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条人影栽了进来。
小龙一看,木住了。
栽进房的是一个劲装少女,陌生,没见过,毫无疑问,她是胭脂狼带来的人,隐身在门扇之后。
胭脂狼闪在侧方五尺之处,连一根头发也没伤到,看不出她是如何避过这闪电一击,仿佛她本来就站在现在的位置根本没移动过,连脸色都没变。
小龙当然明白他极自负的一招之所以失手,是因为颈伤的缘故,颈子的运动不自如,牵制了发剑的动作,得手与否只系于毫厘之间。
“浪子,你已经死过一次。”胭脂狼撇了撇嘴,有些嘲弄的意味。
“……”小龙不作声。
“在你一击落空之时,这些天狼钉应该钉在你身上的,对不对?”
“芳驾为何不发?”小龙暗暗咬牙。
“我还不想要你的命。”
“死的是芳驾的手下?”
“不错!”
小龙大感惊奇,死了手下,居然面不改色,语气也这么平淡,她到底打什么主意?她的心真是狼心么?
这边天翻地覆,房东夫妇那边没动静,想来是做买卖去了,如果回来看到屋里死了入,不吓死才怪。
“房东是两位老人,可不能连累……”
“我懂,尸体我会收拾。”
“芳驾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真的喜欢红杏?”
“不错!”小龙是赌气承认。
“喜欢到什么程度?”
“不容别人侵犯。”
“如果有人侵犯呢?”
“在下不惜剑上染血。”
“很好,咱们的话谈到这里为止,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地上的血迹你自己清理。”说完,抓起少女的尸体,出房离去。
小龙的的确确傻了眼,胭脂狼霍香的言行简直不可思议,死了手下无动于衷,可以出手而不出手,先警告不许与红杏交往,最后却又似乎鼓励自己与红杏交往,这是什么蹊晓?
狼,狡狯阴残,胭脂狼正是这种女人,说不定她有更可怕的阴谋。
三天,平安无事。
小龙的颈伤已经痊愈。
他重酬房东二老之后,离开了小屋。
眼前,他迫切的事是痛快地吃上一顿,像大闺女般在穷居小屋里熬了这么多天,对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受不了。
现在是过午不久。
小龙走进一家颇其规模的酒店,要了些可口的酒菜,自个儿吃喝起来,他暂时什么也不去想,只专心吃,先消馋气。
因为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刻,座间剩下的客人不多,但都是真正的酒客,磨几个时辰不算回事。
“浪子,久违,一个人喝酒不嫌太无聊么?”似曾相识的声音起自身前。
小龙抬头一看,站在桌边的是老山羊的搭档中年长衫客二斗子。
“一道喝几杯吧?”小龙抬手招呼。
“你作东?”二斗子笑笑。
“小意思!”说完,招来小二,添了几样菜,加了一壶酒。
二斗子在相对的凳子上坐下。
小二布上杯筷。
二斗子不客气地自己斟上酒,举杯敬小龙,然后猛吃了一些菜,放下筷子。
“浪子,想不想活动一下筋骨?”
“活动筋骨?”小龙有些困惑,他听不懂二斗子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二斗子悄悄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什么,这叫活动筋骨?”小龙的眉毛挑了起来。
“对,最好的活动方式。”二斗子一脸神秘之色。
“寻开心么?”
“这种事还能寻开心,当真的。”
“噢!对象是谁?”
“一个你见了就忍不住要拔剑的人。”
小龙心中一动。
小二送上了酒菜,然后退开。
小龙替二斗子斟上酒,举杯,双方照杯。
“阁下说的到底是谁?”
二斗子用桌上的洒水写了“井江”两个字。
小龙的两眼睁大了,血液立即加速,一点不错,井江是他见了就要拔剑的对象。
几天前,枣林小屋怀抱死婴的疯妇的影子又呈眼前,那是井江的禽兽行为。
“如何?”二斗子自灌了一杯。
“他人在何处?”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请阁下说出来?”
“喝完酒不成么?”
小龙不再作声,心里有一股火在烧。
两人吃喝了一阵。
“现在可以说了么?”小龙像是迫不及待。
“好,我告诉你!”二斗子伸长脖子,凑过去低语了一阵,又用手指头在桌上比划了几下,“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龙点头。
“区区另外有事,不陪你去赶热闹。”
“唔!”
