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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少林寻经

    徐文在正阳城“鬼屋”地室之内惊闻“天台魔姬”的噩耗,悲愤欲狂,正拟辞别“妙手先生”蒋尉民一家人之际,一条人影突然奔入,“砰”然栽倒,血水漫地而流。室中各人无不大惊失色。

    只见来人是一个蓝衫少年,已气息奄奄。

    徐文骇然道:“他是谁?”

    “妙手先生”蒋尉民一个纵步,到蓝社少年身前,口里道:“是我第二徒弟施可授!”

    “是世叔的门下?”

    “不惜!”

    蒋尉民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深穴脉,栗声道:“剑伤,流血过多,恐怕……”

    以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了。

    徐文也凑了过去,只见剑痕累累,像一张张的小口,汩汩冒着鲜血,皮肉向外翻转,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蒋尉民目中泪水直流,哽咽着不能出声。

    蒋明珠动作倒蛮快,这时已取来了伤丹,递与她父亲……

    蒋尉民突地低叫一声:“不好!”

    徐文一惊道:“什么事不好?”

    “看这所受的剑伤,可能是‘五方教’伏伺在‘鬼屋’四周的弟子所为,他一路流血奔入密室,恐怕被对方发现……”

    “小侄出去看看!”

    “宝儿,给你世兄带路,你别现身。”

    “好的。”

    宝儿应了一声,拉起徐文便往外走,走的却不是来时路径,想来这地室的通道必然不少。

    顾盼间,来到一堵石壁之前,宝儿伸手一按,石壁裂开了两尺宽一条缝,徐文一闪而出。宝儿道:“世兄,我回去看二师兄,停会再来接你。”

    “不必了,留着门我自会回来。”

    “世兄,下手别容清,多杀些……”

    “放心,‘地狱书生’不致于心肠太软!”

    穿过约三丈长的南道,眼前是一片密集的凤尾竹丛,拂开枝叶,只见这片竹丛是植在池中央的假山上,距地边约莫四文。徐文大是惊叹,像这种暗道,外人要想发现的确不太简单。

    池对边,黑影幢幢,来往逡巡。

    夜空中,飘来四更鼓声,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徐文退回竹丛之后,纵上假山石头,然后投升空中,一旋,两旋,转了方位,鬼魅般地落到地上,了无声息。

    他定了身形,四下一扫,发觉潜伏的“五万教”教徒不在少数,看来对方是非得手而后才甘心。此际,已不见火光烟气,想来那小院的房舍已成墟了。

    “沙!沙!”

    他故意放重脚步,朝空旷处走去。

    “谁?不许任意走动!”

    显然对方把他认作自己人了。他充耳不闻,前行如故。

    “唆!唆!”三条人影窜了过来。

    徐文连对方的衣著形貌都不屑于分辨,迎着人影,“毒手”电闪点出,“砰!砰!”声中,三名教徒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声音惊动了其余伏匿的人。

    “什么人?”

    暴喝声中,又有五条人影从暗处扑出。

    徐文照方抓药,解决了五人。

    “朋友,好辣的手段!”

    冷喝声中,徐文倏然回身,只见三丈外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当下冷哼一声道:“‘五方使者’!”。

    锦衣少年可能到此刻才认出徐文,骇呼一声道:“‘地狱书生’!”

    徐文寒声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那名“五方使者”不待徐文话完,掉头朝暗影里逝去。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徐文动手。但徐文怨毒已深,恨“五万教”入骨,哪里肯放过他,身形一划,由测方绕截,快得有如鬼影飚风。

    “五万使者”闪出不过五丈,便被徐文截住。

    “你还想逃么?”

    “毒手一式”猝然攻出。“五方使者”挥剑相拒,招式才发出一半,凄哼一声,栽了下去。

    警哨之声,此起彼落。

    徐文循声扑杀,惨号代替了警号,充斥夜空,本就阴森可怖的废园,此刻变成了鬼域。

    盏茶工夫之后,一切的声浪平息了,死的,陈尸“鬼屋”;活的,闻风而遁。

    徐文杀机未泯,继续巡搜,但已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到底死了多少“五万教”教徒,也没有人去清点。

    徐文搜巡了一周之后,回到那地室入口的池旁,蒋尉民业已伫候。

    “世叔,那位令高足……”

    “伤及内腑,回天乏术了!”

    “他回来得不巧……”

    “他是有急事赶回的。”

    “什么急事?”

    “‘五方教’在城外十里林内拘留了一百名丐帮弟子准备天亮时集体屠杀……”

    “有这等事?”

    “‘五方教’”要丐帮交出一名独目老丐……”

    “哦!”

    徐文倏忽想起“闪电客”黄明曾易容为独目老丐,想不到贻锅丐帮。

    蒋尉民沉重地道:“事缘黄明……”

    “这点小侄知道。”

    “所以二徒才冒死报讯。”

    “小侄去处理此事。”

    “怎好偏劳……”

    “世叔见外了,这是削除‘五方教’劳力的好机会,小侄岂能错过。此刻距天明不远,小侄就此告辞!”

    “贤侄事完务必回转,从长计议对付……”

    话没说完,徐文已去得没了影儿。他知道蒋尉民将要说些什么,但自得“天台魔姬”噩耗,他悲愤欲狂,片刻也不能忍耐,就此离开自采行动,是为上策。

    正阳城十里外,一片密林,此时还隐在拂晓前的黑暗中。

    林内,天光不透,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如墨;林外,不时有人影在逡巡。

    陡地

    林中央亮起了四支火炬,火光照处,只见数约百名鹤衣百结的乞儿,老少不等,列坐林地中,一个个怒目切齿,但却没有任何声音。

    四周,围着数十名武士。每五名黑衣人之间,夹着一名锦衣人。

    场面诡秘而肃杀。

    远处村落中,传来了断续的鸡啼。

    一个银髯老者现身了,目光一扫这批丐帮弟子,冷森森地道:“时辰将到,贵帮仍未交出本教所要的人,看来是准备牺牲各位了!”

