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强劲的劈空掌力!”白衣少女含笑地赞美了一句,接着说道:“以武力欺压人那是暴力,并不能令人衷心钦服,你知道么?”
这话是至理,以暴力欺压人,那毕竟是霸者的行为,是绝对无法令人心服的。
十三郎不禁哑口无言以对。
这情形如在往常,这些活要是出自别人之口,他一定会高傲地予以驳斥,然后神色冷漠地将那人毙杀掌下。
可是,面对着这位绝美、纯洁得犹如“圣女”般的白衣少女,他竟狠不下心肠,好像丧失了一切力量,失去了他往常那股令人凛栗的倨傲与冷漠!
于是,他缓缓地吁了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躯,正欲举步飘然而去。倏地,一声嘿嘿冷笑声中夹着一缕劲风袭向他的背心,他本能地身形一侧,抬手一掌封出。
哪知出他意外地,他那一掌竟然是未能封住袭来的劲风,竟然穿透他的掌力击中了他的掌心!
他顿感掌心一阵剧疼,接着是一片麻木。他知道糟了:自己一时大意,中了褚武强称绝武林的“毒鹰指力”。
他蓦地猛提一口丹田真气,身形电掠腾起,直扑褚武强,
口中沉喝道:“褚武强,你太无耻了!”
沉喝声中,左手蛟皮长袋交与了负伤麻木的右手,身悬半空,左掌已闪电般拍出。
腾身,疾扑,其动作,之快,绝伦无比,直如一口气呵成。
十三郎这一掌是含怒拍出,其力道自是威猛非常。
一声惨叫,褚武强立时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被震得连退三步,与那豹头灰髯老者遭了同样的命运,当场昏死过去!
这还是由于十三郎中了他的“毒鹰指力”,功力已经打了折扣,否则在这含怒拍出的一掌之下,焉有幸者,只怕已经魂断顷刻,虽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笔下写来实在太慢,就在十三郎腾身疾扑出掌,褚武强惨叫吐血倒地,“黑鹰门”一众高手齐都骇然失色,白衣少女娇靥变色惊呼,快如电光石火的刹那,十三郎身形已是一落即起,朗声傲然长笑中,电射掠空而去!
蓦地,一阵暴喝之声倏起,五条黑衣人影腾空飞射,疾朝十三郎追去!
白衣少女秀眉微微一皱,急朝一位身形飘落褚武强身旁,正要俯身检视褚武强伤势情形的方脸老者说道:“秦伯伯,快传令他们别追了!”
方脸老者秦仁甲,外号人称“追风剑”,为“黑鹰门”总护法。
秦仁甲闻言,连忙扬声喊道:“崔化泉,你们都回来,别追了!”
崔化泉等五人闻声,身形立时一顿、倒掠而回,落地目视秦仁甲。
秦仁甲似乎明白崔化泉等五个望着他的心意,道:“你们别望着老夫,这是姑娘的意思。”
说罢,便自俯身低头检视褚武强的伤势。
崔化泉等五个一听是白衣少女的意思,目光立即转望向白衣少女,白衣少女脸色神情肃穆,语音却仍然轻柔地道:
“他武学功力两皆奇高,你们五个追上了他也是徒然。”
崔化泉心中有点不服地道:“他功力虽高,但是已经中了门主的毒鹰指力!”
白衣少女浅浅一笑,道:“他虽然中了毒鹰指力,可是以他的一身所学修为而言,六个时辰之内,你们仍然奈何不了他!”语声一顿,美眸转向秦仁甲问道:“秦伯伯,我爹的伤势怎样?很严重么?”
白衣少女原来是褚武强的女儿——褚薇薇。
秦仁甲脸色凝重地道:“伤得很是不轻,姑娘,还是您自己替门主诊断吧!”
褚薇薇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她爹的身旁,俯下身子,伸出一只赛雪的玉手,轻轻地按在褚武强的左腕脉门上,静静地,凝神地诊断着脉息的跳动情况。
☆☆☆☆☆☆
十三郎身形飞射,离开了树林,他本想回转大酒棚去的,但是右掌毒伤已渐形严重,一条右臂已逐渐肿大,毒势在继续蔓延。
他深通医理,知道这毒伤必须从速治疗,时间过久了,他
这条右臂就得报废!
何况他是个个性高傲倔强之人,他不愿让人看到他中毒负伤的情形,换句话说他不愿让入帮忙他,替他敷药疗伤,或是同情他!
