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道:“今天碰上了是约会,不死不散!”
“好啊!小子,你敢与老夫打赌么?”
“打什么赌?”
“三十招之内你胜得了老夫,这柄神剑奉送,老夫从此不出江湖!”
丁浩豪雄之气大盛,沉声道:“可是真的?”
“毒心怫”嘿嘿一笑道:“老夫虽被江湖人目为邪道,但名气还抵得上这句话。”
丁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在下落败,你的条件是什么?”
“毒心佛”默然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方才所用剑招传与老夫,你小子折剑退出武林。”
“好主意,你可以君临天下,傲视群伦……”
“酸秀才,如你得到‘石纹剑’,加上你的功力,连‘黑儒’也得退避三舍!”
丁浩心中一动,这话未始无理,但随即冷然一笑道:“此剑乃‘般苦庵’镇庵之宝,在下得到决不据为己有,璧还‘冷面神尼’!”
“哼!你很有君子之风!”
“在下有此自持!”
“那是你个人的事,老夫所提赌约如何?”
“如果三十招不分胜负呢?”
“不可能!”
“如果有此可能呢?”
“那就改日再议了。”
丁浩冷酷地道:“如果在下今天志在必得,非取你性命不可呢?”
“毒心佛”狞笑了一声道:“酸秀才,你当不否认一个事实,三十招赌约,胜则功倾天下,败则除名,在武林人物而言,名比生命还重要。彼此必倾全力而斗,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十招所耗真力,必百倍于一般拚斗,纵使不分胜负,双方必已到势竭力衰之境,此地是你的地盘但老夫亦有后援,那生死之数使很难料了。”
丁浩闻言之下,为之“怦!”然心惊,这一番话倒是合乎情理,无懈可击,自己这方面,“赤影人”无法出面,而对方如果有像“白儒”那类高手应援的话,后果确实难以想像。
但“毒心佛”魔中之魔,如其有得力的后援,他能遵守赌约么?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要赌可以,在下有附带条件!”
“什么附带条件?”
“先遣走你手下!”
“为什么?”
“我们的赌约不许第三者参与!”
“妙啊!正合老夫之意”
说完,挥一挥手,四名手下,扶着副总监斐若愚,转身疾奔而去。
“还有……”
“什么,你还有条件!”
丁浩沉凝地道:“为求这赌约持平公允,不另生枝节我们换个地方。”
“毒心佛”哈哈一阵狂笑,以深沉的目光,凝视了丁浩半晌,才开口道“好极,好极你比老夫还想得周到,换什么地方?”
“到那峰后如何?”
“太近了!”
言下之意,当然是说离湖边太近了,岛中人随时可现身应援。
“依阁下呢?”
“至少要十里之外。”
“可以,走吧!”
丁浩心无成见,答得十分干脆。
两人起身形,并肩朝那湖畔峰头奔去,快逾鬼魅飚风,转过峰脚,是连绵不断的岗陵,直连接到远山,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标放向那遥遥的远山。
约莫疾驰了两刻光景,眼前来到一片小峰屏嶂的谷地,“毒心佛”一刹身形道:“这里可以了!”
丁浩跟着停下了身形,目光四下一扫,颔了颔首,道:“此地甚好!”
“我们这就开始吧?”
“慢着,还有句话在头里,你我赌约为三十招,但彼此心里明白,这并非纯粹的比武较量,也许有人到不了三十招,而我们之间没有证人,如有一方看上了此地风水,另一方必须负责善后,仇归仇,恨归恨,道义是道义,怎么说?”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酸秀才,这一点老夫绝对照办。”
“好,现在可以开始了!”
“老夫也有话要说……”
“请讲!”
“如果三十招之后,有一方力竭不支,另一主要下杀手,可说轻而易举,既无第三者在场,谁能担保不发生这种事情?”
丁浩不禁心头一震,这话说得极近情理,因为事实上彼此都满怀杀机,乘危下手,很有可能三十招赌约,是君子协定,对方并非正派人物,机会来时,难保不生此心。
他能想及此点,足见城府甚深,自己自可证维持武士之风,对方呢?他说这话,是先套住自己,以防万一,他自己就很难说了。
这种种意外情况,倒是真的不得不防。
心念之中,俊面一肃,朗声道:“阁下考虑极是,不过区区决不为此卑贱之行,以‘酸秀才’名号担保。”
“死无对证,谁知道‘酸秀才’名号值多少?”
“这种说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除非阁下有此居心,不然便是自知必败,才会诸多顾虑。”
“毒心佛”狂笑一声道:“老夫也以此保证,你相信么?”
丁浩豪雄地道:“事实摆在眼前,别无良策,不相信也得相信!”
“好,就是这句话,你我机会均等,多占一半,这是赌外之赌,赌彼此的风度,老夫坦白说一句,一向做事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今天,老夫保证维持武士之风,尊重武二十招!
夕阳收敛了它最后的光芒,大地笼上一层灰暗。
搏斗仍在继续,招与招之间,时间拉得更长,一个凭藉他兵利器,一个凭籍惊人的内力,进行武林史上罕有的赌斗。
落败的一方,将永远除名,这赌注可以说相当的大,一般武士,视“名”为第一生命,头可断,命可抛,“名”不可丧。
三代以下、人皆好名,但武士尤甚,当然,这是指真正的武士。
尤其像眼前这类不世出的高手,成名并作求致,其守成之心也更炽烈。
到了第二十五招,天色已完全昏暗。
两人如金人缄口,全神贯注在搏斗上,似乎不知时间的流逝。
不久,玉兔东升,扫除了黑暗,又给大地带来了光明。
双方额上青筋暴露,汗珠滚滚,喘息之声数丈外可闻。
鹿将死于谁手?
抑或两败俱伤?
谁也不去想,除了拼搏,任何意念都已不复存在。
唯一击破沉寂的,是那久久始发一次的搏击声,与计招数的声音。
“二十八!”
随着一声呼喊,双双跌坐地面,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赌斗已近尾声,而双方也都到了气尽力竭之境。
“石纹剑”的光晕,若有若无,丁浩手中剑的芒影,也黯魔,本岛终必受其害。”
丁浩凝重地道:“我知道,但今天放过他!”
“二主人,您不计后果么?”
“我们赔约只限三十招……”
“我没与他赌。”
“但我们约定不许任何一方,或者第三者插手。”
闵大娘默思了片刻,突地再次扬拳道:“二主人,我愿领罚,但此獠非除不可!”
