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芷君又回到了天魔教。她已經讓人送錢給她的父親,但她是不會再回頭了,她已經把所有的往事都一筆勾銷了,這輩子,她是永遠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了。
走入谷內,走到雲無雙所居的石室靈鳳宮,就見採冰面有憂色地走過來道:“阿芷,這兩天雲教主的心情不好,你要多小心。”
丁芷君點了點頭問道:“對了,你姐姐那邊有消息嗎?”
採冰搖頭道:“沒有,教主也正是為這件事煩心。”
丁芷君走入雲無雙的居室。見過端木雄與天魔教其他人居室的豪華,簡直令人無法相信她居室的簡陋。闊大的石室中只有冷冰冰的一張石床,鋪著一張草蓆,一條薄被,另有一張石椅,一張石桌,桌上放著無數文書案卷。
雲無雙活得近乎自虐。丁芷君不禁這樣想道,就連她的居室,也比這兒要好上十倍。且不說外面議事廳的豪華,雲教主出手賞人就是成千上萬的金銀,誰又想到她自己的居室,說實話,簡直跟牢房差不多。唯獨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除了貼身近侍,誰也不能進去。所有教內之人,都只在議事廳會見。
雲無雙背朝著門口,正看著一卷東西。丁芷君輕輕地走過去。低聲道:“小姐,我回來了。”
雲無雙點了點頭道:“嗯,你都考慮好了,決定留下來,就好好地去做吧!”
丁芷君心知自己的行動,也早就在小姐的掌握中了,忙道:“我正要向教主您請罪。我未曾獲您准許,就動用了紫金令牌,調動了紫金衛隊和西南分堂。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單以我的身份,是指揮不了多少人的。幸而,還總算沒把事情辦壞了。”
雲無雙道:“這件事我並未怪你。既然這令牌在你手中已經動用了,以後,就由你掌管。紫金衛隊已經動用,就公開作為我的私人衛隊,由你率領。”
丁芷君大喜,她在張家界統領群雄,也不過是借這紫金令牌過過癮而已,想不到此刻竟夢想成真了,忙叩首道:“多謝教主。”
雲無雙看了她一眼道:“你該稱我為副教主。”
丁芷君得意之下脫口道:“其實小姐您做教主,也只不過是早晚而已。教中上下,都已稱您為雲教主,何曾帶上一個副字。”
雲無雙臉一沉道:“但是我一天還是副教主,我身邊的人,就必須謹言慎行,不可胡言亂語,授人以柄。尤其是你,阿芷,你初擔大任,更該穩重些才是,若你不能勝任此任,就隨時會有人代替你的位置。”
丁芷君心中一凜,忙低下了頭,心中卻不禁想到:“這令牌在鸝歌手中多日,但她卻是太過謹慎,不敢妄用。自己不過暫借數日發揮作用,竟能夠因此而成為紫金令主。可見有多大權力,就都該儘量發揮作用才是,有權不用,過期無效,這鸝歌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若是自己,才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來作人情,鸝歌也是太顧惜她那兩個任性的妹妹了。若是鸝歌回來,見事情演變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呢?”想到這兒,不由得暗自得意,忙問道:“鸝歌姐姐還未回來嗎?”
雲無雙道:“我讓她盯著孫浩,他們去了崑崙派。照約定,她三天回報一次,可是我手中這份信,是七天前的,也就是說,她已經有四天沒有消息了。如果今天仍沒有消息,我可以肯定,她是出事了。”
丁芷君一驚:“會出什麼事?”
雲無雙道:“孫浩一向陰險狡詐,這次離開我的眼皮下,就會玩花樣,鸝歌雖然還算精明能幹,但性子直了些,不如你機變,會裝瘋賣傻。如果今天還沒有鸝歌的消息,我就可以肯定,她是出事了。”
丁芷君忙道:“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次我們去巡查各分舵,剛開始沒事,後來就接二連三地出事。我從張家界抓獲的人中審訊出,他們都是被武當山召集派出的。據說是九大門派中人得到了我們內部洩漏的消息。而且根據時間出算,正好是我們這三路人馬離開天魔谷後。本教有了內奸,而且知道得還不少。”
雲無雙道:“你懷疑是誰?”