于是,他仰首望了望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更次的时光,有这段时光,足够他运功将毒迫聚一处,暂时地遏阻住毒势的蔓延!
于是,他决定暂时不回大酒棚,而扑奔向琉璃塔,腾身掠上了琉璃塔的顶层。
当他行功完毕,将毒势迫聚在“气海”穴时,天色已经大亮,绚烂的朝阳已经从东方升起。
他看看右臂,右臂虽然仍然肿着,掌心中那一块铜钱般大的黑斑虽然仍和原先一样,整条右臂仍然一片麻木,但是,目前已经不碍事了。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缓缓长身站起,举步潇洒地下了琉璃塔。
这时?辰光正是已初时分。
十三郎缓步潇洒地在大街上走着,在一家苏记药铺门前停步望了望,随即跨步走了进去。
跨进药铺,柜台内一位驼背老人迎着十三郎语音温和地问道:“公子要买什么药?”
十三郎神色平静地道:“老先生请先借笔纸一用。”
驼背老人没有说话,转身从账桌上拿了砚台纸笔放在柜台上。
十三郎说了声“谢谢。”抬起左手,拿起笔,开好了药方之后,望着驼背老人问道:“老先生,这十一味药,贵号都齐全吗?”
驼背老人早已看清楚了十三郎的药方,这十一味药虽都齐全,但是,由于内中有两味药极其珍贵,他有点不便做主。
因此,驼背老人没有开口答话,却把药方转手递给了静坐在账桌位置上的一位白发苍苍、神色带着忧悒的老人。
白发老人接过药方,仔细地看过之后,那带着忧悒神色的脸上,突然泛现出异样神情地目注十三郎问道:“公子上姓高名?”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这有必要么?”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道:“公子自己开出的药方,当知其中有两味乃是极其贵重的珍品。”
十三郎道:“请老人家回答我,这十一味药,贵号齐全不?”
白发老人点点头道:“如不齐全,老朽便不会请问公子的高姓大名了。”
十三郎道:“在下如不说出姓名,老人家便不把这药卖给在下了,是不是?”
白发老人摇头道:“那倒不一定。”语锋微微一顿,又道:“公子卖这药是替什么人治病?”
十三郎道:“在下自己。”
白发老人双目微睁,现露着怀疑不信之色地道:“公子自己?”
十三郎道:“老人家难道不信?”
白发老人摇头道:“老朽确实有点不信!”脸容倏然一正,接道:“老朽昔年曾苦心研习过扁鹊悬壶之术,对医道虽无大成,却颇有小就,以公子所开之药方,分明是解治身中阴毒之用,而公子……呵!”
他说至此处,心头突然一凛地发出了一声惊“呵”,住口不言,老脸上尽是一片惊愕之色。
原来十三郎此际竟抬起了他那只肿大的右臂,搁在柜台上,摊开了右掌心。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可看清楚了?”
白发老人点了点头道:“公子好高绝精纯的内功!”
他双目奇采飞闪地、由衷地赞叹着。
十三郎淡淡地道:“老人家夸奖。”
语声一顿,星目倏地一凝,问道:“老人家也是武林中人么?”
白发老人神色忽地一黯,道:“过去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十三郎缓缓地垂下搁在柜台上的右臂,星目眨动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白发老人摇摇头,神色黯然地轻叹了口气,道:“此事少时再为奉告好了。”语声一顿又起,缓缓接道:“老朽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公子这右掌该是被毒鹰指力所伤,对不对?”
十三郎一点头道:“老人家法眼高明,在下正是被‘黑鹰门主’褚老魔‘毒鹰指’所伤!”
白发老人双目眨动了一下,问道:“公子与褚老魔有仇么?”
十三郎摇头道:“无仇。”
白发老人道:“那么公子为了什么事情和褚老魔动手的?”
十三郎道:“什么事情也不为。”
白发老人道:“是偶然路过,一言不合么?”
“不是。”十三郎又是一摇头道:“是褚老魔带着属下高手找在下的。”
白发老人奇怪地问道:“他为何要找公子呢?”
十三郎道:“因为在下曾去过他黑鹰门总坛找过他两次,都没有找着他。”
“哦……”白发老人更感奇怪,诧异地又问道:“那么公子又为何找他呢?”
十三郎道:“他为恶江湖,罪大恶极!”
白发老人双目突现异采道:“这么说,公子找他的原因,是本着侠义心肠,为江湖除害了?”