丁浩何尝不知道后果堪虞,放他走,等于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别的不谈,单以自己将来对“望月堡”采取行动时,对方就是可怕的劲敌。
现在,对方参透了“石纹剑”秘诀九成,与自己功力悉敌,如待他参透了十成,自己便不是他的对手了。
但,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食言背约,当下厉声道:“我说放过他!”
闵大娘怔了一怔,大声道:“二主人,以后没机会了!”
话声中,手掌下劈……
“毒心佛”在生死关头,本能地产生一种求生的力量,一个翻滚,弹出了四五尺,闵大娘冷哼一声,跟踪而进,挥掌猛劈,狂飚暴卷,“毒心佛”已无力闪避。
一股劲道,斜卷而至,把闵大娘的掌力撞散。
闵大娘连退数步,一声道:“二主人,您……”
丁浩这一妄动其力,逆血几乎夺口而出,勉力按住,怒吼道:“我从来没失过言,我说不许碰他。”
“二主人……”
“没什么好说的!”
闵大娘又退了两步,哑口无言,神情相当尴尬。
“毒心佛”站起身来,面对丁浩道:“酸秀才,老夫一生不识人情为何物,今夜你的表现使老夫深受感动,记上你这笔人情,我们后会有期了!”说完,蹒跚奔去。
“毒心佛”人影消失了,丁浩这才向闵大娘道:“大娘,适才我言语莽撞,请勿怪!”
闵大娘微微一笑道:“二主人言重了,怎敢怪及二主人,此魔实在太过可怕,放他一走,后患无穷,像今后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
丁浩沉凝地道:“这我知道,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必须算数!”
“是的,此魔功力到了如此地步,实在令人难信……”
“他凭的是那柄剑!”
“剑?”
“不错,那叫‘石纹剑’,是‘般若庵’镇庵之宝,八年前‘天地八魔’联手突袭该庵,他得到了那柄剑。”
“哦!那剑有何种奇?”
“大娘看到我们交手么?”
“看到了,最后几个回合!”
“那柄‘石纹剑’运起之后,能发出白色光晕,那光晕犹之剑气,但威力奇强,一般兵刃,触之即折、连‘冷面神尼’那等身手,也难当一击……”
闵大娘惊“啊!”了一声,道:“照样这样说来,大主人也当不了一击……”
“比二主人怕相差一半有多。”
丁浩激动地道:“若无大哥慨赠秘笈,我的功力不会到这境地……”
“那老魔所凭籍的完全是那柄神剑?”
“对了!”
“以二主人冠绝群伦的身手,尚且胜不了他,江湖中还有敌手否?”
“这很难说,武林浩瀚如海,奇人异土所在皆有,天下决无所谓无敌的高手,只是没有碰上而已!”
“那剑本是‘冷面神尼’所有之物,她不能克制么?”
丁浩不愿抖露别人秘密,只好含糊以应道:“不能,如办得到她早收回了。”
闵大娘摇摇头道:“望月堡主得此魔为助,气焰自更嚣张,天下要大乱了!”
丁浩豪气干云地道:“我必设法除去此獠!”
“好在本岛怖设有如天堑,不然便令人担心了。”
“对了,大哥病情如何?”
“这一发作至少要半个月才会自痊。”
“大哥到底是练什么功而罹此怪病?”
“这是早年的事了,他不说,做下人的也不便追根究底。”
“心痛不除,是终生的痛苦……”
“是的,主人一切都如意,只这是最大的隐病,二主人伤势如何?”
丁浩一哂道“没伤,只是内力损耗过薛,脱力而已……”
“现在请回岛吧?”
“不必,很快就复原的,我还是办正事要紧。”
“二主人,‘望月堡’爪牙遍布江湖,您要当心暗算,像您这等身手的人,该堡是曾不择手段对付你的……”
“这我明白,单凭彼此的过节,对方便不会放过。”
“即以今晚的情况来说,如果对方有一二高手在场,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这话一点不错,在脱力坐地之际,当不了一个普通高手的一击,“望月堡”要对付自己,不必用什么阴谋,只消“毒心佛”再加上一个“白儒”,便足足有余了,这倒是不得不防。
他想到‘九龙令’的公案,要了断,的确是难上加难了。
心念之间,语音凝重地道:“这点我会谨慎提防的!”
“二主人不打算回岛?”
“不了,大娘请回吧!”
“如此二主人珍重,我们告辞……”
“请!”
闵大娘与两名红衣少女,齐齐施礼告辞而去。
月色清如水,天宇净无尘,在这荒山野地,尤觉夜色宜人、静谧、安详,若无江湖恩怨杀伐的事压在心头,这该是个美妙的山间月夜。
丁浩相了四周地势,上了一座小峰头,选了个干净隐秘的处所,运功调息。
荒山静夜,杳无人迹,丁浩放下心来调息,不久,便入了忘我之境。
月移中天,丁浩全身被包围在一重淡淡的白气之中,这是绝顶高手运功时,所必然发生的现象,同时也说明了运功已到最紧要关头。
此刻,如受到外力干扰,势必走火入魔,重则丧命,轻则成残,一般武林调息疗伤,除了在秘室可以无所顾忌外,必须有人代为护法。
丁浩疏忽了这一点,一则是艺高胆大,二则是估量荒山无人。
一缕异声,遥遥传至,听声音似朝此地而一,但丁浩在忘我静态中,懵然未觉。
异声时断时续,但却越来越近。
不久,一条人影出现谷地之中,略略一停,便直上丁浩隐身的这座峰头。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来的是一个恶行怪态的老者,蓬头赤发,鬓白如霜,身上挂着两大串骷髅头,从颈间直圈到腹下,约莫也有二十来个之多。
怪人度量了一下地势,自言自语道:“此地甚佳,就在这里吧!”
说完,取下那一长串白雪雪的骷髅头,解开系绳,然后举步度量,每隔五步十步不等,错综排列,占地约五丈方圆,骷髅头排完,朝当中一坐,又道:“听到声音也该来了。”
丁浩隐身运功之处,距这怪人所排骷髅阵,约莫七八丈远。
那怪人坐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起身出阵,在附近游走,忽地来到了丁浩匿身之处,目光一扫,嘿嘿一笑道:“好小子,准是那婆娘……碰了老夫算你倒霉,骷髅头又增加一个!”
话声中,扬掌便劈……
丁浩一无所觉,运功如故。
蓦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不许碰他!”
