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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华山情劫

    钟宗一路晓行夜宿,十来天的奔波,这天炊烟四起的时候,已经来到华山脚下。

    华山是五岳中的西岳,亦名太华山,位于古都长安与洛阳之间,最着名的五峰是中峰和东南西北四峰。东峰为仙人掌,南峰号落雁峰,西峰名莲花峰;另有云峰、明星峰、玉女峰等环拱中峰。山势陡削,常人不易攀登,华山派的总枢纽,便设在南面的落雁峰上。

    钟宗只耳闻华山派之名,并未到过,这时见石壁直上,形势险恶,更不知道华山派究竟在哪座山峰?见天色已晚,又无特急事务,便就山脚民家歇下,打算问清地点,明晨再行登山。

    主人自称是老猎户,对山上路径甚是熟悉,便把去华山派的路径说得明明白白。钟宗谢了,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便在厅上搭铺歇息下来。

    朦胧中,屋外忽然传来阵阵衣袂飘风之声,其中并夹杂着继继续续的对话声:“……得手没……”

    “……好手……愁……网打尽。”

    “……超……好惹……娘……毒难缠……不着……米……!”

    钟宗越听越疑,忍不住翻身坐起,下床走到窗前,左手揭起窗帘,正要越窗而出,突听身后一个苍老声音淡淡说道:“天都快四更了,小哥儿还没睡么?”

    钟宗大惊,回头看时,只见有个人站在中门旁边,黑暗中凝目注望,依稀像是老猎户主人,声音却迥然不同,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淡淡说道:“老猎户。你此刻想去哪里?”

    钟宗耳听那几人越去越远,心里十分着急,说声:“去落雁峰。”人便越窗跃出。

    脚一沾地,立即向山上奔驰,但才一起步,又听那声音在身后低叫道:“去干什么?我劝你不要枉去送命!”

    钟宗脚不点地,边跑边说道:“明知送命,我也非去不可。”随着话声余音,早已奔去十多丈远。

    这时他急于要追赶的几人,已踪影不见。

    他略略一辨方位,按照老猎户告知方向大步奔驰,不久便已登上一座山岭。纵目望时,月光映照之下,只见群峰耸立,辨不出哪座峰头才是落雁峰。

    正在犹豫,右边大石后面突然转出一个白发苍苍,猎户打扮的老人来。

    他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山脚借宿的老猎户,心中十分惊讶此人的脚程,问道:“小子有眼无珠,不知前辈竟是绝代高人,失礼得很,但不知数番相阻,有甚话说?”

    老猎户道:“小哥儿休得误会了,小老儿仗着地形熟悉,抄近路赶到前面,乃是必然之事,怎当绝代高人四字,小哥儿可知今夜华山派有场生死搏斗么?”

    钟宗心头惊震,忙问道:“对方是谁?如今来了没有?”

    老猎户幽幽说道:“对方太多,听说当今各大门派的人都有!”

    钟宗更是心惊,急问:“老人家知道为什么?”

    老猎户道:“据说都是华山掌门人的一个内侄女惹的祸!”

    钟宗想起此事极可能导源于九连山中之事,幸喜自己还未报名,便道:“她惹了什么祸,招来许多强敌?”

    老猎户道:“听说是为了一个叫钟宗的年轻人,她与他不过一面之……”

    钟宗听到这里,又急又慌,说声“再见”,人便抢过老猎户疾驰飞奔。

    老猎户突然闪到前面拦住去路,问道:“你与华山派有何渊源,如此关心?”

    钟宗这寸已经停步,急急道:“我便是钟宗,请老人家让我过去吧!”忧急之情,溢于眉宇。

    老猎户一挥手,黯然道:“在劫难逃,去休去休。”

    钟宗不理这一套,道了谢,再次越过老猎户,直向北面奔去。

    他发足飞奔,又翻过一座山峰,游目注望,远远看到两条人影,在前面疾驰,一提气,使劲追去,转瞬间,距离前面人只十多丈了。

    前面两人似已惊觉,回头向钟宗一望,可能也看不见钟宗的面貌,其中一人忙问:“衣师兄么?”

