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月华想通了其间的经过,心中更是为之骇然,因为烈火祖师所露了这一手,其内功之收发自如,能够控制得如此圆熟如意,实是已经到了惊世骇俗,世所罕见的绝顶地步。
而以他为人的阴鸷深沉而言,虽然被自己,暂时以话逼住,放下了黄心直和吕麟两人,也一定会另想办法,来对付自己。
因此谭月华心念电转,连忙向黄心直低声道:“黄朋友,你……”
她本来的意思,是想叫黄心直施展绝顶轻功,先自夺围而出,去找她的父亲,赶快前来设法。但是她话尚未讲完,那十二人,已然一个挨一个,形成了一个大半圆形,将他们叁人围住!
谭月华一见这等情形,明知黄心直轻功虽佳,但是内力不济,也是冲不出去,便住口不言,听吕辚低声在她耳畔道:“谭姐姐,我们怎麽办?”
谭月华故意大声道:“吕兄弟,你放心,烈火祖师,乃是一代大宗师,岂会对我们这些晚辈下手麽?”说毕,又向烈火祖师,行了一礼,道:“多蒙祖师放了他们两人,晚辈等告辞了。”
向两人一使眼色。便待向外走去。
谭月华心中,明明知道,绝对没有这麽容易,便可以出了此宅。
她之所以如此做法,是为了要看烈火祖师,究竟如何处置他们而已。
果然,他们叁人,身子尚未挪动,便听得烈火祖欣,“哼”地一声冷笑,道:“你们,叁人,目无尊长,想要离去可以,祗要能凭本身武功,闯出此处,若是不能,我不免要代你们的尊长,略为管教,或是在此宅黑水牢中,囚上叁个月,或是领我叁十豹尾鞭!”
话一说完,向侧略顾。他身侧本就伺立着叁二十条大汉。他一顾间,立时有四人,吆喝一声,走了出来,两个黑衣大汉,腰际都挂着两枚长可尺许的大锁匙,两个红衣大汉,手中各握住一条,黄黑相间,长可四尺,粗如儿臂的软鞭。
谭月华心中大是有气,吕麟更是涨得俊脸通红,“呸”地一声,道:“你有什麽资格,来管教我们?”谭月华向他一使眼色,道:“祖师所说,也是有理……”她才讲到此处,吕麟已然叫道:“谭姐姐,他讲的话,你还说有理?”
谭月华心知吕麟秉性耿直,再讲下去,怕更触烈火祖师之怒,便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吕兄弟,你听我说如何?”
吕麟一被谭月华从鬼宫之中,救了出来之後,心中对谭月华,便早已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虽然他年纪还轻,不能明白情爱的真谛,可是心中情苗茁长,却是不能自已,因此,便点了点头,闭嘴不语。
谭月华续道:“祖师说得固然不错,但这位黄朋友,自幼便无父母,更无师长,祖师似应该原谅他。况且祖师刚才说,代长辈管教咱们,如今黄朋友既无长辈,祖师似乎也没有了藉口?j烈火祖师又被谭月华以话逼住,“哼”地一声,道:“让他走吧!”
黄心直急道:“谭姑娘,那你呢?”
他对谭月华,更是一片痴情。但是他却也有自知之明,明知谭月华不会爱上自己?是以一心想多亲近谭月华,能得到谭月华对他的一望,他已然觉得是无上的幸福!要他一个人独自离去,将谭月华留在此处,他当然不肯。
谭月华低声道:“黄朋友,你要是不离开,我一辈子也不睬你!”
黄心直急得一张丑脸,成了紫姜色,道:“我……我……”
谭月华面色一沉,道:“还不快走了,”黄心直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去,仍是不肯挪动一步。
一旁吕麟,已然大不耐烦,道:“谭姐姐叫你走,你怎麽还不走?”
黄心直抬头一看,见吕麟剑眉入鬓,面如冠玉,站在那里,宛若临风玉树,虽然尚未成年,但是俊英之气,已然逼人。想起谭月华为了他出死入生,自己的痴情,自是无望,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好,我……走了。”
谭月华道:“这才是道理!”一面说,一面向他走了过去,附耳低声道:“黄朋友,你离此之後,即找我爹,或是遇上那怪人的话,千万叫他们立即赶来此处,勿误,勿误!”
黄心直资质愚鲁,直到此际,才知道谭月华叫自己离开,别有用意,连忙点了点头,身形一幌,便已然出了大厅。
既然是烈火祖师答应他离去,当然也没有人,会加以阻拦。
黄心直出了大厅,又回过头来,向谭月华望了一眼,才飘然而去。
烈火祖师这才沉声道:“你们两人,是愿囚愿罚,还不快说麽?”
谭月华意态从容,一声长笑,道:“祖师难道忘了刚才曾说过,我们可以凭本身武功,向外硬闯,闯不出去时,才领罚麽?”
吕麟心中,本就蹩了一肚的气,一听得谭月华如此说法,不由得大是高兴:剑眉一轩,双掌一击,道:“说得是!”
他们两人,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竟要以本身功力,在华山烈火祖师座下,硬闯了出去,而且,面上竟了无惧色。
烈火祖师“哈哈”一笑,道:“好!年轻人龙具此胆识,实是不易,华山十二堂主,所列的玄门“地支阵法”,本非武林绝学,你们两人,不妨就在这大厅之中,闯上一闯!”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早便知道烈火祖师本人,绝不会出手。
如今,一听烈火祖师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暗骂老滑头,在话中故意赞扬自己一番,却要令自己去闯十二堂主所列的“地支阵”。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可想,便低声向吕麟道:“你可有兵刃在手?”
吕斟道:“我本有一柄缅刀,但是因留信给我父母,已然不在身边。”
谭月华道:“不要紧!”
抬头扬声道:“吕公子没有兵刃,乞赐一柄单刀!”烈火祖师又向身旁一侧首,立时便有一人,奔入後堂,下一会,便提着一架,共有十口单刀,放在大厅上,烈火祖师道:“可在此任择一口。”
谭月华这所大宅之中,物物俱备,甚至还有黑水牢之说,心知此处,一定是华山派的别业。
吕麟到来了刀架面前,拣了一柄轻重长短,与他原来所使的缅刀差不多的单刀,退到了谭月华的身边,谭月华低声道:“吕兄弟,咱们两人,绝不可分了开来,那地支阵究竟有些什麽奥妙,我们还不知道,但是那叁个老者,却功力甚高,我们不可与他们交手!”