怪人收手后退,以激动的声调道:“是你么,我以为你还没来呢??”
“我早来了!”
话声中,一个徐娘半老,风韵十足的黑衣妇人,现身出来。
怪人深深地盯着那妇人道:“这小子是谁?”
妇人冷冷地道“你不必管!”
怪人面孔一阵抽动,又看了看丁浩,以异样的声调道:“媚娘,你该收心了!”
“什么意思?”
“这小白脸又被你选中了?”
妇人媚荡地“格格”一阵浪笑道:“是又如何,你吃醋?”
怪人口中陡现杀芒,但随又隐去,似乎不敢发作,反而节节一笑道:“我吃了一辈醋,够酸了,要吃也没胃口了!”
丁浩白气收敛,调息完毕,睁开眼来,连意念都不曾转,只觉身上连中数指,登时四肢酸软全身脱力,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一抬头,先发现丈外的怪老人,目光再移,看到近身站立的黑衣美妇,正以邪意的眼光,注望自己,不由栗声道:“两位何方高人?”
黑衣妇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兄弟,若不是姐姐我,你已送命在这老魔的掌下了。”
丁浩下意识地把目光膘向那当面的老者,不由打了一个冷噤,那恶形怪状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再一回想身穿黑衣妇人的话,心头陡地一紧,她出语邪荡,看来决不是什么好来路,恐怕与“血影夫人”是一流的人物。
暗地一运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气似已消散,完全提聚不起来,再默运心法,更加惊震莫明,对方制穴捭法,竟大异武林常轨,根本无法自解。
“是谁制住了在下穴道?”
“是姐姐我,为了你好啊!”
丁浩急怒交加,若非自己功停乍醒,神思未复,对方决无法得手。
怪老人咬着牙道:“媚娘,这是个新面首?”
黑衣妇人粉腮一沉,道:“老废物,满口嚼蛆,回你那恶心阵去。”
“我们的事今夜得解决……”
“当然,你请便吧!”
怪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自去。
丁浩此刻忧心如焚,凝望着黑衣妇人,但却充分表现了“黑儒”的作风,表面上沉静如恒,缓缓站直身形,冷漠而平地道:“可以请教尊驾的称呼么?”
黑衣妇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丁浩一眼,才悠悠地道:“到时你会知道!”
丁浩心头打了一个结,撇了撤嘴,又道:“尊驾对在下出手原因何在?”
黑衣妇人风情万种地一笑道:“因为我们有缘,你叫‘酸秀才’不是?”
丁浩不由一怔,对方怎能一口道出自己的来历呢?但随即想到自己在谷地里与‘毒心佛’赌斗之时,对方可能伏伺在侧,当下坦然道:“不错!”
黑衣妇人略略一思索,又道:“你的身手,在当今武林中,当已数一数二。”
“谈不上!”
“依我看来,足可与当年‘黑儒’匹敌而有余……”
丁浩内心一阵激动,不止一次,只要有人提到功力方面,多以“黑儒”为例,可以概见“黑儒”两个字,已深植武林人之心。
当下冷冷地道:“尊驾何由知晓?”
黑衣妇人毫不迟疑地道:“我已欣赏了你与那白眉老僧决斗的一幕。”
“唔!”
“你与‘离尘岛’主人是什么关系?”
丁浩心头又是一震,自己与闵大娘的谈话,当然也入了对方之耳,既然如此,否认也属多余淡淡地应道:“朋友,道义之交!”
“仅止于此么?”
“不然应该怎样?”
“你被称作二主人……”
“这有什么不妥?”
“希望你说实话?”
“在下一向言出不二。”
“很好,言止于此,现在你随我来……”
“为什么要随尊驾去?”
“没什么,你被我所制,就得听我的话,而且……你也无力自由行动,是么?”说着,向后挥了挥手。
立即有一个精神矍烁的老太婆,自暗中现身而出,架住丁浩的胳臂,道:“来吧!”
不由分说,架了便走。
走没多远,丁浩一眼瞥见那些错综排列的骷髅头,不由心里发毛,原先所见的那怪老人,端坐在正中,一望而知这是一座奇阵。
老太婆远远止住脚步,用手一按丁浩的肩胛,道:“乖乖坐下。”
丁浩气愤难当,但却无可奈何。
黑衣妇人袅袅婷婷走到骷髅阵边,停下娇躯,以惑人的音调道:”上官鹗,今天是最后一次约会。”
怪老人站起身来,激颤地道:“媚娘,是的,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你摆这捞什子阵势干吗?”
“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怪老人上官鹗默然了片刻,才启口道:“媚娘,你荒唐了一世,我痛苦了一辈子,该结束了吧?”
黑衣妇人声音一冷,道:“是的,早该结束了,是你甘愿磨菇。”
“媚娘,你怎么说?”
“你说呢?”
“结束你的荒唐生活,你……”
黑衣妇人“格!”地一笑,截断了对方的话头,道:“上官鹗你也不必再痛苦了,从今夜起,你别再来缠我。”
怪老人栗声道:“你说什么?”
黑衣妇人声音一寒,冷漠地道:“我说从今以后,你别再来缠我,我们之间的关系至此结束,一刀两断!”
丁浩大感困惑,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是古稀老者,一个是半老徐娘,这可真是怪事,难道双方之间有暧昧关系,但怎么说也不配在一块呀?
怪老人脸上有肌肉起了抽搐,久久不能作声。
黑衣妇人若无其事地道:“怎么说,我要走了?”
怪老人上官鹗咬牙切齿地瞪视着黑衣妇人,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就这么走么?”
黑衣妇人柳眉一扬,披了披嘴道:“不走……陪你熬夜么?”
怪老人上官鹗全身发抖起来,老脸变了又变,激越万状地道:“媚娘,这……这就是……你对这三年一会的交待?”
“那你想怎样?”
“媚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把这多年的感情,一笔勾消了么?”
丁浩心中一动,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这一双“老少配”天知道是如何结合的,老的说三年一会,而女的叫他老废物,老的一见面称自己是新面首,其中蹊跷可想而知,不语自明了。”
黑衣妇人冷漠无情地道:“上官鹗,你已是行将就木之年,风前之灯,瓦上之霜,还想不开么?”
怪老人上官鹗似乎在竭力按捺自己的情绪,脸红筋胀地道:“媚娘,当初我们结合时的山盟海誓那里去了?”
黑衣妇人“格格!”一笑,道:“老废物,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过去的还提它则甚。”
“你……你……竟然如此无情无义……”
“哟!那你上官鹗自以为是情深义重的了?”
