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努尔哈赤派其五弟巴雅喇、长子褚英和将领噶盖、费英东等,领兵马一千人,征讨安褚拉库路。此役大捷,获人畜万余,努尔哈赤遂赐巴雅喇为卓扎克图,赐褚英为洪巴图鲁,噶盖、费英东等均有赏赐。
洪字在满语中称大的意思,洪巴图鲁即为大勇士之意,褚英以年仅十八岁之龄获此殊荣,在建州的地位由此拔上一个更高层台阶。
之后努尔哈赤赐大阿哥府中设庆功宴,邀函也曾送到我的手上,我却未曾赴宴,说不上是为什么,倒也不是因为惧怕流言而刻意去避嫌,只是觉得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所以宁可窝在炕上蒙头睡觉。
转眼便到十月,努尔哈赤第四次赴京朝贡。这一年他东奔西走顾着掠并扩充地盘,倒也没来烦过我几次,有时稍有亲昵之举,我便退缩暗加回绝,他倒也不用强,只是淡淡的望着我笑,每次都笑得我头皮发麻才会收回目光。
日子过得实在无聊兼乏闷,好在皇太极时常过来黏我,只是我自从上次见识过他不同凡响的心智后,早不敢再把他当成普通小孩那般小觑,他有时朝我天真无邪的粲然微笑,我却觉得那笑容像极了努尔哈赤,阳光背后总像是隐藏了阴暗的一角。
东哥,今天你仍是教我写汉字吧。
皇太极的个子已长到我胸口,骑马弯弓的本事也愈发的娴熟,时常会在涉猎时打回一些体型庞大的獐子野猪之类的动物。
我有时常常想他在人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会不会觉得很累,可是我却又是想错了,他收敛起他的睿智,他的城府,他的早熟,却并没有刻意的把自己装扮成巴布泰、德格类、巴布海那些年龄相仿的阿哥们一样无知无能。在努尔哈赤这个建州统治者面前,皇太极将自己的文韬武略,聪颖机灵表现得恰到好处,以致努尔哈赤常常在众人面前夸赞这个儿子。
然而一切也仅限于此,精明如努尔哈赤这样的大英雄也没有察觉出,其实他的这个八阿哥,远远不止他看到的那样敷浅。
就连我,这个早就料知到未来皇太极终会继承努尔哈赤大统,开创满清皇朝的时空穿越者,也无法摸清眼前这个稚龄的孩童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嗒,额头上被弹了一下,我捂着痛处哇地叫出声。
又走神了!你怎么老爱这样?明明刚才还说着话,一会儿就两眼发直,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了。皇太极挨着我坐在边上,将手里的毛笔硬塞到我手里,教我写字!
你都说我写的字很丑了,干嘛还来烦我?天一冷,我身上就开始发懒,虽然在北方也住了好些年了,可还是住不惯啊。
一时间不由又神魂出窍,怀念起江南水乡的和煦冬日
刷!脸上一凉,我愣了下,却发现皇太极的脸贴得我很近,正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做什么瞥眼见到他手里的毛笔,我心里一惊,伸手往脸颊上一摸,果然湿了手,手指上冰凉一片,全是乌黑的墨汁。
哈哈!他放声笑倒。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毫无遮拦的大笑,不禁心里一动,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到了。我端正起身子,小丫头葛戴拧了巾帕来给我拭脸,我左手轻摆,她愣了愣,尴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太极见我紧绷着脸,不苟言笑,也倒诧异了:当真生气啦?他推了推我的手肘,我正专心在纸上写字,被他一推,一个一字收尾处拉出老长一条尾巴。
我瞪了他一眼:坐好!
他眨巴了眼,果真不敢再动,乖乖的在凳子上坐端正了。
我指着白纸黑字命令他:念出来听听!
他漫不经心的只扫了一眼,嘀咕:字可真丑我举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他脸扑到桌面上,险些啃到砚台。
葛戴在一旁见了,竟克制不住噗嗤笑出来这丫头才不过九岁,在我眼里仍是个孩子,虽然我如今已不大敢瞧不起这个时代的稚龄儿童,但是我宁可相信小孩子毕竟都是纯真的。于是平庸笨拙的葛戴被我从一群小丫头里挑到了身边服侍,说是服侍,其实也不过就是作个伴而已,我哪能真的要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来伺候我这个有手有脚的大人?良心上可实在过意不去,我会感觉自己像是个非法雇佣童工的黑心老板。
我对葛戴放心,更主要的一个原因,还在于皇太极对待葛戴的态度上。天晓得从什么时候起,我的一举一动竟然会以这个人小鬼大的八阿哥为衡量标准了,基本上他默认的人或物,我才敢放胆去接近我可真是越活越没自信,越活越没出息了!
葛戴也知自己失态了,忙捂着嘴傻愣的退后一步,脸上怯怯的,似乎接下来只要皇太极一个眼神杀过去,她马上就会放声哭出来。
我正怜惜不已,皇太极已低声说:下去端两碗莲子羹来,记得一碗要多加糖。他没抬眼看任何人,只是专注的看着我写的字。
葛戴仍是傻站着,眼睛只是盯着我,询问着我的示下。我轻轻点头后,她方才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恭身退下了。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待她出去后,皇太极忽然指着纸上的字问我,满汉一家!我知道这个汉字指的是大明国住在关内的那些百姓,这个满字又是什么意思?一家是一家人的意思吗?
我万万想不到他四个汉字居然都会认识,我原以为还要像以前那样从头教起的。
你汉文识字大有进步啊,是谁教你的?
我找巴克什额尔德尼教我的。巴克什这个称号在女真语中是称那些读书识文有学问的人,就好像勇士称巴图鲁一样。
额尔德尼是谁?在这个时代,舞刀弄枪,善于上马弯弓,行军打仗的人我见多了,可是精通文墨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额尔德尼会蒙古文,汉文,学识渊博,阿玛很是器重他。不过他并非像汉人的读书人那般软弱无用,他打起仗来也很厉害。
乖乖!还是个文武全才!这种人可真是稀有品种,我惊喜得两眼放光。
其实东哥你也很厉害皇太极忽然沉沉的笑,眼底深邃,黑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个叶赫部的格格,不仅会说汉话,还能流畅的写出一手汉字这不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的眼神又开始像X光线那样恐怖了。
那个我低下头,绞尽脑汁的想给自己编个合理的谎言。
皇太极嘴角上扬,上身前倾,用笔在砚方上蘸足了墨,提笔在我写的四个字边上,依样画葫的也写了满汉一家四个大字。只不过他写的是字体骨架有力,字正气挺,即便我这个外行人也一眼就看出,他写的要比我鬼画的实在强出十倍不止。
幸好没跟你学。他收笔,轻轻吹气,将湿润的墨迹吹干,拿起纸来细细的品味。
我不屑的扭头哼哼。
东哥!他忽然喊我的名字。我大感有山雨欲来前的紧张,皇太极一般都不会以这种口吻叫我的名字,他跟我讲话随便的就跟我是阿猫阿狗一样。果然,他顿了顿,又道,以后记得别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你会汉字,汉话以后也少说,还有,尽量和那些汉人保持距离阿玛不喜欢汉人!
阿玛不喜欢汉人!
虽然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可是我却马上听出隐藏在这七个字背后的分量。
换作别人也许不明白,但是我却是深知努尔哈赤日后必将反明,自立为王,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必然已深刻在努尔哈赤的心里。每年规规矩矩的依例向朝廷纳贡,这一切不过是维持的表面臣服,努尔哈赤是必然会反的,只是我这个历史超烂的人无法预知到底是在哪一年。
再次惊惧的望向皇太极我是依靠已知的讯息推断出这一切,那么他又是靠的什么?小小年纪的他凭借了什么,竟然能够如此敏锐的洞察到努尔哈赤刻意隐藏的内心?