十三郎道:“在下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那些罪大恶极的魔徒以应得的惩罚!”
白发老人肃容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是,恶魔应该得到惩罚报应,也才显得天道有凭!”语锋一顿,倏地转向默立在一旁的驼背老人说道:“商四,去后面把那两味珍药拿出来。”
驼背老人商四答应了一声,老态龙钟地往后面走了进去。
十三郎目视驼背老人的背影入内之后,心念忽地微动,凝望着白发老人问道:“老人家,那位商老人家他是……”
白发老人道:“他是昔年跟随先父之人,与老朽情同手足。”
十三郎道:“老人家,在下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该有一身颇为不俗的武功!”
白发老人点头一笑,道:“公子法眼高明,以他一身所学,该是允称当今武林一流无愧,不过,和公子比那就差远了。”
十三郎淡淡一笑道:“老人家太高抬夸奖在下了。”语锋微顿,星目倏又一凝,问道:“那他为何要装着一付老态龙钟的样子,怕什么?”
白发老人神色黯然地轻声吁了口气,道:“这是不得已,也是为了老朽。”
说话间驼背老人商四已双手捧着一只长方型的檀木盒子走了出来,轻轻地放在十三郎面前柜台上,揭开盒盖,说道:“公子请看,这‘紫血竭’和‘何首乌’的品质如何?”
十三郎目光一瞥,即已看出这两味解毒灵药,都是百年以上珍品,遂即点头轻“嗯”了一声,道:“不错,果然都是上好的纯品。”语声一顿,问道:“老人家,价值若干?”
白发老人含笑说道:“公子乃是识货的大行家,当知这两味灵药之珍贵,虽千金亦难买得!”
他话声一落,十三郎左手已经一伸,掌心中托着一颗龙眼般大,光华四射夺目的明珠,说道:“老人家看看这颗珠子如何?”
白发老人点头赞道:“好货色,这等明珠该是稀世罕见之物。”
十三郎道:“以老人家估计,它该值多少?”
白发老人双目眨动地问道:“公子之意可是要用它换购‘紫血竭’和‘何首乌’?”
十三郎微一点头道:“够么?”
白发老人道:“这颗明珠价值当在三千金以上,尽够有余。”
十三郎道:“如此,老人家请收下它。”
说罢将朗珠轻轻放在柜台上。
百年以上的“紫血竭”“何首乌”,虽是极其珍贵,但这颗稀世明珠更为珍贵,其价值要超过三倍以上,十三郎用它换购灵药,这在做生意的立场而言,该是大喜过望,千载难逢的一笔好“生意”!
然而,白发老人却突然抬手一摇,道:“公子请将明珠收起。”
十三郎神情微微一怔,道:“老人家可是不愿将这两味灵药卖给在下么?”
“不是。”白发老人摇头道:“老朽要是不愿卖,就不会将它拿出来了。”
十三郎星目一凝道:“那么老人家为何……”
白发老人道:“这颗明珠太以珍贵,老朽有点不便也不敢收它。”
十三郎道:“老人家可是怕它来历不明,收下它会惹下麻烦?”
“那倒不是。”白发老人微一摇头道:“老朽愿将这两味灵药奉赠。”
十三郎微感意外地一怔,摇头道:“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谢谢老人家的好意,在下不愿凭白受人恩惠!”
白发老人双目异采飞闪地微微一笑,道:“公子错会意了,老朽虽言‘奉赠’,可也不是凭白奉赠呢!”
十三郎冷冷地道:“这么说,老人家是有条件的奉赠了?”
白发老人道:“老朽请求公子救救小女。”
十三郎道:“令嫒怎样了?”
白发老人神情悲苦地道:“小女被‘擎天宫’掳劫去已经一年多了。”
十三郎神色平静地道:“老人家认为在下有力量能救出令嫒?”
白发老人点头道:“是的,‘擎天宫’虽为当今武林五大家之首,放眼天下,能有力量前往该宫救人的,除了那昔年威扬宇内四海八荒的‘武林四奇’以外,公子该是当代武林中唯一的一位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您老人家太高抬在下了。”语声一顿,星目凝注地问道:“您老人家据何作此断语?”
白发老人正容道:“老朽自信自己眼不昏花,据老朽观察所得,公子不仅神仪内涵,敛藏不露,所学功力高绝,并且身负异能,练有盖世奇学无坚不摧的玄功神罡!”