“我对你有什么亏欠?”
“你自己心里明白,说出来丢人。”
“我……是说情上的……”
“别提了,当初,你是看上我的姿色,并非真诚爱我,你不否认吧?”
“媚娘,我可对天发誓,此心如一,从未变过……”
“格格格格,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你已决定这样做了么?”
“难道我是闲极无聊,与你泡磨菇。”
怪老人上官鹗长长吸了一口气,眼里进出了杀机,但随即又以哀求的声调道:“媚娘.你再想想……”
“不必想了,想了几十年还不够么?”
“你不会改变心意了?”
“你要我说多少遍?”
怪老人上官鹗突地狞态毕露,厉声道:“许媚娘,我上官鹗受够了……”
“噫!奇怪,没人请你一定要受的呀?”
“我三寸气在,不会放过你的!”
“很好,言止于此了,若非看在过去情份上,我今夜…
“今夜怎样?”
黑衣妇人眸中杀机一现而随冷冷地道:“有你好看的。”
怪老人上官鹗狂笑了一声,道:“莫非你想杀人?”
黑衣妇人寒声道:“必要时会的,如你迫我杀人的话。”
“哈哈,贱货,你别臭美了,逼你又怎样?你能杀得了我么,要不试试看,谁先躺在地上,现在我们让事实来证明
说着,用手一招,一颗骷髅头飞到了他手中,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
黑衣妇人粉腮骤寒,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丁浩看得有些心惊,这老怪物功力可真不含糊,竟然能以掌力吸取骷髅头,这在江湖中可能没几人能办到。
这骷髅头难道还有什么妙用?
心念未已,突地老妪把他拖离原位置两丈,这样,距骷髅阵已在五丈之外。
黑衣妇人反而荡笑了一声,道:“上官鹗,你别吓唬人好不好。”
怪老人上官鹗狞声道:“吓唬么,我要你死无全尸!”
黑衣妇人边说边向后慢慢移步,一双眸子,紧紧盯住怪老人。
怪老人陡地一扬手,厉吼道:“别动,你再动一步,我便掷出骷髅头!”
黑衣妇人果然不敢动了。
“上官鹗,你是认真的么?”
“谁与你开玩笑。”
“算了,放下那令人恶心的东西,出阵来我们好好再谈谈……”
“贱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休想对我来这一套,数十年认识你不够深,还会上你的当……,
“哟!上官哥哥,刚才的话是故意气你的,数十年夫妻,我许媚娘真的如此绝情么?要断,早断了,不会拖到今天。”
“许媚娘,少来这一手。”
“你……你才是真的寡恩薄情,竟起了这种歹念……”
“嘿嘿,许媚娘,听着,你的花容月貌,倾刻间将变成烂尸腐肉,哈哈哈哈,你淫贱的行为可以结束了。”
黑衣妇人幽凄地叹了口气,道:“好,你下手吧,记得当年我曾说过,要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中。”说完,两手捂住了脸,不再开口。
怪老人上官鹗阴寒地道:“许媚娘,别演戏了,你这一套骗不了我,我早看穿了,不错,你当初曾誓言如果变心,愿死在我的手中,今夜,你的誓言应验了。”
黑衣妇人依旧手捂着脸,凄厉地叫道:“你下手好了,我再没话说,你既然以假作真,就这样结束数十载恩情也好!”
怪老人上官鹗面上又起了变化,似乎已被黑衣妇人许媚娘的言语所打动,举着骷髅头的手,在微微发颤,眸中的杀机,消灭了不少。
丁浩已完全忘了自身的遭遇,全神欣赏眼前这诡谲的一幕。
怪老人上官鹗厉声道:“许媚娘,你是真心么?”
“信不信由你!”
“你得先表示你的诚心!”
黑衣妇人放开了手,幽幽地道:“这诚心要如何表示?”
“把你身上那宝贝盒子抛给我!”
“你……你完全不相信我?”
“实在不敢相信。”
黑衣妇人一跺脚,探手怀中,愤愤然地道:“好,给你!”
“慢着!”
“又怎么了?”
“你别打算弄诡,如你不诚心的话,听着,我有足够时间掷出骷髅头。”
黑衣妇人娇躯微微一震,冷冷一笑道:“上关哥哥,想不到你对我如此狠心……”
“对你不得不步步为营。”
“好,今夜才真正认识你的为人,接着吧!”
说着,自怀中掏中一个手掌般大小的锦盒,抛了过去。
丁浩骇然不止,这锦盒又是什么玩意,既然怪老人对它如此顾忌,必然又是件不可思议的歹毒东西。
怪老人上官鹗接在手中,审视了一遍,点了点头,神色和缓了许多,高举的骷髅头放了下来,摆回原来位置。
黑衣妇人突发娇嗔道:“想不到你会这样逼我,可以了吧,还有什么话说?”
怪老人上官鹗目芒一闪,阴森森地道:“你亲手毙了那小白脸!”
黑衣妇人惊叫道:“什么,要我杀他?”
“不错,这也是表现你的诚心。”
丁浩心头剧震,自己穴道被制,毫无反抗之力,如果死在这神秘女人手下,那可真是不值得,也不得瞑目。
黑衣妇人沉声道:“这太残忍了,我看……放他走算了!”
怪老人上官鹗哈哈一阵狂笑道:“媚娘,何谓残忍?你怎地忽然变得慈悲了,我没见过你杀人时眨过眼,连笑容都不敛呢,下手吧,如果认为他长得太俊,就给他个痛快,这总可以了吧?”
黑衣妇人万分不情愿地挪步转身,口里道:“我都依你!”
丁浩亡魂尽冒,眼看着黑衣妇人步步移近,本能地用力一挣,但可怜,在老妪的挟持下,难动分毫,空负一身超凡人圣的功力,此刻竟如待宰的羔羊。
黑衣妇人步履生花地珊珊走近丁浩,在五尺之处,停下姣躯。
丁浩目眦欲裂地道:“你敢?”
黑衣妇人春风得意地一笑道:“小兄弟,你认命了吧,不是姐姐我心狠,事逼此处啊!”
丁浩五内欲裂,纲牙一错,道:“女魔,你下手吧!”
“唉!实在不忍心,但没办法,人家逼着我做!”
“少来这一套。”
怪老人上官鹗高声道:“媚娘,干脆些!别见了小白脸便动心,与将死的人谈什么情爱!”