他真是太可怕了!
东哥其实也很厉害,真的他望着我笑,笑容里透着纯真烂漫,而我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以后,绝对不能与他为敌!做谁的敌人都不能做他的敌人!我微微喘息,试图让自己紊乱的心跳平静下来。
去洗把脸,一会儿吃莲子羹。他笑着收起桌上的纸砚,方才老成的模样在霎那间消褪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转眼,我看见葛戴已小心翼翼的端着两碗羹汤跨进门来。
将脸浸在温热的水里,我渐渐恢复冷静。看多了这样的皇太极,早已见怪不怪,我应该能够适应了,可为什么每次听他说出这些话来,仍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思维混乱?
葛戴将干的帕子递到我手上,我随手抹了脸,便坐下喝莲子羹。
皇太极用调羹舀了两勺,便皱着眉头放下了:不是让你多放糖了吗?
啊。是,回八阿哥话,奴婢确是这样吩咐的,许是厨房里的人没听清楚葛戴见皇太极面色不佳,吓得话越说越低。
我扬了扬眉,调羹到皇太极的碗里去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一尝,甜腻得味道竟已有些发苦,忍不住叫道:你还嫌不够甜啊?小孩子吃太多糖没好处,你正在换牙对不对?小心得蛀牙哦还有糖多吃了,将来会得糖尿病,体型发胖,容易得高血压
倏地闭嘴,我脸色刷地白了!皇太极若有所思的瞅着我。
要死了!我心底抽筋的哀嚎怎么一时嘴快,竟然会口不择言的说出一连串的现代专有名词!
我噌地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外跑,屋内的薰炉薰坏了我的脑子,我要到外头雪地里挖个坑,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冷静冷静。
皇太极伸手阻拦我,却只抓住了我的一只袖子,我一个趔趄,险些撞在门框上。
葛戴惊呼:格格!赶紧跑过来扶住我。
身后,皇太极仍是执拗的扯着我袖子,我一瞥眼,看见袖管处已被他扯开了线,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盯着我瞧。
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天哪!怎么又是那种恐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喃喃的问。
咕咚,我表情痛苦的吞了口唾沫。
他却眼神一变,几乎是带着自嘲的意味哂笑道:我昨晚上一定没睡好借你的床躺一会儿可好?
我松了口气,只要他不以那种凌厉的眼神咄咄逼人就什么都好。
葛戴,替八阿哥铺被褥去,记得熏笼上不要点香,八阿哥不爱闻那味
皇太极微微一笑:睡之前还想问你件事呢,那个满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心里若是存了疑问,怕睡不着觉呢。
不就是满清的意思呗!我随口答他。见葛戴忙着铺床褥,又不愿找外屋的丫头进来添手脚,便亲自动手替他解衣扣,脱去鞋袜。他先还有些避让,但只略为一缩,却仍是坐着不动,由着我替他宽衣。
满清是什么意思?
我正脱下他的袄褂,听他这么一问,也猛地僵住了。好半天才哈地一笑,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睡吧,睡吧没啥意思,我胡乱写的,哪里就有特别的意思了。我打诨胡说,只是将他塞进被窝,强迫他把眼睛闭上。
今天真是状态不佳,居然频频失误,要知道满清这个称号现在除了我,可是谁都没听过的。就连满州现在也不叫满州,而只是建州的女真部落而已。
我今天可真是犯浑了!
失笑的轻拍皇太极的背,我低声哼哼着曲子,哄他睡觉。可谁知过了半个小时后我低头一瞧,他却涨红着脸,睁着一双黑如点墨般的眸子定定的瞅着我。
怎么还不睡?睁着眼睛能睡得着吗?赶紧把眼闭上。我小声恫吓他,这个时候的皇太极看起来和一般的小孩无甚分别。
嗤他轻蔑的嗤笑,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别把我当小孩子,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像个小孩子。
我一怔。这话听着好耳熟啊,好像在很久之前,有个人也曾对我说过
东哥,我会长大的所以,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心口剧痛,我缓缓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代善的话清晰得犹如仍在耳边。
他终于还是长大了!只是物是人非,什么都已经不一样了!
等到若干年后,此刻窝在我怀里说着同样话语的孩子,也会长大,也会离我而去。
我的手不禁一抖,紧紧的搂住了皇太极。
怎么了?他支起身子问我,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困意,可是在看到我脸上挂着的泪水后,猛然惊醒,好好的干嘛哭啊?
我摇头,再摇头,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下。
好了,别哭了!他开始慌了手脚,笨拙的拿袖子替我擦眼泪,丑死了,越哭越丑你这个样子等我长大了,岂不是要变成丑陋的老太婆了?
我抽泣:我是女真第一美女
好,好,美女,你是美女美女是永远不会老的他惶惶不安的安慰我。
然而我的心憋得实在是太苦太苦了,这一旦哭出来后竟然怎么也收不住,在这一刻,我只想抱紧他,哭个痛快。
为什么要我活在这个时代里,痛苦的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呢?
为什么老天非要选中我,却连选择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不想呆在这里。
我想回去好想回去
明万历二十七年初。
因去年年底布扬古托人来说叶赫的额娘思念成疾,想让女儿回去小住几日。我正愁在费阿拉住得快发霉了,便放下身段好言相求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倒也应允了,只是时间往后拖了许久,到我正式动身时已是正月末。
那日终于坐上马车缓缓驶离了费阿拉,我再次踏上回叶赫的那条老路,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正悠然神思,忽然马车晃悠了下,竟停了下来,没等我作出反应,帘子已然撩起,一个细嫩的声音叫道:骑马乏了,我到车上歇歇!
我翻了翻白眼,很不情愿的往后挪了挪,给他腾出空来。
皇太极大咧咧的一笑,葛戴忙上前替他打着帘子,嘴里喊道:我的爷,瞧您满身雨水的,早在出门时奴婢便劝您上车的,您还偏要去骑马
皇太极眼波一掠,戏虐的哂笑:好丫头,你主子□得好啊,居然管起爷们的事来了!葛戴脸色一白,颤颤的跪下:奴婢不敢
得了!我歪坐着身子,手里握了卷书,不耐的说,要打情骂俏别在我眼前显摆,出去玩去!
葛戴苍白的脸色噌地烧了起来,低低的叫:格格
皇太极心情大好,一扫平日里沉稳乖僻的形象,居然伸手摸了一把葛戴的小脸:好丫头,去给爷沏壶茶去,回头爷有重赏!
啊我大叫一声,抬手将手中的书卷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中皇太极的脑袋。葛戴缩了缩肩膀,哧溜钻出了车厢。
他笑嘻嘻的将书卷拣起:怎么乱发脾气?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你恶不恶心?前阵子老是出门,都跟着谁胡混去了?怎么别的没学会,倒是那满身的流气学了个十成十,你若是再这样,看我以后还睬不睬你。
皇太极哈哈一笑:我才七岁而已,要学坏还早了些,不过四哥五哥他们几个倒是真被阿玛的包衣奴才领了出去开荤,据说那滋味不错,我听了倒有些好奇了!