    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丐,从第一排居中站起身,惨厉地道:“‘五方教’茶毒武林,残杀无事同道,天理难容

    银髯老者一抬手,道:“住口!杨分舵主,此刻不是谈天理人道的时候。”

    “杀人者人恒杀之,报应是不爽的。”

    “废话不必说了,天明时分,便是三日限届……”

    “老化子等死后变厉鬼也要索这笔血债!”

    “哼!哼!如果丐帮总舵不交出那名独目老丐,还有第二个一百,第三个一百,到交出人来为止。丐帮弟子虽多,总会杀得光的。”

    “本帮根本无独目老丐其人。”

    “那是空话!”

    “‘五方教’真的敢做这惨无人道的事……”

    “事实不会改变的!”

    曙色,使火炬的光变得黯淡。

    一名锦衣武土高叫一声:“禀统领,时辰到!”

    银髯老者大喝一声:“预备!”

    “呛!呛……”

    所有“五方教”在场武士,长剑齐出了鞘。

    百名被掳劫的丐帮人质,齐齐离地而起,一阵小小骚动之后,便平静了。虽然每一个人都目眦欲裂,悲愤如狂,但在分舵主未出声之前,没有一人行动,这显示出丐门的规律是如何的森严,也表示出丐门弟子的非凡。

    一幕武林中前所未有的集体屠杀惨剧,将要上演了。

    场面虽未现血腥,但已被恐怖充满。

    所有的长剑,对准了预定的屠杀的目标。

    银髯老者右手慢慢上扬,他准备下令屠杀了……

    蓦在此刻

    一个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突地传自暗影之中:

    “尹超,你想如何死法?”

    原来这银髯老者,便是率人围攻“鬼屋”的“五方教”总坛武立统领尹超。

    银髯老者面色立变,厉声道:“何方朋友,请现身出来。”

    所有持剑武士无不悚然失色。

    丐帮弟子却也惊疑不置。据他们所知,总坛方面并不知道他们被劫持的地点,同时帮中也不会有任何高手有独自前来解救的能耐。

    奇迹般,一条人影幽幽然出现,是一个面目挺秀气的青衣书生。

    六七名剑手一拥而前。

    “哇!哇!”

    青衣书生择手之间,有四名剑手栽了下去。

    尹超怪吼一声:“‘地狱书生’!”

    声音中充满了震栗之情。这一嚷出名号,丐帮弟子方面,死亡的恐怖顿消,而“五方教”众剑手,一个个如逢鬼魅,纷纷撤身,紧靠在一起,作势戒备。

    徐文向尹超身前一欺,道:“昨夜让你逃脱,多活了几个时辰,现在,你算死定了!”

    尹超暴喝一声:“小子少狂,未见得!”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扶以毕生功力,猛然拍出。他身为“五方教”总坛武士总管,功力自非泛泛,这在死亡的威胁下,全力劈出的一掌,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徐文不闪不让,举掌硬封。

    “隆”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也就在徐文一退身之际,具有特殊身分的锦衣武士电闪扑上,十余支长剑,扶番霆之威,密集攻出。

    徐文闻风知警,回身,出掌……

    “哇!哇!”

    有两名应掌栽了下去,但也有三柄剑刺上了徐文身躯,热辣辣的痛楚,使他更加杀机如狂,“毒手二式”“屠龙斩蛟”倏然展出。

    惨号声中,又有两名扔剑栽倒。

    同一时间,尹超悄没声地从背后扑击,左掌右指,俱指向徐文致命要穴。

    “砰!”挟以一声闷哼,徐文前冲八尺。虽遇突袭,手却未停,又有三名锦衣剑手横尸当场。

    “纳命来!”

    徐文口里暴喝一声,身形如电速转,正好迎上尹超第二次扑击,本能地“毒手二式”顺势攻出。

    凄哼声中,尹超的身形一个踉跄。可是数支长剑,又告从不同方位向徐文攻到。

    徐文双掌一圈一放,把那些长剑封了回去,身形一个虎扑,抓住了银髯老者尹超。

    尹超奋力一挣,居然脱出徐文掌握,弹身便要遁走。

    “站住!”

    栗喝声中,徐文横截尹超身前。尹超顿时老脸灰白,连连后退。

    白发老丐一声狂喊,丐帮弟子发动反击。

    那些一直不曾动手的黑衣剑土,此刻被动地卷入了战斗。在徐文面前,他们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但对付丐帮弟子,情况可就不同了。双方甫一接触,丐帮弟子立即有了死伤。

    此际天色已经微明,火炬也不知在何时熄灭了。

    疯狂的搏杀,在略显昏暗的林中展开。

    未死的几名棉衣剑士,仍死盯住徐文与尹起这一对没有放松。

    丐帮弟子似十分明白这些锦衣武士的能耐,专拣穿黑衣的厮杀,不敢向锦衣级的进攻,由是之故,死伤还不大。

    徐文目中碧芒熠熠,从喉咙里沉哼了一声,仍是那“毒手二式”罩向尹超。

    “哇!”

    尹超在惨号声中栽了下去。

    “撤退!”