丁芷君忙道:“沒有證據之前,屬下不敢亂猜。不過算時間,要是青龍堂與玄武堂順利的話,也該有情報回傳了。”
雲無雙拿起一份文書道:“莫易的飛鴿傳書,說他已經打下南海派了,就要起程回來了。可是去崑崙的這一支,卻沒有任何消息。”
話音未落,門外有人一聲報告,丁芷君忙走出去,接進一支銅管,遞給雲無雙道:“剛到的飛鴿傳書。”
雲無雙從銅管中取出一張薄紙,飛快地看畢,冷笑道;“果然出事了。莫易等人在回程中遭到伏擊,在沅江的銅仁一役,玄武堂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丁芷君沉吟道:“我這一路,玄武堂這一路都出事了,若青龍堂沒出事的話,那麼毛病就出在青龍堂了。”
雲無雙站起來,走了幾步道:“天魔教四大堂口,青龍堂主對外攻擊,實力最強;白虎堂主防守和對內刑罰,在教內的力量也是舉足輕重;朱雀堂主苗詩思擁有苗疆四十八峒的實力為後盾,但是她一向傾心莫易,可以讓莫易控制她;玄武堂莫易一直是負責對外蒐集情報和聯絡,堂中實力,實在不怎麼樣,所以儘管這次玄武堂中伏,對我們影響倒不大。其實,萬訊門的情報還勝過了莫易。白虎堂主石敢當向來中立,只唯教主是命,但他一直與孫浩不和,不會與我們作對。剩下來就只有青龍堂礙手。我們可以假設:孫浩一直想找機會反擊我。這次我們三路出動,他給就武當派遞了情報,想要借刀殺人,教眾有傷亡,他就可以攻擊我沒有掌教的能力。你巡視長江流域,正在武當範圍內,所以你先遇伏;莫易這一支遠征海南,武當是在莫易出發後才得到情報,這一輾轉,就來不及通知南海派,所以讓莫易他們順利地攻下了南海派,卻在回程途中幾乎全軍覆沒。鸝歌至今尚無消息,就是因為毛病是出在她這一路,想必是她發現了什麼,來不及通知我們就已經落在孫浩之手了。”
丁芷君吃驚道:“孫浩他敢叛教,他活得不耐煩了?若是能把證據弄到的手,我們……”
雲無雙笑道:“他豈會有證據留下來給你?他倒不是安心要叛教,只是想對付我。要是我派出去的人馬連連失利,那我在教內的影響就會減低,他就可以攻擊我沒有能力指揮全教。我猜,他以前必是沒有與九大門派聯繫過,以後也不會有,只有這一次,他若是用了匿名信,事後又把送信人滅口,那就除了他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了。若我估計沒錯,他一定會順利取下崑崙派的。”
丁芷君顰起了眉,來回走了幾步道:“這可太叫人氣不過了,他可以陷害咱們,咱們卻是抓不到他的證據,豈不是白白吃虧了。只可惜鸝歌姐姐毫無音訊,否則……”
這時候,門口有人輕輕敲門,丁芷君打開門,見是小丫環榛兒,榛兒端著一碗點心,道:“採冰姑娘讓奴婢送冰糖銀耳蓮子湯來,請雲教主用點心。”
丁芷君接過蓮子湯,送到雲無雙跟前,榛兒忙欲退下,雲無雙忽道:“你且站住。”端起碗來,輕輕攪拌著,正要送到口邊,卻又放下了碗,擱在桌上,聲音雖輕,榛兒卻是渾身震了一震,雲無雙看著她的神情,疑心大起,道;“甜膩膩的,我不吃了,賞給你罷。”丁芷君正要去端,雲無雙搖頭道:“不是給你,是給她。”榛兒臉色大變,忙道:“這是教主的點心,奴婢怎敢。”
丁芷君原也奇怪,雲無雙怎麼把點心賞給一個小丫環而不是自己,難道自己就這麼失寵了嗎?她本是背對著榛兒,所以沒看見榛兒的臉色,這時方有些明白了,喝道:“你敢違命?”榛兒後退了幾步,竟撥腳欲跑,丁芷君疾步追過去,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就拖了回來。
榛兒亂哭道:“芷姑娘,不關我的事,我也是沒辦法呀!”
雲無雙緩緩地道:“是盛總管,還是孫堂主?”
榛兒爬在地下,嚇得瑟瑟發抖道:“是、是盛總管,是他逼我做的,雲教主饒命,雲教主饒命!”
雲無雙不動聲色地道:“我賞你這碗蓮子湯,你怎麼還不喝?”