我仰头倒下,脸闷在软褥里,手足发颤,这这算什么?古代男生的早期性教育启蒙?我抬头飞快的瞥了眼皇太极,见他眼眸亮晶晶的,黑得犹如乌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忙坐直身子,板着脸:既然知道自己岁数还小,就给我放老实点,别当我的丫头不是人,你若真喜欢她,等你大了,我便将她指给你。不过有一条,你可得好生待她
他忽然不吭声,我以为他是害羞了,窃笑不已,重新翻了书页看起书来。
连看了十来页,他仍是半句话也没再哼上一句,不禁觉得奇怪,忍不住拿脚踹他:做什么呢?要睡的话先把那湿衣裳脱了,小心着凉。你若病了,回到叶赫我可不管。
没人要你管,知道你心狠,也懒得管。他闷闷的别开脸,你本就不喜欢我跟了你回去你心里必然认定我是阿玛派来监视你的人,你把我当仇人还来不及,如何还会管我死活?
他这是在干什么?真是难得看到他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我忍笑移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他身上冰凉,抱他跟抱个雪人已没啥区别。我感觉他身子微微一颤,于是强忍着冰冷的寒意,将他又用力抱了抱:傻瓜,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知道这次让你跟了我回去,其实是你额娘的意思。她出嫁十年,想念家乡的亲人却无法得以相见,所以才会希望你能代替她回叶赫看看你额娘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海真告诉我,这些年她经常因为想家半夜里偷偷掉眼泪,可却从不在外人面前多提一字半句。皇太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额娘的心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不信你是努尔哈赤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也不怕你是监视我的人。
他一动不动,好半天僵硬的身体才缓缓放松,竟像只小猫般柔软乖巧的窝进我的怀里。
东哥有你在,真的很好
车队抵达叶赫西城时已近黄昏,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布扬古竟然亲自出城相迎,印象中的他可并非是个热心之人。
夜晚设宴,皇太极紧挨着我坐,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怕生似的怯懦,我知道他这又是在装疯卖傻。果不其然,布扬古和那林布禄等人见皇太极一脸的孬样,根本就没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从眼前完全忽略掉。就连与皇太极年龄相仿的一些所谓的堂弟堂侄们,竟也是带着鄙夷不屑的眼光不断藐视他。
整晚,皇太极都只是闷头吃饭,连一句话也没说,完美的扮演了一个隐形人的角色。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不知还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想像的深沉,不禁对他又惧又怜,既害怕他的城府,又怜惜他的弱小。
于是意兴阑珊,推脱长途跋涉身体困乏,早早的带着他离开喧闹的酒宴。
葛戴早在房内弄妥一切,等着我们回来。我见她手脚越发的比之前麻利了,不觉大感欣慰。
布扬古贝勒爷在西厢备了八阿哥的房间,随行的奴才丫头已经全拨过去了,奴婢想问问爷的意思,您是现下就要歇了,还是等消了食再过去?
皇太极闷着头不说话,我坐在凳子上对镜卸妆,从镜子里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困的话就再陪我说会儿子话吧。这里不比费阿拉,你若是睡不习惯那也只得将就着了。其实我也有认床的毛病,不过还行,不是很严重。
爷?葛戴干巴巴的等着答复。
皇太极却一直没吭声。
怎么了?我诧异的转过身来,今儿个怎么不高兴了?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突然抬起头来,眉心紧凝,什么思女心切,悒郁成疾,可我一晚上都没听他们提起一点你额娘的事情。
我正在摘耳环的手僵在半空,愣了好半天才艰涩的说:也许,那也不过就是个托词。
是啊,托词那用这个托词诓你回来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他语音一转,我发现他表情肃然,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意,心中一懔,未待开口,他已冷笑,今晚我睡在这里,也不用在北炕上铺褥子,我只和你一头睡。
见他说得如此慎重,我竟心跳加快,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他见我脸色难看,面色稍缓,轻声说:也许只是我多虑。
我摇摇头,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影笼罩下来,皇太极的话不无一定的道理。布扬古不会无缘无故的把我叫回来,单单只是为了省亲如此单纯。
躺下就没敢让自己睡实,眼睛虽然闭着,可耳朵里却格外清晰的听到廊下的水滴声,外屋葛戴的磨牙声,以及时不时的窗外有只野猫喵喵凄厉的嘶叫。
这样一直撑到四更天,听到屋外悠远的响过打梆的声响,意识才朦胧模糊睡去,只觉得梦里众生颠倒,凌乱的出现许多张狰狞的脸孔。那些脸孔渐渐放大,清晰,最后汇成三张脸孔,一张是sam,一张是有宏,还有一张竟是我平日里看得最熟的脸东哥。
Sam仍是一如既往的冷着脸,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轻蔑,我见他嘴角嚅动,似在对我说些什么,偏又听不清楚。正要追上去问他,眼前一晃,有宏冲了过来,惊惶失色的抓住我,厉声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
我想回去的!一直都想!我焦急的点头,想拉住他解释我的苦楚,可是眼前又是一花,竟是东哥从边上凄厉的伸出手来掐住了我:这就是你能取代我的原因?你有什么理由能取代我?你的沉默无为,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凭什么老天要让你来取代我?
我想尖叫,被她卡着的喉咙咯咯有声,却连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sam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将东哥的十指一根根的掰开,东哥尖叫一声,像个石膏像一样在我眼前突然裂成了齑粉,飘散得无影无踪。
阿步!sam冷冷的看着我,目光中仍是充满了不屑与讥讽,这还是你吗?这么懦弱无能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步悠然吗?
不要刺激她了,你会害死她的!有宏在边上惊恐的大叫,你明知道她只有努力熬过这二十年才能平安回来她万一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总比她现在这样毫无主见,毫无生气的强!她已经不是阿步了,回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不是阿步了
我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sam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我了?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想回到他们身边而已。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我?
阿步,记得要回来!要回来有宏仍是不断的告诫我,不要管太多,只要顺其自然,只要熬过去
Sam突然挥手将有宏推开,有宏的影子渐渐变淡,最后竟化作了一缕清烟,在我眼前消失了。
怎么做由你!sam冷言,只是失去自我后的步悠然,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Sam!sam!sam!
他缓缓退后,消失
然后场景倏然转变,出现了许多张照片,就如同洒花一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一张又一张。我伸手去抓,它们却又遂然飘远。我认得那照片中的一幕幕场景,那些都是我亲手用数码相机精心取下,那些是代表着我作为步悠然存在过的最重要的东西
轰!一把火烧了起来,霎那间将这些照片化为灰烬!
我绝望的尖叫,心里明知这一切不过都是梦境,拼命安慰自己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可是我的心仍是抽痛难当,那些照片代表着我曾经是步悠然的照片
我醒不过来,只能痛苦惶恐的徘徊在这一副副的残像之中,怎么也挣扎不出。
东哥!东哥!
身旁有人推我,昏沉间感觉被人在胳膊上使劲的掐了一把,我猛地睁开眼来。
一切虚像终于消失,望着床顶绯色的幔帐,垂挂的香囊流苏在轻轻的摇晃,我长长的嘘了口气,心痛的感觉仍是消失不去。
东哥!起来!身边那人仍是焦急万分的推我。
我侧过头,慢慢看清皇太极的脸,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却被浑身的酸麻疼得又倒了回去:可是出什么事了?
格格!葛戴仅穿了件月牙白的衬衣,光脚趿着鞋皮,一脸紧张的站在床下,可醒了,你方才被梦魇住了!咬牙切齿的蹬着被子,却怎么叫也叫不醒,真真吓死奴婢了!
我稍稍动了动,忍住酸麻的感觉坐了起来,皇太极随手拿了垫子替我塞在背后。
几时了?