小龙付了帐,先离酒店。
旷野小路。
黄昏的景色。
小龙不疾不徐地走在小路上,寂寞的小路叉开分成两条。举目望去,路的尽头依稀可见冒着炊烟的村舍。
“救人啦!”惊叫声传自路边的林子。
小龙心头一震,住了脚步。“有人上吊啦!”又一声叫喊传来。
小龙判明了方向,快步奔了去。
林子里,一株大树的横枝上高吊着一个女人,双脚离地约摸四尺,旁边一个挑着木笼的货郎满面惊惶,一见到小龙来到,忙趋近前:“大爷,快救人,也许……还有救,吓死人了!”
小龙走过去,一看这上吊的女人年纪还很轻,三十不到的年纪,衣着不俗,皮肉白嫩,不类乡下人。
那货郎远远站着,担子已放下。
小龙仔细打量。
“大爷,您带着剑,一定是有本领的侠客。”货郎吞了口口水,“请快救人!”
小龙仰头望着绳子。
“大侠,太高了……怎么个救法?”货郎怯怯地上前两步。
“割断绳子不就结了。”
“不成,大侠……”
“什么不成?”
“救上吊的人不能割绳子,一掉下地不死也得死。”
“你倒满在行的?”
“这……”
“你来抱住脚!”
“这……好!”货郎上前一手虚抱女人的脚,另一手半张着,作出准备接人的姿势。
小龙轻轻纵起,拔剑,划出。
绳断,人落。
货郎接住,跌坐地上。
小龙上前,俯身……
一线闪光,电射向小龙的心窝,上吊的女人蹦起,货郎滚了开去。
“当!”地一声,一柄锋利的匕首被震落在地。
女人再扬手,手中又是一柄晶亮的匕首,但已无法掷出,因为小龙的剑尖已抵上她的心窝。
货郎木在一旁,脸孔扭曲得变了形,但眸子里射出的,全是恨毒之光,像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女人的脸孔也在抽搐,赤红的眸子像要喷出血来。
小龙冷冷地望着这素昧平生的女人,心里纳闷到了极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谁?”小龙问。
“要喝你血的人!”女人咬牙切齿,娇躯在簌簌发抖,激动到了极点。
“你认识我么?”
“浪子小龙!”
小龙大感惊愕,这么说,她没有认错人,但在记忆中根本没这女人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之间有何仇何怨?”
“仇比天高,恨比海深!”女人目眦欲裂。
“能说个明白么?”
“老天无眼,鬼神有私,我恨不能生喝你的血,死寝你的皮……你……杀了我吧,做鬼……我也要找你。”
“你到底是谁?”
“说过了,要喝你血的人!”
“我现在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
“杀吧!”
“我必须知道原因。”
“我不会告诉你。”女人的声调很坚决。
小龙持剑的手微微一振,他真想刺进去,但他下不了手,因为他还没如此杀死过一个女人。
从女人的神情判断,这女人是满怀仇恨,但她是谁呢?何仇何恨呢?
“下手吧!”女人厉叫出声。
“在你没说明原因之前,我不会下手。”
“那你准备怎样?”
“一剑一剑让你慢慢消受,到你说出来为止。”小龙语冷如冰。
“小姐!”货郎厉叫一声,“留得青山在……”亮出短剑,飞扑小龙后身。
小龙被迫收剑闪避,在情况不明之前,他不准备杀人,人狂,但他的内心是仁厚的。
货郎的身手相当矫健,一扑落空,立即刹势回身,口里厉叫道:“小姐,快走!”声未落,人再度扑向小龙,动作有如捷豹。
女人暴闪穿林而去。
小龙再度闪开。
女人已没了踪影。
货郎亡命地第三度扑击。
小龙抬剑,轻轻一剑。
闷哼声中,货郎连打踉跄,匕首已掉在地上,持匕的手鲜血淋漓,用另只手握住。
剑架上货郎的颈子。
“杀吧,我不在乎!”货郎表现得像条汉子。
“要是有心杀你,你早巳不会开口。”
“你想怎样?”
“知道你们的来路,谋算本人的原因。”
“我不会说。”
“你想受些皮肉之苦?”