谭月华一面说,吕麟便一面点头。
吕麟自从出世以来,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初生之犊不怕虎,他心中了无惧意,而且还有一点兴奋的感觉。但是却也没有什麽主意,因此便更是唯命是听。
谭月华话才说完,便和吕麟背靠背而立,只见那十二人,身形迅速展开,一面叁个,成正方形,已然将他们围在当中。
他们的阵形,才一排定,便听得“锵锵”之声,不绝於耳,每一个人,已然各掣了一柄判官笔在手,,十二枝判官笔,搭在一起,像是一道铁栏一样,将两人团团围起b谭月华心知,华山派有几种武功,另树一帜,其他门派,绝不相传。看他们出手,便是专点穴道的“判官笔”,只怕这个“地支阵”,绝不是容易闯的!她身子缓踱转动,只见十二人,个个目射异光,望住了他们两人,却是一动不动。
谭月华缓缓转了半圈,到面对刚才,曾被她摔出的那人时,突然一声娇叱,身形向前直闪了过去“呼”地一掌,一招“天崩地裂”,已然疾击而出!那一招,乃是“七煞神掌”中的招数,威力至猛,刹时之间,大厅中掌风已然大作。
吕麟本来是和她背对背而立的,谭月华向前一冲,他配合得极好,足尖一点,便向後倒窜了出去,两人仍然是靠背而立。
只见谭月华一掌,以极其威猛的方道击了出去,首当其冲的那人,身子突然向旁一侧,片刻之间,在那人身旁的两人,踏前一步,两支判官笔,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已然向谭月华腰际,左、右“章门穴”,疾点而至。
同时,其馀九人,也各自发动,在他们左右两面的六人,各自向前,逼了两步,六支判官笔,伸屈不定,只是虚招。
而在吕麟前面的那叁个,正好是那叁个老者,向侧略略一分,叁枝判官笔,两斜一正,已然一齐向吕麟,袭了过来!
吕麟刚才,已经谭月华提醒过,知道那叁个老者,功力甚高,而且,自己在酒楼上,正在看热闹之际,也是被那叁个老者,悄没声地出手点了穴道,带来此间的,因此绝不怠慢,单刀一横,一招“横瀑悬空”,疾施而出。
吕麟的功力,固然尚未登堂入室,但是他刀法上的造诣,却已得了吕腾空的六分真传,颇得峨嵋俗门刀怯的精奥。
那一招“横瀑悬空”,一经使出,刀光霍霍,将他全身,左,中,右叁面,尽皆护住。
兼且刀光伸缩不定,反向那叁人的手腕削去。
那叁人一招攻出,势子本就极是凌厉,可是吕麟的刀招一出,他们的身形,却突然地慢了下来,同时,手腕振处,招式已变,叁支判官笔,却随着吕麟的身子,一齐带起,极是强劲的破空之声,反向吕麟单刀的刀身点到。
吕麟心中一怔,暗忖这是什麽打法,手臂向下一沉,刀势一变,“刷”地一声,刀从叁枝判官笔尖之中,滑了出来,改向正中那老者的下盘削去,这一招,唤着“叶落归根”,亦是极其精妙的招式。但是,他变招虽快,那叁人的变招更快。
吕麟单刀,刚向下一沉,叁枝判官笔,已然一齐向下压来。
只听得“铮”,“铮”,“铮”地叁声,叁枝判官笔,不但自身相交,而且,也已然将吕麟的单刀紧紧地压住。
吕麟心中一急,用力向上一提,哪里提得动分毫,就在此际,左右两面的六人,本来只是虚招应付的,此际突然踏出了两人,判官笔已向吕麟腰际点到。
吕麟的兵刃,为那叁个老者的判官笔所压,那叁个老者虽然未再继续出招,而吕麟的身形,也已无法挪动,那自左右攻到的两招,实是无法防备!若是弃刀,专对付自左,右攻到的那两招时,则面前叁个老者,一定一齐攻到,更是难防。
因之,吕麟的处境,实是已立於必败之地。
而在吕麟受困之际,谭月华却稍占了上风,她一掌击出之後,身旁两支判判官笔攻到,谭月华立即双臂一振,两道铁,卷起习习劲风,向上疾扬而起,“铮”,“铮”两声,将两支判官笔,一起砸了开去,紧跟着身形一矮,“呼”地一,贴地扫出,将叁人一齐逼开了两步!
就在此际,她百忙中一个回头,看到了吕麟危险的处境。
谭月华连忙叫道:“不可松刀!”
反手两,向奔吕麟点到的两枝判官笔,缠了过去,同时,右掌“海枯石烂”,左掌“风卷沙清”,各发了一招七煞神掌。
掌力到处,将那两人,一齐震退。
可是那两人,才一退间,吕麟面前的那叁个老者,正中那个,判官笔突然向上一提,笔尖直向吕麟喉间的“天突穴”点来。
吕麟一见判官笔提起,想要提刀应付时,但是仍然有两支判官笔压在他的单刀上,他一提,仍未提动,就在这刹那间?喉间凉森森地,那支判官笔的尖端,已然顶住了他的“天突穴”上!
这一切,和谭月华震退那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谭月华一见吕麟受制,心知再打下去,吕麟更要吃苦头,连忙招式一收,道:“不必再打,我们认输了!”
吕麟心知谭月华突然认输,乃是因为自己被人制住之故。
一时之间,也心中又羞又急,俊脸飞红,几乎急出泪来,道:“谭姐姐,全怪我功力不济!害得你……你要认输!”
吕麟本身,便是一个性子极强,绝不肯认输的人。他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当日,在苏州虎丘塔上,他被韩玉霞打得死去活来,也自不肯开口求饶。仅从这一点上,已然可以看出他的个性。
他既和谭月华意气相投,当然也知道要从谭月华口中,道出“认输”两个字,是如何不容易的事。他也明白,谭月华之所以甘向烈火祖师认输,一则,是为了自己误了大事。
而更重要的,还是她看出,如果再打下去的话,自己更可能遇害,她是为了保全自己,因此才委屈地甘心认输的!
是以吕麟在利那之间,内疚,感激,兼而有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谭月华是何等聪明的一位姑娘,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意,淡然一笑,道:“吕兄弟,已然是大小子了,难道还想哭麽?”