卯时初刻,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葛戴倒了碗茶,扶着我喂我喝下,我润了润喉咙,感觉气顺了些,只是心悸的感觉仍是挥散不去,紧紧揪结在心头。
天亮就好我嘘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就连身上的衬衣也给汗水捂湿了。
皇太极取了帕子在我额鬓间仔细的擦拭汗水,我打了个哆嗦,只觉得热汗被冷空气一逼,身上冷得不行,于是便对葛戴叫道:受不了,冻死我了,你让外头守夜的人替我烧些热水,我需泡个澡去去寒气。
葛戴应了,胡乱的披了件衣服便出去叫人。皇太极将自己的棉被也一块裹在了我身上,关切的问:还觉着冷吗?
我摇头:只是汗黏在身上难受。话说完,便觉得眼前一眩,看东西竟有摇晃的感觉,我闭了闭眼,痛苦的说,晚上没睡好,这会子头有些晕。
话才说完,两边太阳穴上一凉,竟是皇太极将大拇指按在上面轻轻挤压。
好些了没?
嗯。
一会儿葛戴呵手跺脚的回来了,小脸冻得煞白,我心疼的斥责她说:怎么也不穿好了再出去
格格!葛戴哆嗦着,话也说不清了,西厢走水了,服侍八阿哥的那些个奴才丫头一个也没跑出来她两腿发软,蓬地跌坐在脚踏上,肩膀剧烈颤抖。
皇太极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下床却最终在跑到门口时停了下来。
我捂着嘴,只觉得浑身越发的冷,像是全部的血液都结成了冰块,再也没有一丝的热气。
呵原来他们的目的是冲我来的啊。皇太极在冷笑,他一个旋身,从墙上取了弓箭,我吓了一跳,叫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他们放火烧不死你,难道你却要特意跑去送死不成?我掀了被子,气急败坏的跳下床冲过去拖住他,你给我回来!说什么我都不许你出去!当务之急只能先静观其变,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撕破脸明目张胆的来害你。等天一亮,我们去找那林布禄,先听听他如何解释,好歹你是他亲外甥我的声音越说越低,浸在冷空气里的身子冻得牙齿咯咯直响,心里的恐惧感陡然放大。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亲情又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皇太极目光冷如寒冰,握紧弓箭,一字一顿的说:必然是叶赫和建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布扬古已生异心!他倏地回过头来,目光凝在我身上,变化不定,会是谁?叶赫势单力孤,绝不肯轻易违约,它身后一定有其他同盟者!乌拉?哈达?辉发?是哪一个?
我见他脸色惊疑不定,虽然强作镇定,但到底是个弱质的孩子,即使天性聪颖,智谋无双,说到底却仍是个七岁大的小孩子!他也会感到无助和害怕,特别是这个地方原是他母亲的族系,要他幼嫩的心灵立时三刻接受亲人的背叛和欺骗,他哪里能承受得住?
见他已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神智似乎已濒临崩溃边缘,我使劲咬住自己的下唇,冻成冰坨的身子居然也不再打颤了,只是直直的挺起了腰杆,缥缈的笑出声:没关系,不用怕他们把我诓回来,总有用处的。皇太极,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
皇太极不说话,葛戴被我咬牙冷笑的模样吓住,竟哇地掩面大哭起来:格格
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除非,我死!
啪嗒,弓箭落在地上。
我轻轻笑出声,忽然感觉也没什么可以再值得我恐惧害怕的了。
什么使命,什么命运,统统让他见鬼去吧!如果我连一个孩子都不能保护住,那我真就不是我步悠然了!
失去了自我的阿步,即使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布扬古显然早有准备,料定我会去找他,才见我面,便苦着脸向我解释:上房的一个狗奴才昨晚偷着点灯,一不小心给碰翻了。火借着灯油烧得极快,西厢里头的人睡得又熟,这才弄成如此惨状!好在小阿哥没事,要不然我们可真不知该如何向姑姑交待了。
我冷眼看着他唱作俱佳的把戏演完,拣了张椅子坐下,葛戴战战兢兢的站我身后,她手指紧贴裤腿,些微发颤。
布扬古的目光在我身后转了一圈,没见着皇太极,忍不住问:皇太极呢?可是受惊吓坏了,要不我让人给他送些压惊茶去!
不必!我打量四周,打从我进门,窗外走廊便人影憧憧,似乎多了许多守卫。这会子他才睡下
我尽量维持笑容,一时有丫鬟过来上茶,布扬古突然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我笑得无比粲烂,笑容猛然撞进他的眼中,他脸上竟也出现了一瞬的恍惚,我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一笑带来的魅力究竟多具杀伤力,于是加倍婉约温柔的说,为了叶赫,为了哥哥,这是应该的。
东哥你真是长大了!好久他才终于发出一声感慨,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了一丝的犹疑,但转瞬即逝,等他目光再投过来时,又罩上了一层假情假意,妹妹许了努尔哈赤后,我原以为这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妹妹从此有了依靠,可谁知这都过去两年了,努尔哈赤那厮竟出尔反尔,迟迟未曾兑现当初的承诺,不仅未将你立为大福晋,甚至到如今仍是没个名分!他脸上渐渐露出一种深恶痛绝的恨意。我估摸着他不是真的恨我没能嫁给努尔哈赤做大福晋,多半是因为建州这些年在大明朝廷中的地位节节上升,努尔哈赤甚至一度讨封到了二品的龙虎大将军一职,这对于长期受到朝廷器重的叶赫来说,不外乎于是个重大打击。
哼!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只想到在辽东一隅争夺明朝的施恩,以求苟安而已。努尔哈赤的野心可是他们这些人可比?
我端起茶碗,轻轻吹凉茶水,听他接下来会如何进入正题。
妹妹可还记得布占泰?
可是以前曾与我订下婚约的乌拉满泰贝勒之弟布占泰么?
正是。布扬古在厅内来回踱步,自打古勒山一役布占泰被掳之后,他整个就变了,努尔哈赤没有杀他,甚至还先后把两个侄女嫁他为妻,他堕入美人温柔乡后全无往日的英雄豪气,已成努尔哈赤的傀儡。前年更因满泰暴毙,其叔父企图夺权,努尔哈赤却借机将布占泰放回乌拉,助他袭位东哥,现如今乌拉和建州已成一丘之貉,布占泰完全听命于努尔哈赤。眼下海西和建州局势紧张,一触即发,努尔哈赤若要对叶赫不利,我们孤掌难鸣,如何抗衡?
我的手一颤,碗盖咯地撞在茶盅上。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当初努尔哈赤会答允将布占泰放回乌拉,原来竟还有这么一出内幕掺杂在里头。
我不由一阵心寒,自己以前果然是太天真了,只顾着缩起头来做鸵鸟,以为这样子便可安安稳稳的过完我应过的岁月。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无论我躲到哪去,我不去招惹是是非非,是是非非却总会找上我。
依兄长所见,又当如何扭转乾坤?我一字一顿的问出口。
布扬古被我犀利的目光盯得好不自在,尴尬的别过头去:今儿个哈达首领贝勒来访,聊起妹子时才知与你曾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要与他见上一面?
孟格布禄?!脑海里飞快闪过那张尖瘦的面容,我震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手中的茶盏咣地跌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格格!葛戴惊呼,从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布扬古不动声色的望着我。
我呵地冷笑:既然是孟格布禄贝勒亲自点名要见我,我若是不见,岂不驳了他的面子?好歹人家也是一部之首啊!
妹妹能这么想,做哥哥的深感欣慰
哈哈一阵长笑盖住了布扬古底下的话语,门扉推开,一个穿着蓝色漳绒团八宝大襟马褂的男子昂首阔步的跨进门来。
眍目隆鼻,具有英国贵族气质的男人!
孟格布禄!