黑衣妇人大喝一声:“放开他,闪远些!”
那老妪放开了手,弹退丈外,黑衣妇人陡地挟起丁浩,闪电般逸去,怪老人上官鹗厉喝一声道:“贱人,你敢!”
抄起一个骷髅头,凌空掷去,人也跟着射出……
丁浩自份必死,想不到黑衣妇人会来这一手。
“波!”的一声爆响,接着是那老妪的惨号声,声声相连,惨不忍听。
随着闪电般的飞驰,惨号声渐远,终至不可复闻。
黑衣妇人边奔边自语道:“老翠香遭了毒手,可怜!
下峰之后不久,来到一道谷中,月光被峭壁遮掩,谷中一片黝暗。
黑衣妇人以真气传声下令:“注意有敌来犯,外卡留心防守,开放所有机关。”
丁浩心头一片紊乱,他无法想像后果,只有一样,终算留得命在,只要不死,便有法想,这黑衣妇人看来与“血影夫人”的作风如出一辙……
穿过了阴森而漫长的谷道,眼前岩壁当面,已无去路。
黑衣妇人停下身来,面对一块紧贴岩壁的平滑岩石,口中念念有词道:“长生穴、急速开,平安夜,广归来!”
那块光洁的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八尺见方的洞穴,黑衣妇人举步直入,穴口随即封闭。
黑衣妇人伸手壁间一摸,一蓬柔和但相当明亮的珠光,放了出来,照得洞径一片通明。
黑衣妇人放下丁浩,道:“我们慢慢走!”
到此境地,丁浩知道说什么也是枉然,片言不发,举步紧随黑衣妇人身后,约莫七八支左右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了一间布置堂皇的广大石室,两名黑衣少女,迎上前来,双双行下礼去,恭谨地道:“迎接仙子!”
黑衣妇人只略略一摆手,算是答礼,大步进入华室之中,并不停留,穿过一道门户,转一条明净的用道,而道两旁,垂挂了不少珠帘,看来都是石室。
一路之上,全系珠光照明,如不仰首,还以为是青天白日呢。
不久,来到一间美奂美仑的石室之外,布设如一般富贵人家的厅堂。
一个二十来岁的黑衣女子,闪身而出,笑吟吟一弯腰,道:“仙子回来了!”
黑衣妇人“唔”了一声,道:“素云,收拾一下客室,然后吩咐备酒。”
叫素云的黑衣女子应了一声:“是!”退在侧边,目光却盯在丁浩身上。
黑衣妇人许媚娘回眸一笑,脆生生地道:“小兄弟,进来吧!”
丁浩寒着脸,一语不发,跟了进去,心里想,这与“离尘岛”有些相似,成了女人天下,众香之国,只是“离尘岛”还有大哥与小童奉书点缀,此地恐怕是半个男子也没有,一路行径的那些小石室,便足以说明。
进入厅中,黑衣妇人一指客位道:“请坐!”
丁浩也不谦让,大刺刺地落座,那叫素云的女子随即献上了香茗,然后转入下首门中,想是收拾所谓客室去了。
黑衣妇人举起了杯子,春花似的一笑道:“这是本谷特产‘碧螺春’,清心润脾,味道也不恶!”
丁浩甚有乃师之风,临事不乱,从容举杯,喝了一口,道:“不俗,入口甘芳!”
“小兄弟贵庚?”
“小兄弟之称,似乎不雅。”
“哦!我忘了你是‘酸秀才’,是秀才而款有不酸者,不酸,岂成其为秀才,此所以表现其儒雅也,仁兄青春几何?”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冷冷地道:“二十!”
“啊!正当其时!”
这“正当其时”四个字,使丁浩俊面发烧,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目光正视对方,一字一句地道:“听人称呼尊驾为仙子?”
“不错!”
“仙子乘在一下之危下手,强挟至此有何指教?”
黑衣妇人神秘地一笑道:“现在先不谈这个,稍停我们杯酒夜话,再为奉告,如何?”
“在下现在是仙子阶下之囚?”
“哦!不,是贵宾!”
“仙子制住了在下穴道,是待贵宾之礼么?””
“这个……若非如此,无法促驾。”
“现在已足覆仙府,如何说?”
黑衣妇人荡意盎然一笑道:“此地无须用武,功力暂时封存,当无什么不便。”
说完,起身又道:“仁兄宽坐片刻,我去更衣就来,失陪!”
娇躯摇曳姗姗离去,临出门,又回头笑了笑。
丁浩看在眼中,感到一阵恶心.
黑衣女子素云掀帘而出,以异样的目光盯住丁浩道:“少侠请漱洗!”
丁浩冷漠地道:“不必。”
黑衣女子素云窒了一窒,朝房门一指道:“这是客室,少侠如要休息,请自便!”
“嗯!”
“少侠能得仙子垂青,可谓福缘不浅……”
丁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撇嘴不答。
黑衣少女素云一笑离去。
丁浩心烦意乱,疾思如何以本身功力,解除禁制,但苦于内元不聚,无法探测是什么经穴受制。
左思右想,半筹莫展,如是普通手法,根本不虞受制,单凭护身罡气与所习异于武林常轨的内功,便可防止。
纵使对方功力特强,解制也不过指顾问事,但现在人家用的是别出蹊径的手法,内元完全无法提聚,解禁从何谈起?
自己若非太大意,怎会被人所乘,这也怪江湖经验不足。
如果如此栽定在别人手里,而且还是个女流,实在是不甘心。
目前自己是双重身份酸秀才与黑儒。
一想到“黑儒”,更是惶恐莫名,这块光芒万丈的牌子,可不能由自己一时疏忽而砸碎,如何对得起恩师牺牲本身八成真元成全之德?
这鬼地方距“离尘岛”不过十余里地,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为什么大哥“赤影人”
竟未提起过?
闵大娘既已到场,她该知道那是别人地盘,怎地没提醒一句?
越想越觉不是味道,枉负了再修习“玄玄真经”的奇缘…
天知道黑衣妇人要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
家他,师恨,自己担负甚重,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心念,又回到如何解除禁制这件事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婢女素云来到门外,恭谨地道:“请少侠别室用餐!”
丁浩这时才感腹如雷鸣,的确是饿了,心想,且吃饱了再说,反正急煞也没用,当下起身说道:“请带路。”
“随婢子来!”
出了小厅,穿越一条红毯铺地的过道,来在一间绣帘遮掩的石室前。
婢女素云侧身撑起绣帘,道:“少侠请!”