吕麟给谭月华这样一说,更是不好意思,但是他却知道,谭月华的心中,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道:“我不哭!谭姐姐,我不会哭的。”
谭月华实在并没有比吕麟大多少,两人站在一起,也是差不多高矮,但这时候,她的神气,却宛然是大人一样,伸手在吕麟的肩头上拍了拍,道:“这才是啦,打不过就打不过,有什麽关系?”
只听得烈火祖师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谭姑娘准备如何?”
谭月华昂头道:“刚才祖师曾说,若是冲不出这所大厅:便需在黑水牢囚上叁月,或是领上叁十下豹尾鞭,是也不是?”
烈火祖师板起了脸,一点也看不出也心事,在想些什麽。
隔了一会,才见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如此说过。”
谭月华道:“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在这两项中,任择一项了?”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道:“不错,你们可以任择一项。但是,我话可得讲在前面,莫道我以大压小,那黑水牢固然恐怖,囚上叁个月,未必会伤命。至於那豹尾鞭,那两个掌鞭的,天生异禀,臂力惊人,每一鞭少说也有百斤之力!”
说毕,侧首一顾,道:“你们且先施上两鞭,让那两个小娃儿见识见识!”
那两个手提软鞭的大汉,一声吆喝,各自向外踏出了一步。
只见他们,身形才一幌动,手臂已然挥起,手中黄黑相间的软鞭,各自挟起一道劲风,迳向大厅正中的一条柱子上抽了出去。
只听得“叭叭”两声过处,那两条大汉,立时抽身後退,仍然站到了原来的地方。身法快疾异常,够得上“乾净俐落”四字。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一齐向那条大柱看去,心中吃了老大一惊。
只见刚才,两条豹尾鞭抽过之处,大柱上现出了两道,深可寸许的凹痕。
那间大厅,面积极大,总共才只不过六条大柱,可见那大柱的本质,何等硬实,但如今在两条软鞭抽击之下,竟出现了这样深的两道凹痕,鞭力之强,可想而知,要捱上一鞭,都不容易,何况是叁十鞭?
只听得烈火祖师又道:“你们两人,可是宁愿被囚於黑水牢中?”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互望一眼。
两人在四目交投间,俱都感到心头震动了一下,一刹那间,只感到对方的眼光,是那样地有力,似乎可以直达自己的心灵,看穿自己的心意。除了极其亲近的人之外,其他人当然不可能有这个力量的。
两人一时间,浑忘却自己的处境,是如此之险,柑视一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手拉着手,异口同声道:“不是!”
烈火祖师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们竟愿捱叁十鞭了?”
吕麟高声道:“捱上叁十鞭又怎麽样?鞭力虽强,但只怕也打不断硬骨汉的骨头?”
烈火祖师万万想不到,两人在见到了豹尾鞭的威力之後,远愿意捱上叁十鞭。
他以一代宗师的身份,派出手下的人,将吕麟劫了来,本来已是大大有失身份的事情,但是他因为想以吕麟来要挟吕腾空,是以才作了这样的事,此际,他只希望两人心中害怕,宁愿在黑水牢中,被囚上叁月,则叁个月内,他事情便可以办妥了。
而今,两人宁愿领鞭。那豹尾鞭内,灌着水银,每一鞭下来,力道何等之强,打在人的身上,外面绝看不到伤痕,内脏却要受重伤。
除非是内外功均有极高的造诣,或是曾练玄门真气,横练外功,金钟罩、铁布衫等,才可以勉强硬捱到叁十鞭。
否则,叁十鞭下来,却是非死不可。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若是死在自己的豹尾鞭下,火礁岛主七煞神君,峨嵋僧俗两门,如何肯轻易放过自己?只怕华山一脉,自今以後,再无宁日!
可是,他刚才话既已说了出口,以他的身份而言,自然不能反悔。
因此,一时之间,心中实是恨极,阴恻恻一笑:道:“你们可曾想清楚了?”
谭月华和吕麟,各自一声长笑,吕麟道:“长痛不如短痛,快下手吧,多废话作甚?”
烈火祖师。哼”地一声,道:“好”将他们两人,绑了起来,吊在梁上,听凭施刑!”
烈火祖师言甫毕,便有八条大汉,抢了出来,直向两人奔去。
四条大汉,先奔到了吕麟的身边,吕麟双臂一振,喝道:“滚开!”
此际,他身在烈火祖师面前,眼看叁十下豹尾鞭打下来,非命归黄泉不可。可是,他双臂一振,一声大喝间,却是神威凛廪,气势非凡,已俨然有高手风范,那四条大汉,竟被他喝得止住了脚步!吕麟剑眉微扬,喝道:“绑什麽?要是躲上一躲,哼上一哼的,便不算好汉!”
谭月华连击了几下掌,拍手道:“吕兄弟说得好!真说得好!”
两人竟然要以大无畏的精神,来硬接叁十下豹尾鞭,意态高迈,豪气干云。
烈火祖师见两人毫无屈服之意,心中更是大怒,但是他为人阴险,数十年来,在武林之中,未尝遇到过什麽挫折,便全是仗着他那阴沉已极的性格之故,心中暴怒,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冷水也似的目光,在两身上,扫了一扫,道:“行刑!”
那两条掌鞭的大汉,立时向前,踏了出来,另有八人,一齐退下。
那两人一来到吕麟和谭月华的身边,身形一凝,扬起儿臂般粗细的软鞭来,“呼”地一声,便对准了两人的肩头,砸了下来。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却是恍若未觉,手拉着手,各自注视着对方,面带微笑。
两人并不是有着什麽防御鞭击的方法,他们刚才,一见到豹尾鞭的威势,便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能捱上五六鞭,已然算是幸事了。
但是,他们心中,却一点也不害怕。
那是因为,刚才,他们在四目交投之际,心意交流,片刻之间,他们两人,心中俱皆感到,能够和对方死在一起,实是死而无恨。
因此,也们对於那挟着“呼呼”劲风,山崩地裂也似压了下来的豹尾鞭,虽明知躲不过去,也根本不将之放在心上。
鞭挟风声,去势何等之疾,眼看一鞭击中,两人立时要受重伤。
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大厅顶上,响起了“蓬”地一声大响。
紧接着,碎砖碎瓦,如雨而下,势子均是疾到了极点,有两块碎瓦竟直向那两个掌赧大汉的顶门,击了下来。
那两个大汉吃了一惊,赶紧收鞭後退,只见大听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一个人,扎手扎脚从那洞中,直跌了下来。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认输之後,华山派十二堂主,仍然围在也们的身旁,那人才一从大厅上跌了下来,十二人立时踏前一步,十二柄判官笔,各自带起一阵厉啸,自下而上,向那人点出!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那人实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去的。
可是事情奇就奇在此处,只见那人,下堕的势子,并未曾改变,仍然是那样扎手扎脚,像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一样。
可是刹那之间,他下堕的势子,却突然快了起来,快到了不可思议,一刹间,已然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那十二支判官笔,也一齐点空。
华山派十二堂主,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後退时,只见那人坐在地上,撑了一撑,才爬了起来,伸手在屁股上拍了两拍,好整以暇地说道:“好高的大厅啊,可真跌痛了?”