    钟宗不答,脚底加油,埋首疾扑。

    另一人高声喝道:“是谁?站住!”

    这时双方相距只两丈多远了,钟宗一跃而上,抱拳问道:“两位可是要文落雁峰?”

    两人见他年纪甚轻,脚下却又如此奇快,不觉心疑,反问道:“你要去哪里?”

    钟宗拿眼急扫两人:只见左面的一个身材略高,脸色清癯,大概五十来岁;右首则是一个二十二三的年轻人,腰系一柄长剑,五官清秀,仪表不俗。因道:“我是要去落雁峰,却识不得路径,如果两……”

    那年轻人截住问道:“你去落雁峰找谁?”

    钟宗道:“找华山派的掌门人。”

    年轻人不再问话,只说:“随咱们走吧!”一转身,和清癯老人双双当先疾行。

    钟宗随在两人身后,边跑边想道:“不知这两人是华山派的,还是别派赶来对华山派不利的?我要不要问他们一声呢?”

    便在这时,年轻人陡地发出两声清啸,接着邻近便有人发啸呼应。

    钟宗听这啸声,内力俱都不弱,心想:“这三人是朋友还好,若是敌人,可又多了三名强敌了!不知落雁峰上的战况如何?怎地没听到一点搏斗的声响?”

    双方啸声越来越近,眨眼前面已出现一人。

    年轻人迎上前去和来人一阵耳语之后,来人迎着钟宗问道:“找华心亭干什么?你可是钟宗?”

    钟宗见这人衣衫褴褛,一脸阴鸷之色,问话又那么不客气,不觉心中有气,朗声道:

    “我便是钟宗,替华掌门人助阵去的。你们三人是谁?”

    来人嘿嘿笑道:“老夫熊邦杰,隶属穷家帮。”指着年青的说道:“这位是兄弟会叶首领的胞兄叶润甫,那位是点苍派石璞真石大侠。小兄弟,可惜你来晚了!”

    钟宗一楞,喃喃道:“来晚了?!”

    熊邦杰狞笑道:“唔!正是来晚一步,眼下华山派已经鸡飞狗散了!”

    钟宗突然往前走去,道:“让开,我去收殓华掌门人的遗体也是好的。”他心情沉痛,说出来的话也有棱有角的。

    叶润甫冷冷道:“所有华山派的人都做一个洞埋了,你还哪里收他的尸去。”

    钟宗顿时怒火升起,喝道:“你们怎么这般清楚?不成就是你们下的毒法?”

    熊邦杰嘿嘿冷笑道:“是又怎样?你还想替他报仇?”

    钟宗忽的想起老猎户的话,说今夜有场生死搏斗,此时未交四鼓,华山派再弱,也不会消灭得这样快,或者这三人另有作用,便道:“报仇是以后的事,我要先上山看看。”说完,立即从熊邦杰旁边闪去。

    熊邦杰横跨一步,拦住去路,狞笑道:“告诉你,独眼龙再也不能维护你了,你与我识相点!”

    钟示怒道:“你敢不让我过去?”

    熊邦杰道:“你知道就好!”

    钟宗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右前左后,两臂分别打出两掌正好这时节叶润甫从后面暗暗走拢,刚刚撞上钟宗左臂从后面击出的一掌。

    这两掌前打熊邦杰,后击叶润甫,恰好迎上两人。

    两人不识厉害,各自发掌相迎。钟宗昂然不动,叶润甫也不过只略晃一晃,那熊邦杰可被震退两大步熊邦杰羞又急,刚一站稳,倏又冲上前来,一抬臂,猛力朝钟宗打来一掌,钟宗依样葫芦,仍是那招“车前马后”,一前一后,同时发出两掌。

    三人都觉奇怪,为何钟宗两招都是一模一样?虽然这招掌法毫无变化,也极其简单,可是就想不出妥善的破解招术叶润甫最是现实,一见这招破解无术,而正面的熊邦杰竟又震退三步,霍地长剑出鞘,乘钟宗不备之际,不声不响,剑尖直奔钟宗身后“精促穴”。

    钟宗听得后面破空声响,连忙往前一纵,两臂向前后同抬,正要打出那招“车前马后”,只听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从远处掠空传来。

