无相真经”。也许他们不是笨,只是“利”字当头迷昏了心。现在整个武林都乱哄哄地,大家都在抢那本“无相真经”。这又是云无双那个女人玩的花招。虽然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好骗,但一本“真经”摆在眼前,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情,再清醒的人,面对这么大的诱惑,也保不住清醒了。
他已下了命令:“攻取昆仑”。自己却抽身快马加鞭向东南而行,昆仑山上本就只剩些老弱守家,他不必坐镇指挥,也是胜券在握了。此番南下,他另有打算。
途中,他也听到了莫易的消息。昆仑派与南海派斗了个两败俱伤,倒让莫易轻松地立了一功,不过他也没有轻松太久。孙浩知道莫易在沅江失利的消息,虽是出自他的阴谋,但他也不免有些遗憾,毕竟损失的都是他天魔教的人马呀!
他已经到了高家镇,他不入镇,只在镇外等到看见莫易回来,方去找莫易。
莫易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回来了。临近天魔谷,他却犹豫着不敢回去。打了这么一次大败战,他也实在是无颜回去。
莫易在客栈中喝着闷酒,心想着该怎么去面对云无双,云无双就象天边的云一样不可捉摸。起初是她的美貌吸引住他,她的不可攀摘更令得他欲罢不能。他一心一意地想要得到她,若云无双也象别的女人一样容易征服,他反而早就厌倦了。可是云无双越不迁就他,他反而越在意对方,渐渐地令自己越陷越深,从喜到爱,从爱到敬,更由敬而畏了。尤其是他眼看着云无双由过地狱门,到收伏唐门、峨嵋,就任副教主以来,就越来越焕发出光彩来,而自己相形之下,却更是黯淡无光了。这次出征,满以为可以打个漂亮战也好让云无双看见自己的能力,谁知竟然大败而归,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就更坏了。
方才手下讨好地叫了一群美女来伴酒,可是他却毫无兴致,眼见这些俗脂庸粉反而越发地可厌了,索性把她们全都轰走了,此刻还清静些。
正在此时,孙浩走了进来,笑道:“师弟怎么转了性子了,连美人侍酒,你都不感兴趣了,莫不是真的就心有所属,从此专一了。”
莫易抬头见是他,反而一愣,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孙浩笑道:“来和你喝杯酒呀,怎么,不欢迎吗?”
莫易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便道:“好啊,来咱们哥俩好好地喝一杯。”
孙浩笑道:“对了,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心情不好吗?”
莫易苦笑道:“谁遇上这种事,心情会好。连个小丫头出去办点事儿,都能干得这么漂亮,风光。我却弄成这样子回来,岂不招人笑话。”
孙浩知道他指的是丁芷君,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也会有这么厉害,都快赶上云无双了。除去一个鹂歌,又多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在云无双身边,真是碍手。口中却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只是运气不好,说不定下次再打个大胜仗就翻身了。我知道你也损失了一部分手下,你要是缺人手,就从我的青龙堂调一部分手下过去给你。师父一向钟爱你,也不会责怪你的。”
莫易忙道:“我也不是怕师父会责怪我,只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未免面子上下不来而已。至于人手就不必了,谢谢师兄的好意,我自有办法。”心里说让你的人马进我的玄武堂,你岂不连我都吃了。
孙浩知他心意,也立刻转了话题道:“也是,咱们兄弟可从来没有输过谁了。不过,你的运气也实在不怎么样。虽说人人都羡慕你佳人在怀,对方还是副教主,只有我才知道你也不好过,那可是朵扎手的玫瑰花,你是没尝到甜头,倒是阴盛阳衰,太阿倒持了。只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你莫易向来是风流公子,女人克星,怎么今儿个就栽在她手里了?”
莫易也喝得有些酒气上来了,冷笑道:“谁说我会栽在她手中。我莫易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师兄你看着,总有一天,她也会象其他女人一样,对我死心踏地,在我面前千依百顺的讨我欢心。”
孙浩大喜,赞道:“说得好,这才象是百花公子莫易说的话。只是女人的心多变,你只有先把她给收伏了,才能叫她一心一意地跟着你。”
莫易皱眉道:“师兄你的意思是……”
孙浩笑道:“你是情场老手了,这么连这点也想不到了。”
莫易似有所悟,只是摇头道:“不妥,不妥!”