那人一跌倒在地,谭月华已看见也头上戴着大头笑面佛的头罩,一手执着一柄破蒲扇,正是那个要胁自己,若是叁天之内,不将吕麟找到,定要对自己一家不利的那个怪人。
刹时之间,谭月华心中,不由得又忧又喜。
她忧的是,听自己父亲的口气,那怪人实是极其厉害,极其难惹的一个人物,见了他之後,避之则吉。但如今自己和他,却已然打上了交道,尚不知事情发展下去,吉凶如何。
喜的是,那怪人既然赶到,他当然能有办法,令自己和吕麟两人,脱出华山烈火祖师的掌握之中,不容烈火祖师逞凶。
只见那怪人,才一站起来间,东面华山派的叁个堂主,手中判官笔一幌,已迅疾欺近他的身来,“嗤嗤嗤”叁声,叁支判官笔,左、右、中已分叁路点到。
那怪人像是全然未曾放在心上,伸了一个懒腰,双臂突然一张。
在他双臂一张间,只见他将手中的破蒲扇,向衣领上一插。
然後,便以快得目力难以分辨的动作,双手各自划了一个圈儿。
等到他收招时,只见那叁个堂主,面上发青,那叁柄判官笔,已然一起到了他的手上。
手法之快,当真是见所未见。
吕麟在一旁见了,不禁喜极,大声叫道:“好功夫!”谭月华自己,已和那怪人打上了交道,乃是事先不知,不欲吕麟再惹麻烦,因此连忙想阻止时,但是已经慢了一步。
只见那怪人向之一笑,道:“小娃子,你想学这功夫麽?”
吕麟为之雀跃,道:“当然想学!”那怪人又是一笑,道,“慢慢不急。”
将叁枝判官笔,放在手中,掂了一掂,自言自语道:“咦,这玩意儿,是什麽用的,是用来搔痒的麽?”一面说,一面将一枝判官笔,伸进衣领去,搔了几下,“刷刷”有声。
华山派十二堂主,本来全是黑道上顶儿尖儿的人物,带艺投师的。
他们本来,所用的兵刃,各自不同。但是当他们摆列“地支阵法”之际,用的却全是一式的判官笔。那十二支判官笔,乃是烈火祖师,以一块缅铁,锻而成,与众不同。
寻常的判官笔,柄长叁尺,柄端,是一只手,大拇指和小指翘起,另有一枝笔,在手掌中横过,一端锐,一端钝。
那判官笔,本就是十八般兵刃之外的外门兵刃,极难使用。
凡事有一弊,也必有一利,那判官笔使得熟了,却是厉害非常,因为笔端有四个地方,是凸出来的,手腕随意翻动间,便可以任意以一处凸出之处,去点击对方的穴道。
而烈火祖师在铸那十二柄判官笔时,更是刻意用心,不但那支笔的两端,皆锋锐已极,而且,中指也直竖而起。
在竖起的叁只手指的尖端,全皆锐不可当。
那怪人不论是以那一端,在他的背上搔痒,一拉拉过,照理背部非现出老长的一道血痕不可!但是,却只听得“刷刷”之声,当然不曾损伤,可知那怪人,实是周身坚逾精钢。
只见他搔了几搔,摇头道:“也没有什麽大用处!”将叁枝判官笔迸在一处,随手只一扭,那叁枝判官笔,竟然扭股糖儿也似,缠成一起,他再顺手一屈,竟成了一个铁环。
顺手向地一上抛,向着烈火祖师一笑,道:“幸会!幸会!”
那怪人才一出现,烈火祖师当然也已经认出,正是在仙人峰上,一掌震退峨嵋俗门掌门人,红鹰龚隆的那个怪人。
烈火祖师当时,便已觉出那怪人功力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凭他在武林之中,数十年来的阅历而论,却又偏偏想不起他是谁来。
因此,自那怪人一现身後,他便在椅上,端坐不动,此际,更向众人一挥手,十二堂堂主,便一齐退了开去,他方冷冷地道:“确是幸会。”
那怪人道:“刚才,在屋面上,见到大厅中的情形,烈火祖师,对待这两个小娃儿,确是好威风啊!华山派在武林中,威名如此之盛,当真不是没有理由,在下佩服之至!”
这几句话,挖苦得淋漓尽致,饶是烈火祖师为人阴沉已极,听了,也不禁面上变色,“哼”地一声,想不出话来回敬。
那怪人“哈哈”一笑,伸手向两人一招,道:“小娃儿,华山派的威风已然见识过了,以後若遇武林中人,尚宜多多宣扬,还不走麽?”
吕麟只觉得那怪人,豪爽痛快,诙谐百出,武功又如此之高,心中早已倾倒,忙道:
“对了,前辈说得不错,咱们确是要替华山派扬一扬名!”
拉着谭月华的手,便想向外走去。
走不两步,只听到烈火祖师沉声道:“朋友,你想将这两个小娃儿带走麽?”
那怪人拍手,道:“在下正有此意,你倒先自猜中了!”
听他的口气,像是在烈火祖师驾前,不但可以来去自若,而且更可以将人,随便救走,连讲都毋需讲上一声一样。
烈火祖师闻言,突然“哈哈”一笑,在他一笑,他身子仍然端坐在白玉交椅之上,一动也不动,可是他身上的火也似红的衣袍,却如为狂风所佛一样,抖动不已,看来真像是烈火一般。
笑声一,道:“阁下若是留下姓名来,我倒也可以交一个朋友。”
那怪人“啊”地一声,道:“只要我讲出名字来,就可以由我将人带走?”
烈火祖师道:“不错!”