榛兒怎敢去喝,只是求救地看著丁芷君,然而對方的眼神卻是冷酷地逼視著她。榛兒在這眼光的逼視下,顫抖著捧起碗,閉上眼睛大口地飲了一下,丟下碗尖叫著跑出去,跑到門口就倒了下去,痛苦地倒地呻吟著,片刻就七竅流血而死。站在門外的侍女們嚇得都縮成一團,捂著嘴不敢出聲,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丁芷君冷著臉走出來,喝道:“有誰敢對雲教主不忠,這就是下場,”
忽然採冰匆匆跑了進來,手中握著一卷紙道:“主人,緊急情報。”採冰年紀最幼,平時最是不能沉住氣的,今日卻是對旁邊的慌亂卻是看也不看,可見真是有緊急之事發生了。
雲無雙問道:“什麼事?”
採冰喘著氣道:“萬訊門發現孫浩秘密回來了。”
雲無雙也站了起來,揚眉道:“孫浩回來了,在哪兒?”
採冰道:“已經入川,到了岷江了,可能後天就能回到高家鎮了。”
高家鎮離天魔谷不過三四十里,是入天魔谷的必經之路,孫浩忽然回來,竟已經到了岷江了,他為什麼回來,去崑崙的這一路人馬,究竟出了什麼事了?雲無雙緩緩坐下去,道:“鸝歌已經出事了。”
丁芷君驚問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雲無雙道:“鸝歌可能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的眼中有了殺氣,刀鋒般的殺氣,一字字道:“盯住孫浩,待我命令。”
※ ※ ※
孫浩一連接到了雲無雙的三封嚴厲的令諭,令他馬上帶人返回總壇,但他總是用“崑崙即將攻下,不可放棄”為由攔了回去。他明知鸝歌同行是雲無雙派來監視他的,亦是處處小心了,誰知還是被那鬼丫頭髮現了他與九大門派的聯絡,他不得已只好殺了鸝歌與她的手下,並封住了消息,雖然鸝歌的死訊尚未傳出,但是他遲早是要面對雲無雙這個問題。所以,他一直還在拖,所以,他對崑崙的攻勢也就這麼有一陣沒一陣的。他也想不到,怎麼這些名門正派都那麼笨,崑崙居然會傾一派之力到南海派去搶那本假“無相真經”。也許他們不是笨,只是“利”字當頭迷昏了心。現在整個武林都亂哄哄地,大家都在搶那本“無相真經”。這又是雲無雙那個女人玩的花招。雖然也不是人人都那麼好騙,但一本“真經”擺在眼前,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情,再清醒的人,面對這麼大的誘惑,也保不住清醒了。
他已下了命令:“攻取崑崙”。自己卻抽身快馬加鞭向東南而行,崑崙山上本就只剩些老弱守家,他不必坐鎮指揮,也是勝券在握了。此番南下,他另有打算。
途中,他也聽到了莫易的消息。崑崙派與南海派鬥了個兩敗俱傷,倒讓莫易輕鬆地立了一功,不過他也沒有輕鬆太久。孫浩知道莫易在沅江失利的消息,雖是出自他的陰謀,但他也不免有些遺憾,畢竟損失的都是他天魔教的人馬呀!
他已經到了高家鎮,他不入鎮,只在鎮外等到看見莫易回來,方去找莫易。
莫易帶著殘兵敗將,狼狽地回來了。臨近天魔谷,他卻猶豫著不敢回去。打了這麼一次大敗戰,他也實在是無顏回去。
莫易在客棧中喝著悶酒,心想著該怎麼去面對雲無雙,雲無雙就象天邊的雲一樣不可捉摸。起初是她的美貌吸引住他,她的不可攀摘更令得他欲罷不能。他一心一意地想要得到她,若雲無雙也象別的女人一樣容易征服,他反而早就厭倦了。可是雲無雙越不遷就他,他反而越在意對方,漸漸地令自己越陷越深,從喜到愛,從愛到敬,更由敬而畏了。尤其是他眼看著雲無雙由過地獄門,到收伏唐門、峨嵋,就任副教主以來,就越來越煥發出光彩來,而自己相形之下,卻更是黯淡無光了。這次出征,滿以為可以打個漂亮戰也好讓雲無雙看見自己的能力,誰知竟然大敗而歸,想到這兒,他的心情就更壞了。
方才手下討好地叫了一群美女來伴酒,可是他卻毫無興致,眼見這些俗脂庸粉反而越發地可厭了,索性把她們全都轟走了,此刻還清靜些。
正在此時,孫浩走了進來,笑道:“師弟怎麼轉了性子了,連美人侍酒,你都不感興趣了,莫不是真的就心有所屬,從此專一了。”
莫易抬頭見是他,反而一愣,道:“師兄,你怎麼會在這兒?”