孙浩道:“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过,你现在处处被动,若不采取些行动,就很难再有胜算了。”见莫易默然不语,知道这话已经有些打动他了,便笑着走出来。
走到门外,见亭中有一个少女正向这边看来,孙浩见那少女容颜俏丽,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是幽灵三姝中的二妹含露。孙浩一见含露的神情便猜到了六七分,心中暗笑道:“又是一个傻丫头。”心中忽又生一计。他走到含露身边,叫道:“含露。”
含露回过神来,没精打彩地应了一声:“孙堂主。”便不语了。
孙浩笑道:“你放心,莫易没事的。”
含露扭着手帕说:“我才不是担心他呢。”说着,眼圈儿微一红。
孙浩见她对自己总是淡淡地,故意道:“你姐姐说……”
含露忙问道:“我姐姐说什么了?”
孙浩笑道:“莫易这人心性不定,你要及早为自己打算呢。你看他身边永远少不了女人的。你姐姐担心你是不是对莫易动了真情。”这番鬼话,他说得活灵活现的,好似鹂歌当真说过这话,连语气都是十分逼真,不由地含露不信。
含露低下头,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孙浩笑道:“傻丫头,难道你不想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吗?”
含露红了脸道:“我,我……可是……”
孙浩笑道:“你与别人不同,你别忘了,你可以去求副教主,让她替你作主,来决定你们的婚事。”
含露眼睛一亮:“那最好让姐姐来对副教主说,对了孙堂主,姐姐是不是和你一起回来了。”孙浩道:“你姐姐很忙,一时来不了,你的事可拖不得,越早越好,你还是自己去求云副教主罢。”心中暗想,让鹂歌替你去说,下辈子罢,鹂歌的尸体都化了,还等她?
他暗自得意,前些天他给盛尹去了一封信,要他对云无双下手。现在,也该见行动了。刚才,他又在这里放了两把火,莫易若对云无双下手,不管成否,必然会激怒云无双,再加上含露之言,以云无双的脾气,岂能容得下莫易这般的放肆。这两把火一烧,云无双就会失去她在教内最大的支持者莫易。孙浩笑着走出门去,觉得心情也格外畅快。他早已与盛尹约好了,在盛尹房中共商大计。
孙浩做事向来隐密,他也不愿有第三者知道他的行动。眼见天色尚早,离开客栈后,他就上了一家酒楼喝酒。忽然觉得有人在一直盯着他,他猛然回头,却见窗边站起一个老人,向他走来,施了一礼道:“老朽可否借坐一下?”
孙浩皱眉道:“这里位置甚多,你为何一定要坐到我这里来?”
那老人道:“老朽略通风鉴之术,方才远见阁下红光满面,印堂发亮。所以不揣冒昧,特地过来看看,还请勿见怪。”
孙浩笑道:“原来先生还是一位高人,那么,老先生看我相骨如何?”那老人仔细地看了看,又左看右看,比比划划,口中还念着什么“天干,地支”的,半日方道:“阁下这相,贵不可言,将来必能叱咤天下,号令四方。而且这一二日内,必然会有一奇变,这一变化,会影响阁下终身之遇。”
孙浩追问道:“什么样的奇变?”
那老人连连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不过,以阁下之能为,阁下之行事,当是对自己有十分的把握才是,那么,阁下心中必是有数了。”
孙浩心中一想,难道是为着那事,越想越喜,笑道:”不错,我这几日,可能真有一番奇变。来日,就当叱咤天下,号令四方了。若有这一日,如你吉言,自当重重有谢。”说罢,取出一锭元宝递给那老人。
那老人摇头道:“老朽并非以相面谋生,只望阁下好好记得老朽今日这番话就是了。”说罢,站起来飘然而去。
孙浩酒饱饭足之后,站起来环望四周,踌躇满志,大有吞吐天下之气势,昂首走在长街上,那真是任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入夜,孙浩换了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由秘道悄然潜入教内。熟门熟路,来到盛尹的房前,按预先的约定,叩门五声,两重三轻。见无人答应,又叩了一次,仍不见回答,透过门缝,又见室内灯光亮着,轻一推,门又是虚掩着,便推门进去了。
屋里是一明一暗两间隔,中间用架子隔开,外面无人,灯光从里间透出来。孙浩走到里间,见盛尹背对着他,伏桌而卧,铜兽香炉中燃着檀木香。想是等得久了,倦极而睡。”
孙浩走到盛尹背后,拍一下他道:“怎么睡得这么沉,连我叫你都听不见?”不料盛尹竟应手而倒。孙浩大吃一惊,扶起盛尹,翻转过来,却见盛尹腹中插着一把匕首,鲜血犹在下滴,入手尚温,显见得刚死未久。
孙浩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头升起,一刹那竟僵在那儿不能动弹。只待得他回过神来,当机立断拨脚就跑。一转身已经听到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孙浩立刻重新蒙上脸,一个鱼跃就撞开窗户出去了。刚出庭院,只觉得一阵拳风从左边击来,劲力奇大,孙浩不得已回身招架,这么一停,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上来。