“反正是死,随便。”
小龙的剑微微一拉,货郎的脖子边冒出鲜血,他龇了龇牙,连哼都不哼。
“说是不说?”
“不说!”
“你再说一句不,就让你脖子和脑袋分家。”
“不说,不说!”货郎连说了两个不,似乎他真的是不要命了。
小龙倒是拿他没办法,真的杀了他于事无补,如果这当中另有原因或是出于误会,便落滥杀无辜之名,放他一马,等待下文,反正那上吊的女人才是正点子。心念之中,收回了剑。
“你滚吧!”
货郎愕住了,小龙的作法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是自忖非死不可的。
“为什么要放我走?”
“凭你值不得本人杀。”
货郎的脸孔再起扭曲,这是极大的侮辱,他怔了片刻才道:“浪子,你……你会后悔,我对天发誓,在没死之前,不会放弃杀你的行动。”
“本人会等着你和那个女的。”
“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浪子,我问你一句话,说不说由你。”
“唔!”
“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上吊是假的而预作防备?”
“是你们太幼稚。”
“幼稚?”货郎睁大眼。
“一个女人上吊,脚不会离地这么高,除非有人帮助,而最主要的一点是本人发现绳子打的不是活结,是虚套的死结,吊住下巴而已。”
货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窒了好一阵才掉头奔去。
暮色已笼罩原野。
小龙收剑入鞘,继续上路,他边走边想:“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女人和货郎寻仇必有所本,万一是过去自己在无意中犯错结仇,杀了对方的话,不但有悖武道,而且会良心不安。”
玉兔东升。
荒凉的原野在凄冷的月光下寂静如死。
一株像巨伞般的大树独立在一片瘰疠的土地中,这是个坟场,坟堆间隐隐浮动着阴磷鬼火。
巨树的前端有间屋子。
这种鬼地方晚上是不会有活人愿意来的,然而,此刻却有人专程而来,就是浪子小龙。
小龙迂回着,他借葱茏的苇丛接近小屋。
名副其实的小屋,没有隔间,角落有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床前用石块围成了一个火堆,此外空荡荡一无所有,这本是送葬人休息或临时停棺的处所。
说是屋,因为有墙有顶,实际上正面是空的,只有三片墙。
小龙由侧方缓缓迫近,由于正面是敞的,远远便可一目了然。
木板床上躺着个人,半陷在干草里,一条毯子蒙头盖住,床前的火堆隐隐冒着蓝焰,柴头已全变成了炭。
小龙停在外面墙角处。
干草床上睡的是井江么?
正如二斗子所说,这是个谁也想不到的藏匿的地方。
小龙在盘算,如何一举而制伏这只狼,他的鬼箭颇具威力,不得不防。
“井江!”小龙冒叫一声,人像一支箭般射到床尾的位置,剑已拔在手中,只要看清人便可出手。
床上人翻了个身。
“姓井的,起来!”小龙又叫了一声。
“见鬼!”床上人梦呓般喃喃了一声,掀开毯子,慢慢坐起。
小龙登时凉了半截,床上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乞丐。
那乞丐睁着骨碌碌的眼睛,吃惊地望着小龙。
月光斜照床前,由于反光的关系,加上火堆的焰芒,所以床上人的面目还可分辨。
“干什么的?”乞丐发了话。
“……”小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想打劫么?找错了对象,要饭的一张嘴巴一个鸟,什么也没有。”
小龙啼笑皆非,难道是二斗子故意开的玩笑,但怎么可能呢?
“我找人!”
“找人?嘿嘿嘿嘿,这种地方鬼多的是,说人,只要饭的算半个。”
“此地除了你没别人?”
“夜晚人不会到这里来。”
“白天呢?”
“放牛羊的会来。”
“我找一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
就在此际,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浪子,别动,鬼箭正指着你的后心!”
小龙全身抽紧了,他听出是井江的声音。
这家伙够诡的,居然安排了这一套。
哈哈一笑,那乞丐翻身下床,奔了出去。
“浪子,想不到你还活着!”
“我如果死了,谁来跟你结帐?”小龙连连咬牙。
“结什么帐?”
“太多了,最主要的一笔是枣林小屋,你杀子奸母的血帐!”