孫浩笑道:“來和你喝杯酒呀,怎麼,不歡迎嗎?”
莫易正是百無聊賴之際,便道:“好啊,來咱們哥倆好好地喝一杯。”
孫浩笑道:“對了,咱們兄弟倆也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怎麼,一個人喝悶酒,心情不好嗎?”
莫易苦笑道:“誰遇上這種事,心情會好。連個小丫頭出去辦點事兒,都能幹得這麼漂亮,風光。我卻弄成這樣子回來,豈不招人笑話。”
孫浩知道他指的是丁芷君,想不到這個小丫頭也會有這麼厲害,都快趕上雲無雙了。除去一個鸝歌,又多了這麼一個小丫頭在雲無雙身邊,真是礙手。口中卻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只是運氣不好,說不定下次再打個大勝仗就翻身了。我知道你也損失了一部分手下,你要是缺人手,就從我的青龍堂調一部分手下過去給你。師父一向鍾愛你,也不會責怪你的。”
莫易忙道:“我也不是怕師父會責怪我,只是我從來沒有這麼倒黴過,未免面子上下不來而已。至於人手就不必了,謝謝師兄的好意,我自有辦法。”心裡說讓你的人馬進我的玄武堂,你豈不連我都吃了。
孫浩知他心意,也立刻轉了話題道:“也是,咱們兄弟可從來沒有輸過誰了。不過,你的運氣也實在不怎麼樣。雖說人人都羨慕你佳人在懷,對方還是副教主,只有我才知道你也不好過,那可是朵扎手的玫瑰花,你是沒嚐到甜頭,倒是陰盛陽衰,太阿倒持了。只不過我有件事不明白,你莫易向來是風流公子,女人剋星,怎麼今兒個就栽在她手裡了?”
莫易也喝得有些酒氣上來了,冷笑道:“誰說我會栽在她手中。我莫易沒有得不到的女人,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師兄你看著,總有一天,她也會象其他女人一樣,對我死心踏地,在我面前千依百順的討我歡心。”
孫浩大喜,讚道:“說得好,這才象是百花公子莫易說的話。只是女人的心多變,你只有先把她給收伏了,才能叫她一心一意地跟著你。”
莫易皺眉道:“師兄你的意思是……”
孫浩笑道:“你是情場老手了,這麼連這點也想不到了。”
莫易似有所悟,只是搖頭道:“不妥,不妥!”
孫浩道:“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就看你自己的了。不過,你現在處處被動,若不採取些行動,就很難再有勝算了。”見莫易默然不語,知道這話已經有些打動他了,便笑著走出來。
走到門外,見亭中有一個少女正向這邊看來,孫浩見那少女容顏俏麗,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正是幽靈三姝中的二妹含露。孫浩一見含露的神情便猜到了六七分,心中暗笑道:“又是一個傻丫頭。”心中忽又生一計。他走到含露身邊,叫道:“含露。”
含露回過神來,沒精打彩地應了一聲:“孫堂主。”便不語了。
孫浩笑道:“你放心,莫易沒事的。”
含露扭著手帕說:“我才不是擔心他呢。”說著,眼圈兒微一紅。
孫浩見她對自己總是淡淡地,故意道:“你姐姐說……”
含露忙問道:“我姐姐說什麼了?”
孫浩笑道:“莫易這人心性不定,你要及早為自己打算呢。你看他身邊永遠少不了女人的。你姐姐擔心你是不是對莫易動了真情。”這番鬼話,他說得活靈活現的,好似鸝歌當真說過這話,連語氣都是十分逼真,不由地含露不信。
含露低下頭,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反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孫浩笑道:“傻丫頭,難道你不想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嗎?”
含露紅了臉道:“我,我……可是……”
孫浩笑道:“你與別人不同,你別忘了,你可以去求副教主,讓她替你作主,來決定你們的婚事。”
含露眼睛一亮:“那最好讓姐姐來對副教主說,對了孫堂主,姐姐是不是和你一起回來了。”孫浩道:“你姐姐很忙,一時來不了,你的事可拖不得,越早越好,你還是自己去求雲副教主罷。”心中暗想,讓鸝歌替你去說,下輩子罷,鸝歌的屍體都化了,還等她?