烈火祖师之所以如此说法,是他早已看出,那怪人身怀盖世武功,绝不是武林中的无名之辈,但是他却又不肯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当然是另有苦衷,只有逼他说出原来的姓名,便可以有办法应付。
那怪人一笑,道:“想不到贱名如此有用,告诉你吧,我姓趟,名钱孙?”
烈火祖欣早已全神贯注地在听,一厅得他说姓趟,心中便是一怔,暗忖像他这样的高手中之,实是没有一个姓趟的啊。
接着,又听得说他叫“钱孙”,便将“趟钱孙”叁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一时之间,竟未料到对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直至想到,“趟钱孙”叁字,在武林之中,闻所未闻,方始猛地省起,那是“百家姓”
上的头叁个字,分明是个假名。
烈火祖师心中怒极,“嘿嘿”冷笑道:“阁下将两个小娃儿留下吧?”
那怪人“咦”地一声,道:“你这个人,坐在交椅上,倒远像个人物,怎麽讲话如同放屁一样,说了又不算数?”
烈火祖师道:“我要你将姓名留下!”
那怪人道:“怪事,难道你耳聋?我已经说了,我叫趟钱孙。”
烈火祖师听了,心中不禁一怔,暗忖他一口咬定名叫趟钱孙,自己却绝无办法证明他不是,除非能以叫出他的原名来。
他一再遭那怪人戏弄,实是近二十年来,绝对未曾发生过的事,怒火暴涨,不可自遏,冷笑道:“本祖师往常,说了话无不算数,但对於藏头灵尾,连本身真实姓名也不敢示人的鼠辈,却要权且不算数一番,以诫後来的无名之贼!”
那怪人尚未答言,吕麟已然骂道:“别不要脸了,自己讲了话当放屁,还说什麽了人家不是早已告诉你叫趟钱孙了麽?”
烈火祖师电射也似两道目光之中,已然杀机毕露,在吕麟身上,停留了一会,才慢慢地移了开去,那怪人笑道:“小娃子休得无礼,人家是十代掌门,何等身份,虽然刚才,满口污秽,那也是气疯了心,不得已之故,需要原谅一二!”
这两人,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烈火祖师心中,实是忍无可忍!已然移了开去的眼光,突然又向吕麟,射了过来。
吕麟刚才,便已对地了然无惧,此际有了武功如此之高的怪人,在为他撑腰,更是一点不怕,、心想你瞪我,我难道便不会瞪还你麽?
双手在腰际一叉,便也向烈火祖师,望了过去。才一和烈火祖师的眼光相触,也心中便自一怔,只觉得烈火祖师的眼色,和以前大不相同,其深无比,像是两个深不可测的山洞一样,叫人忍不住望定了他,不肯放开,刹那之间,更见烈火祖师的眼色之中,迸射出异样的光彩来,已然觉得有些头昏恼胀。
吕麟在武林中的阅历究竟尚浅,不知道那是华山派武功之中,最为厉害的“眩神法”,只要一和便法人的目光相触,便将不由自主,为对方所制,由他摆布,实是具有不可思议之力!
当下吕麟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只知道极力挣扎,想要挣出已然堕下的陷阱,在一旁的谭月华,只见吕麟满头大汗,俊睑通红,也已知道不妙,连忙叫道:“前辈,你快看!”
那怪人一伸手,道:“这种雕虫小技,实是不登大雅之堂!”
手在衣领後一探,取出了那柄破蒲扇来,在吕麟的眼前一遮。
吕麟只觉得眼一黑,心中一凉,舒了一口气,却又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刚才那种,像是堕下了万丈深渊,千辛万苦,想要挣扎着爬了上来的感觉,一下子尽皆消失。
谭月华一见他面色渐趋缓和,连忙一伸手,将他拉到了身边,道:“麟弟,那老头子功叻之高,武林中人所共知,虽然相隔不远,但是你却切不可对住他瞧!”等话讲完,才发现自己在不如不觉间,已然称呼吕麟为“麟弟”,比较“吕兄弟],不知亲密了多少,俏脸也不禁一红。吕麟却并不在意,也是随口答道:“月姐姐,我知道了!”
两人均在不知不觉间,对相互间的称呼,改得极其亲热[。
那怪人将蒲扇一伸,隔断了烈火祖师和吕麟之间的视线之後,笑道:“你也不必多说甚麽了,反正你我之间,总要比一下高低的。”
烈火祖师道:“不错,你颇有先知之明”。”
那怪人道:“你身为一代掌门,我也不愿自己看低自己,我们两人,总不成还像市井无赖一样,打成一团,方定高低?”
烈火祖师刚才已然领教过那怪人词锋如刃,唯恐多讲几句,又被对方,抓住痛脚,便只是冷冷地道:“依你如何?”
那怪人道:“我们比上叁场武功,能胜两场的,便算是赢了!”
烈火祖师仍是冷冷地道:“赢了便怎麽样?”那怪人道:“本来事情好办,但是你说了话可以不算数,倒是有点麻烦!”
烈火祖师突然怪笑,道:“单凭一张口来决一胜负麽?”
那怪人道:“你是说,只要你一答应,便当定论,再不反悔麽?”
烈火祖师道:“自然!”
那怪人道:“好!若是我赢了,便带了这两个小娃子离去。若是你赢了,不但这两个小娃子,仍要捱上你叁十豹尾鞭,我宁愿也捱上一百鞭!”
烈火祖师尚未回答,吕麟已然啊地一声,道:“厕辈,那你不是吃亏了?那豹尾鞭,可实在不是好捱的啊!”那怪人回头向他一望,道:“若是输了,自然只得由人处置了。”
烈火祖师心想,自己数十年功力,这样的比试,未必落败,只要能胜上两场,鞭上他一百下,纵使不能将他鞭死,也可以出胸头这一口恶气了。
因此便点点头:“好!如何比法?”
那怪人道:“当然得公平才行,咱们共比试叁场,第一场由你定办法,第二场由我定,第叁场,却要双方同意才行!”
烈火祖师想了一想,觉得这样子,对方也并无可资取巧之处。便道:“好,第一场,是由我来订麽?”那怪人道:“不错,你划道儿来吧!”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向後一顾,道:“取两块青石板来!”
立时便有四名大汉,答应一声,走了进去,不一会,四人便抬了两块青石板出来。
两块青石板,各有叁寸来厚薄,四尺见方大小,那四人抬出来之後,放在地上,便又退回了原位,伺立不动。
烈火祖师也在此际,缓缓地站起身来,走下了石级,来到了青石板的面前。
吕麟此际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低声道:“月姐姐,他要作什麽?”