“唉!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侥幸不死,你就该安安分分地活下去。”
“姓井的,有种咱们面对面。”小龙边说边判断对方的位置。
“当然要跟你面对面,在你躺下去的时候。”
小龙已判定井江的位置在正后方,对他极不利的位置,他只要一动,非挨鬼箭不可,鬼箭发时无声,而且现在是夜晚。
拼着挨一箭,不倒就要对方的命,除此之外,他再没别的路好走了,他现在是站在床尾,床是靠墙角摆的,他只消一挪,便可背靠墙壁,只要能把态势改为正面相对,机会便多了。
他闪电般一闪身,背抵墙壁。
意外地,鬼箭没射来,他眼前也没人影。
不管如何,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浪子,你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活着离开。”井江的声音像发自虚无之间。
小龙努力镇静,仔细观察,他终于发现侧方的墙上有个透气孔,半尺方圆,不用说,井江是在墙外。
这可就麻烦了,鬼箭是用卡簧弹射的,要躲避极难,而对方是在墙外,即使能避过鬼箭,也无法制住对方。
现在,月光已升高,慢慢退出屋子,屋里的光线差了许多,再磨下去,屋里会变成全黑。
“浪子,你如果能答应一个条件我放你一马。”
“什么条件?”
“你发誓咱们以后河并不相犯。”
“办不到!”小龙毫不考虑地拒绝,他是正派武士,出口算数,他不能不杀井江。
“你还指望能活?”
“哼!”
“哼也没用,我现在要你的命只是举手之劳,你选对了,坟场本来就是埋人的地方。”
小龙目光游动之下,突然灵机一动,他看到了草堆上那张毯子,如果拿来抡动护身,便可冲出屋外。
意念一动,他毫不迟疑,一偏身伸左手抓起毯子……
同一时间,右臂一麻,他知道已中了鬼箭,但他的行动并没中止,抡起毯子,闪电般射了出去。
右臂阵阵剧痛,从感觉上他知道幸而没伤到骨头,是穿肉而过。
扔去毯子,闪到斜对屋角的方位。
巨树的浓密枝叶,使整个小屋的后面形成了阴暗地带,当然,他不能冒失投入阴影中,如果对方再发鬼箭,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保持位置在月光之下。
右边的衣袖已完全被血浸透。
“井江,你不出来是兔崽子!”小龙在气极之下口不择言。
没有回应,对方不知道是去了还是匿在暗中。
“井江,你逃不了的,上天人地我也要宰了你。”
“浪子,我也不想留下你这债主!”井江已现身,站在屋子后侧的暗影中。
“过来,咱们剑下见真章!”小龙精神一振,他已忘了臂伤。
井江真的走了过来,在屋前停住,是月光照及的地方,他似乎多少还有点男子气。
小龙步了过去。
双方隔六尺相对。
在这种情况下,小龙安心不少,因为对方已无法施用鬼箭。
井江当然有他的打算,很显然的一点是小龙右臂已伤,多少抵销了一部分剑术上的优势。
“拔剑!”小龙眸光闪闪。
井江没开口,掣剑在手。
“看剑!”小龙出手。
金铁交击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
小龙心头大凛,由于臂伤,他的剑已失去了预期的凌厉,而井江本非弱者,这一来,双方的功力在互相消长之下变成了旗鼓相当。
井江精神陡涨,他已有了克敌的自信。
“呀!”井江发动了主攻。
月光下,一场惊心动魄的剑斗映现了出来。
小龙几次施展绝招,但力不从心,明明可以得手的一剑,因了手臂麻软而发挥不出威力。
但井江想要摆倒小龙也不是件易事,小龙虽然力道不足,但精奥的招式弥补了短处。
过了近十个照面,仍是不分轩轾之局。
一阵疾风,由小龙身后卷来。
小龙狂挫牙,剑气极其怪异地一变,挪步扭身反剑急迎。
“当!”地一声,剑杖交击,小龙的右臂像是要折断,发动突袭的是那原先躺卧在干草床上的乞丐。
乞丐在一退之后,又是呼地一杖扫出,从杖势看来,也是个不赖的高手。
就在乞丐出杖之际,井江的剑也挟雷霆之威夹攻。