他暗自得意,前些天他給盛尹去了一封信,要他對雲無雙下手。現在,也該見行動了。剛才,他又在這裡放了兩把火,莫易若對雲無雙下手,不管成否,必然會激怒雲無雙,再加上含露之言,以雲無雙的脾氣,豈能容得下莫易這般的放肆。這兩把火一燒,雲無雙就會失去她在教內最大的支持者莫易。孫浩笑著走出門去,覺得心情也格外暢快。他早已與盛尹約好了,在盛尹房中共商大計。
孫浩做事向來隱密,他也不願有第三者知道他的行動。眼見天色尚早,離開客棧後,他就上了一家酒樓喝酒。忽然覺得有人在一直盯著他,他猛然回頭,卻見窗邊站起一個老人,向他走來,施了一禮道:“老朽可否借坐一下?”
孫浩皺眉道:“這裡位置甚多,你為何一定要坐到我這裡來?”
那老人道:“老朽略通風鑑之術,方才遠見閣下紅光滿面,印堂發亮。所以不揣冒昧,特地過來看看,還請勿見怪。”
孫浩笑道:“原來先生還是一位高人,那麼,老先生看我相骨如何?”那老人仔細地看了看,又左看右看,比比劃劃,口中還念著什麼“天干,地支”的,半日方道:“閣下這相,貴不可言,將來必能叱吒天下,號令四方。而且這一二日內,必然會有一奇變,這一變化,會影響閣下終身之遇。”
孫浩追問道:“什麼樣的奇變?”
那老人連連搖頭道:“天機不可洩漏,天機不可洩漏!不過,以閣下之能為,閣下之行事,當是對自己有十分的把握才是,那麼,閣下心中必是有數了。”
孫浩心中一想,難道是為著那事,越想越喜,笑道:”不錯,我這幾日,可能真有一番奇變。來日,就當叱吒天下,號令四方了。若有這一日,如你吉言,自當重重有謝。”說罷,取出一錠元寶遞給那老人。
那老人搖頭道:“老朽並非以相面謀生,只望閣下好好記得老朽今日這番話就是了。”說罷,站起來飄然而去。
孫浩酒飽飯足之後,站起來環望四周,躊躇滿志,大有吞吐天下之氣勢,昂首走在長街上,那真是任誰也不放在眼裡了。
入夜,孫浩換了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由秘道悄然潛入教內。熟門熟路,來到盛尹的房前,按預先的約定,叩門五聲,兩重三輕。見無人答應,又叩了一次,仍不見回答,透過門縫,又見室內燈光亮著,輕一推,門又是虛掩著,便推門進去了。
屋裡是一明一暗兩間隔,中間用架子隔開,外面無人,燈光從裡間透出來。孫浩走到裡間,見盛尹背對著他,伏桌而臥,銅獸香爐中燃著檀木香。想是等得久了,倦極而睡。”
孫浩走到盛尹背後,拍一下他道:“怎麼睡得這麼沉,連我叫你都聽不見?”不料盛尹竟應手而倒。孫浩大吃一驚,扶起盛尹,翻轉過來,卻見盛尹腹中插著一把匕首,鮮血猶在下滴,入手尚溫,顯見得剛死未久。
孫浩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頭升起,一剎那竟僵在那兒不能動彈。只待得他回過神來,當機立斷撥腳就跑。一轉身已經聽到走廊上嘈雜的腳步聲。孫浩立刻重新蒙上臉,一個魚躍就撞開窗戶出去了。剛出庭院,只覺得一陣拳風從左邊擊來,勁力奇大,孫浩不得已回身招架,這麼一停,四面八方的人就圍了上來。
那人正是白虎堂主石敢當,他大喝一聲:“看拳!”吐氣開聲,一拳拳地擊出去。他的“霹靂開山拳”雖不花俏,但卻練得十分紮實,每一拳擊出去都有千鈞之力,當真是可以開山了。孫浩的武功雖不弱於他,可是此刻卻是心慌意亂,急於脫身,竟招架不住他的氣勢,步步後退。
眼見教內被驚動的人越來越多,孫浩自不免更加慌亂了,一不留神,胸口已著了一下重擊,打得他氣血翻騰,踉蹌著退了好幾步。石敢當跨步節節進逼,又是一拳擊了出去。孫浩一咬牙,拼著受他一拳,手中已發出暗器。石敢當正步步進逼,忽見幾點寒星飛來,他連忙撤招避讓,但肩頭仍被擊中,一聲爆響,他肩頭立刻發庠,似有小蟲在遊走。
石敢當大驚,連忙停手疾點肩頭的幾處穴道。他知道自己中了最陰毒的“金彈遊蛇針”,這“金彈遊蛇針”入體之後立刻爆開,化為極細的二十一支遊蛇針,順血液走遍全身,劇毒無比,而且難以取出,只能有極高武功的人為他用內力逼出。這是孫浩的獨門暗器。他與孫浩同在天魔教多年,彼此自然都很瞭解對方的殺手鐧。不禁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道:“孫浩,你這個兔崽子,你敢暗算老子,老子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雖是在破口大罵,卻是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自己若是動了,就毒氣攻心,無藥可救了。