那人正是白虎堂主石敢当,他大喝一声:“看拳!”吐气开声,一拳拳地击出去。他的“霹雳开山拳”虽不花俏,但却练得十分扎实,每一拳击出去都有千钧之力,当真是可以开山了。孙浩的武功虽不弱于他,可是此刻却是心慌意乱,急于脱身,竟招架不住他的气势,步步后退。
眼见教内被惊动的人越来越多,孙浩自不免更加慌乱了,一不留神,胸口已着了一下重击,打得他气血翻腾,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石敢当跨步节节进逼,又是一拳击了出去。孙浩一咬牙,拼着受他一拳,手中已发出暗器。石敢当正步步进逼,忽见几点寒星飞来,他连忙撤招避让,但肩头仍被击中,一声爆响,他肩头立刻发庠,似有小虫在游走。
石敢当大惊,连忙停手疾点肩头的几处穴道。他知道自己中了最阴毒的“金弹游蛇针”,这“金弹游蛇针”入体之后立刻爆开,化为极细的二十一支游蛇针,顺血液走遍全身,剧毒无比,而且难以取出,只能有极高武功的人为他用内力逼出。这是孙浩的独门暗器。他与孙浩同在天魔教多年,彼此自然都很了解对方的杀手锏。不禁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孙浩,你这个兔崽子,你敢暗算老子,老子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虽是在破口大骂,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自己若是动了,就毒气攻心,无药可救了。
孙浩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那些原本想阻拦他的人听到他就是孙浩,反而有些犹豫了。孙浩顺势冲过去,势若疯虎,连闯几道关卡,当真是一夫拼命,万夫莫敌。端木雄闭关练功,石敢当已经中毒,莫易在外,其他的人还当真是拦不住他。
孙浩忽然自动止步了。因为他看到,前方正站着一个白衣人。自然此刻纵有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孙浩,但是看见这个人,孙浩却不敢前进了,只觉得心中一阵恐惧直至全身。
云无双抬起手,看着手中的刀,悠悠地道:“孙浩,你不是我要动刀的人。我对你,胜之不武。不过,你若再走一步,我也只有拿你试刀了。”她的眼神也如刀锋般锐利,发出逼人的寒光。
孙浩当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试刀。他对云无双虽然从来没有服气过,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气势已经弱了,心中升上来一个念头:“我不是她的对手。”
自己的确不是云无双的对手,自己无数精心策划的小阴谋,比不上对方杀机一动,一个大动作,就将自己彻底给击碎了。
孙浩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他懊悔自己认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太晚了,如果他一开始就能够这样认清楚这一点,他想:“我不会挑云无双这样的人作对手。”比起盛尹至死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孙浩不禁自嘲:“我还算比他明白得早些。”
就在这犹豫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包抄上来了。孙浩一回头,他看见无数弓箭手排成行,每一支箭尖都对准了他,一声令下,就可将他射成蜂窝。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虬龙大殿上,端木雄仍高踞首座,云无双陪坐于旁。端木雄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自己的弟子,竟敢潜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杀死自己的亲信,这真是天魔教开教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逆不道的大罪行。
端木雄双眼暴怒:“孙浩,你好大的胆子?”
孙浩大呼道:“师父,弟子冤枉,您老人家为弟子作主,盛总管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别人陷害了。”
石敢当已敷上从孙浩身上搜到的解药,逼出毒针,包好伤口。此刻正站在一旁,一听这言,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吼道:“你孙浩也会喊冤枉,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杀的,老子当场逮到你,你还敢狡辩。你个兔崽子,还想暗算老子。你半夜三更鬼鬼崇崇地摸进来做什么?教主你看他这副鬼样子,还不是图谋不轨,这夜行衣上,可都是盛总管的血啊!”
孙浩怒道:“若不是有人要陷害我,怎么我前脚进盛总管的房,你后脚就包抄上了?”