我瞳孔骤缩,不用他开口,已从他□裸的目光中读出他所有的心思。
布喜娅玛拉格格!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屏退开屋内所有的下人,布扬古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葛戴犹豫不决,紧张兮兮的回望我,我朝她笑笑,朗声说:葛戴,去瞧瞧八阿哥醒了没,嘱咐他一定要把药喝了
葛戴双眼一红,眼泪涌上眼眶,我怕她漏出马脚,随即推了她一把,将她赶出门外,顺手将门重重的关上。
东哥没等我回身,背后贴耳传来一声柔情呼唤,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猛地回过身,孟格布禄的脸离我仅余一寸距离,我头皮猝然发紧,他双手撑住门框,将我圈固在他双臂之间,啧啧的笑:我的第一美女他低下头想要吻我,我看着他厚厚的嘴唇如同一座山般压下,顿感恶心反胃。
咯!我逸出一声笑,低下头从包围圈中哧溜钻了出去,喘吁吁的跑到桌子后面。
孟格布禄吻了个空,阴鸷的回过头来,见我满脸堆笑,登时又将怒气压下,笑道:调皮的小东西看我怎么惩罚你!他大步朝我追来,我脚下发软,知道这种小游戏可一不可二,再逃下去他铁定要翻脸。于是索性站着不动,让他一把抱住,当他的唇再次压下时,我抬手挡住了他,双眼媚笑:贝勒爷好不知羞,也不怕人笑话。
哪个笑话了?这里除了你我,还有旁人么?他搂紧我,勒得我连气都快透不出了,才说,东哥,我想死你了!我可想死你了你这小妖精!怪不得歹商为了你轻易便将小命给丢掉了,东哥,你真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他咬着牙喘粗气,脸上□暗涌,看得我心惊肉跳。
歹商?这个名字好熟,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起在哪听过。
歹商啊!你还记得他吗?孟格布禄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真想一口狠狠的咬他一口,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底的恶心,他已□着将我压倒在桌面上,歹商那小子,的确有眼光若不是当年和你阿玛联手搞死他,想必如今不止你最终会落在他的手上,就连哈达也是
眨眨眼,我想起来了,歹商,哈达部贝勒,早在我九岁那一年就被布斋和那林布禄的一招美人计给害死了。原来这里面还关孟格布禄的事情,虽然详细的内幕我不清楚,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半是为了夺位。
我正愁找不到话题乱扯,便笑嘻嘻的说:歹商可比爷你温柔多了
孟格布禄目光凝紧,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冷道: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呵、呵呵这么说来努尔哈赤不过和我一样。歹商那王八羔子,可真是占了大便宜啊。
这有什么的难道你还介意这个?
他目光放柔,轻声说:咱们女真人会介意这个?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孟格布禄了!你放心,我照样会对你很好,比他还好
我原以为他会发狂,最起码会把对我的性趣减少到最低,可谁曾想他竟会说不介意?shit!女真男人对性观念的大度宽容居然比现代人还强悍!他难道一点处女情结都没有吗?
眼看这招又以无效告终,我却失策的被他摁倒在了桌面上,他充满□的双眼就停在我的上方不过五厘米,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体味,照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我怕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真要吐了。
我我可是努尔哈赤的女人啊。我软弱无力的开口,将脸偏向一边,他的嘴唇开始沿着我的颈线一路往下。
哼他却只是轻蔑的冷哼一声,毫没放在心上。
我心中警铃大作,可没等我再开口,只听刺啦一声,胸前的衣襟竟被他的狼爪撕裂我终于再难维持虚假的笑容,面色大变。
这家伙,绝对比努尔哈赤更像一头饥饿的豺狼!
爷!等等爷!我慌乱的用手挡开他的脸,喘气,这个今儿个不方便,我那个
他眼睛都红了,闷闷看着我,吐气:我不介意!继续埋头侵掠。
妈的,死猪头!你不介意!我很介意行不行?
挣扎了几次都摆脱不了他,我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爷!
趴在我身上的身体终于一顿,停了下来,可接下来我却看到一双要吃人一般的狠戾眼眸。我心一慌,知道要糟,忙眉开眼笑的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娇嗔:瞧你急得那样见他迟疑不定的模样,我把心一横,终于下定决心下最后一帖猛药。我双手一搭,勾上他的脖子,主动将红唇送上。
嘴唇触碰的一刹那,我闭着眼睛不停的在心里默想,就当自己是在猪圈里亲一头发情的公猪好了!
他先是僵硬,而后热情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收拾,舌尖橇开我的牙齿,湿滑的长舌卷了进来,我喉咙口一阵发痒,胃里绞痛到几乎抽筋。
唔!他猛然推开我,一脸惊惧,手指抠进自己的嘴里,你你刚才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我拢着凌乱的碎发,用手背抹着唇,咯咯的笑:好吃吗?味道不错吧?
是什么?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他暴怒,冲上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但终于却没敢用力,只是将我晃了两晃。
听说过大明国有种秘药么?专门用来惩治那些不听话的宫女太监的吃下第一颗作为引子,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再服上一颗,否则就会浑身像被蚂蚁咬一般麻痒难当,时间拖得久了,最后会肠穿肚烂而死!我开始瞎编,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武侠小说里面写烂的情节,不知道对这个死猪头会不会管用。横竖我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死活就这么一招了。
孟格布禄似乎有些不信,将舌头长长的伸出来,连吐了两口口水。
我忙问:你是不是觉得嘴里又苦又辣?身上也有些发痒?
心理战!胜败在此一举!
他果然开始有些动摇,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你哪里弄来的东西?
两年前明朝使臣到费阿拉,带了两名御赐下嫁的郡主给努尔哈赤。我和那两位郡主亲如姐妹,这药自然就是她们给我的
可是阿芙蓉?
我猛然想起阿芙蓉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鸦片,不记得曾在哪本史料书上看到过,上面叙述说明朝末年,阿芙蓉乃是暹罗国的贡品,因为稀有,价比黄金,是京城有钱人才吸食的奢侈品。
我哈哈一笑,掩唇不语,真是才打瞌睡就立马给送个枕头来。我给他吃的不过是我香囊里的一小片香片,有毒没毒我是不清楚,兴许吃过后肠子会拉得细一点,不过这味道倒真是又涩又辣,难吃得要死。
他看我的目光恨恨的,我想如果可能,他一定会扑上来咬死我。
果然是阿芙蓉!你这该死的女人!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努尔哈赤派你来对付我的?他终于恼羞成怒,他待你究竟有什么好,居然能让你如此死心踏地的跟着他?你难道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联合了乌拉一起来对付叶赫?
努尔哈赤是个天才!这句话我倒是一点也没说错,清太祖自然是个天才!况且,我这点小伎俩若是同样用在努尔哈赤身上,肯定被他一眼就识破了。也只有孟格布禄这样的笨猪才会轻易上当!
猪就是猪!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一头无用的笨猪!不难想像,他当初若非用阴险卑鄙的下流手段,必定争不过歹商!
不过我语音一转,当务之急还是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万一惹恼了他,他一巴掌拍下来来个玉石俱焚,岂非完蛋?我并非是站在努尔哈赤那边的人!你别忘了,努尔哈赤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父深仇!
那你
很简单,你若想得到我,必先明媒正娶,否则我宁死不愿与你苟合!
他逐渐恢复冷静,听我如此一说,倒收起小觑之心,露出几分敬意:这个简单,我早已向布扬古提亲,他亦应允,即刻我便带你启程回哈达,你我共结连理,从此双宿双栖
我听着如此恶心的话汗毛直竖,忙截口说:先别忙,既然我哥已应允亲事,我亦没理由反对。只不过,我当初发的毒誓天神可鉴,不敢轻易违背你若想我嫁你,需得提了努尔哈赤的人头来!