孫浩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向前衝去。那些原本想阻攔他的人聽到他就是孫浩,反而有些猶豫了。孫浩順勢衝過去,勢若瘋虎,連闖幾道關卡,當真是一夫拼命,萬夫莫敵。端木雄閉關練功,石敢當已經中毒,莫易在外,其他的人還當真是攔不住他。
孫浩忽然自動止步了。因為他看到,前方正站著一個白衣人。自然此刻縱有千軍萬馬也攔不住孫浩,但是看見這個人,孫浩卻不敢前進了,只覺得心中一陣恐懼直至全身。
雲無雙抬起手,看著手中的刀,悠悠地道:“孫浩,你不是我要動刀的人。我對你,勝之不武。不過,你若再走一步,我也只有拿你試刀了。”她的眼神也如刀鋒般銳利,發出逼人的寒光。
孫浩當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試刀。他對雲無雙雖然從來沒有服氣過,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氣勢已經弱了,心中升上來一個念頭:“我不是她的對手。”
自己的確不是雲無雙的對手,自己無數精心策劃的小陰謀,比不上對方殺機一動,一個大動作,就將自己徹底給擊碎了。
孫浩現在才認識到這一點,他懊悔自己認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是太晚了,如果他一開始就能夠這樣認清楚這一點,他想:“我不會挑雲無雙這樣的人作對手。”比起盛尹至死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孫浩不禁自嘲:“我還算比他明白得早些。”
就在這猶豫的時候,後面的人已經包抄上來了。孫浩一回頭,他看見無數弓箭手排成行,每一支箭尖都對準了他,一聲令下,就可將他射成蜂窩。他已經無路可逃了。
虯龍大殿上,端木雄仍高踞首座,雲無雙陪坐於旁。端木雄的臉已經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自己的弟子,竟敢潛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殺死自己的親信,這真是天魔教開教以來從未有過的大逆不道的大罪行。
端木雄雙眼暴怒:“孫浩,你好大的膽子?”
孫浩大呼道:“師父,弟子冤枉,您老人家為弟子作主,盛總管不是我殺的,我是被別人陷害了。”
石敢當已敷上從孫浩身上搜到的解藥,逼出毒針,包好傷口。此刻正站在一旁,一聽這言,氣得狠狠踢了他一腳吼道:“你孫浩也會喊冤枉,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不是你殺的,難道是我殺的,老子當場逮到你,你還敢狡辯。你個兔崽子,還想暗算老子。你半夜三更鬼鬼崇崇地摸進來做什麼?教主你看他這副鬼樣子,還不是圖謀不軌,這夜行衣上,可都是盛總管的血啊!”
孫浩怒道:“若不是有人要陷害我,怎麼我前腳進盛總管的房,你後腳就包抄上了?”
石敢當嘿嘿冷笑道:“你闖入教內,行兇殺人,當老子是死人嗎?我石敢當是堂堂白虎堂主,掌管教內安全,由得你來去自由,老子又不是豬。”
孫浩冷笑道:“你本來就是人頭豬腦,人家畫個圈,你就跳進去,讓人家當槍使。”石敢當怒吼一聲,一腳向孫浩狠狠踢去。
雲無雙發話道:“石堂主,在教主面前,不可無禮。”石敢當連忙垂手退下。孫浩眼見石敢當居然也對這雲無雙唯命是從,不禁更是憤怒。
雲無雙取出一個摺子道:“孫浩,這是你的飛鴿傳書,我前天收到的。在此之前,我為前幾路人馬都受了埋伏,曾連發三道令諭令你回教謹慎行事。你卻公然違令,反道崑崙即將攻下,你無暇分身。崑崙離此地兩千多里,就算用快馬,也要七八天,從日期上來算,你應該是與這封飛鴿傳書同時出發趕回來了。你既言無暇分身,為何又同時趕回?既然要回教中,為何對教內全無通知?既然要回教中,為何不在白天公然回來,反而要在半夜用這種打扮潛入教內?回教不先向教主與我報到,卻先去了盛總管房中?你若不是兇手,為何獨有你在兇殺現場?為何要暗算石堂主?為何要逃?這樁樁件件,你還有何解釋?”