小龙双目尽赤,他不能就这样毁在坟场。
联手夹击,有利有弊,利是合二人之力对付一人,控制了大部分的空间和部位,弊是联手的如非平时演练纯熟,便无法丝丝入扣地配合,反而容易形成互相牵制。
小龙在不能力拼的情况下,运用了智取。
一式极寻常的脱袍让位身法,在此时发挥了妙用,当然,普通的招术由高手施展,情况是不一样的。
鬼魅般地滑出敌手剑杖之外。
时机只有一瞬,他的剑在完全没有作势的情况下,身形未扭转之前,闪电般从几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递出,对象是用杖的乞丐。
就在剑杖夹击落空,还没变势的瞬间,惨哼暴起,乞丐斜跄两步,歪了下去。
小龙也在这时扭回身形,迎向井江。
在眼看没十足把握制胜的情况下,井江相当见机,一弹身,倒投入暗影中,再一晃,失去踪影。
小龙没追,他不能明摆着去挨对方的鬼箭。
“啊!”一声惨叫传自屋后。
小龙心头一震,举步,又止住,踅身朝小屋的另一端绕过去。
一条人影踉踉跄跄已脱出巨树阴影之外,月光下一眼可以看出是井江。
小龙截了过去,拦在前头。
“浪子,你……”并江站立不稳,连摇带晃。
“你该死一百次,我还是要杀你。”
“浪子,你原来有同路……”
“听着,你在枣林奸母杀子,该死!你是劫案的刽子手,该死!红杏托我杀你,所以你还是该死……”
“红杏,她……托你……”
“你死吧!”
“哇!”
斜切藕,井江的身躯分两片落地。
小龙吐了口气,这时他才想到是谁暗中助了一臂之力,意料中可能是二斗子。
人影从屋后移来,逐渐接近,是个女的。
小龙大惊意外,他一下看不出对方是谁?
接近了,立定,正面相对。
小龙差点叫出声来,一颗心又告抽紧。
眼前人,竟然是来小屋的途中,伪装上吊而猝施袭击的那无名女人。
“浪子!”女人先开口,声调依然恨恨的,“你为何还不对我动手?”
“……”小龙说不出话。
“今天黄昏前未能手刃了你,算你侥幸。”
“侥幸?”小龙淡然一笑。
“对,虽然你不是主谋,但你还是我的仇家。”
“这……小龙感到茫然?”
“好了,后会有期,以后再找你算帐。”说罢,女人转身欲走。
“慢!”小龙拦住了她。
“你……现在就要动武么?”
“没这必要!”
“……”
“芳驾怎么称呼?”
“我叫何青菁。”
“何姑娘!”
“我早已嫁了人,这称呼不妥当吧。”
“那……”
“不必一定要什么称呼……”
“嗯!”小龙微微颔首,想想道,“芳驾跟井江之间是什么仇,与我又有何怨?”
“这个……你心里明白?”
小龙心想:“井江是只色狼,很可能他们的仇怨是结在男女之间的事上,她不便说,自己也没一定知道的必要。”可与我是怎样一个误会?她说我不是主谋,难道……
由于一再用大力,臂伤痛得很厉害,小龙自顾自苦苦一笑,脖子上挨了井江一箭,伤才养好,臂上又来了一下,实在有意思。
“你手臂伤得不轻,待你痊愈,我们再交手,那时……”
“还是请你把话说明白的好。”
“我这里有金创药……”何青菁不容小龙讲话。
“不必,在下也带得有,多承了!”
“那好,以后再见。”何青菁说完转身离去。
小龙紧盯着叫何青菁的女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她还木立着不动。
店房里。
小龙苦苦地想,如何才能探到三星手鲍天成的下落,要找万年龙骨,他是最后一个希望,当年三个得宝的,两个已经家破人亡,剩下鲍天成是最后一个。
现在已经知道杀人劫宝的主谋是彩云令主,按理他不会放过最后一个,必须赶在彩云令主之前找到鲍天成。
彩云令主江湖中仅知其名,不识其人,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凶险人物?
红杏应该知道的,可惜在相处一道的时间里没认真追问这一点。
“客官,您的帖子!”店小二伸进了半个头。
小龙大为意外,是谁给自己下帖子,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接过这玩意。
“唔!拿进来!”