丁法倒是呆了,这一掀帘,他立感眼花缭乱,这室中的布设,五彩缤纷,锦帐流苏,珠光宝气,珍奇古玩,缀满壁架,几桌妆台,俱属上品,看来是女人的闺阁,华丽之中充满了脂粉气味。
居中,摆了一桌酒宴,只两个座位,却不见那黑衣妇人。
婢女素云见了丁浩呆着不动,再次道:“少侠请呀!”
丁浩定了定神,硬起头皮进去,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沁入鼻观,这气氛充满了鲜色的诱惑惹人遐思。
“少侠请坐!”
“贵主人呢?”
“稍时便到!”
丁浩在客位落了座,婢女素云斟上酒,退了出去。
枯坐了片刻,只见一个风髻雾鬓,姿容绝代的妇人,浅笑着迎面而来,纱衣薄如蝉翼,隐现晶莹如玉的肌肤与亵衣。
丁浩登时六神无主,目眩意驰,再定睛一看,正面是一面穿衣古鉴,人是从身后绣榻旁转出已到了跟前。
她,正是那黑衣妇人许媚娘。
许媚娘盈盈一笑,在丁浩面前坐了下来。
这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么?
许媚娘骚首弄姿地道:“仁兄,仓促备办,淡酒粗肴将就用吧。”
丁浩镇定了一下心神,道:“仙子成谦了,满桌珍肴,在下江湖俗客,鲜有这等口福。”
许媚娘春葱玉指,轻捻白玉盅,扬了扬,道:“请。”
丁浩端起杯来,一看,酒色泛碧,透着异香,心下狐疑不决,迟迟不敢就口。
许媚娘娇笑了一声道:“仁兄,这酒中不会有毒,放心饮用吧!”
丁浩俊面一红,道:“即使有毒,在下既已作了仙子的阶下囚,只好喝了!”
“不说座上客么?”
“这其间有些差别!”
“怎么说?”
“在下本身尚在受制之中。”
许媚娘“格格!”一笑道“解禁十分简单,我说过此地无须用武之地,来,且不谈那煞风景的事!”说完,仰粉颈一饮而尽,向丁浩一照杯。
丁浩定已横定了心,随之干杯,酒味香醇无比,齿颊生芳。
许媚娘挽起袖管,露出了羊脂白玉般的半截粉臂,执壶道“既然仁兄有不畏酒毒的豪兴,来,更进一杯!”
说着,先替丁浩斟满,然后自添了一杯,放下酒壶,举杯道:“请!”
丁浩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吃喝了一阵,酒方渐渐发作,只见许媚娘眉眼生春,玉靥泛霞,浅浅梨涡,一直没平复过,恰似一朵励放的芍药。
丁浩也觉出这酒的后劲极强,身上已涌起了热流。
“我还是叫你小兄弟,这仁兄之称,似乎不安,小兄弟,你看我们这场面有些像什么情景呢?”媚眼斜抛,吐气如
“像什么情景?”
“只缺一对花灯!”
丁浩心头下意识地一荡,随即正襟危坐,沉声道“仙子很会说笑!”
“这不是说笑,除非是木石人,才能无动于衷!”
“在下已不胜酒力……”
“再尽三觞,过后决不勉强!”
说完,轻伸玉臂,又替丁浩斟上了一杯。
丁浩怕自己酒后无法自持,心想,就喝它三杯,快点结束这场面吧,反正三杯酒不会醉倒自己,心念之中,道:“好,这三杯在下借花献佛,答谢仙子盛情!”
“好,我领你这一份情。”
两人连尽三杯,丁浩想起身辞席,刚站起一半,只觉大旋地转,全身软如绵絮,又坐了回去,心中不由发急,怎么竟醉了。
许媚娘娇笑了一声道:“小兄弟,你醉了?”
丁浩苦苦一笑,道:“是……有些醉意!”
舌头竟不听使唤,吐语已经不灵,眼前人影成双,但,心中仍保持清醒,尚未有丝毫邪念,当下咬牙拚命站起身来,却是摇晃不止。
许媚娘站起娇躯道“我扶你去休息吧。”
丁浩费力地说了一声。不用!”
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软瘫在椅背上,身形已无法坐正。
许媚娘转了过来,手搭在丁浩肩头,柔媚地道:“小兄弟,你真的醉了,别逞强,姐姐扶你上床歇会儿。”
“不……不……不用!”
“哦!对了,有醒酒物,素云……”
婢女素云,似乎候在门外,应声而入。
“弄碗醒酒汤来!”
“是!”
素云面带神秘笑意,转身而去。
许媚娘轻舒玉臂,把丁浩抱了起来,丁浩急煞,但欲挣无力,连发声都觉得很困难纱衣薄透,与不穿无异,肌肤相接,香息微闻,那酥软高挺的玉峰,挤压在了浩宽阔的胸膛上,异样的感觉,直透重衣。
丁浩既羞且急,他已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用心,但他无力反抗。
许媚娘把丁浩放落锦榻之上,先解了他的剑,然后取下那斜佩的锦袋,解衣,卸履,粉腮泛红,娇喘可联。
丁浩勉力迸出话声道:“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媚娘“格格!”一笑道:“难道你睡觉也要全身披挂不成,你的东西少不了,放心。”
丁浩急得几乎发狂,偏偏全身酸软,除了听任摆布,别无他法,他并不担心锦袋中的金珠,而是袋中那柄“雷公匕”,如被对方认出,可不得了,将来如何向芋山黑石谷那女子交待?
还有那柄剑,是师匀的成名兵刃,袋中还有“黑儒”面具,与老哥哥“树摇风”那份藏革囊的地图,这些都是万不能失落的。
想到革囊,连带想起了白衣少女“梅映雪”……
婢女素云捧进了一碗汤。
许媚娘伸手接过,道:“给我,你出去!”
丁浩直觉地感到这碗汤必非好汤,挣扎着道“我……不喝!”
许媚娘“叽咕!”一笑道:“傻子,这是解酒的,真是,醉成这个样子。”
说着,坐在床沿,扶起了丁浩的上半身,把头搭在臂弯里,然后把碗凑向了浩口边,道:“喝下去!”