谭月华道:“我也不知道,”吕麟又将声音压得低了些,道:“月姐姐,你看那怪前辈会胜不?”
谭月华笑道:“那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只见烈火祖师,已然来到了两块青石板的面前。
一到面前,伸足一勾,便将其中的一块,勾得直竖了起来。
那青石反只有叁寸来厚薄,竖了起来之後,显得不甚稳定,摇幌欲堕。摇了几摇之後,终於稳定,烈火祖师右臂向上一扬,衣袖腿下,露出枯柴也似的一段手臂来,手掌慢慢地向竖立在地的那块石反逼去,出手极是缓慢,极小心。
好一会,他的手掌,才贴到了那块青石板的中心部份。
他手掌贴了上去,一点声息也没有,那块青石板,也未曾幌动丝毫。
只见他贴在石上的手掌,左右缓缓移动了一会,而他的头上,却冒出了团团白气,显见也正在运用绝顶内功,展示神功。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对於烈火祖师,虽然心存鄙视,可是一见他运出了这样的神功,心中也不禁为之肃然,大厅之中,更是静得鸦雀无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烈火祖师,手掌提离了青石板,一声长笑,站直了身子,袍袖随之向前,轻轻地拂了出去。
直到他站起之际,吕麟和谭月华等人,尚不知他在闹些什麽玄虚。
可是,在烈火祖师袍袖向前,轻轻拂出之际,大听之中众人,起先是一呆,继而,连吕麟谭月华在内,都不禁轰然喝起采来。
原来,在烈火祖师袍袖一拂出之际,一股轻风过处,石板略幌了一幌,一蓬石粉,扬了起来,等到石粉落到了地上,众人已然看清,那块青石板的中心,刚才烈火祖师,手掌缓缓按住的地力,竟已然出现了一个径可半尺的圆洞。
这一份功力,确实是非同小可,也难怪众人要哄然叫好?
只听得那怪人道:“妙极!妙极!烈火祖师果然名不虚传,你们两个小娃子,可知道一掌将那块青石板,击成四分五裂,那是下而下的功夫,就算一掌击出,要在青石板中间,震出一个洞来,功力也不算纯,像烈火祖师那样,即以绝顶功力,将青石板震出圆洞,而随时可倒的青石板,却始终纹丝不动,这才是深得刚柔互济,生生不已之妙,上之又上的真正内家绝顶神功!”
那自称为“趟钱孙”的怪人,一在大厅中现身之後,便一直风言风语,未曾讲过一句正经话,直到此际,那一番赞扬烈火祖师武功的话,却是说得极其诚恳,绝对不是开玩笑。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听出那怪人,正是借此在和自己说明上乘武功与下乘武功之分,心中顿时有了不少领悟,一齐躬身道:“前辈说得是!”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烈火祖师既已显示神技,我也说不得只好献丑了!”
烈火祖师却在此际,冷冷地道:“这第一场,在石上逼出圆洞,只不过是一半,尚有下半步功夫,尚未展示,可得言明在先!”
那怪人早知道,这一手功夫,虽然在武林中,能够做得到的,只不过寥寥数人,但是烈火祖师却也应该知道,那并难不住自己。他在第一场比试中,当然要出奇制胜,并不能就比而上。
因此便道:“下一步是什麽,同不先展示一观?若是我自度卞能时,也好知难而退,不必再在人莉献丑了!”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道:“阁下先在石板上,打出洞来不迟!”
那怪人心知自己和烈火祖师之能,虽然能在青石板上,”以绝顶内力,震出一个圆洞来,但是却也要消耗不少内力。因为,这乃是全凭本身真力,硬将石版,震而成粉的事,其间绝无可供取巧之处!烈火祖师不肯立即将一步说出,当然是为了他内力既已消耗,便不欲自己占这个便宜之故。
依着那怪人本身行事的作风,他当真会放弃这一场认输,保存元气,在下两场上争雄,可是此际,他却又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尤其,他不愿意在吕麟的面前示弱,因为他一见吕辚,便发现吕麟将自己,崇拜已极,若是自己就此认输,岂不要今他的心中,大失所望,以後又怎样收之为徒?
因此,他一声长笑,道:“好?”手一伸,身形一矮,手掌便贴到了青石板的中心。
烈火祖师刚才,在伸手掌,贴向那块青石板时,手掌一寸一寸,向前推进,而此际那个怪人,却是随随便便,就伸掌贴了上去。
看来,是那个怪人,艺高一着,但是,那怪人的手掌,贴上青石板之际,那青石反却极是轻微地幌了一幌,却又差了一着,一来一去,刚好扯了一个平手。只见不一会,那怪人的头上,也冒出了团团热气,约莫也过了半个时辰,才抽身後退,“呼”地吹出了一口气,石屑四堕,一样出现了一个圆洞。
大厅中众人,在片刻之间,连见两大绝顶高手,如此施为,早已看得呆了,那怪人的身子一站直,大厅之中,又是轰雷也似,一阵采声。
烈火祖师面色阴沉,道:“阁下功夫,也确是可佩之至?”
那怪人道:“彼式!彼式I”烈火祖师见他竟然毫不谦辞,便自受落,心中不免有气。
但是人家既然已经一模一样,在青石板上,以绝顶内家功力,震出一个圆洞来,他当然也无话可说,只是冷笑了几声。
那怪人问道:“烈火祖师,不如那第一场比试中,下半部份是什麽?”
烈火祖师面上现出了得意之色,道:“这下半部份麽?只要你能够依样而为,便算是你胜了!”
那怪人中中一怔,暗忖烈火祖师敢以口出大言,当然一定有惊人之作。
当下,便不动声色,道:“请!”
只见烈火祖师,来到了距离那青石板,约有丈许远近之处,突然之间,身形一矮,整个身子,便横了起来,只以右手支地。
众人正不如他要闹些什麽样花样间,已然见他的身子,如箭离弦,平平地向前,撞了出去,这时候,除了那怪人以外,仍是无人知道他想作甚。
只见他的头顶,眼看要撞到青石板上,倏忽之涧,只见他人影一飘,竟已在那个径方半尺的圆洞之中,穿了过来。
一穿过之後,又平平地飞出了丈许,方始身子一挺,一式“乳燕投林”,昂首一起,已然站定,而那块青石板,则略略摇幌了几下,便又立稳。
这一下,吕麟和谭月华等人,几乎疑心在那片刻之间,是自己眼花。
因为,那青石板中的圆洞,径不过半尺,硬要去钻的话,勉强可以钻进一个头去,肩头便万万通不过去。但是,刚才他们却又看得清清楚楚,烈火祖师分明已是从那圆洞中穿过来的。
而且,那块青石板,立地上,一碰就倒,他人穿过来之後,青石板只不过仅是幌了几下,可知在那一瞬间,至多不过是衣襟略为碰到了一下石板而已,身法之奇诡,实是难以想像!