店小二进房,把一个大红封套双手递给小龙,然后退了出去。
封套上写的是“浪子小龙台启”六个歪斜的大字,字体既不高明,内容谅来也差不多。
套口封得很牢,摸起来有些碍手,是用饭粒粘的。
撕开封套,抽出帖子,上面写的是“南街口老李小吃店候光”,后面署的是“江湖双绝”。
小龙初看前面几个字本来想笑,但看到发帖的是双绝,便笑不出来了。
双绝何以郑重其事地下帖相邀?
南街口老李小吃店是间路边小馆,双绝这么小气,请客请到那种地方?
记得几天前在祠堂门外,双绝联手对付自己,结果是老山羊解围,这古怪的邀请,又是为了那布袋珍宝么?
该不该赴约?这是考虑的重点。
浪子小龙会没胆赴约么?考虑的结果他决心赴约,即使是死亡之约也不能却步。
臂伤已经痊愈,他整理了一下衣着,抓起剑,出房离店前去赴约。
老李小吃店开在南街口的大路边,小角色聚会之所,店面不大,一共只七八张桌子。
现在是正午。
小龙来到店门口,一眼便看到一壮一瘦的双绝据住了当中的方桌,店里除了小二和掌锅的没半个客人。此刻正是午饭时间,通常是最热闹的时辰,看情形整个店都被双绝包下了。
双绝已发现了小龙,双双朝门外抬了抬手。
小龙从容步了进去。
双绝打横相对,留了上座,这倒大出小龙意料之外,两个玩的是什么把戏?
“请坐!”绝户手蒙田抬手肃客,指向上座。
小龙有些犹豫。
“浪子,现在你是客,我俩是主人!”绝门剑钟离上补了一句,神色倒是很平和。
“在下陪末座吧!”小龙想坐下首。
“请上坐,这是定了的。”绝门剑摆摆头。
小龙不得已只好在正座坐下。
小二立即搬上酒菜,菜很精致,不像是店里的手艺,小龙当然不便问。
摆完菜,小二替三人倒上酒,然后退出门外,看样子是准备对其他的客人挡驾。
“只是借地方,酒菜是孟津第一大酒楼正阳春做的。”绝门剑加以说明。
“两位有何指教?”小龙问。
“先喝几杯再说,来,请!”绝户手举杯。
默默吃喝了一阵之后,绝门剑开了口。
“浪子,你一定奇怪为什么要选这地方?”
“是,在下是有些不解。”
“因为这里是路口,我们要等一位朋友,事先约好了的!”
“哦!什么朋友?”
“到时你就知道。”
“跟在下有关系么?”
“当然,不然就不会下帖子请你来了。”
小龙相当困惑,想不透是什么蹊跷。双绝殷殷劝酒,谈些不相干的闲话在打发时间,但不时遥注大路尽头。
半个时辰过去,小龙已感到不耐。
绝门剑突然站起身来,朝远处遥望了一眼,又坐下,沉声道:“到了!”
小龙心中一动,他是正座,面对店门,只消抬头,大路上的一切便尽入眼帘,目光扫处,发现一个娇巧的人影正朝这边走来,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双绝煞有介事地要等待的人,难道就是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人影愈来愈近,到了可以分辨面目的距离停住了。
小龙的心狂跳起来,他看清那女人赫然是行事如狐的红杏。
“那女的就是我们要等的朋友?”小龙忍不住开口问,他故意不说出红杏两个字。
“她是那位朋友的贴身手下。”绝户手回答。
“哦!”小龙更加茫然不解,红杏跟双绝他们本是一路,怎么又成了朋友的手下?贴身二字何解?心念几转之后又道,“她怎么不过来?”
“她在等你!”
“什么,等在下?”小龙瞪大了眼。
“对,那位朋友要见你。”
“见在下何为?”
