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的肺活量真的很差,身体机能也严重倦勤中。你多久没晒太阳了,做做流汗的运动?」大水一来,她肯定是第一个溺死的人。
一口新鲜空气灌入胸膛,猛地醒来的夏向晚还有些迷迷物糊,眼神迷蒙地抬起头。「你……你……你好帅……」
回光反照,人死前的世界特别美好。
柳清羽发嚎地弹弹她秀美眉心。「清醒了没,夏向晚,要不要我再给你痛不欲生的震撼教育?」
眼见他拿起厚厚的档案夹就要往她头上砸下,她吓也吓醒了。「不要呀!柳医生、柳大帅哥,我知道错了,不该偷睡觉。」
「我很帅?」这只见风转舵的小老鼠,倒是懂得拍马屁。
「是呀!你很帅,霹雳无敌宇宙第一帅,地球上的雄性生物无一及得上你万分之一。」够谄媚了吧!别再欺负可怜又无辜的实习医生。
他表现得很受用,嘴角扬高。「嘴巴再甜也没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不是才刚三点……」窗外一片黑,她愕然地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天呐!居然已经晚上八点,我记得才眯一下眼而已。」
「从没见过有哪个实习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懒,你让我开了眼界。」他故意说起嘲语,好让她提心吊胆。
她面上一慌,有些心虚。「我……我有把你交代的事做好,全输入电脑了。」
「你做完了?」柳清羽讶然。
其实他给她的是历年来的病历资科,繁复而单调的内容不耐久看,只看个十来份便进入梦乡。
他的出发点是希望她放松心情,好好睡一觉,别求好心切而搞坏身体。
哪料到她竟抑制得住睡意,把他的好意当成魔鬼式的刁难,硬是拿出不死鸟的拚劲,在他无预期的情况下完成编整事宜。
陈主任或许没夸大其词,她的确是堪担大任的人才。
柳清羽只猫了眼叫出来的档案,心下大为震撼,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柳医生,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我动作很快,可以在下班前赶出来。」夏向晚指的下班是晚诊时间。
「你不累?」她明显的熊猫眼,黑得像肺癌末期。
「不是很累。」再累也要撑下去,她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饿?」
「我不饿……」一阵咭噜咭噜的腹吗声赶来凑热闹,她顿对窘得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这是你的晚餐?!」
柳清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从餐袋里取出的餐点。
「是呀!我的晚餐,你看这鸡腿烤得多油亮,金黄酥脆,炸到香脆的鸡皮快滴出油了。」它刚炸好时香味四溢,教人食指大动。
「是半只鸡腿。」对半切开,明显有咬过的痕迹。
夏向晚不敢太冒犯地料耽他一眼。「千么这么计较,一只鸡腿跟半只鸡腿有什么不一样,以我的食量刚刚好,一点也不浪费。」
「那些菜呢!是哪里回收的厨余?」菜叶枯黄不说,炸肉卷显然过老,焦黄松开,还塌成扁平状。
「什么厨余?太失礼了,那是我午餐剩下的菜啦!我告诉你哦,便当店的老板娘知道我是穷学生,所以每次都给我很多的配菜,我通常只要再买一碗白饭,把配菜和主菜分成两份,晚餐就有着落了。」便宜又方便,不到一百块就打发两餐。
夏向晚沾沾自喜的炫耀自己的好人缘,丝毫不觉得一个便当分两次吃是多么悲惨的事,以她扮碌的作息能有一顿吃得饱就十分奢侈了,别想三餐正常。
事实上,两餐饭的时间也是很勉强挤出来的,她常常吃不到两口就被叫走,领有正薪的医生和护士根本不把实习医生当人看,非要奴役到死才甘心,所以她吃饭像打仗,图圃吞枣就是一餐。
「你把午餐的菜肴留到晚上?」他震惊不已,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有什么关系,能吃就好,它又没坏。」只是味道没那么香了,咬下的口感也差了点。
「不怕它发馊发臭?」他光看就倒足胃口,只想把它倒连馊水捅。
夏向晚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才半天而已,哪会发馊。我把一半便当放在冰箱冷藏,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微波就好,便利商店也是这么做呀!」
「你一向都这么克难?」柳清羽回想多年前的实习生涯,似乎没她这般悲惨。
他的家境不错,虽然父母长期不和睦,该给他的物质生活不曾少过。
不过自从他考上医生执照后,户头的钱他一毛也没动过,摆在银行里生虫,摆明不屑父母用金钱做为弥补的方式。
所以他没饿过,也不知饿的滋味,在身为议长的祖父关照下,更没人敢找他麻烦,况且他也不是能任人欺压的对象,外表谦逊的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狠角色,招惹到他等于自个儿找死。
「没钱嘛!有什么办法,我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到一万块耶!又要缴房租,又要缴水电费和手机费,有时还要买昂贵的原文书,不省一点怎么过日子?」凡事锱铢必较,把钱花在刀口上。
看她挖了口饭就要往嘴里塞,顿感心烦的柳清羽一把捉住她的手。「我请你吃饭。」
狗食、猪食也比她的馊食好。
「咦!你要请我吃饭?」她愣了下,脸上不见惊喜,只有迟疑。
有人请客当然是好事,可还是得进嫌,毕竟两人目前是师生关系,影响到分数高低,太常同进同出容易引人诟病。
夏向晚心思续密,她凡事想得远,不想沦为是非的中心。现令社会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遭嫉、遭妒是免不了。
见人好就眼红,看人落难才快意,当初爷爷为了筹措她的学费而卖地,他最好的朋友林爷爷硬是趁火打劫,想以市价的六成买下。
要不是许奶奶介入,抢先一步买下,并让他们住在原有土地的旧房舍,不然爷爷奶扔也没有栖身之所,只能四处租屋。
朋友情义比不上人心贪婪,再好的兄弟也会捅你一刀,爷爷用了一块山坡地看清多年好友的为人。
「你有意见?」对她的踌躇,柳清羽脸色微凝冷意,隐约可见不快。
「可我有便当呀!没吃完太可惜了。」尤其鸡腿才咬了两口,留到明天当早餐不知道会不会馊掉?