烈火祖师站定之後,便冷然道:“阁下请!”
那怪人负手而立,来回走了几步,道:“华山派的缩骨神功,本来就是武林一绝,到了祖师身上,更是显得炉火纯青,普天之下,高人虽多,但除了阁下而外,谁更擅此?这第一场,我认输了!”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直等那怪人,说了出来,才知烈火祖师,刚才所使,那诡异已极的身法,乃是华山绝技之一的缩骨神功。
他们一明白之後,自然可以触类旁通,知道那缩骨神功,既然指使烈火祖师的身子,在这样的一个小圆洞中,通了过去,当然在动手之际,他也可以藉此怪招迭出,令人防不胜防。
两人的心中,不禁异常焦急。因为那怪人已然输了一场!
如果再输上一场的话,非但自己逃不了那叁十鞭,还要累那怪人,也捱上一百鞭。
只听得烈火祖师,语意傲慢,道:“第一场胜负已定,第二场如何比法,尚要请教!”
那怪人耸肩一笑,道:“敢间尊驾,要些东西。”
烈火祖师道:“但言无妨!”
那怪人左右一看,道:“此宅中人口如此之多,厨房也一定不小吧!”
大厅中众人,连烈火祖师在内,均不知道他为什麽会在输了一场之後,正在紧急关头,忽然之间,问起厨房的大小来。百十道眼光,一起落在那怪人的身上,烈火祖师“哼”地一声,道:“阁下此言何意?”
那怪人“嘻”地一声,道:“我无非是问一问,厨房中是否备有鸡蛋,若有的话,借上二十个,借用一下,绝不致耽误了各位的晚膳!”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不明白他要鸡蛋来,有些什麽用处。
烈火祖师也强忍纳罕,回头吩咐道:“去取来!”两条大汉,便奔了出去,不一会,便提了一筐鸡蛋进来,只有二十枚之多。
只见那怪人弯下了腰,数了一数,道:“刚好二十枚,烈火祖师,我与你各用十枚。”
他此言一出,吕麟究竟童心未退,首先忍不住笑道:“前辈,你要与他,比赛谁吞蛋吞得快麽?”那怪人笑道:“当然不是?”
只见他双手齐伸,每只手,抓了两枚鸡蛋在手,突然一个转身,五指一松,四枚鹤卵,便脱手向前,飞了出去:那四枚鸡蛋的前进之势,并不甚快,倒像是在空中载沉载浮,有什麽大力托住一样,鸡蛋飞出方向,正是刚才曾被豹尾鞭抽出凹痕的那条大柱,只见片刻之间,鸡蛋已然与大柱相撞!
大厅中每一个人,俱皆当作鸡蛋一与大柱相撞,自然非破裂不可,可是只听得四下极是轻微的撞击之声过处,那四枚鸡蛋,非但未曾破裂,而且未曾下堕,竟然陷了柱内,嵌在柱上!
那一手一露,众人不由得呆了半晌,连喝采之声也忘了发出。
试想,以豹尾鞭的威力而论,何等惊人,但刚才也不过在大柱上留下了两道凹痕而已,如今鸡蛋如此容易破裂的物事,经那怪人抛出,竟能陷入大柱之中,那怪人内力之深厚,岂可思议?
只听得那怪人,扬声一笑,手在筐中一抓一扬,片刻之间,又抓了四枚鸡蛋,向那条大柱抛去,这一次,鸡蛋的出手势,快疾无伦,幌眼之间,“拍拍拍拍”四声过去,在那大柱上,已然嵌有八枚鸡蛋,排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那怪人绝不停手地抛,一声长笑,手场处,第九枚钨蛋,已然脱手向上扬起,才一离手叁尺,第十枚鸡蛋,也已连续不断地抛至,“拍”地一声,在第九枚鸡蛋上撞了一下。
那一撞,两枚鸡蛋却并未破裂,向外一分,倏地又划了一个半圆,一上一下,向大柱撞去,一枚嵌在最上,一枚嵌最下。
此际,在大厅中的众人,除了吕麟,江湖阁历虽浅,但是家学渊源,见识却是颇高,其馀人更是在武林中闯荡多时,都知道,若是那十枚乃是石蛋,这一手功夫,可说毫无出奇之处。
可是,那怪人脱手抛出的,却是普通一碰就碎的鸡蛋。
要将十枚鸡蛋,耍成这个样子,若不是内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将本身真力,在将蛋抛出之际,完全将蛋包没,令得那股大力,将柱子击陷,再令鸡蛋,稳稳嵌入之外,绝无他径可循。
那道理,大听之中,无人不知,可是要做起来,当真谈同容易。
直到第九,第十枚鸡蛋,嵌入大柱之後好半晌,喝采叫好之声,方始轰然而起。
那怪人拍了拍手,道:“各位不必喝采,这也只不过是巧劲而已,只怕烈火祖师做来,比我还要精采得多多哩!”
烈火祖师见那怪人露了这样的一手绝顶武功,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心想自己的内力,自然也到了顶峰之境。但是却吃亏在华山派世传的内功,并非是玄门正宗,杂而不纯,只怕难以做到。
照理,那人的内功,已然如此纯正,当然也不应该是邪派中人才是。
他一想及此处,心中突然一亮,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得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
只听得那怪人:“咦,怎麽啦?尊驾可也是认输了麽?”
烈火,祖师被对方言惊醒,冷笑道:“尚要勉力为之,看能否如阁下一样!”
听他的口气,已然像是十分有把握,只见他身子一俯,顺手各取了四枚鹳卵在手,向外一扬,四枚鹞卯,缓缓向另一条大柱飞去,也是四下极轻微的晌声,四枚鸡蛋,也一起陷入柱上!
华山门下,十二堂主,首先大声叫起好来,吕麟瞪眼道:“还有六枚哩,喝什麽采?”