不由分说,强灌了下去,然后又把丁浩平平放落。
丁浩只觉那汤水十分甘凉,喝下去不久,精神便振作了起来,晕眩之感,渐渐消失,心想倒真的是“醒酒汤”。
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流向全身,所过之处,舒泰熨贴无比。
逐渐,那热流越来越盛,全身灼热起来,心下渐觉迷糊。
他定力极强,在这紧要关头,暗叫一声:不妙!拚命正了正心神。
许媚娘却在此,脱了纱衣,晶莹腻润的胴体,露了出来,只剩下一个大红兜肚与半截亵裤了。
丁浩面热心跳,心神又告迷失,一种异样的感觉,如烈火般熊熊而起。
他觉得口干舌燥,身如火焚。
一种原始的需要,淹没了一丝丝残存的理智,双目发赤,口喷热气,血行加速,呼吸急促,猛可里张臂抱住许媚娘,滚到床上。
许媚娘娇喘吁吁地道:“小心肝,别这么猴急呀!”
声音有如梦呓,颤人心弦。
丁浩有如一只野兽,攫住了他的猎物,毫不放松。
许媚娘蠕动着娇躯,口里发出了使人销魂勾魄的哼唧声,双眸紧闭。
丁浩一翻身,半坐而起,手按猎物,突地,壁架上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玉雕的骷髅头。
他的目光滞住了,眼前幻出了无数的白骨骷髅,在跳跃,旋转。
由于他“慧根”深厚,业已被药物与欲念烟没的灵智,竟告复生,他想起了怪老人上官鹗,这女人数十年的鸳俦,竟被她一脚踢开。
那玉骷髅,幻出了上官鹗的狰狞与怨毒,也提示了这女人的淫贱与无耻。
这一念灵智的复生,有无比的力量,满腔欲念,顿化作无边的自疚。
于是,他一骨碌下了床,着履,紧带……
许媚娘兀自闭着眼,口里秽声不绝。
突地,她发觉情况不对,一睁眼,身边不见了人影,撑起身来一看,丁浩兀立床前,背向锦榻,已回复如初。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欲火难禁,她已无法自持,翻身坐起,颤抖着声音道:“好人儿,你怎么了?”
丁浩欲火仍在焚身,只是超人的夙根、使他能勉强克制,那是相当痛苦的,换了别人,决办不到。
那碗所谓醒酒汤,其实是催春之药,药力当然一时不会消散。
他凝望着玉骷髅,藉以增加抵拒的力量。
许媚娘喘息着道:“好人儿,好弟弟,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呀!”
那声音充满了诱欲,也泛散着欲焰。
丁浩心神一沉,几乎又不克自持,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答腕,他在与情欲搏斗。
许媚娘下了床,身无寸缕,诸般妙相毕呈,如一只饿狼,扑向丁浩,双手环腰一抱,仰面说道:“好弟弟,我们来……鱼水交欢……”
丁浩复生的一丝灵智,几乎又告消失,欲火又炽烈起来。
突地,他想到幼年时在“望月堡”中,曾听一些堡中武士,谈到风月之事,在紧要关头,只消……”
心念之音,他把舌尖放在上下门齿之间,用力一咬,一阵剧痛,直攻心脾,他这无意的一着正解了那催春的药性,登时灵台明净,欲火顿消,舌破血流,他一口吞了下去,猛一拧身。
许媚娘正在欲火烧身的迷糊状态中,做梦也估不到丁浩会来这一着,手一松,直退到床沿,火红的粉颊泛出了紫色。
她怔住了,这太出乎意料之外,她一生阅人无数,从未遭遇到这种情况。
丁浩冷峻地道:“仙子,在下不是狗辈之流!”
许媚娘气得浑身簌簌直抖,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酸秀才,你很倔强,有种……”
丁浩咬紧牙闷不吭声。
许媚娘忽地长长吁了一口气,上前抱起了浩,抛在床上,娇躯压了上去,面对面,双手捧着丁浩的俊面,颤声道:“好人,你答应了吧。管叫你销魂蚀魄,享受无穷。”
丁浩几曾经过这种阵仗,面红筋胀,身如火灼,但药性一解,理性抬头,已有足够的力量抗拒这澎湃的春潮,横了横心,道:“我‘酸秀才’顶天立地奇男子,岂作这卑贱之行。”
许媚娘为之气结,欲火变成了杀机,翻身下床,穿上衣裙,从妆架上取了一个小瓶,倒了几粒药丸在口中,登时红晕消退,气息平和,欲火竟被控制了。
丁浩起身站在床前,一语不发,俊面铁青,不时地瞄一眼那玉骷髅。
许媚娘朝椅子上一坐,冷冷一笑,道:“酸秀才,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去消欲火的?”
丁浩心想,决不能说实话,如她以强硬手法对待自己,恐怕便无法抗拒了,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心正便可避邪!”
“好一个心正避邪,酸秀才,你以为可以活出此间么?”
“在下不在乎!”
“哼,你会在乎的,你将后悔莫及。”
丁浩内心有如油煎,但表面上仍冷漠、平静,经过这一阵子折腾,酒意也消了,只是功力受制,什么办法也无从想起。
许媚娘高呼了一声,素云掀帘而入。
“仙子有何吩咐?”
“这厮不识好歹,打入地牢!”
“是!”
婢女素云不解地望了丁浩一眼,她想不透这俊书生怎会如此倔强,竟能克制得了催春药力,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一般人见了主人的风流阵仇,不必使用什么药,便已神魂颠倒了。
许媚娘又冷酷地道:“没我命令,不许给饮食,我看他是铜制的还是铁铸的!”
素云又应了一声:“是!”然后目注丁浩道“少侠,匆须小婢动手吧?”
丁浩冷凄凄地道:“你带路,无论上刀山下油锅,在下决不皱眉。”
素云一哂道:“好汉子,可惜不是时候,来吧!”
出了门,走向过道的另一端,素云柔声道:“少侠,现在还来得及,你如回心转意,答应仙子成其好事,婢子可以代为说项,那地牢滋味不好受,莫说你没功力,即使功力仍在,也难熬上三天……”
丁浩断然道:“办不到!”
“看你仪表非凡,怎地如此不解风情?”
“我不是卑污苟贱之辈,不必说了!”
“哼!有你瞧的,别到那时再求人。”
“笑话!”
说话之间,到了尽头,素云在壁间一按,“隆隆!”声中,壁间露出了一个个洞穴,黯黑无光,一股霉湿的怪味,扑鼻而来,丁浩一颗心顿往下沉。
素云止步穴口,沉声道:“最后问你一句,肯不肯接受那温柔之福?”
“说过办不到!”
“嘻嘻,你这种人天下少有,不作风流客,愿为笼中囚,进去吧!”