「便当?」他勾唇一笑,似是善解人意的好医生,但是他下一个动作却出人意「啊!等等,你要千什么?」她的便当……
「你以为医院没置馊水桶是为什么,要善加利用。」他毫不扰豫的倒个精光。
我的晚餐……夏向晚看得好心疼,很想伸手把鸡腿捞回。「浪费食物会遭天打雷劈,我奶奶说农夫种稻很辛苦,粒粒皆是血汗。」
他笑得清冷地一挑眉。「废话说完了吗?待会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你真的要请我,不用我付钱?」上回吃了人家一顿免费的,她到现在都还觉得欠了人。
「我没有压榨穷人的习惯。」搬搬嘴,他一副不屑她小家子气的样子。
她看了看救不回的便当,肚子又咭噜作响,饿得快四肢无力的饥饿感驱使她壮士断腕,「悲壮」地一正色。「我要吃牛肉面。」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牛、肉、面。」她想念热呼呼的汤面,大块的牛肉,暖胃又暖心。
「你该明白我没有天夭请人吃大餐的善心,仅此一次,你最好再用才地好好想一想。」不是便当就是牛肉面,她想把日子过得多刻苦?
别说路边摊了,就连一般的小餐馆他也很少踏入,「平民美食」对他来说就是粗食,吃惯米其林三星厨艺的佳肴,要他屈就不太可能。
上回的麻辣火锅已是极限,他为此肠胃闹腾了一夜,太过辛辣的食物不适合当正餐,只能偶尔品尝。
看他两道眉毛倒竖,她肩磅微缩,不改初衷。「急诊室门口左转一百公尺有间「老王牛肉面」,它的汤头很道地,半筋半肉的牛肉嫩得刚刚好,耐嚼又好吃,而且加汤不用钱,物美价廉—」
「主要是它非常便宜对吧!」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看准了她穷人心态。
夏向晚干笑的点头。「能吃饱就好,不好意思让你太破费。」
「你就这么点野心,不想大肆的讹诈我?」换成其他女人早满脸欣喜地要求,非法国餐厅不去。
交往三年多的前女友便是名店爱好者,不管她能不能尝出美食的好坏,她的标准是依价目而定,越贵越引起她的兴趣。
幸好以他的收入供得起她的奢靡,虽然两人共同用餐的机会不多,平时各忙各的,他还是会支付她在外的开销,算是尽男友的义务。
「欠人家是要还的,今夭不还,明夭还,明天不还,总有一夭还是得还,我怕欠久了会还不起。」尤其是人情债最难还。
为了她的学费,她已经欠人家很多,没有额外配额再「负债」。
「我有要你还吗?祀人忧天。」他脸一沉,故意揉乱她齐肩秀发。
「这是做人的原则,不可以因为别人的好心而自我放纵,人会变坏是从恶小开始。」只要一步走差便泥足深陷,再也回不了头。
柳清羽忍俊地勾唇一笑。「你是活在八O年代的老古板不成,这年代还有人讲究原则吗?」
随波逐流,为己谋利才是人性。
晚上的风偏凉,入冬以来的第一道寒流吹得人拉紧外套。
不知不觉中,边走边谈的两人已出了急诊室侧门,天上的星星因光害而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两颗微亮闪烁。
「柳医生,你的牛肉面要不要加辣?」她要一茶匙才够味。
「我没说我要吃……」等等,他几时走到牛肉面店的?明明还在医院对她晓以大意,教导她打破原则。
柳清羽眉头一拧,纳闷不已,脑子里充斥着纠结复杂的线头,理不出方向。
就像前两次他也是无心多管闲事,可不知是怎么回事,有如鬼迷心窍般,一遇到她就全走了样,不但平日抢搭用不着的计程车,还一反常态地医治儿科以外的伤患。
本以为从此再无交集,设想到她一句「我请你吃麻辣火锅」,他中邪似地推掉好友的邀约,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多相处一会。
她在他身上施了魔法吗?为何他老做出常理以外的举动?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无法拒绝有双明亮大眼的她,那眼底的澄澈和无垢仿佛柔和的月光,让他烦躁的情绪为之平静。
「我要一碗清炖牛肉面,不加辣。」咦!自已千什么,居然点了一碗牛肉面?
没瞧见他眼里的愕然,夏向晚笑咪味地拆开竹筷。「相信我,柳医生,不是贵就是好吃,不就几块肉和煮熟的面嘛!黑心商人竞然赚取暴利,一碗卖上七、八百块,还有上千块的。」
「哪那么贵,骗人没吃过牛肉呀!只要厨师用心,料理得当,新鲜现做,一碗七十元的牛肉面完全不输五星级饭店,他们卖的是气氛和名气。才不是好不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