    锦衣武士之一,厉声发令。

    徐文杀机已无法遏止,转身之间,那名发令的武士首先栽倒,接着,又是一名在弹身之际摔倒地面。

    黑在武士已全失斗志,纷纷图脱,但被丐帮弟子拚命缠住,在三五人对付一人的情况下,黑衣武士开始伤亡……

    徐文猛施“毒手”,碰到的便是死。

    徐文眼见锦衣级的已无一生存,所剩不足二十的黑衣级武士,丐帮弟子已足能应付,便弹身离开现场,到小溪边洗净了身上血污。身上的剑例仅是皮伤,敷了药便没事了。他连片刻都不愿耽延,立即就道奔向嵩山。

    “天台魔姬”之死,刺激得他几乎发狂,胸中那份怨毒杀气,简直无以形容。

    半日工夫,他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道旁高挑的野店酒旗,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想,该填饱肚子再赶路。

    于是,他蜇入店中,要了一盘牛肉,半只山鸡,两角酒,自斟自饮起来。酒入愁肠化作无边恨,那股怨毒更加如火如荼。他本打算稍饮赶路,这一来,他感觉需要酒的刺激与麻醉,三角、四角,顷刻间,连尽了七角酒,眼前的人物影子,都成了双的。

    他用手指甲刺了刺脸颊,木木然没有感觉,已是接近醉的程度了。

    “天台魔姬”的倩影,直在眼前晃动。

    他想痛哭一场。

    他想杀人。

    他想看见血,鲜红的,从仇人身上流出的血。

    倏地

    醉眼迷离中,他看见一条人影呈现面前锦袍蒙面。

    他以为是幻像,揉了揉眼睛,那影子没有消失。

    酒,顿时化成了冷汗。他按桌而起,两眼暴睁,碧芒似电,杀机云涌,栗人的话声,一个字一个字从口里吐出:

    “叛徒,我不把你碎产万段誓不为人!”

    所有酒店中客人的目光,全集中射了过来。

    店小二哈腰上前,苦着脸道:“相公,请担待些,小店……”

    “滚开!”

    店小二一个踉跄,退到角落里直发愣。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日思夜盼的声音,发自锦袍蒙面人之口:“孩子,你……怎么了?”

    声音中,充满了哀伤凄哽。

    徐文全身一颤,杀机尽泯,代之的,是无比的激动。

    “爹,是您么?”

    “孩子,连我你都不认识了?”

    “真的是您……”

    “孩子,到外面去谈吧。”

    徐文起初怀疑又是“五方教主”弄的玄虚,现在,语言证明了这真是他父亲。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全身发麻,泪水不自禁地如泉涌出。

    锦袍蒙面人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算是酒资,然后转身,出门。

    徐文如置身梦中,恍惚地跑着出了店门,向前遁走去。

    父亲被劫持于“五方教”中,何以会脱困现身?

    开封道上陈尸之谜,终算完全澄清了……

    走了不远,转入道旁林中。

    徐文面对历尽劫难的父亲,心中的疑虑并未全消,过去数次残酷的教训,使他余悸犹存,他在万分激越中开口道:“爹,您不是被‘五方教’囚禁么?”

    “是的,但我终算脱困了!”

    “母亲呢?”

    “孩子,我会设法救她的。”

    “她没有受什么折磨吧?”

    “我见不到她的面。”

    “爹,‘五方教主’究竟是何许人物?”

    “这……为父的也不知道。”

    “爹不知道?”

    “不知道。”

    “父亲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

    “父亲当年的‘毒经’何来呢?”

    “哦!这个么?……为父的从‘五方教主’学到的徐文大感困惑,栗声道:“可是爹说不知道对方是谁?”

    “孩子,听我说,当初我无意中碰上他时,他是一个神秘人物,不曾露过真面目,也不肯道来历,现在亦然。”

    “他为何囚禁您?”

    “要追回‘毒经’!”

    “哦!……”

    蒙面人的手,轻轻搭上了徐文肩头,凄声道:“孩子,你受了许多苦?”

    徐文下意识地一颤,但当他感觉那双手并无恶意时,心头又升起了歉疚。多少时日,他没有被这双手抚摸了,多少时日,他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慰藉了。

    他以为此生再无父子相见之日;想不到奇迹似的又得以重逢。

    一阵悲从中来,他又流出了泪水。

    他有无数的话要说,有许多谜底要揭开,然而过多的意外,使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蒙面人又温柔地道:“孩子,听说你身手十分了得,是有奇遇么?”

    徐文点了点头。

    蒙面人紧追着道:“说给为父的听听。”

    徐文十分为难地道:“爹,格于门规,恕孩儿不便奉禀。”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孩子,既是如此,不说也罢。”

    徐文心中万分歉疚,但他实在不能泄露“万毒门”之秘,虽亲如父子,门规依然重要。

    为了缓和空气,他转变了话题道:“爹,您当初说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是上官宏等人……”

    “是呀。怎么样?”

    “孩儿已查明了。”

    “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蒙面人连退数步,骇呼道:“这怎么可能?”

    “是他亲口承认的。”

    “他……竟然还活着……”

    徐文默然,他想到“妙手先生”所说的故事,父亲所为简直如同禽兽,但为人子的,能说什么呢?痛苦,又悄悄地爬上了心头。

    “他人在何处?”

    “‘卫道会’中。”

    “你与他交过手了?”

    “是的。孩儿该杀他的,可是……”

    “可是什么?”

    “为了一些特殊原因,孩儿放过了他,但他迟早会授首的……”

    他想到了大母“空谷兰苏媛”。她的故事该告诉父亲吗?会引起什么后果?论情理,屈在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立场呢?

    蒙面人的手,仍停留在徐文的身上,由肩及背,口里长长一叹道:“孩子,为父的昔日所为,的确不当,我……后悔了……”

    徐文最希望的,便是听到这种心声,他激情地道:“爹,过去的不必提它了……”

    “孩子,一个人立身处世,不能走错一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

    “爹,除去面巾,让我看看您的脸?”

    “孩子……”

    徐文只觉“命门穴”上挨了重重的一指,奇痛攻心,他甚至连意念都不曾转过来,便惨哼着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

    蒙面人纵声狂笑,笑声如枭鸣,如狼嚎,刺耳已极。

    徐文知觉未失,五内皆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丝毫没有感觉,结果覆辙重蹈,又一次栽在仇人手下。

    他奋力一挣,但又踣了回去,他只觉天旋地转,魂儿出窍。

    为什么,对方模仿父亲的声音会如此逼真?

    他目眦尽裂,嘶吼道:“你……你……卑鄙无耻……”

    蒙面人阴森森地道:“孩子,你命真大,数次死而不死,今天,奇迹不会再发生了……”

    “住口!‘五方教主’,你会遭报的!”