這樁樁件件,都問得孫浩無言以對,這樁樁件件,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這樁樁件件,若都是坐實了,孫浩就是有九條命,也活不成了。
雲無雙道:“石堂主,白虎堂執掌教內刑罰,由你來陳述孫浩之罪。”
石敢當應聲出列道:“崑崙久攻不下,殆職無能,死罪一;違抗教命,死罪二;暗殺盛總管,死罪三;私自潛入教內,罪之四;拒捕暗算同門,罪之五……”最後道:“孫浩剛剛捕獲,必尚有其他叛逆之罪,還等審訊細查,請教主,副教主示下?”
孫浩耳聽著石敢當宣讀他的罪狀,眼睛卻是緊緊盯著雲無雙。他知道誰才是真正殺死盛尹的主兇,可是誰也不會相信他的話。他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天羅地網,再也不能翻身了。他與雲無雙的目光相遇了,彼此都明白,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切都只不過雲無雙導演的又一場戲,這樣的戲,他已經看過不少,只是沒相到這次會輪到自己當主角。這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再喊冤枉都顯得可笑了。一個丑角,明知道自己的下場了,還在太賣力地演出幹什麼?一切結局,都在雲無雙的劇本中了,這一場戲,在這個時候,只不過是演給端木雄看罷了?連石敢當,也不過是個工具罷了。
雲無雙轉過頭對端木雄恭敬地道:“孫浩現為青龍堂主,怎麼處置,還請教主示下?”
端木雄點頭道:“孫浩已不是青龍堂主了。至於教內之事,我已交給你負責,你自己決定好了。”
雲無雙應道:“是。”對石敢當吩咐道:“石堂主,孫浩一案,依照教規,由你白虎堂主審,另派諸長老,孟長老,丁護法,青龍堂副堂主劉石田為輔助,徹查此案,不可姑息輕放。孫浩免去青龍堂主之職,由玄武堂主莫易持青龍堂令符,去崑崙暫接青龍堂所屬,並將人馬帶回。教主,這樣處置,您意下如何?”
端木雄點頭道:“這樣處置很好。”雲無雙雖已執掌大權,卻是半點也不曾擅作福威,處處依足了教規行事;且在端木雄面前,更是予以十二分的尊重,一步也不會多走。這在端木雄的眼中,自是挑不出話來。
孫浩卻是大笑起來,端木雄皺眉道:“孫浩,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莫不是瘋了嗎?”
孫浩大笑道:“弟子沒有瘋,弟子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象現在這麼清醒,這麼聰明瞭。我甚至比師父您看得更清楚,您可知道現在天魔教的教主是誰?不是師父你,而是這個女人,是雲無雙雲教主呀!如今天魔教上下,只知有云教主,不知有端木教主。教中上下,只唯雲教主一人是命。她是個蘇妲已,當面甜言蜜語,背後圖謀你的江山,你的位置,甚至是你的性命……師父呀,你醒醒吧!”
雲無雙喝道:“拖下去,虯龍大殿上,豈容你裝瘋賣傻!”值殿衛士已如狼似虎地將孫浩硬拖了出去。
孫浩仍是跳著腳叫道:“師父,你看教內的老兄弟死了多少啊!他殺了盛尹又來殺我,她下一個目標就會是師父您了……”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眼前了。
端木雄古怪地一笑,問雲無雙道:“他為什麼說你是蘇妲已?”
雲無雙輕蔑地一笑道:“瘋狗急了亂咬人呢!只是未免太不通些,豈不是把教主比作商紂王了。”當時《封神榜》的一書剛風行全國,便是戲班子,說書的,也是全套的《封神榜》,連販夫走卒,婦人孩童,也都張口就是姜子牙、蘇妲已、商紂王、小哪吒等的。
底下已經有人聽了這話,忍不住吃吃地偷笑了。端木雄也就宣佈散會了。
端木雄回到內宮,已見一個萍果臉的黃衣女孩笑著迎了上來,行禮道:“屬下丁芷君參見教主。雲副教主讓屬下暫代盛總管,聽候教主使喚。”
端木雄點頭道:“我聽過你的名字。在張家界擊敗過九派聯手,也算不錯了。你是個護法,難道不願在外面威風,倒來作這個總管,料理雜事?”