孟格布禄似乎万万料不到我竟是如此刚性有气节的女子,呆呆的看了我老半天,我被他盯得虚汗直冒,只得故作嘲讽的说:怎么,怕了?
哼,努尔哈赤又有何惧?他捏住我的下巴,牢牢的瞪住我,你是我的,你终将是我的
我期待那天的到来!我凉凉的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想杀努尔哈赤?怕是凭他孟格布禄还不够格!
那个阿芙蓉
这你大可放心,我必会初一、十五定期奉上,以保你不受麻痒之苦,至于解药,等你我成亲那日,我定然会双手奉上,绝不反悔!鬼才知道阿芙蓉到底有没有解药可解,按现代的那些个吸毒成瘾者的角度来说,根本无解不过,反正我下的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阿芙蓉啦,所以管它真假,能唬人就行。
孟格布禄果然孤陋寡闻,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放开我,佞笑着点点头。
一桩政治婚姻买卖契约正式在我手中敲定我宁可是我自己卖了我自己,也好过让布扬古卖了我!
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门口的葛戴正跪坐在门口,泪流满面,见我衣衫不整的出来,先是一愣,而后竟哇地放声恸哭,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
傻丫头,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我轻声安慰她,远远的看见廊房尽头的拱门下站了一个人影,正是布扬古。
我冲他扬起下巴,不冷不热的一笑,他目光歉然一瞥,身影匆匆闪入拱门之后。
格格!你受委屈了八阿哥若是知道
嘘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哽咽着脖子伸得老长。我问你,八阿哥的事可安置妥了?
她含泪点点头。
我放开她,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已经按照格格的吩咐,把爷扮成小厮的模样,混出城去了,不消三四天,日夜兼程便可赶回费阿拉。
我满意的点点头,只要皇太极能平安逃离叶赫,就好比卸下了我一个后顾之忧,接下来我倒要看看,努尔哈赤知道我被孟格布禄绑去做新娘后,他会作何反应。
是真心爱我,还是只是虚情假意,就看他这次会怎么做了。
哈达部先人本居呼兰河,后迁至哈达河,在首领王台贝勒的管治下,日益强盛。
在辽东管辖之内,除了现如今的努尔哈赤外,当时的王台是最早一个接受明朝龙虎将军封号的人,由此可见,王台统治时期的哈达部在整个女真人中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可这样的优越感只持续到到明万历十年,那年王台亡故,立其子扈尔罕袭位,孰料扈尔罕竟在不久后暴亡。从此哈达内部分裂成三股力量:一为扈尔罕之子歹商继承哈达贝勒;二乃王台五子孟格布禄袭职龙虎将军;最后是王台另一子康古鲁。
这三股力量大打内战,万历十九年,歹商看中了东哥,下聘求婚,布斋和那林布禄要求他亲自迎娶,结果在途中遭到叶赫伏击被杀身亡。
这是我进入到东哥身体前一年发生的事,实在想像不出当时才九岁的小东哥,竟然已有如此强大的魅力,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女真第一美女的美名确非平白无故得来。
车辇抵达哈达河时,气温渐渐暖和起来,春风拂在人脸上已是了无寒意,我十分享受这难得的天气,整个人也终于像度过冬眠期一样清醒了。
因为毒誓再加上毒药,我连带威逼利诱的让孟格布禄每日里只敢看着我大吞口水,却不敢发狠吃了我。
我暗自好笑,如此孬样怕死的男人,如何能跟努尔哈赤匹敌?
然而我这种得意偷笑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暖宜人春日流逝,转眼迎来闷热的夏季,我却始终没有盼来我预想中的结果。
建州方面毫无动静,甚至没有一兵一卒进入哈达境内探查。
我的心随着日渐炎热的天气逐渐冰冷。
是我太过高估了努尔哈赤,还是我太过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眼看着孟格布禄的不耐情绪一日甚于一日,就连迟钝如葛戴那样的小丫头也在某天深夜害怕的告诉我,她觉得孟格布禄像头饿狼,就快忍耐不住饥饿冒险猎食了。
我焦急,我苦闷,我更恨但是那又有什么用?换不来我要的一切,等孟格布禄的耐性撑到极点,谎言终将不攻自破,到那时我该怎么办?当真归顺了他,认命的乖乖做他的福晋?
不要!一想到孟格布禄狰狞的脸孔,我连一丝丝勉强将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葛戴也急,每日神神道道的嘴里不停的在念着什么。我想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我们主仆二人最终都将逼出精神分裂。
终于有一天,葛戴绝望的冲我喊:格格!贝勒爷不会来了贝勒爷永远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我执拗的说,不知道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难道您忘了吗?贝勒爷的阿敏侧福晋,可是孟格布禄的亲侄女!
我一愣,居然还有这种事?
是了,我怎么忘了,阿敏姓的是哈达那拉氏,她原是扈尔罕的女儿,算下来可不就是孟格布禄的亲侄女?
虽然阿敏嫁到建州后并不受宠,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现在到底是如何想法?哈达与建州有着姻亲的一层政治关系在,努尔哈赤会为了我不惜打破这种平衡,发兵哈达吗?
会吗?会吗?
我心揪结,思绪百转千折。
格格!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我终于还是被迫要认真分析一下局势了。
这无关于爱情,无关于美貌努尔哈赤,这位历史上的清太祖,我呆在他身边太久了,久到已经麻痹了自己的眼睛,竟忘了他除了是个喜好美色的男人外,更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这样的一个男人,岂会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儿女私情而乱来?
我手足冰冷,一股森冷的寒气窜上心头,在八月的高温下,冷汗竟涔涔浸湿了我的衣衫。
我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痛骂自己的愚昧蠢笨以努尔哈赤的为人,怎么可能没有更早一步就察觉到叶赫的易变之心?早在去年底布扬古邀我回家探亲,努尔哈赤便该早已明了
可他还是应允了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离开费阿拉,回去叶赫?他明知道我回去后布扬古要对我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反而还是放我走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掩面瘫倒在地上。
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这样的努尔哈赤,在他们尔虞我诈的诡谲风云里,我不过是枚可悲的棋子这真的无关于爱情,无关于美貌啊!
九月的一天,我的噩梦终于惊醒。
当孟格布禄疯狂的冲进我的房间,将试图上前阻挡他的葛戴一巴掌打到嘴角流血时,我知道我的末日终于来临了。
担忧与恐惧焦灼了这许多的日日夜夜,真到了这一刻,我反倒镇定下来。
贝勒爷有事吗?
跟我走!他怒吼着拖我,攥得我手腕就快脱皮。
格格葛戴尖叫,扑过来一把抱住孟格布禄的右腿,格格
滚开,贱婢!孟格布禄一脚踹中她心窝,葛戴闷哼一声,人滑出一米远,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葛戴!我惊叫,看她的样子像是已失去知觉,只不过小小的身子却在不停的抽搐。
我想跑过去察看她的伤势,可是失去理智的孟格布禄已经将我扛到了肩上,在我的尖叫和踢打中往门外跑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天旋地转过后,我发觉自己被扔进了一辆黑咕隆咚的马车内,孟格布禄死死的掐着我的胳膊,充血的眼睛可怕的瞪着我。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他咬牙,臭□,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吧?