    “孩子,什么叫报应?哈哈哈哈……”

    悔、恨,整个地吞噬了他。父亲既被劫持,岂能轻易地脱困呢?而自己竟然再次坠入奸谋诡计之中。的确,奇迹不会再发生了,这一次栽定了,一切思怨情仇,将在无比的恨中幻灭。

    而无法瞑目的是“万毒门”将由自己而断送,“毒”成为叛徒肆虐武林的利器,历代祖师,行将永远含恨九泉。

    蒙面人语意森森地道:“小子,本座命你以上官宏夫妇人头作为交换你父母的代价,而你,有意不践诺言,本座不得不下这狠手了!”

    徐文蹙住一口行将消散的真气,凄厉地道:“祖师有灵,必然报应你!”

    “祖师?嘿嘿嘿嘿!徐文,想不到你归入了‘万毒门’,你更非死不可了!”

    “哇!”

    徐文气急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其气一浊,他昏了过去。

    但,一股怨毒,使他在决不甘心就死的情况下,又苏醒过来,只是他丝毫无能为力了,死神已紧紧地攫住了他。

    “五方教主”呵呵怪笑声中,扬起了手掌,口里道:“孩子,为了我活,你必须死,这是自然法则;死后别怨我,这是你的命运注定如此下场!”

    徐文目眦冒出血水。

    蓦在此刻

    数条人影同时涌现,他隐约辨出是“卫道会主”上官宏、“云中仙子”、“痛禅和尚”、“轿中人”杜如兰,还有些不认识的……

    他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悠悠醒转,眼前人影幢幢。

    久久,他的视线由模糊而清晰,看见包围着自己的,是上官宏一行。

    自己被仇家所救么?

    他咬了咬牙,勉强发声道:“‘五方教主’呢?”

    “云中仙子”愤愤然地应道:“被他兔脱了!”

    徐文闭目养了养神。他明白,自己体内若没有“天台魔姬”的血,“命门穴”被点,十个也死了,但若非上官宏一行现身,说什么也逃不过“五方教主”的毒手。

    他试行运气,发觉功力仍在,只是很虚弱。

    他再度睁眼,苦苦一笑道:“各位为什么要救在下?”

    “卫道会主”上官宏冷冷地道:“算是同仇敌忾吧!”

    徐文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

    上官宏冷电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绕,道:“徐文,本座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你!”

    徐文惨厉地道:“为什么不动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你,有失武林道义,同时……”

    “怎么样?”

    “你愿意与本座等联手么?”

    “联手?”

    “嗯!暂时抛开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歼灭武林祸源。”

    “不!”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个人自采行动。”

    “独木难支大厦。”

    “那是在下一个人的事。”

    “云中仙子”冷哼了一声,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

    徐文内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驾等要下手,死又何妨!”

    “徐文,狂傲对你并无好处……”

    “在下不计较什么好处坏处!”

    “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点在下非常明白,不过尊驾等人今天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卫道会主”上官宏再次道:“你愿是不愿?”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会改变主意。”

    “如此你走吧,本座不想现在杀你……”

    “承情了,后会有期!”

    说完,举步便朝树林深处走去,脚步有些蹒跚。他的意思是要寻个隐僻之处运功疗伤,但照目前情况,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后果便堪虞了。

    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卫道会主”的冷喝声:“慢走!”

    徐文回过身来,道:“会主后悔放在下离开?”

    “还不至于。”

    “有何指教?”

    “你所有之毒,似与‘五方教’同出一源?”

    徐文心头一震,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窒了片刻之后,道:“天下用毒者颇不乏人,大同而小异。”

    “卫道会主”一颔首,表示同意此说,然后沉重地道:“你不否认‘五方教’是武林祸源吧?”

    “当然。”

    “为此,本座对你有所请求……”

    “对在下有所请求?”

    “是的。如果你‘地狱书生’以武林苍生为重,请你答应!”

    “会主说说看?”

    “请你提供避毒之方!”

    徐文大感意外,对方竟然对自己提出这等要求。以“武道”立场而言,自己应该答应这要求,但对方却是自己的仇家……

    “卫道会主”接着又道:“本座这要求基于武林公义,不及于私人恩怨!”

    徐文转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门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属违反门规,自己势不能袖手,当下断然点头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谢!”

    “这倒不必。不过话说在前面,彼此间的帐仍然要结算。”

    “当然。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

    徐文从怀中取出下山时师太祖所赐灵丹,抛与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毒!”

    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会感激你的义举!”

    徐文此举,使在场的全为之动容。

    他扫了诸人一眼,再度转身离开,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救过上官宏父女,上官宏也救了他。而预想将来,对方不会放过父亲,自己当然也不会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的确是不可思议。

    他寻到了一个树穴,钻了进去,运本门心法疗伤。

    “命门”死穴被点,换了旁人,早已横尸当场,焉有命在。他所以能活,全凭“天台魔姬”当日所输含有“石龙血浆”之血,才能保住生机。

    功圆果满,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树穴,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五具锦衣少年的尸体,横陈在距树穴不及五丈之处。从衣着判断,死者当是“五方教”使者级的高手无疑。

    这五人如何死的呢?

    自己彻夜运功,毫无所觉。如果这五人是搜寻自己而来,那自己又脱过一次死厄了,是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吗?

    这批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闲人物,岂能伤得了他们,何况有五人之众,这暗中救自己的该是谁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吗?

    突地

    五具尸体之中,有一具动了一动。

    还没有死!

    徐文自语了一声,弹身逼近,一看,只见这个尚未断气的锦衣少年,死状最惨:一柄长剑,由后背直透前心,长剑头尾穿身而现。其余四具,却未见剑痕。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来,先前推断是上官宏等人所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卫道会”中仅掌令“崔无毒”是此中能手,但他昨天并不在场,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伤人。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他俯下身去,翻转那中剑者的尸体。

    “呀!”