十三郎听得心中不禁暗暗为之震动,忖道:“此老究竟是武林中哪一位,目力竟然如此厉害?”
他暗忖间,白发老人接着又道:“公子肯答应老朽的请求么?”
说时双目凝视着十三郎,满脸尽是希望企求之色。
十三郎星目略一眨动,道:“在下如是不答应,老人家便不将这两味灵药送给在下么?”
白发老人摇头道:“不,老朽仍愿将这两味灵药奉赠!”
十三郎道:“要是在下不愿接受老人家这奉赠的恩惠,而是要以这颗明珠换购呢?”
白发老人苦笑道:“公子当代武林俊逸,如真执意如此,老朽无可奈何,只好听凭公子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如此,就请老人家将这颗明珠收起来吧!”
白发老人深望了十三郎一眼,转对驼背老人商四说道:“商四,把那颗明珠拿给我。”
商四心中似乎有点气愤不平,目光瞪视着十三郎说道:“少年人,你……”
白发老人沉声截断了商四那“你”字以下之言,喝道:“商四,不得放肆无礼!”
商四被喝,闭口不言,但却冷“哼”了一声,伸手拿起柜台上的那颗明珠,回身递给白发老人。
白发老人接过明珠,连看也未看一眼,随手朝账桌的抽屉里一丢,抬眼望着十三郎,神色平静地说道:“那‘紫血竭’和‘何首乌’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可以拿着它去找处清静妥当的地方服下它,运功疗治所中的阴毒!”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谢谢老人家。”
说着抬左手拿起了那只檀木盒,但是他心念忽然微微一动,却又垂下了左手,目视白发老人问道:“老人家和‘擎天宫’有仇么?”
白发老人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忽地伸手一撩长袍下摆,道:“公子请看。”
怪不得白发老人坐在那里一直未动过,原来他双腿已齐膝断去。
十三郎目光所及,心头不由微微一震,道:“老人家的这双腿?”
白发老人神色沉痛地道:“老朽的这双腿和一身失去的功力,都是‘擎天宫主’的杰作!”
十三郎浓眉双挑,星目中飞闪过一道寒煞,道:“他与老人家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折腾老人家,何不给老人家一个干脆痛快!”
白发老人摇摇头道:“他有着无法给老朽干脆痛快,必须留着老朽活命的原因!”
十三郎星目凝注地问道:“是什么原因?”
白发老人没有立刻说出“原因”,双目深望着十三郎,默然不语。
显然.他是在沉思考虑着,要不要对这个缘才一面,出身来历姓名毫无所知,个性冷漠的少年,说出那“原因”秘密来。
十三郎聪慧绝世,见他这种神情,立刻明白他的心意,遂即淡淡地一笑,道:“老人家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那就不必说了。”
他不说这话,白发老人还有点犹豫不定,一听他这话,心里的一点“犹豫不定”之意立刻消失,双眉微轩地扬声哈哈一笑,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老朽既无什么难言之隐,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不过是因为那原因事关武林秘密,老朽不得不稍作慎重考虑耳!”
十三郎道:“既然事关武林秘密,老人家还是不用说了。”
这话,所得到的效果恰恰相反,相反地更坚定了白发老人要说出那原因的决心。他目闪异采地说道:“那原因虽然事关武林秘密,但是凭着公子这等不欲探询,闻听秘密而无动于衷的超人胸襟气度,老朽更是非说不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了!”
世间的人与事,就有那么奇怪,有人使尽了手段,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得不到,无法知道,而有些人却在无意中得到、知道。
这等“奇怪”,一夜之间,十三郎竟接连着遇上了两件。
另一件则是那位“天香谷”的“银旗令主”梁挹芬姑娘,“追魂公子”罗天宏为了要得到她,不惜结仇“幽冥鬼府”,从“夜游鬼吏”的手里夺下那只大龟交给她,她心里虽然很感激罗天宏,但是,当罗天宏露出了对她的意图,要求她摘下面纱时,她立刻断然地拒绝了!
然而对于十三郎,她不但自动地除下了面纱,让十三郎看清楚了她的真面貌,坦白地说出了她的心意,并且不惜以自绝来表示对他的真情,此身已是非君莫属了!
这真应了句俗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植柳柳成荫。”
白发老人双目倏又凝注地正容问道:“公子尊姓大名,师承门派,可以赐告不?”
十三郎微一沉吟道:“在下名叫十三郎,师承无门无派。”
白发老人道:“那么令师是当代哪一位?”