丁芷君笑道:“為教主作事,作什麼還不都是一樣。能在教主左右,領略到教主的雄才偉略,也是屬下的榮幸呀!”
丁芷君果然是八面玲瓏,幾日便能深知端木雄的習慣,令得他十分滿意。只是過了一段時間,端木雄卻有些不順手起來了。
端木雄開始時並未意識到這種不順。這天,他喝茶的時候,發現茶水稍濃了些,皺眉道:“怎麼今天老張沏的茶濃了。”
旁邊的侍童忙道:“回教主,老張昨天已經回鄉下老家了,今天的茶是小王沏的,您覺得不好嗎,奴才給您去換。”
端木雄搖頭道:“那也沒什麼,不必了。”不禁向四周看了看,忽然覺得面孔陌生了許多。原來的一班老僕少了許多,這種更換似在不經意中。丁芷君作得使這種更換在不著聲息,不引人注目中進行。
端木雄細一回想,這些時日來,漸有種不適之感,卻原來在此。只是他這段時間一心在練那“無相直經”上的武功,對身邊瑣事也不加註意罷了。略一思忖,端木雄問道:“丁芷君呢?”
左右忙回答道:“丁總管去白虎堂了。因為原總管盛尹被殺之事,丁總管要協助石堂主查案,奴才這就去找丁總管回來。”
過了一會兒,丁芷君匆匆趕回來了,見了端木雄忙道:“不知教主要找屬下有何吩咐?”
端木雄把玩著茶杯道:“你好象很忙哪?”
丁芷君忙跪下來道:“屬下知錯,所以屬下立刻回來了。”
端木雄淡淡地道:“我也未曾怪你,你又何必這麼緊張,你去協助石敢當查案,也是正事。怎麼這件事查了這麼久,可問出些什麼來了?”
丁芷君站起來垂頭道:“莫堂主去崑崙已經順利接管了青龍堂所屬,並已經收伏了崑崙派。可是又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她停了停,偷眼看了看端木雄,見對方毫無動靜,只得繼續道:“莫堂主發現了鸝歌護法的屍體,原來孫浩在外,竟又暗殺了鸝歌;再繼續追查下去,還發現了更大的秘密。孫浩他,他竟然與九大門派勾結。”
端木雄揚眉道:“孫浩與九大門派勾結,有何憑據?”
丁芷君仰起頭道:“孫浩在我們三路人馬分赴崑崙派,南海派與長江分舵時,給武當發出告密信,私通敵人,洩露軍情,使得長江流域各分舵被襲,宋長老被殺,玄武堂在沅江受伏,險些全軍覆沒……”
端木雄截斷了她的話:“孫浩可認罪了?”
丁芷君嘆道:“這人死不認罪。”
端木雄點頭道:“好,你把孫浩帶到這兒來,我親自問他。”
丁芷君象是怔住了,好一會兒才笑道:“這人大逆不道,教主還見他作什麼?”
端木雄淡淡地道:“我是不是要先向你說明理由?”
這話說得雖輕,丁芷君卻連冷汗都下來了,忙道:“屬下不敢,屬下這就去辦。”那敢再停留一刻,疾步退了下去。
走出門口,便召來當值的兩名執事,問道:“今天怎麼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兩名執事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道:“剛才是教主喝茶,忽然問起一些老僕的事,後來,又派人去叫幾個長老過來,正巧那幾個長老不是被外派,就是牽涉到孫浩一案中,所以教主就不高興了。剛才,教主讓我們去請所有的護法與堂主們都到這裡來。”
丁芷君忙道:“你們可派人去了?”
那兩名執事道:“丁總管你又不在,我們怎敢違令,已派人到各處去了。”
丁芷君跺腳道:“糊塗東西,怎麼不先來問過我?”
那兩名執事道:“方才丁總管你又不在,教主親自吩咐的事,我們怎敢遲緩!”
丁芷君氣得罵道:“混帳!好,好你們倒真是我調教出來和好手下呢,這事且先記下了。現在,你們兩個親自去,在門口守著。所有來的人,都讓他們立刻去靈鳳宮,就說教主已經去雲副教主那兒了。記住,要堵住所有的人,不管用什麼方法。若是漏了一個進來,見著了教主。你們兩個,就自己準備棺材吧!”她聲色俱厲地扔下這幾句話後,便徑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