    他全身汗毛直竖,连呼吸都停止了。天呀,这中剑的锦衣少年,竟然是奉师在“五方教”卧底的盟兄“闪电客”黄明。

    从剑伤而论,他已无救了。

    徐文身形连打了几个踉跄,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黄明手足又动了一下。

    “大哥!大哥!”

    徐文悲声嘶唤着,伸指连点黄明大小处穴道,然后按住“脉根”,逼人一股真气。渐渐,黄明苍白如纸的面颊,现出一丝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将使黄明提早断气。

    徐文含悲忍泪,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缓缓逼入黄明体内。

    约莫一刻光景,黄明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

    这时,徐文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黄明呆滞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谁,面皮微微地牵动了数下,努力地翕动着嘴唇。他想说话,但发了出声音,失神的眸子,充满了痛苦无助的表情。

    徐文继续输以真元,他希望黄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话然后死。

    过了片刻,黄明口里有了声音,但细如蚊蚋,几不可辨。

    “令堂……令堂……”

    徐文一听提到母亲,登时心弦绷紧,连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声道:“大哥,家母怎样?家母怎样?”

    声音,变得比哭还难听。

    黄明在挣扎,努力,又继续吐了几个字:

    “‘毒经’……少林僧……”

    徐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毒经”是本门传派至宝,他除了受命清理门户之外,更要紧的是寻回半本“毒经”,急煞道:“‘毒经’怎样?是否落入少林寺……”

    黄明头一偏,咽了气。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万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黄明死了,留下了一个不可解的谜。

    “妙手先生”蒋尉民和两名弟子,先后为武林正义而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才失声哭了出来。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种发泄,还不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与黄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黄明对他可说情同手足。

    是谁下的手呢?

    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黄明真假身分,那黄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悲痛之中,还渗着负疚,这苦酒更浓了。

    罪魁祸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个把时辰,才忍泪起身,就地挖了一个坑,把黄明安葬了。指刻墓碑“盟兄闪电客黄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为了怕黄明遗体受侵,他把另四具尸体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盖新土。

    完毕,重回黄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

    “令堂……‘毒经’……少林僧……”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母亲早已脱出魔掌,带出了“毒经”……

    “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范围,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干预武林是非,门人也极守清规……

    他想,深深地想

    少林僧?“毒经”?是了,必然是“毒经”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黄明是“妙手先生”

    首徒,偷之一道当然精绝。假设他盗出了“毒经”,而后“毒经”又被少林僧人所夺;也有可能,他们一行五人在遭了杀手之后,少林僧人恰巧路过,发现“毒经”,顺手牵羊……

    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杀人凶手,目的是“毒经”。而自己在树穴之内疗伤,时置黑夜,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总之,这谜底必须由所谓的少林僧口中揭晓。

    “毒经”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黄明先提自已的母亲,这一点目前尚无法推测,只有待解开少林僧之谜后再说了。

    当然也许关键全在少林僧身上,这少林僧是一人?是数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决定了行动。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讨血债。“五方教”在嵩山后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举两得,没有冲突。

    他立起身来,面对黄明的新坟,哀声喃喃地道:“大哥,安息吧!我走了,我一定查明事情真相让你死得瞑目……”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悲伤阻塞了咽喉。

    对盟兄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出林踏上大道。

    太多的哀伤与刺激,使他忘了疲乏,忘了饥渴,一味地赶路。他不敢静下来,否则他会发狂。

    这一天,傍午时分,他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

    两个中年僧人,现身出来,其中一人合十道:“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贯干?”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求见贵寺掌门人!”

    “见敝掌门?”

    “嗯!”

    “访问有何贵干?”

    “这一点不必问了!”

    两僧登时面现不豫之色,仍是那开口的僧人道:“小僧据何通禀?”

    “就说在下求见!区区‘地狱书生’徐文!”

    两僧人面色大变,齐身向后退了数步,惊怖之色溢于言表。

    徐文悲愤怨毒集于一身,只是他矜于自己也是一门之长,所以先顾到了一个‘礼’字,心中已是相当不耐,当下接着又道:“在下不耐久候?”

    两僧人不敢再开口,掉转身,如飞向寺门奔去。

    徐文缓缓挪动脚步,登石级走向寺门。

    刚到寺门,一名老僧迎了出来。徐文一看,认得是在“卫道会”立舵大典中,曾经见过一面的少林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当下一抱拳道:“大师请了!”

    “一心大师”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合十还礼,沉声道:“施主光临,有何见教?”

    “想向贵掌门人查询一件公案!”

    “公案?”

    “是的。”

    “先请进,奉茶!”

    说完,侧身肃客。

    徐文再度抱拳,道:“大师请!”

    “施主请!”

    徐文不再谦让,昂头进入寺门,穿过护法韦陀殿,来到前院。知客僧迎上前来,先望了望“一心大师”的眼色,然后朝左边厢房一比,道:“请施主到客舍奉茶!”

    徐文心念一转,自己此来不是作客,当下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急事在身,不能久留!”

    “一心大师”趋前一步,道:“施主之意……”

    “在下想立刻见掌门人。”

    “施主可否将率因告知老衲,如老衲可以作主,就不必惊动掌门人了。”

    “恐怕大师作不了主啊!”

    “一心大师”老脸一变,道:“施主无妨说说看?”

    “贵寺有人劫经杀人!”

    “一心大师”陡然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劫经杀人?”

    徐文勾动心中悲痛,声音变得十分肃杀地道:“不错!”

    “请问所劫何经?所杀何人?”

    “劫的是半部‘毒经’,杀的是‘五万教’五名使者!”

    “啊!竟然有这等事……施主目睹么?”

    “差不多,死者临死吐露的。”

    “老衲毫不知情……”

    “所以在下要见贵掌门人。”

    “施主是以什么身分来此?”

    “个人身分。”

    “一心大师”窒了片刻,向知客僧一挥手道:“启禀掌门!”

    知客僧顶礼转身疾步而去。“一心大师”转向徐文道:“请稍候!”

    工夫不大,知客僧匆匆奔出,道:“禀住持,掌门在大殿接见来客!”