他心中也在暗自焦急,因为,烈火祖师若也能够将十枚鸡蛋,一齐陷了大柱的话,则已输两场了。
就在他说话之间,烈火祖师手腕连翻,又是匹枚鸡蛋,激射而出。
“拍拍拍拍”四声过处,那四枚鸡蛋,也一齐陷入了柱中,八攸鸡蛋,在大柱之上,也是排成一条直线,一点也不歪斜,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心中俱皆大为紧张,相互紧握着的双手,也都渗出了汗来,大厅之中,各人屏气静息,鸦雀无声。
只见烈火祖师取起了最後两枚鸡蛋,放在手上,掂了一掂。
然而,只见他面色神肃,手一扬,一枚鸡蛋,首先脱手飞起?
飞高叁尺,第二枚鸡蛋,也瑗着飞出,两枚鸡蛋,:在半空中,“拍”地撞击了一下,倏地分了开来,各自划一个半圆,直向大柱而去。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为之一凉。
片刻之间,那两枚鸡蛋,已然撞正了大柱,只听得“拍拍”两声,两枚鸡蛋,却并未能嵌入大柱之中,而只在柱上,留下了一个凹痕,便自破裂,蛋黄蛋白,流了一地。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吕麟哈哈一笑,道:“月姐姐,他一个肚饿了,想吃蒸鸡蛋,是以才将蛋打碎!”
谭月华心中也忍不住好笑,望了他一眼,道:“麟弟莫胡说,烈火祖师能做到这一步,也已然是旷世罕见的神技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烈火祖师自然全都听在耳中,他心中虽怒,可是这第二场比试,却是明摆着败在对方的手下了,又有什麽话可说?当下强忍愤怒,沉声道:“第叁场呢?”
挪怪人道:“可惜,可惜,尊驾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这第叁场比试,要咱们双方同想方可,不知祖师有同高见?”
烈火祖师心中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华山派触门神技,尚有几样,但是说了出来,对方未必同意,倒要好好地拣上一件,双方皆不能取巧,但是却又是自己所长的才好。
因此,他便低头沉吟不语。
那怪人在大厅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我出一个谜儿你猜,你出一个谜儿给我猜你看如何?”
比际,大厅之中,全都等着他们在这最後一场,决一胜负,气氛何等紧张,忽然之间,那怪人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办法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便自消失,笑声此起彼伏,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烈火祖师寒着脸叱道:“岂有此理,咱们自然是在武学上见功夫。”
那怪人道:“你不同意也罢,不知你有什麽高见?”
烈火祖师想了一想,心忖对方的来历,自己已然猜到了些,若与他在内力上见高下,自己却是输多赢少。要在武功招式上比胜败,则非动手不可,但又失了“文此”的意义。
这第叁场,如何比法,的确是一难题,好一会,才又想起那怪人刚才所说的各自猜一个谜儿一语来。那话,听来虽然有点像是开玩笑,但是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自己本是读书仕子出身,习武以来,文事也未尝稍弃,满腹诗书,难道会输给他?
而且,以猜谜定胜负,就算输了,传说出去,武林群豪,也不过付之一笑而已,与自己数十年威名,却是略无损害,只不过限前吃亏而已。
因此,便道:“在武学上,我确是想不出什麽好办法来,不如就用你刚才所提的办法便了!”
那怪人一笑道:“好,不过我文才有限,你的谜儿,不要太深!”
烈火祖师:“是你先出谜,还是我先出谜?”那怪人道:“祖师先请!”
那两个武林高手,刚才还在各以惊世骇俗的绝顶武功,比试高下。可是此际,却忽然又文绉绉地猜起谜儿来,大厅中众人,莫不感到大有兴味。
只见烈火祖师略一沉吟,便道:“御前奏捷,打四书一句。”在烈火祖师沉吟间,那怪人已取出两校线香,点上了一支,那香能烧多时?等香烧尽,尚不知谜底,便算输了。
那怪人“啊呀”一声,道:“四书麽?却要了我的命了!”
一面说,一面在大厅之中,背负双手,踱之不已。此际,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也殚智竭虑地思索了起来,约果过了一盏茶时,谭月华限中一亮,低声道:“我已想到了!”抬头看时,那线香已然去了大半截!
吕麟忙道:“月姐姐,谜底是什麽,快说给我听!”谭月华尚未开口,那怪人便道:
“不能说,人家便要说咱们作弊了!”
谭月华心中着急,眼看那线香一点一点地短下去,唯恐那怪人想不出来,这一场未免输得冤枉只见片刻间,那怪人已扬起头来,道:“小女娃确是聪明非凡,现在我也猜到了,烈火祖师,那“御奏前捷”,可是四书中的那句“克告於君”麽?你是将那个原是人名的“克”字,化作动作的确颇具妙思。”话刚讲完,线香也已烧尽。
烈火祖师见已然被他猜中,自然赖不掉,只得这:“你的谜儿呢?”
那怪人一笑,道:“我的可罗嗦些,你可得听清楚了!”
烈火祖师打点精神,道:“请说吧!”
那怪人道:“远看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近看也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看来看去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可就是不能吃!”一说完,挥着了火摺子,便点着了线香。
他罗罗苏苏的说了一大堆,烈火祖师不中得听得直皱眉头。
他只当那位那怪人所出的谜语,一定也是深奥之极,却想不到他一说出来,竟是市井俚语,孩童们所猜的谜语一般,先自怔了一怔,道:“打什麽?”
那怪人道:“猜一件东西。”
烈火祖师不由得低头沉吟,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也连忙低头思索,等到线香烧了一大半时,烈火祖师心中,仍然是茫无头绪,谭月华却又抿嘴一笑,道:“妙哇,我又猜到了!”
烈火祖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望了望那支线香,已只剩下寸许来长的一截,饶是他数十年修为,此际心中也不禁大急。
心中一急,更是紊乱,片刻之间,线香已尽,抬起头来,喝道:“是什麽?”
那怪人一伸手,左手握住了吕麟,右手握住了谭月华,道:“小女娃,你说给他听?”
谭月华一笑道:“就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
烈火祖师一怔怒喝道:“那为什麽不能吃?”那怪人哈哈一笑,道:“那只剥了壳的熟鸡蛋,才跌下粪坑,捞了起来,你能吃麽?”
那几句话,虽然是强词夺理,可是刹那之间:烈火祖师却也为之一呆,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因为那只熟鸡蛋,如果刚从粪坑中取了上来,确是无法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