    那叫声非常锐厉,显然是极度惊恐的情景下叫出来的,声音很远,静夜听来,仍然甚是明朗,而且,在他听来,那声音颇像陈菡英的叫声。

    他心情一紧,这一招竟没打出,凝神细听,希望能再发现什么,但从此寂然。倒是当面的熊邦杰见他怔怔站在那儿不动,测知他此刻定然心神不属,蓦地一招“老僧击鼓”,两只拳头左右交替,连续朝他头上擂来。

    而叶润甫的长剑也同时从身后递到钟宗背腹受敌,又当怔愕之际,迫得身子半转,变成右边受拳,左方受剑的情景,匆忙中,急使“霹雳八掌”中的第二招“旋转乾坤”,从左右两侧分打二人。

    他这一招是在惊惶中出手的,一个人在惊惶中使出来的劲道,往往大得不可思议,因此他这两掌的劲道,虽然只是信手一拍,并没使用什么绝大内力,却是大得出奇,两掌竞把两人打退了三大步,兀自摇晃不定。

    两人齐吃一惊,熊邦杰怒火如焚,大叫道:“兀哪石兄还不动手把这小子毁掉!”说时奋力冲了上来,呼地迎面打来一拳。

    钟宗接战两人,已觉两人功力非凡,感到吃力,一听熊邦杰还吆喝石璞真上前帮手,姑且不论自己能否以一敌三,想象中落雁峰上的战况一定十分惨烈,为了应付这三人而失误了陈菡英的性命,势将抱憾终生。

    一念至此,见来拳已临面门,忙使出那只学会半招的“山崩海啸”,脑袋一偏,身子逼进前去,左臂硬往上面奋力格去。

    熊邦杰知道钟宗的内功要胜他一筹,忙将打回的右臂往还一缩,不料钟宗就欺定他不敢打实,刚等他收回右掌,霍地并右手中、食两指,以“天罡指”力向“眉心穴”用力戳去要知这“天罡指”,乃是宗如仪的平生绝技之一,当年他瞬刻间击毙百十名好手,便是用的这种功夫。他所以只传钟宗“霹雳八掌”和“天罡旨”法,就因这种指法威力无穷,钟宗他曾试用过一两次,每次都能如愿以偿,这时是因为急不可耐,无暇顾及后果,只图摆脱对方纠缠而下此杀手。

    果然不负所望,“天罡指”指力到处,熊邦杰立即仰天翻倒钟宗心急如焚,哪管熊邦杰的死活,身形一晃,直向山上扑去那从未出手的点苍第一高手石璞真没见过“天罡指”力,只见熊邦杰应指而倒,也不知是死是伤?疾晃身形,随后追去。

    钟宗发足狂奔,耳听身后有人赶来,身法快得出奇,回头一看,只见石璞真大袖飘飘,足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显然轻功比自己还胜一层,心中想道:“刚才幸好此人未曾出手,否则自己将难全身而退!”

    一刹间,飘风之声愈近,再回望时,双方相距只三丈来远,正要止步返身相搏,只听叶润甫大声叫道:“石大侠快来,熊长老生死不知。”

    石璞真宛如未闻,脚下更加加快,大喝道:“跟我站住!”

    钟宗知道跑不赢他,如言停步回身,石璞真大喝道:“你刚才用的什么手法?若我也接不下来时,便放你过去,否则乖乖的跟我留下!”

    钟宗想道:“这是你自找晦气,可怪不得我。”因道:“好!你招架着。”说完,身子一窜,并右手两指直向对方戳去石璞真只觉眼前有千百道指影闪动,却不知要戳向哪里,刚感眼花缭乱,突觉手指戳向额际,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抬臂闪身,又格又避,但天罡指霸道无伦,岂容他有闪避时机饶是他动作奇快,手指也已触及他的皮肤,登时被戳得晕头转向,蹬蹬蹬,脚下载沉载浮,踉踉跄跄,一连后退两大步钟宗见对方竟未跌倒,也是心惊不已,正惊悸问,石璞真已拿桩站稳,脑袋连摆几摆,眼睛也连眨几眨,定了定神,忽地开声说道:“你再戳我一指,我若接不下时,才心服口服,放你过去!”