    “嗯”

    “一心大师”应了一声,又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一个面相庄严、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僧,站在阶沿下的院地中。身后十二名威猛僧人,想来是护法弟子。

    “一心大师”趋前恭施一礼,然后退开一旁。

    徐文上前抱拳为礼,道:“武林后进徐文,参见法驾!”

    少林掌门声如洪钟似地道:“施主少礼,请道来意。”

    “数日前,遂平道上,有人劫经杀人,据被杀者其中之一临死吐露,是贵寺门下所为,在下特来晋谒,请掌门人查明此事!”

    少林掌门双眉一皱,道:“施主莫非误听人言……

    徐文声音一寒,道:“决无其事。在下深信死者所言非虚!”

    “本座可以断言,本门弟子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掌门人太自信了?”

    “近日本寺弟子并未有外出之人……”

    “难道没有在外的么?”

    “有。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他能做出此等事么?”

    “很难说!”

    少林掌门面色一变,大声道:“施主不信么?”

    “请问‘悟元大师’返寺否?”

    “甫于今晨回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可否请出一见?”

    少林掌门微微一抬手,身后一名护法弟子躬身退下。不一会,一个体态威猛的白眉老僧从殿侧转出,远远扫了徐文一眼,然后向掌门人顶礼合十,道:“掌门宣召有何法谕?”

    少林掌门把徐文的活简述了一遍。“悟元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弟子全不知情。”

    徐文无明孽火冲面而起。黄明的话,决不会假,而这“悟元大师”又恰于今晨返寺,在时间上正好吻合,对方却推得一干二净。

    心念之中,冷极地道:“掌门人对这公案,只作如此交代么?”

    少林掌门怫然不悦,愠声道:“施主之意,本座该如何交代?”

    “请先交出‘毒经’!”

    “‘毒经’?本座从何交出?”

    “这得问掌门自己了!”

    少林掌门修养再深,也禁不住勃然震怒,栗声道:“小施主是有急找岔来的么?”

    徐文也瞪目道:“未始不可!”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怒声接口道:“施主有何目的尽可言明,不必以莫须有之事为借口……”

    “大师这么一说,是在下无理取闹了?”

    “施主自己明白!”

    “难道一个人临死会造谣诬栽贵寺不成?”

    “施主说死的是五名‘五方教’使者级高手?”

    “不错!”

    “施主当很清楚该五使者的身手高低?”

    “当然!”

    “如此合五使者之力,江湖中能加以悉数杀害的高手,屈指可数几人?”

    徐文不由一窒。的确,这是实在话,五名“五方使者”联手,能加以杀害的,真还找不出几人。他听出“一心大师”言中之意,凭少林首座护法“悟元大师”的功力,不足以同时诛杀五名使者级的“五方教”高手。

    但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衡量,也许其中另有文章而最重要的是黄明决不会说谎话。

    “一心大师”接着又道:“请问施主,该五名使者,是如何致死的?”

    徐文又是一震。四人死于毒,黄明丧于剑,而毒与剑均非少林所长,自己如说出来,又给对方反驳的口实,但却又不能不答复,只好照实道:“四人死于‘毒’,一人死于‘剑’!”

    少林掌门冷冷地道:“小施主,以死因而论,剑非本门弟子所长,毒则更为本门禁例。”

    徐文一时无言可对,但心中确实未甘,这谜底非揭穿不可。黄明已死,不能起他干地下来问个详细,唯一依据的,便是他最后吐露的“少林僧”三个字。

    想了一想,转向“悟元大师”道:“大师真的不知情么?”

    “悟元大师”怒不可遏地道:“施主,你太过分了,敞寺掌门之尊的答复,尚不足以信么?”

    “在下坚信死者之言不虚!”

    “那你是栽定本寺的人?”

    “贵寺当提出合理的答复!”

    “否则的话呢?”

    “在下不得真相不罢休!”

    “以施主这意,准备怎么样?”

    徐文顿时目露杀机,道:“大师当可想到后果!”

    少林掌门一抬手,止住“悟元大师”庄严无比地道:“容本座召集本门所有弟子,详细调查,旬日之内答复如何?”

    “贵寺既无门人在外,要查真相,立即可为,何必要旬日之久?”

    “本座所说无弟子在外,是指略有身手的弟子而言,一般弟子当然不会杜寺不出!”

    徐文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才好,对方的话入情入理,但也难保十日之内另生枝节,而这“毒经”却万不能落入别人手中,何况,据黄明遗言,还关系着母亲……

    蓦在此刻

    只见知客僧匆匆奔入,朝掌门人恭施一礼,道:“禀掌门,有位叫‘天眼圣手’的施主求见。”

    徐文心头一震,蒋尉民怎么也会来到少林寺?

    少林掌门沉吟着道:“指名要求见本座么?”

    “是的。”

    “可曾问了对方来意?”

    “说是有要事面禀。”

    “好,本座稍停接见。”

    徐文忍不住道:“那位‘天眼圣手’是在下素识,也许正为此事而来……”

    少林掌门深深地注视了徐文一眼,道:“请他进来!”

    知客僧顶礼而退。工夫不大,一个江湖郎中,右手持串铃,肩背药箱,左胁下却夹着一个巨形包裹,一摇二摆地走了进来。

    徐文一看,不错,正是“妙手先生”蒋尉民的另一化身。

    蒋尉民一眼瞥见徐文,不由惊“噫”了一声,困惑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文当然不能泄露对方身分,仅一抱拳,淡淡地道:“有要事而来,真是幸会!”

    蒋尉民不再说什么,趋前数步,放下胁下巨包,朝少林掌门拱手,道:“区区‘天眼圣手’见过掌门人!”

    “施主少礼,有何见教?”

    “有件关系极大的事,请教掌门人!”

    “施主请讲!”

    “掌门先看这个。”

    说完,俯身解开了那巨形包袱。

    “呀!”

    在场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包褒里包的赫然是一具和尚的尸体。

    少林掌门神色剧变,激越地道:“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蒋尉民冷冷地道:“请掌门辨认一下,可是贵寺弟子!”