马车颠簸的狂奔起来,我被抛上抛下,颠得头晕眼花。
他却仍是不肯放过我,抓着我的衣襟,恶狠狠的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
他突然发疯般扑向我,双手拼命撕扯我的衣服。
我尖叫,跟他肉搏战,虽然明知打不过他,却仍是不甘如此受辱。
臭□!他劈手给了我一巴掌,我耳朵里嗡地声,在那霎间耳朵失聪,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有双手在我胸前乱摸乱揉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重力陡轻,迷迷糊糊中有双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还是听不到声音,只是感觉有团温暖的气息包裹住我,脸颊上滚烫肿痛的感觉猛然消失,一种冰凉的触感滑过,沁入肌肤。我一颤,眼睛慢慢睁开,模糊的视线渐渐对上一双柔软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深如海水,蕴含了难言的怜惜、自责、哀伤
咳!我咳了声,嗓子暗哑,但总算还能说话。
我应该激动的,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被淡淡的心痛包围着,让我有点恨他。
东哥代善单膝跪在马车上,将我轻轻的搂住,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感觉他是在抱一个稚嫩的婴儿。
咳我推开他,有些疲惫,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他在,无论如何已能使我提起的心稳稳的落下。我低头检查了下衣物,除了有些凌乱褶皱外,穿得还算齐整,看样子在我昏厥过去的时候,孟格布禄那头猪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东哥
闭嘴!我哑着声没好气的打断他。
他及时出现救了我,我应该心存感激,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心底一直隐藏着一种淡淡的恨意,我恨他,恨他这两年对我的不闻不问,恨他为了自保而彻底撇清我们的关系恨他!就是恨他!
代善无言的望着我,眼底缓缓流淌着悲哀的气息,他伸出手来想抚摸我脸上的伤痛,却被我一把抓过,狠狠的在他手指上咬了下去。
他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开手,纹丝不动的继续让我咬,直到我的舌尖尝到了一丝甜腥味。
我猝然松口,望着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排带着血迹的牙印,失声惊呼,迷惘疯狂的神智猛然被震醒。
代善你、你不是我傻,就是他傻,亦或是我们两个碰在一块就会变成了一对大傻瓜。
他竟然没有一句怨言,反而轻轻的冲我一笑,温柔的说:还记得吗?那年你发高烧,醒来后谁都不认识,也是这般惶惶不安,失魂落魄的神情,最后竟还发狠咬了自己的手指我当时就只一个念头,宁可你咬的是我的
我张嘴结舌,心里酸酸的,眼里也是酸酸的,似乎有什么强烈难抑的情感要从我心脏里喷薄而出。
他叹息一声,将我紧紧拥进怀里:对不起
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缓缓坠落。
代善抱我下车后,我才发现马车正停在一座原始荒僻的森林内,虽是夜晚,但马车边围满侍卫兵卒,人手一支火把,竟将黑漆漆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昼。
火光在代善白净的脸上跳耀,我目光匆匆转了一圈,入目尸横遍野,尽是哈达的士兵。到古代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目睹如此真实的血腥场面,心头突突乱跳,忙将脸埋在代善胸口,不忍再看。
回二阿哥!一名亲兵跪到在地,前方有消息来报,淑勒贝勒已带兵攻入哈达城
我脊背僵硬。
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了
东哥东哥
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声,马蹄阵阵,顷刻间来到我的面前,长长的马脸对着我,鼻子里哧哧的喷着热气。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动作相当娴熟历练。
东哥眼前一花,一个身披缂丝甲胄的小兵已冲到我面前,双手牢牢的扳过我的肩膀,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我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太极?
这个身背朱木巨弓,腰挎金桃皮鞘宝腾腰刀,满身血污的小兵竟然是皇太极!我怔了怔,挣扎着从代善怀里下地,呆呆的摸着皇太极的小脸,从头打量到脚。
他满面欢颜的望着我,两眼晶亮,绽放出无比喜悦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我厉声怒斥,声线无法自控的在颤抖,你疯啦,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回过头凌厉的瞪住代善,凶神恶煞,如果眼神当真能杀人,他已被我目光穿透,谁允许他上战场的?谁允许的谁允许的
代善柔柔的看着我,不说话。
谁允许的你们居然让一个七岁的孩子上阵杀敌真是疯了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息倒转回胸腔撞得心口生疼。
赫然发现,原来代善胸前的甲胄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长的血口子,皮肉外翻,伤口上凝着黑褐色的血块这么重的伤势,他居然仍能不动声色的将我从车里抱出来,不动声色的任由我责骂而拈笑不语。
我眼前金星乱撞,只觉得代善温和的眼眸像是一支利箭,咻地声穿透了我的心。
我张了张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泪水止不住的滂沱而下。
疼不疼?疼不疼哽咽着,我颤抖的伸手抚上他的胸,却不敢去触碰他凝血的伤口,只是一连迭声的追问,疼不疼
不疼。他轻声回答,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快慰,他握住我的手,低头在我五根手指上逐一落下一吻,有你为我流泪,死也值得!
怦!我的心猝然炸裂,震撼间仿佛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袅袅飘起,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股暖暖的、细细的温情与甜蜜从指尖传来,颤栗传遍全身。
我所能想的,所能听的,所能见的
在这个刹那,只有他
温润如玉般的少年!
拂晓,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大厅时,青灰色的地砖上空飞舞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就像是无数飞虫在孟格布禄凌乱的发辫后萦绕。
我被领到厅堂门前,门内已伫满了威风凛凛的建州将士,侍卫扈尔汉、额驸何和礼、巴图鲁额亦都、扎尔固齐费英东,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
凡是我所熟知的人,基本上都已一个不落的挺立在偌大的厅里,面上风尘仆仆,身上的甲胄沾染着不同程度的血污。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踏进门去。
努尔哈赤穿了一套香色织金缂丝彩云团纹甲胄,犹如神人般的坐在大堂的楠木宽椅上,见我进来,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随即重新回到孟格布禄身上。
我缓缓走过孟格布禄,他突然激动的挣扎起来,双手反绑却仍企图站起来冲向我,可惜此举立即被两旁的侍卫阻止,将他的头牢牢摁在地上。
贱人!臭□!他扯着喉咙,竭嘶底里的喊。
成王败寇!对这种失败小人的辱骂,我只当没听见。
臭女人,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孟格布禄的咒骂越来越难听,我心底一寒,虽然明知他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而已,但是如果墓碑上的铭文记载无误,历史上的东哥,也就是我,应该在三十四岁那年就香消玉殒了以前我一直把东哥的歿逝当成是回去现代的年限,却从没正视过死亡背后透露的其他信息譬如说我将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目光不经意的转向努尔哈赤,只见他清俊的脸庞上正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我一个哆嗦,感觉寒气从脚下直蹿上心头,森冷得叫人心颤。
你不得好死你和努尔哈赤统统不得好死
掌嘴!努尔哈赤一声冷喝,那些侍卫立即齐声应了。有人站到孟格布禄身边,拉着他的发根将他的头硬拉得仰了起来,另一人却持了根巴掌宽的竹板子,对准孟格布禄的左右脸颊啪啪啪啪的猛烈甩下。
我见孟格布禄虽然被揍得惨不忍睹,却仍是硬气的挺着单膝跪地,没有吭上半句,不禁生出一种敬佩之意。
一直以来我都瞧不起他,没想到他竟也有股傲气和骨气。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努尔哈赤等人皆是一愣。
孟格布禄的嘴里已经沁出血沫来,可是没有努尔哈赤的口谕,那些侍卫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竹板子依旧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够了!我怒斥一声,瞪向努尔哈赤,你还不如杀了他,总好过用这等残忍的手段来羞辱他!