石敢当嘿嘿冷笑道:“你闯入教内,行凶杀人,当老子是死人吗?我石敢当是堂堂白虎堂主,掌管教内安全,由得你来去自由,老子又不是猪。”
孙浩冷笑道:“你本来就是人头猪脑,人家画个圈,你就跳进去,让人家当枪使。”石敢当怒吼一声,一脚向孙浩狠狠踢去。
云无双发话道:“石堂主,在教主面前,不可无礼。”石敢当连忙垂手退下。孙浩眼见石敢当居然也对这云无双唯命是从,不禁更是愤怒。
云无双取出一个折子道:“孙浩,这是你的飞鸽传书,我前天收到的。在此之前,我为前几路人马都受了埋伏,曾连发三道令谕令你回教谨慎行事。你却公然违令,反道昆仑即将攻下,你无暇分身。昆仑离此地两千多里,就算用快马,也要七八天,从日期上来算,你应该是与这封飞鸽传书同时出发赶回来了。你既言无暇分身,为何又同时赶回?既然要回教中,为何对教内全无通知?既然要回教中,为何不在白天公然回来,反而要在半夜用这种打扮潜入教内?回教不先向教主与我报到,却先去了盛总管房中?你若不是凶手,为何独有你在凶杀现场?为何要暗算石堂主?为何要逃?这桩桩件件,你还有何解释?”
这桩桩件件,都问得孙浩无言以对,这桩桩件件,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这桩桩件件,若都是坐实了,孙浩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云无双道:“石堂主,白虎堂执掌教内刑罚,由你来陈述孙浩之罪。”
石敢当应声出列道:“昆仑久攻不下,殆职无能,死罪一;违抗教命,死罪二;暗杀盛总管,死罪三;私自潜入教内,罪之四;拒捕暗算同门,罪之五……”最后道:“孙浩刚刚捕获,必尚有其他叛逆之罪,还等审讯细查,请教主,副教主示下?”
孙浩耳听着石敢当宣读他的罪状,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云无双。他知道谁才是真正杀死盛尹的主凶,可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天罗地网,再也不能翻身了。他与云无双的目光相遇了,彼此都明白,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只不过云无双导演的又一场戏,这样的戏,他已经看过不少,只是没相到这次会轮到自己当主角。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再喊冤枉都显得可笑了。一个丑角,明知道自己的下场了,还在太卖力地演出干什么?一切结局,都在云无双的剧本中了,这一场戏,在这个时候,只不过是演给端木雄看罢了?连石敢当,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云无双转过头对端木雄恭敬地道:“孙浩现为青龙堂主,怎么处置,还请教主示下?”
端木雄点头道:“孙浩已不是青龙堂主了。至于教内之事,我已交给你负责,你自己决定好了。”
云无双应道:“是。”对石敢当吩咐道:“石堂主,孙浩一案,依照教规,由你白虎堂主审,另派诸长老,孟长老,丁护法,青龙堂副堂主刘石田为辅助,彻查此案,不可姑息轻放。孙浩免去青龙堂主之职,由玄武堂主莫易持青龙堂令符,去昆仑暂接青龙堂所属,并将人马带回。教主,这样处置,您意下如何?”
端木雄点头道:“这样处置很好。”云无双虽已执掌大权,却是半点也不曾擅作福威,处处依足了教规行事;且在端木雄面前,更是予以十二分的尊重,一步也不会多走。这在端木雄的眼中,自是挑不出话来。
孙浩却是大笑起来,端木雄皱眉道:“孙浩,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疯了吗?”
孙浩大笑道:“弟子没有疯,弟子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么清醒,这么聪明了。我甚至比师父您看得更清楚,您可知道现在天魔教的教主是谁?不是师父你,而是这个女人,是云无双云教主呀!如今天魔教上下,只知有云教主,不知有端木教主。教中上下,只唯云教主一人是命。她是个苏妲已,当面甜言蜜语,背后图谋你的江山,你的位置,甚至是你的性命……师父呀,你醒醒吧!”
云无双喝道:“拖下去,虬龙大殿上,岂容你装疯卖傻!”值殿卫士已如狼似虎地将孙浩硬拖了出去。
孙浩仍是跳着脚叫道:“师父,你看教内的老兄弟死了多少啊!他杀了盛尹又来杀我,她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师父您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眼前了。
端木雄古怪地一笑,问云无双道:“他为什么说你是苏妲已?”