“你过去就知道。”
小龙深深望了双绝一眼,完全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走!”绝门剑离座起身。
绝户手仍坐着没动。
“阁下不去?”小龙望着绝户手。
“老夫在此地相候。”
小龙起身,怀着谜样的心情,随绝门剑步出小吃店,顺大路走去。
不久,来到红杏身前。
小龙没跟红杏打招呼,彼此对望了一眼。
“这附近确定没闲杂人?”红杏望着绝门剑。
“很干净!”绝门剑回答。
红杏点点头,默默转身在前面带路。
小龙的感觉像是在做一个离奇的梦,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对红杏的行径更加莫测。
走了约莫半里,岔上小路,弯弯曲曲地走了一程,眼前出现一座孤零零的古塔,塔前草地上停放了一乘轿子,却不见抬轿的人。
坐轿,当然是女人,是何许人物?
红杏曾问绝门剑是否确定附近没闲杂人,轿中人是何许人物,何以如此慎重?
小龙心里有些忐忑,但并不担心,他相信红杏不会害他。
“请留在小路口!”红杏向绝门剑低语了一声。
绝门剑很听话,住脚不动。
看态势是警戒性质,以绝门剑的身法,居然唯命是从,实在令人骇异。
红杏示意小龙继续跟她走。
小龙大跨一步,跟她成了并肩。
红杏的神色相当凝重。
“红杏,怎么回事?”
“轻声,望着前面,我们不熟识。”
小龙心里打上了一个结,情况显示相当诡异。
“到底怎么回事?”小龙还是忍不住要间。
“你不该随便应约而来!”红杏的声音很低,几乎连嘴唇都没动,两眼正视前方。
“轿中人是谁?”
“不要问,记住一点,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
“这……”
“现在闭口。”
这种不可思议的怪事小龙从来没经历过,他毫无恐惧,反而觉得新鲜。
不久,来到轿前。
红杏以手势示意小龙止步。
小龙站定,昂着头,标准的武士风度。
红杏直走到塔门外,向里低语了数声,然后转身朝外,距离小龙立脚的地方约莫三丈。
“浪子!”红杏大声开口,“你希望在武林中有一番大事业么?”
显然,红杏是在传话,正点子隐身在塔里,那面前这顶轿子是空的了,不管怎么样,反正是江湖人,为什么防范如此严密?
“什么大事业?”小龙高声回答,心里在打主意,照红杏的提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最好是答应,看来定是个相当恐怖的人物。
“别问,只说想不想?”
“这……在下可以考虑。”
“限你立即回答?”
“在下……愿意。”小龙硬起头皮答应了。
“要成就大事业得投效本会,你愿意么?”
小龙心头一震,对方到底是什么会,想来绝对不会是正派门户,是彩云令主一路么?想到彩云令主,小龙起了震撼,杀人越货的强梁,自己堂堂清白武林世家之后,岂能屈身邪魔。
“贵会是什么会?”
“只回答,不许问。”
“如果在下拒绝呢?”
“那从今之后,江湖上就不会再有浪子其人。”
极大的威胁。
小龙的傲性被勾了起来。
红杏又高声道:“浪子,准许你考虑半刻,生死荣辱取决于你一念之间。”
小龙寒声道:“在下绝不接受无理的威胁。”
红杏没再开口,空气冷寂下来。
小龙嘴里这么说,心里仍然在考虑着,因为红杏说过的那句话必有用意,他并非接受了威胁,而是对这怪事发生了兴趣,同时他也想到了一点,如果对方是彩云令主一路的,打入对方的内部,对找寻万年龙骨大有帮助,因为对方不会放过最后一个珍宝的得主三星手鲍天成。
当然,他即使想应承也不会立即答应,他必须保持他武土的身份。
诡异的僵持。
半刻时间马上过去。
“浪子!”红杏再度开口,“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
“怎么样?”
“开门见山地谈,不用胁迫的手段。”
“不许讨价还价,只说是或否。”
一句话,把小龙渐告转变的心意完全推翻,冷笑了一声道:“在下不吃这一套。”说完,转身便走……
红杏大喝一声:“站住!”
小龙充耳不闻,举步如故。
又是一声;“站住!”不是红杏的声音,很近,就在背后。
小龙止步回身,一看,不见人影,心头暗自一震,大白天不会见鬼,难道塔里人已练成了传说中的“真元送音”至上玄功?
“浪子!”还是红杏在传话:“话早说明,你没别的路好走,要就是答应投效本会,要就是现场埋骨。”
虽然红杏只是在传送神秘人的话,但听在小龙耳朵里,的确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