    钟宗道声“好”,运指如飞,天罡指再次点向对方天庭。

    石璞真这次有了提防,刚见钟宗出手,立即注目凝神,双手交替向上连拂。

    岂料这天罡指当真奇妙无比,他这阵连拂,尽管水也泼不进一滴,但钟宗的这两根指头却如有影无形,偏偏就从这间不容发的隙缝中插了进去跟前番一般,石璞真又见千百道指影在眼前闪动,来势之快,更是过无不及。眼看指已临头,确实无法招架,慌忙往后电闪,才勉强躲过这一指之戳,不禁心胆俱寒,只听钟宗说道:“承让承让,你说话若算数,我就要走了。”

    石璞真一言不发,只低下脑袋连连挥手,钟宗会意过来,一拱手,伏身疾驰而去。

    再奔一程,耳际已听到搏斗声音,钟宗这时有声可循,脚下分外快捷,不过一盏热茶时间,已见好些人在一座山峰的南面的峰腰,杀得难解难分。

    急忙跑近一看,里面和尚道士全有,二三十人中,他只认识两人,那两人便是陈菡英和青城派的钻天鹞子古云登,他两人此刻斗得正酣,却并不见华心亭在哪里他有心要帮忙,苦于分不清敌友,大叫道:“英儿,我来了,你姑爹呢?怎地没见?快告诉我,哪是敌人?哪是友人?”

    陈菡英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一心一意在厮杀,根本就没有理会钟宗的问话。这时隔钟宗最近的两个捉对儿厮打的人,其中有个肥大和尚正把对手那个三十多岁的人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钟宗心想:“她既然没听见没有答腔,华山派总不至于有和尚,这和尚大半都是少林派的。我不能眼见和尚把华山派的人毁灭。”他这么匆忙一想,立刻大喝一声,跃进斗场,抬臂朝大和尚打出一记劈空掌力肥大和尚正要得手,被钟宗突然出手猛击,只好撇下哪人,应付钟宗,嘴里却大声喝道:

    “喂!小娃儿,你是帮谁来着?”

    钟宗一愕,反问道:“你又是帮谁来的?”

    肥大和尚大声道:“洒家是华山掌门人的好友,今晚赶巧碰上华山派被人围攻才出手的。

    你刚才不还和那丫头问话吗?怎么反而打起自己人来?”

    钟宗大是怪异,不料自己的估计正好相反,因指着附近几对厮杀的人问道:“他们中有谁是自己人呢?”

    肥大和尚手指脚划地道:“那个道士,那个穿紫衫的年青人,还有那个讨饭的,他们都是来围攻华山派的人,你去打他们好了。”

    钟宗顺眼瞧去,只见那个乞丐模样的人攻势正锐,对手那个四旬左右的汉子显已左支右绌,情势相当险恶。

    遂一跃向前,朝乞丐模样的人喝声“看掌”,早已一掌打去。

    乞丐模样的人也是穷家帮四大长老之一,名叫王本真。他刚才听见了和尚与钟宗的对话却没见到钟宗打出的那一掌,这时见钟宗不过十多岁一个大娃儿,并不把他这一掌放在心上,见掌力已临,才顺手拍出一掌。

    讵料他掌刚一发出,猛觉料对方力道相当威猛,慌忙陡增三成劲力原势拍出。

    但听一声闷响,钟宗纹风不动,王本真倒退了一大步钟宗忙对那四旬汉子说道:“你帮忙那人打道士去。”

    那人见他说话有欠礼貌,但感他解围之德,一声不吭地跑过去协助那人去了。

    王本真气得大叫道:“哪里来的小王八蛋,老子毙了你!”

    钟宗不惯骂人,气极说道:“口说无凭,你拿出真本领……”

    忽然那边陈菡英娇喘吁吁地叫道:“跟他罗嗦什么,都替我杀掉!”