云无双轻蔑地一笑道:“疯狗急了乱咬人呢!只是未免太不通些,岂不是把教主比作商纣王了。”当时《封神榜》的一书刚风行全国,便是戏班子,说书的,也是全套的《封神榜》,连贩夫走卒,妇人孩童,也都张口就是姜子牙、苏妲已、商纣王、小哪吒等的。
底下已经有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吃吃地偷笑了。端木雄也就宣布散会了。
端木雄回到内宫,已见一个萍果脸的黄衣女孩笑着迎了上来,行礼道:“属下丁芷君参见教主。云副教主让属下暂代盛总管,听候教主使唤。”
端木雄点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在张家界击败过九派联手,也算不错了。你是个护法,难道不愿在外面威风,倒来作这个总管,料理杂事?”
丁芷君笑道:“为教主作事,作什么还不都是一样。能在教主左右,领略到教主的雄才伟略,也是属下的荣幸呀!”
丁芷君果然是八面玲珑,几日便能深知端木雄的习惯,令得他十分满意。只是过了一段时间,端木雄却有些不顺手起来了。
端木雄开始时并未意识到这种不顺。这天,他喝茶的时候,发现茶水稍浓了些,皱眉道:“怎么今天老张沏的茶浓了。”
旁边的侍童忙道:“回教主,老张昨天已经回乡下老家了,今天的茶是小王沏的,您觉得不好吗,奴才给您去换。”
端木雄摇头道:“那也没什么,不必了。”不禁向四周看了看,忽然觉得面孔陌生了许多。原来的一班老仆少了许多,这种更换似在不经意中。丁芷君作得使这种更换在不着声息,不引人注目中进行。
端木雄细一回想,这些时日来,渐有种不适之感,却原来在此。只是他这段时间一心在练那“无相直经”上的武功,对身边琐事也不加注意罢了。略一思忖,端木雄问道:“丁芷君呢?”
左右忙回答道:“丁总管去白虎堂了。因为原总管盛尹被杀之事,丁总管要协助石堂主查案,奴才这就去找丁总管回来。”
过了一会儿,丁芷君匆匆赶回来了,见了端木雄忙道:“不知教主要找属下有何吩咐?”
端木雄把玩着茶杯道:“你好象很忙哪?”
丁芷君忙跪下来道:“属下知错,所以属下立刻回来了。”
端木雄淡淡地道:“我也未曾怪你,你又何必这么紧张,你去协助石敢当查案,也是正事。怎么这件事查了这么久,可问出些什么来了?”
丁芷君站起来垂头道:“莫堂主去昆仑已经顺利接管了青龙堂所属,并已经收伏了昆仑派。可是又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她停了停,偷眼看了看端木雄,见对方毫无动静,只得继续道:“莫堂主发现了鹂歌护法的尸体,原来孙浩在外,竟又暗杀了鹂歌;再继续追查下去,还发现了更大的秘密。孙浩他,他竟然与九大门派勾结。”
端木雄扬眉道:“孙浩与九大门派勾结,有何凭据?”
丁芷君仰起头道:“孙浩在我们三路人马分赴昆仑派,南海派与长江分舵时,给武当发出告密信,私通敌人,泄露军情,使得长江流域各分舵被袭,宋长老被杀,玄武堂在沅江受伏,险些全军覆没……”
端木雄截断了她的话:“孙浩可认罪了?”
丁芷君叹道:“这人死不认罪。”
端木雄点头道:“好,你把孙浩带到这儿来,我亲自问他。”
丁芷君象是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人大逆不道,教主还见他作什么?”
端木雄淡淡地道:“我是不是要先向你说明理由?”
这话说得虽轻,丁芷君却连冷汗都下来了,忙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办。”那敢再停留一刻,疾步退了下去。
走出门口,便召来当值的两名执事,问道:“今天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两名执事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道:“刚才是教主喝茶,忽然问起一些老仆的事,后来,又派人去叫几个长老过来,正巧那几个长老不是被外派,就是牵涉到孙浩一案中,所以教主就不高兴了。刚才,教主让我们去请所有的护法与堂主们都到这里来。”
丁芷君忙道:“你们可派人去了?”
那两名执事道:“丁总管你又不在,我们怎敢违令,已派人到各处去了。”
丁芷君跺脚道:“糊涂东西,怎么不先来问过我?”
那两名执事道:“方才丁总管你又不在,教主亲自吩咐的事,我们怎敢迟缓!”
丁芷君气得骂道:“混帐!好,好你们倒真是我调教出来和好手下呢,这事且先记下了。现在,你们两个亲自去,在门口守着。所有来的人,都让他们立刻去灵凤宫,就说教主已经去云副教主那儿了。记住,要堵住所有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若是漏了一个进来,见着了教主。你们两个,就自己准备棺材吧!”她声色俱厉地扔下这几句话后,便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