丁浩一咬牙,走了进去,穴口随被封住,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站了一会,仍然什么也看不到,试探着移动脚步,两手前伸,以防碰壁,走了几步,突地一脚踏空,骨碌碌直滚下去。
敢情这是一列石级,一路滚到底,全身骨痛如折,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眼睛习于黑暗,已渐渐能视物,不过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天生的石洞,大约三丈见方,地面阴湿,触手冰凉。
他慢慢坐起身来,竭力张望,暗影中似有些散乱的东西,蒙蒙泛白,伸手一摸,不由毛骨悚然,天呀,那竟是些不计其数白骨骷髅。
这些白骨,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自己,不久之后,也是其中之一么?
尚未化尽的腐尸,发出恶臭,中人欲呕。
牢外的情形与牢中一比,真是天堂地狱之别,丁浩纵声狂笑起来,他笑自己的命运,也笑江湖的鬼蜮。
江湖,光明的一面是侠义豪雄,黑暗的一面是魑魑魍魍杀人、杀人、这便是整个江湖的写照。
身为武士,是幸,还是不幸。
“小子,你笑个什么劲,你哭都来不及,还笑。
一个苍劲的声音,传入耳鼓,而十分异样,像是从地缝中迸出来的。
丁浩骇然大惊,目光左右扫瞄,但什么也看不到,奇怪,发觉的人在何处,听声音对方是个老人,难道是同难的人么?
心念之间,激奇地道:“是那位老前辈?”
“什么老前辈,一个老而不死的囚犯而已。”
声音再次传来,但看不见人,也不知发自何处?
这可就透着古怪了,石牢虽昏暗,但只三丈见方,一个大人,总不至看不见的,牢中又无遮掩之物,人在何处呢?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凄凉的味道。
“老前辈到底在何处?”
“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丁浩,江湖中称为“酸秀才’……”
“不知道,不知道,说出你上一辈的名号?”
丁浩可作了难,身世不能吐露,师门更不能公开。
“小子,怎不说话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老前辈,晚辈……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把你的秘密带到阴曹地府去,你能活多久?”
丁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心想,是呀!置身这等境地之中,生死莫卜,还顾忌些什么,当下沉声道:“先父人称‘都天剑客’丁兆祥!”
“不知道没听说过,再数上一辈?”
丁浩不由怔愕住了,这老人可怪,连父亲的名号都不知道,还要再数上一辈.莫不成对方根本就没行走过江湖?
“晚辈所知仅止于此!”
“什么,你祖父呢?”
“不知道。”
“这可真妙,连自己的三代都报不出来……”
“老前辈到底在何处?”
“隔室!”
丁浩困惑地朝四壁一扫,道:“晚辈什么也看不到……”
“当然看不到,隔了丈许厚的石壁。”
“丈许后的石壁能传声?”
“小子,你先说怎会到此的。”
“遭人暗算,被擒来的!”
“不是见色起意?”
丁浩苦苦一笑,道:“如果晚辈是好色之徒,便不会进入这地牢了!”
“嗯!这话可信,老夫听见你与那贱人的对答发,是个正人!
丁浩更是满头玄雾,这老人既是被囚地牢,怎会听见自己与许媚娘的对答呢?莫非他已修练到天观地听的境地了?
心念之间,脱口道:“您老人家如何听到的?”
“你现在上前几步,摸一摸你左手边的石壁!”
丁浩心想,出鬼了,对方还能看到自己么?当下怀着好奇的心理,依言上前数步,用手去摸左边的石壁,冷硬滑腻,任什么也没有。
“老前辈,晚辈摸不到什么……”
“嗨!真笨,摸到隙缝没有?”
“哦!”
丁浩恍然,在自己手摸之处的上方,果然有一道寸许的裂痕,刚才是没有注意到,现在不必摸也看到了。
原来话声是透过这裂痕传入的,那隙缝从顶上裂到距地八尺之处为止,差了两尺够不到,身无功力,不能贴壁上升,也找不到垫脚之物。
“小子,你怎站着不动?”
“晚辈丧失了功力!”
“什么,你被她废了功力?”
“不知是废了还是被制,对方手法奇特,不类一般手法。”
“唔!”
“老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石牢!”
“不,晚辈是请问这座谷名?”
“这里叫‘隔世谷’!”
“哦!隔世之谷,那叫许媚娘的被称作仙子,是什么仙子?”
“那贱人自封‘素衣仙子’,鬼知道!”
“老前辈名号可以见示么?”
“算了,老夫名号今生不拟重提了!”
丁浩室了一窒,又道“老前辈又是如何进入这石牢的?”
老人怒声道:“别提这事!闭上嘴消磨你最后的时光吧!”
此后,声音寂然,丁浩颓然倚壁而坐,脑海里盘旋着老人最后一句话:“……消磨你最后的时光吧!”
最后的时光,活活饿死!
暗无天日,时间似乎已停止在某一点上,没有白天,没有夜晚,有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丁浩已感到饥饿难熬,想来已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他忍不住又开口叫唤那无名老人。
因为这岑寂太可怕了,但老人没有理睬,只好作罢。
丁港想睡,想忘记一会可怕的事实,但办不到,饥、渴、阴、寒,再加上刺鼻的尸臭,怎么也闭不上眼。
岑寂会使人发狂,何况在这绝境之中。
于是,万千心事,纷至沓来,他从自己母子寄食“望月堡”,历经的苦难,得奇缘、闯江湖觅仇踪,以迄于现在,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真的要发狂了。
这种死法,多么龌龊,还不如一条狗。
突地,“隆隆!”声起:一蓬亮光,自石级顶的半壁间照入石牢,那石门开了,现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婢女素云。
藉着这微微的灯光,丁浩看清了牢中地上纵横的白骨骷髅,竟不下数十具之多,其中果真有一具毛发未净,腐肉附骨,看来死的时间不会太久。
素云开了口:“酸秀才,这滋味如何?”
丁浩目眦欲裂,但仍牢记乃师的训诲,保持“黑儒”作风,冷声应道:“还不错!”
“你倔强得连死都不怕?”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地,有什么可怕的!”
“好哇!酸秀才,你身边这些白骨骷髅,尽都是大丈夫呢?但现在他们只是一些朽骨,豪雄气慨,那里去了?”
“哼!花容月魄,到头来还不是朽骨一堆!”
“酸秀才,你只肯一点头,便出地狱,上天堂,否则,世上便没你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