厅里响起一下轻微的抽气声,我瞥眼扫去,只见扈尔汉正神情紧张的朝我猛打眼色。我假装没看到,侧过头去,直直的望进努尔哈赤眼中。
视线毫无畏惧的与他对了个正着。
他眉心轻轻一蹙,眼底有一丝惊奇闪过,但转瞬即逝。
他唇角抿拢,唇线微微下垂,俊朗的脸上直白的透出一种肃杀之气。
杀意在他眼中骤然升起,我心里一惊,未等开口,他已冷笑着说:如此,就依东哥格格所愿把孟格布禄拖出去,砍了!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他大手一挥,一切已成定局。
我惶恐的瞪着他,孟格布禄嘶吼的怒骂声在我身后渐渐远去,他被人叉着胳膊拖出门外。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身子一颤,与努尔哈赤胶着的目光终于断开。
把武尔古岱带进来!
大势已去一切恍若梦幻,却又绝对的真实!
孟格布禄死了因为我的一句话,死了
迷迷糊糊的看到孟格布禄的长子武尔古岱惨白着脸,踉踉跄跄的被人押着走了进来,我内心一阵激动,发狂般的呐喊: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了他有什么错?你已经杀了他的阿玛,难道连他你也不打算放过?
努尔哈赤站了起来,我从他冰冷的眼眸中读出了残酷的四个字:斩草除根!
这个男人,他是想要彻底灭了哈达呵!
其实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掌控住了哈达城内外所有,但是为了免除后患,他即将选择一种一劳永逸的法子斩、草、除、根!
不要一阵天旋地转,身心已经疲惫到极至的我终于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虚脱无力的昏厥。
灯残如豆。
晕黄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恨我吗?
我淡淡的摇头:不值得!
说完这三个字,我撇开头,目光悠悠转向窗外。半开的轩窗外,树影婆娑,雨点打在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分外扰人。
我没有资格去批判努尔哈赤,无法怨恨他在对待敌人时的心狠手辣。历史学家都难以定论的问题,我又如何能过于片面的指责于他?
难道一点点怨责也没有吗?他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重新扳了回来,逼迫我正对上他的眼睛。
从容自得的笑意中透出一丝的戏虐,就像一只明明已抓到老鼠的猫,爪子轻松的摁住了对手,却偏不一口将它咬死。
他这是摆明了想看我哭着低声求他。
我冷笑:有用吗?
他愣了愣,对我说的话有些捉摸不透。
我索性挑明话题,不愿再当他爪下的那只小老鼠:如果有闲暇怪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不如先问问你当初为什么愿意把我送回叶赫!
他面色微变。
明明是你把我推到这里来的,如今偏还要来问我恨不恨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我推开他擒住我下巴的手,他挑了挑眉,眼底蕴出不耐的怒气。
他忽然抓住我的两只手,将我推倒在床榻上的同时,两只手被他拉高,牢牢固定在两侧。
又在考验我的耐性了是不是?
我紧抿着唇,手腕上传来炙热的疼痛。
他眯着眼,眸瞳中充满了危险的信号:告诉我,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以一个女人单纯对男人的
我不喜欢你!打断他的问题,我直接给予他答案,我不爱你无论你怎么做,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眼底闪过疯狂的狠戾,我闭上眼不去看他,只是头顶清晰的传来他不断变得粗重的呼吸,然后唇上一痛,竟是被他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要得起你!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冷如冰霜般的口吻,已足够让我心底冒出一股寒气。我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代善那双温润如海的眼眸,心口犹如破了个大洞,努尔哈赤的话卷着狂风暴雪直往那洞里呼呼的钻入。
东哥你心里只能有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来求我
感觉手腕上的剧痛骤消,我睁开了眼,发觉床榻对面,努尔哈赤正阴沉着脸,怨恨的瞪视着我。他见我忽然望过来,神情闪过一死狼狈,连忙扭过头,站起身走到窗下。
我缓缓坐了起来:这对你很重要吗?我是否喜欢你,真的对你很重要吗?抚摸着手腕上红肿的痛处,我轻声问,那么江山与美人,在你而言哪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对着我的身影明显一颤。
我忽然笑出声来:其实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了,两者相冲的时候,你选择的永远都只会是前者。于是乎我被你顺理成章的送回了叶赫,顺理成章的送进孟格布禄的怀抱。虽然你只是想借此找一个发兵的借口,找一个连大明皇帝都无法责怪你的借口。相信再没有比未婚妻子被抢,由此倍感侮辱,愤而讨之的理由更叫人信服了我粲然一笑,他恰好回转的眼眸在对上我明了的笑容时,大大的为之一震。
你
我什么都知道!因为不喜欢你,所以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伤心难过!以你的立场,你的选择非常明智而且正确。
他倒抽一口冷气,俊朗的脸孔逼出赤红的颜色,他犹自不信,恶狠狠的问:你什么都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有些事情只要不一味的去逃避,其实是很容易就能想通的当然也包括你还想再给我一个小小的惩戒就如同当初你把我关进兰苑,圈禁三年的目的是相同的,你在为我这两年任性妄为的不断拒绝你而借机教训我!你想让我害怕,从而更听你的话
你到底是谁?他忽然大步迈向我,一把抓住我的双臂,目光定定的流连在我脸上,你还是原来那个东哥吗?
是也不尽然是我一语双关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之,我必须得为了我未来的命运去奋力搏上一搏。
努尔哈赤,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我舔了舔唇,露出一个职业化的亲切笑容,今后如果你还想用这招美人计如法炮制其他人,我这个第一美人绝对会完美的配合好你
顿了顿,我喘了口气,他咬牙接口:条件呢?
很好,果然不愧是努尔哈赤!
条件是你今后再不能任意约束我的自由,永远都不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也包括要让你喜欢上我?他眼底有痛,揪心的痛,深沉的痛,那么明显直白,一点都不似作伪,就在这一刻如此清晰的□裸的呈现在我面前。
我强迫自己忽视他的痛心疾首,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他就这么死死的,目光毫不转移的盯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当我几乎觉得没可能再等到我想要的答复时,他忽然冷冷一笑:好!一言为定!
这几个字才脱口,他猛然推开我,转身,毫不犹豫的向门外走去。
在一脚跨过门槛后,他宽阔的背影微微颤了下,像是无力再抬起另一只脚,他扶在门框上缓了口气,动作僵硬的笔直走了出去。
秋风,夹着细雨从门外吹了进来,溅得我脸上湿湿的,我伸手抹去雨水,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正要走过去关门,窗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努尔哈赤一走,方才被屏退出房的下人们便动作迅速的赶回来伺候。
然而此刻我心里正堵得慌,不愿见人,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会儿。
正要开口打发她们回去,忽听门口一个老嬷嬷发出一声惊惶凄厉的尖叫:这里怎么有血?格格难道你刚才咯血了?
我一怔,身子冰冷的僵直。
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在我离开建州的那段时间,努尔哈赤听从八阿哥皇太极的建议,命巴克什额尔德尼和扎尔固齐噶盖,用蒙古字母拼写满语,创制满文,从此满文替代蒙古文成为女真族书信往来的流通文字。
十一月,努尔哈赤在致朝鲜国王书函中,自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他意图称霸一方的野心由此已可窥见一斑。
而自九月建州铁骑攻破海西哈达部后,首领贝勒孟格布禄被杀,此事惊动明廷。为了保护哈达,明朝下令努尔哈赤退出哈达,并立长子武尔古岱为贝勒。
彼时,哈达发生饥荒,武尔古岱走投无路,向努尔哈赤借粮赈饥,努尔哈赤趁机提出条件,要求哈达归顺建州。
万历二十九年,哈达取消族名,归顺建州。哈达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宣告灭亡。同年,为安抚归降的哈达部众,努尔哈赤将大福晋衮代之女,年方十一岁的三格格莽古济下嫁武尔古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