    首座护法‘悟元大师’跨步上前,一审视,栗声道:“禀掌门,是十三代弟子‘了空’!”

    少林掌门宣了一声佛号,凌厉的目光扫向蒋尉民,道:“请施生解释!”

    徐文是“毒道”能手,目光转处,不由脱口道:“是中毒而死的!”

    在场的,无不大惊失色。

    蒋尉民瞟了徐文一眼,道:“不错,是中毒而死的!”

    在场的少林僧人,齐齐向蒋尉民怒目而视。

    蒋尉民冷眼一扫众僧,然后沉凝十分地向少林掌门道:“很巧,区区昨夜投宿登封城外的‘净灵寺’,这位贵门人也投宿该寺,深夜偷拆一封密柬,这……”

    “施主请说下去!”

    “区区得先请教掌门人,死者所持密柬是掌门人所差传达的么?”

    “一封密柬?”

    “不错!”

    “传监寺!”

    一名弟子应声而退。

    现场顿呈死寂,但气氛却十分诡秘。不久,一个虎面僧人快步而来。

    “监寺弟子‘悟真’参见掌门法驾!”

    “免。‘了空’是你所差么?”

    “悟真”转身,才瞥见地上的尸体,不由惊呼道:“了空’他……”

    少林掌门面色一沉,道:“‘悟真’,你向本座解释!”

    “俗真”转身垂首,道:“两月前,弟子差‘了空’送一份度牒到福建莆田下院……”

    “两月前么?”

    “是的。”

    “但据‘天眼圣手’施主说他是于昨夜在‘净灵寺’中偷拆密柬……

    “禀掌门,算时日,他当由下院回转。”

    蒋尉民冷哼了一声道:“密柬内并非度牒!”

    少林掌门一愕道:“是什么?”

    “是一本徐有剧毒的秘笈。他便是偷拆而中毒致死!”

    少林掌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其余的又是一阵惊呼。

    徐文也双目圆睁。

    蒋尉民接着又道:“是以区区特地冒昧奉谒,请掌门人示知这秘笈的来路。”

    少林掌门困惑至极地先扫了“悟真”一眼,然后才凝重地道:“涂有剧毒的秘笈?”

    “一点不错!”

    “秘笈何名?”

    蒋尉民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羊皮封套,一扬,道:“‘毒经’!”

    “‘毒经’?”在场的又惊呼出声。

    徐文全身猛震,忘情地大叫道:“世叔,给我!”

    蒋尉民震惊地望了徐文一眼,迟疑地把羊皮套交了过去。徐文接在手中,颤抖着手打了开来;抽出一看,是一本薄薄的古书小册子,封面上有两个古体篆字:“毒经”,下侧方注了两个小字:“上册”。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属于本门的至宝,但他凭感觉确定是本门之物无疑。再翻开几页,一看内容,不错,正是本门之物。

    他把“毒经”纳入怀中,望着惊异莫可名状的蒋尉民道:“世叔,小侄正为这‘毒经’到少林寺而来。”

    “你……为‘毒经”而来?”

    “是的。”

    “你事先知道了情况?”

    “不。是……”

    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泪水立即在眶内打转。

    蒋尉民骇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文咬紧牙关,强抑悲痛,凄声道:“黄明大哥,他……”

    “他怎么样?”

    “死了!”

    蒋尉民噔噔连退数步,双目暴睁,厉叫道:“黄明死了?”

    “死了,死得很惨……是被利剑穿心而死的!”

    “什么……地方?”

    “遂平道上,小侄……亲手安葬的。”

    蒋尉民面上立起抽搐,身躯簌簌直抖,泪如涌泉般滚了出来。

    少林僧众自掌门人以下,一个个骇震而又困惑地望着这一对,没有人开口。

    蒋尉民拭了拭泪水,道:“事实经过如何?”

    徐文咬牙把事实经过说了一遍。

    蒋尉民目中露出了杀光,这是极少见的现象,在徐文的印象中,这神偷儿一向都是滑稽应世,机智为先。

    徐文一转身,面对少林掌门人“可以解释了吧?”

    少林掌门一震,道:“要本座解释什么?”

    “‘了空’何以身怀‘毒经’?”

    “他已因此丧命,本座将派人彻查此事。”

    “是搪塞么?”

    “搪塞!施主这话……”

    “事实非常明显,‘五万教’四名使者是死于‘毒经’所含的剧毒,而另一人,也就是在下盟兄,却被利剑所杀。他临死遗言,指出是贵寺弟子所为。而以死者‘了空’而言,似无此功力杀人劫经,其中必有原故。这原故,请掌门人交代!”

    声落,目光向首座护法“悟元”扫了过去。

    “俗元大师”甫今晨返寺,时间上正好巧合,论身手,要杀黄明是办得到的。

    蒋尉民厉声道:“掌门人,小徒黄明,匿身‘五方教’为的是武林正义,而今竟遭横死,很显然是一种谋杀……”

    “谋杀?”

    “难道不是么?”

    监寺“悟真”沉声喝道:“施主休得无礼!”

    蒋尉民悲愤过度,已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为人态度,横目相向道:“无礼!今天如不交代明白,这佛门净地将要染血!”

    这话,使得在场的少林弟子面色大变,个个横眉竖目,只是格于规戒,不敢发作。

    徐文加上一句道:“掌门人,请速作决断!”

    少林掌门怒声道:“施主欺本寺无人么?”

    “不敢,在下只要素还命债!”

    “本寺弟子陈尸当场,难道不是人命么?”

    “在下没有义务答复这问题。”

    “施主准备如何办?”

    “请交代劫经杀人的内情!”

    “本座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无法交代。”

    “那就别怪‘地狱书生’心狠手辣了……”

    首座护法“悟元大师”怒哼了一声道:“你敢怎样?”

    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冰寒至极地道:“杀人!”