    钟宗听她说话竟然气喘,忙转眼扫望,只见钻天鹞子古云登正把她逼得滴溜溜乱转,很少有回手之力,不由心头大急,恰好这时王本真乘他转注不备之时,突然从左面袭击,待他惊觉时,百忙中,竟打出一招“旋转乾坤”,右掌径向对方击去。

    王本真早有提防,但他不肯放弃这运足内力的一击,是以仍不收势,一直击出到底这一下钟宗落了下风,当场震退一步,把原来预备乘机而上,运用天罡指力制敌手的计划打破。遂再欺身而上,右手食、中二指,箭一般的向对方额际点去正当他两指将发未发之际,又听陈菡英娇喝道:“你怎地还不下杀手!”声音中充满了焦灼之情。

    钟宗激动不已,戳出的指力越发劲疾,只听“啊哟”一声,王本真仰面翻倒,再也爬不起来。

    钟宗身法如电,一下子窜到钻天鹞子跟前,也不打话,伸手便是一记“天罡指”

    钻天鹞子识得厉害,不等他拢身,忙丢下陈菡英,拔脚便跑。

    他轻功不坏,钟宗也无暇追他,定神一瞧,见敌不住王本真的那个四旬汉子如今和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合击道士,仍然占不到什么便宜。想起宗如仪在九连山中以天罡指接连点翻十多人的一幕,不觉雄气万丈,扑上前去,先给道士一指,然后转过身子,再朝那紫衫年轻人戳了一指那天罡指恍如一柄利刃,不仅戳倒被戳的人,也戳进了另一些未曾和他交手的人的胸膛,他们只隐隐看到钟宗所到之处,己方的人不经一合便自栽倒,虽然不知足什么功夫,可厉害得令人心寒立刻发一声喊,不约而同,连同伴的尸体也顾不得,撒腿便跑斗场中,顿时形成一片杂乱……钟宗自己的天罡指居然先声夺人,心头自是喜孜孜的也懒得去追赶,走到陈菡英面前问道:“你姑爹呢?英儿。”

    陈菡英冷冷道:“他老人家重伤了!”

    钟宗一惊,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身后步履声响,回身一望,只见一个身才瘦小,年纪约在五旬以上的老头,慢慢踱了过来,向钟宗冷冷道:“小兄弟你指上的功夫不错嘛!”

    陈菡英插嘴道:“你打伤我姑爹的那套掌法也不弱呀!”

    钟宗想起自己在九连山之所以能够脱开黄振声、贺淑媛两位堂主的监视,虽然由陈菡英出手点倒,而当时如非华心亭设法相诱,陈菡英决难得手,自然更别说见宗如仪最后一面了。

    因此,他对华心亭无限感激。

    此刻一听,打伤华心亭的就是眼前这人,心情顿时冲动不已,大喝道:“你也吃我一指试试!”

    话完指出,天罡指径奔对方天庭,去势如箭,锐不可当瘦小老头左臂一拂,同时口说:“雕虫小技,也敢……”话未说完,霍地暴退五步,目别冷光,面浮重杀,阴沉沉说道:“看不出你这小子真有一手,你也接老夫两掌试试!”

    说着,并不怎么作势,右臂微抬,信手打出一掌这时,只听和尚大叫道:“他掌力有毒,小娃儿多提防着!”

    钟宗闻言惊觉时,已趋避不及,只得奋起神威,用那招车前马后硬接一掌。

    钟宗正感惶惑,猛觉一股寒意袭人体内,登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瘦小老头面现得意,冷笑一声,慢腾腾的举起左掌,看样子再要打出一掌。

    便在这时,忽然一道肥大身影疾射而来,还只到半途,已被瘦小老头察觉,立时左掌下击,向钟宗迎面劈到他的意思要在肥大黑影扑到之先,将业已受伤的钟宗乘机毁灭,用心不为不狠!不毒但就当左掌下劈的时候,钟宗陡然如梦初醒,笨拙的发出一记劈空掌力,肥大黑影也适在这时扑到,一见钟宗并没受伤,便站在一旁叫道:“小东西,你还是用那种指上功夫打他!”

    一语未了,瘦小老头已左右开弓,又接连劈出两掌。钟宗则只半迎半拒地回击一掌,却一连打了三四个寒噤肥大黑影正是那肥大和尚,一见之下,不觉怒发冲冠,厉喝道:“沈三白,你凭真实本领胜人,洒家才服你,像这般以毒取胜,洒家替你羞死了!”

    原来此人一向留住关外,从没踏入中原一步,故此中原的江湖道没一人认得他,和尚之能认识他,是因十多年前去关外时无意中会见的。当时因为一言不合,彼此动起手来,沈三白败给和尚一掌,这才专心练习这种“十步追魂阴毒掌”,不想今日在此遇见,又听和尚出言相激,于是冷笑道:“谁教你不练毒掌了!”

    两人就只这两句话的工夫,双方停了手的人已纷纷围了上来。

    便在这时,钟宗定了定神,霍地窜起,向沈三白头上戳去沈三白大吃一惊,他满以为钟宗已被十步追魂阴毒掌寒气所伤,本待继续赏他一掌,因为肥大和尚在跟自己说话,没有机会出手,如今所见钟宗蓦然突袭,用的竟是刚才连毙数人的指上功夫,不禁亡魂丧胆,慌忙闪身暴退这正予钟宗可乘之机,但钟宗却没立刻追击,只见他身形如蝴蝶穿花,倏的在对方观战的人群中,两手交替,运指如飞,朝那十来个人头上戳去,正是仿效宗如仪当日在九连山中对付群雄的指上功夫,不过功效尚差上几筹罢了。

    如此一来,这些人或仆或跑,场中登时大乱起来。

    霎时间,除了躺在地上或死或伤的而外,其余的人登时作鸟兽散。

    和尚一见,立刻咧开大嘴,哈哈笑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今天挽回劫运之功,竞落在你这个娃儿的身上!”他欢笑中虽然不无感叹之意,说的却都是实话,因为大伙儿都有同感,面上微微现出一些愧色。

    钟宗脸色一红,木讷讷地说道:“大师夸奖了,哪里便是我的功劳?”又向陈菡英说道:

    “英儿,快带我看你姑爹的伤势去!”

    葬死养伤的事,自有华山派的人去照料,陈菡英便和钟宗一同登山去了。

    钟宗十分关心华心亭的伤势,在路上问道:“你姑爹的伤势不要紧吧?”

    陈菡英皱眉道:“性命大概无碍,只怕需要躺上几月,将来功力也许要打折扣!”

    钟宗心里十分难过,讷讷道:“我本来可以早赶来的,路上碰到了三个人纠缠我,打了好半天才摆脱他们。”

    陈菡英淡淡“哦”了一声。

    钟宗忽然觉得陈菡英对他有些淡漠漠的,只道她关心她姑爹的伤势,便道:“咱们快点走,好早一点看到你姑爹。”

    陈菡英忽然脸色一沉大声叱道:“我说过他又不会即将死去,何必争在一时?”

    钟宗惊愕不已,陈菡英对他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今朝怎么忽改常态?也难怪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言语态度免不了有些失常的,便默默跟在后面,不再说话。

    走了一程,陈菡英忽然柔声说道:“你怎么不说活了?是不是我刚才冲撞了你?”

    钟宗心里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只道:“没什么好说嘛!”

    陈菡英妈然笑道:“你不能告诉我别后的情形?或者也问问我这些日子的经过么?真是木头!”

    他这番轻颦浅笑,使钟宗如沐春风,暗道:“对呀!我为什么就不会问问她别后情形呢?”

    因笑道:“你没有回家?就跟你姑爹来华山了?”

    陈菡英道:“拐到家里过一趟。”

    钟宗大献殷勤,问道:“你爹好吧?”

    陈菡英顿了一顿,道:“好!”说完,突然加快步伐,飞奔上山。

    钟宗亦步亦趋,陈菡英忽然放慢脚步,和钟宗并肩齐步,依偎缓行。

    微微夜风吹来,钟宗只觉阵阵幽香沁人鼻孔,非常好受,低低说道:“英儿,干爹留给我的信,说我目前最要紧的就是驱除身上的热毒,勤练武功尚在其次,因为……”

    话没说完,陡觉“软麻穴”上一麻,人使动弹不得陈菡英冷笑一声,倏即把他背在肩上飞身上山。

    来到一座整洁小舍,她把他搁在一个书房模样的屋里,这时有个十二三岁的青衣稚女走来笑问:“姑娘,这人是不是来打咱们的敌人呀?”