    这两个字,出自“地狱书生”之口,别具惊人威力。

    少林僧家齐齐怒哼出声。

    少林掌门高空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本寺开派以来,专门之内未见过血腥!”

    徐文冷森森地道:“今天可能要破例了!”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合十道:“请掌门裁夺!”

    少林掌门一袭金黄袈裟无风自荡,显然已激动万,罗汉堂负有护寺之责,住持僧这一请示也就是等于请命出战,这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少林寺虽闭关自守,不问江湖是非,但耳目却灵,“地狱书生”最近在江湖中的名声作为,他们十分清楚,别的不谈,单说那“毒手”,寺中谁人与敌?

    掌门人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一老睑的肌肉在不停抽动。

    这局面,如何应付?

    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杀机。

    蒋尉民狂声道:“区区今天如不能为徒报仇,不打算活下少林峰了!”

    喝话声中,身形欺了上去……

    场面在蒋尉民一欺身之际,骤呈紧张,所有护法弟子,全部作势而待,“一心’、“悟元”、“悟真”三个有地位的高僧,齐齐横身拦在掌门身前。

    徐文一弹身,截住蒋尉民,激颤地道:“世叔,交给小侄了!”

    说完,碧芒闪闪的眸子,同扫三僧,道:“在下如出手,有死无伤,三位齐上还是哪位先上?”

    这话狂妄至极,但也令人不寒而栗。

    在场的,谁也挡不住徐文的“毒手”,因为“毒”并非一般功力所能抗拒的。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向前迈了一大步,字字如钢地道:“本座为少林荣誉出战!”

    “出手吧?”

    “本座为主,让施主先着!”

    “接招!”

    喝话声中,徐文展出了“毒手一式”,功力用到十成:“一心大师”袍袖一挥,如封似闭,采的是守势,但却寓攻于守,论招数,的确是妙着。

    “砰!砰!”连震,徐文的“毒手一式”竟然被解。

    少林掌门等,在双方出手之际,纷纷退出圈子之外。

    徐文用毒,收发由心,这一招,完全以真功实力发出,并不含毒,否则只要掌指与对方肌肤接触,“一心大师”势非当场倒下不可。

    “一心大师”封了对方一着,雄心大振,以为“地狱书生”不过尔尔,沉喝一声,少林七十二艺之中的“碎碑掌”猛然劈出,掌势之雄浑沉猛,令人咋舌。

    徐文傲性使然,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硬封出去。

    他仍不用毒,要以真实功力称量一下罗汉堂住持功力究竟有多深。

    “隆”然一声巨震,狂风漫卷,三丈之外,仍觉劲风迫人。

    闷哼声中,“一心大师”踉跄后退,身躯连晃,几乎栽了下去。

    徐文也被反震得退了两个大步,脚下的青砖,碎了四块。

    这一个照面,看得在场的动魄惊心。

    “一心大师”身为罗汉堂住持,身手在少林寺中是数一数二的,竟然接不下两个照面,由此而观,谁是徐文的对手?

    徐文冷森森地开口道:“在下念及佛门净地,不宜亵读,所以这两手没有用毒。现在,在下要开杀戒了,勿谓言之不先。”

    提到“毒”,自掌门人以下,无不悚然变色。

    蒋尉民栗声道:“贤侄,用不着慈悲,杀吧!”

    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沉重一声佛号,弹身取代了方才“一心大师”的位置,老脸凝重得有如铁板,栗声道:“施主出手吧!”

    徐文认定“悟元”必与“毒经”和黄明之死有关,心中已生杀念,眸子碧芒大盛,双掌一提,道:“‘悟元’,本人要你一招丧命!”

    “悟元大师”老脸成了紫酱之色,双目暴睁,僧袍无风自鼓,功力已提到极限。

    所有的目光都直了,心弦绷得紧紧的。

    少林掌门面寒如冰,但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就在这杀机浓炽逼人之际,大殿中传出一声洪喝:

    “师祖佛驾到!”

    洪喝过处,少林僧众齐齐面呈肃穆庄严之色,梵唱声中,纷纷转身退到两侧,排成两行;正待交手的“悟元大师”也退入行列中。

    “当!当!”

    钟声悠然响起,一片祥和庄严之气,把现场的杀机,似乎也驱散了。

    徐文不由自主地退到了蒋尉民身侧,投以询问的一瞥。

    少林掌门高宣一声佛号,在场的齐声应和。

    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眉老僧,法相庄严,垂眉合目,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上,由四个虎面僧人,一人一手,抬着蒲团,从大殿中缓缓而出。

    所有僧众,合十躬身。

    蒲团在阶沿放落,四个虎面僧人恭谨地俯首走向两侧。

    少林掌门战战兢兢地道:“弟子不肖,惊动佛驾!”

    白眉老僧枯瘦的手微微一挥,没有开口。

    场面顿时静得落针可闻,钟声也告停止。

    蒋尉民轻声道:“想不到这老怪物还在人世,看来少林寺不为‘五方教’侵扰是有原因的。”

    徐文剑盾一蹙道:“如何处理?”

    蒋尉民沉默了一下,道:“听对方划出道来吧,反正这公案非合理解决不可。”

    白眉和尚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如有形之物,震得人耳膜作响:“老衲‘梵净’,不染尘俗已三十年,想不到今天再沾劫尘。我佛净地,不容玷污,两位施主太过分了!”

    蒋尉民正要开口,徐文已抢先一步道:“老禅师可知事件始末?”

    “老衲已知。”

    “请问老禅师如何了因?”

    “事实必须查明。两位施主先退出少林,听候答复。”

    徐文窒了一窒,道:“老禅师不查究一下真相么?”

    “当然。”

    “晚辈说现在?”

    “必须假以时日!”

    “恕晚辈不能接受!”

    “小施主准备何为?”

    “公案不了结不离少林!”

    白眉老僧双目倏地睁开,两道冷森森的目芒,如电般直射到徐文面上。徐文心内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

    从这目芒,可以看出这老僧修为之深。

    空气又呈无比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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