    陈菡英忽然面泛寒光,瞪眼叱道:“别问这些!我如今把他交给你,你只需每隔半个时辰,替我在他软麻穴上加点一指,每天给他一点茶水度日,等过了几天,我再处置他!”说时声色俱厉,钟宗就像她杀父仇人一般。

    青衣稚女发觉陈菡英神色不对,忙敛住笑容,垂手低眉连声称是。

    陈菡英走出房间几步,再又回来郑重叮咛道:“慧儿,你当心点!如果被他自己冲开穴道跑了,你便休想活命!还有,不论什么人,一律不准见他!知道吧?”

    慧儿奇道:“他自己会冲开穴道,那是种什么功夫?”

    陈菡英沉声道:“什么功夫我不知道,我亲眼见他在离开九连山的时候解开了禁制,所以才教你每半个时辰赏他一指,这事可千万忘不得!”

    慧儿也不知道钟宗是谁,她倒是顶尽职,当真牢牢守住钟宗,寸步不离。

    钟宗软麻穴被点,目能视,口能言,神志尤清醒,他对陈菡英这突如其来的把他当作仇人看待,不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心要问个明白,却苦于开口不得,只好闷闷地等,等她处置自己的时候再说。

    次日晚间,慧儿在喂过他稀饭之后,又再喂了他一大碗温水。

    钟宗只觉那温水芬芳扑鼻,入喉不久,那四肢百骸,便麻酥酥的舒适异常。

    心中忽然奇想:“她不是回去过‘笔架峰’她爹爹那儿去过么?也许是她在跟我开玩笑,故意将我禁制住,把她从笔架峰拿来驱毒的药给我喝了,然后放开我,让我出乎意外的欢喜一场!”

    他越想越觉欢喜,只差笑出声来。

    于是他在欢天喜地中沉沉睡着了。

    朦胧中,突觉软麻穴上一痛,猛的想起刚才的奇想,立时舒动四肢,只觉伸缩自如,分明禁制已被解开,大喜之余,马上脱口叫唤“英儿”。

    不料了无反应,忙睁眼看时,只见慧儿正望着自己嗤嗤发笑,急忙问道:“你家姑娘呢,怎么没见?”

    慧儿娇笑道:“你慌什么?到时候她自然会来的。”

    钟宗急不可耐,问道:“她如今在哪里嘛?”

    慧儿笑道:“我怎么知道?!”

    钟宗道:“快去找她来!”

    慧儿只是微笑摇头。

    钟宗不觉狐疑起来,怔了一下,道:“那就让我去找她去。”

    慧儿仍是微笑摇头。

    钟宗急得有些火了,便用手轻轻去推慧儿,岂料慧儿年纪虽轻,身材也小,但力气却大得出奇,一推之下,居然跟蜻蜒撼石柱一般钟宗心中大骇,正想再推她一把时,忽见慧儿跑到门边,身子斜倚着门户,一手支着另一边门户,瞧着他嘻嘻傻笑。

    钟宗这时当真恼了,走到门边,用手拉住她另一只下垂的手,用了一半力量往怀里一带,原只希望将她带开好让开去路,不料一带之下,那慧儿又是纹风不动他虽然震惊,却不相信自己的臂力奈何不了一个比自己尚要年轻的小丫环,于是使出十成力道,再把她拉了一把慧儿这次不再客气了,就当他一拉之际,她忽然一挣,再顺势一推,钟宗只感力道奇大,登时钟宗跄跄踉踉,接连退了七八步,蹬的一声,一屁股撞倒在一张大木椅上,动弹不得。

    慧儿啐道:“说了不让你去找我家姑娘,你偏不听话,活该!”

    钟宗定了定神,心中好生伤感,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唉!连一个黄毛丫头也敌不住!还说什么‘横扫中原’!干爹,你的期望已化为灰尘,你是白死了啊!”说时,无限伤心。

    慧儿听他自怨自艾,不觉“卟哧”一笑。

    钟宗抬头怒道:“你是笑我打你不过?!我只是恐怕打死了你,没法向你家姑娘交代!”

    慧儿用手指在脸上刮着羞他,噘起小嘴唇叱道:“羞羞羞!尽在那儿说大话!”

    钟宗一时控制不住怒焰,大步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并起食中二指,霍地朝慧儿额际戳去慧儿蛮不在乎,但却极其迅捷地把脑袋往旁边闪,钟宗心下电一般地奇想:“她居然比所有的对手都强,竟敢……”

    就在这一刹之间,钟宗猛觉手指头触到一件物体,惊惶中看时,正有一个容颜秀丽的美人出现门口,急瞥之下,不禁惊呼一声“啊哟”

    原来被他无意中戳到的美人头,正是他急欲一见的陈菡英。

    便在这时,陈菡英已进入房里。

    钟宗见她受了自己一指,居然行如无事,心中又惊又喜,忙道:“刚才没伤着你吧?我不是有心……”

    陈菡英脸上漠无表情,截住说道:“管你有心无心!你一指戳不死我,便算你倒霉!”

    钟宗不知她到底是何居心,心头一片茫然,柔声说道:“英儿,别再闹着玩了,我还有要紧的话和你说哩!”他脑子里一直以为陈菡英在和他开玩笑,才这般说法。

    陈菡英脸色一寒,叱道:“谁与你闹着玩!”偏头又对慧儿道:“招呼得了么?”

    慧儿道:“姑娘放心,刚才试过了,量他逃不出去。”

    陈菡英道:“好!不要大意,再辛苦几天好了。”说完自去。

    钟宗要赶上去拉住她,却被慧儿居中一拦,便闯不过去,急叫道:“英儿!英儿!我还有话要说哩!”

    慧儿一把他推到椅上坐下,笑道:“刚才我家姑娘不说要你再等几天么?”

    钟宗眼望陈菡英绝裾而去,自己又被这丫头阻住,又急又气,大恨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心头忽又起了疑念:“慧儿如何有那么大的力气姑且不说,怎么英儿被我戳中一指,居然会如同无事?她短短一月之中,如何会有这般进境但看她前夜对敌钻天鹞子古云登时,却又并不怎么精进嘛!这是什么道理呢?……”

    好在他在房中能够自由行动,便赌气躺在床上细想此事的蹊跷,但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一点头绪来。

    眨眨眼睛,五天过去了,这在钟宗说来,恰似过了五年一般。

    这天夜晚,室中红烛高烧,钟宗日复一日地盼望不到陈菡英到来,差不多已死了这条心肠,但出乎意料的,帐上映出了一道瘦影,勉强转头张望时,果然是他朝夕切盼的陈菡英钟宗兴奋若狂,霍地坐起,喜道:“你到底也来了,英儿!”

    他突然发现她脸上神色不对,便又压低声音说道:“英儿,我纵然有对你不起的地方,你尽可明说,便是骂我、打我,甚至杀我,我也会接受的,你何必把我关在这儿,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

    他显然有些激动了,声带也微微有些颤抖地继续说道:“我几次想冲出房去找你谈谈,又怕误伤……”说到这里,戛然止住不说。

    陈菡英立即接口冷冷说道:“你是怕误伤了慧儿,是不是?告诉你,你别做梦了!眼下你武功尽失,还逞的什么能?”

    这话犹如一声焦雷,轰隆隆击在钟宗头顶,登时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问道:“我的……武……功当……当真失了?!”

    陈菡英冷削削地指着那把大木椅说道:“不信你就单手把它举起来试试嘛!”

    钟宗蓦地想起敌不过慧儿,和陈菡英受了他一天罡指,居然无恙的往事,便无须再作试验,颓然说道:“不要试了,你只说我的武功是不是你废的?假如是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又打算怎样对付我?我还有没有要求的余地?”

    陈菡英十分沉毅地说道:“我自然要告诉你,不过你已用不着作要求打算!”

    钟宗忍不住问道:“那么我的武功定是你废的了?”

    陈菡英正要答言,忽然一个人气急败坏地跑到门口大声道:“又有人来了,请英姑娘赶快到外面应敌去!”

    陈菡英闻报大惊,匆匆吩咐慧儿道:“好好看着他,莫让他跑掉了!”说完,飞步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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