十三郎摇头道:“老人家原谅。”
白发老人一听这语气,也就不再多问,肃容说道:“在未说出‘擎天宫主’为何必须留着老朽一条活命之前,老朽似乎声该先说明自己的姓名身份。”
十三郎没有开口接话,只默默地听着。
白发老人语音一顿又起,接道:“老朽复姓公孙,双字华阳。”
十三郎星目异采一闪,道:“老人家原来就是昔年誉满武林的神医‘百草先生’,在下失敬了!”
“百草先生”公孙华阳接道:“也是‘擎天宫’的长老,当代掌门宫主的师叔!”
此语一出,十三郎那神色冷傲,毫无表情的俊脸上,不由掠现一片诧异之色道:“老人家既然艺出擎天宫,又是长老的身份,那么又怎么会被……”
“又怎么会被”怎样?他没有说下去,星目灼灼地凝视着公孙华阳。
公孙华阳神色微黯地轻吁了口气,双目倏又凝注地问道:“石兄弟……”
十三郎一听公孙华阳这“石”字的发音,立刻更正地解释道:“公孙老人家,在下姓‘路不拾遗’的‘拾’,不是石头的‘石’字。”
“哦,对不起,是老朽听错了。”公孙华阳神色有点讪讪地笑了笑,接着又问道:“十兄弟,你听说武林‘十二金佛’秘图么?”
十三郎双目微微一睁,旋又恢复那淡淡的神色,道:“听说过,怎样?”
公孙华阳道:“就因为那‘十二金佛’老朽才会落得今天双腿成残,一身功力被废的地步。”
十三郎有点明白了,星目眨动地问道:“老人家可是得到了那‘十二金佛’?”
“是的。”公孙华阳点了点头道:“事为掌门宫主知道,乃命老朽将它交出!”
十三郎道:“老人家可是没有遵命交出。”
公孙华阳道:“老朽遵命交出了,但是因为老朽只交出了六尊‘金佛’,而且里面是空的,没有武林传说中的武学秘图。”
十三郎道:“是老人家心中不甘,乃取出了里面的秘图,藏起了另外六尊‘金佛’,是么?”
公孙华阳道:“十兄弟只料对了一半,老朽虽然取出了里面的秘图,但是事实上也只得到六尊金佛!”语锋一顿,接着又道:“老朽本来不打算取出里面的秘图,但因他心性凶残狠毒,怕他将来得齐了‘十二金佛’练成那天下无敌的绝世奇学神功后,为害武林,荼毒苍生,是以才决心取出秘图将之藏了起来!”
“哦!”十三郎沉思地道:“这么说,他掳劫令嫒的用心,乃在胁迫老人家交出那秘图,以换取令嫒的性命了!”
公孙华阳点头道:“事实正是如此,不过……”语声一顿又起,肃容接道:“老朽一旦交出了那六张秘图,也就是老朽父女生命终结魂断之时!”
这话不错,也是实情。
那“擎天宫主”既已狠心辣手断去他的双腿,废去他的一身功力,一旦秘图到手,焉能容他父女再活下去,而不斩草除根。
十三郎明白了这一切原因之后,他那冷漠的脸色更形冷漠了,一双星目中射出两道凛人心颤的煞芒。
显然,他心里已升起了无比的杀机。
显然那“擎天宫主”此刻如果在此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绝不留情地下杀手,将那大逆犯上的恶徒毙杀当场。
他那两道煞芒太怕人了,公孙华阳看得心头不禁骇然一凛,颤声道:“十兄弟,你……”
十三郎,心中有所警悟地双目煞芒一敛,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淡淡一摇头道:“没有什么,老人家,打扰你已经甚久,在下告辞了。”话落,抬手拿了柜台上的紫檀木盒,转身举步,蓦地,一阵淡淡的幽香飘传进了药铺。
十三郎目光瞥处,心头不禁一窒,疾地旋转过身子,把脸转朝向着那一排色泽暗沉沉的药橱。
就在这刹那,一位清秀绝俗的白衣少女,身形婀娜轻盈地走进了药铺。
她,正是那“黑鹰门主”褚武强的掌珠——褚薇薇姑娘。
也许是因为褚薇薇心神此刻正在焦急中,是以她走进药铺时,竟没有注意到十三郎的存在。
她清澈的美眸,望着坐在柜台里的公孙华阳,檀口启动,语音无限甜美地问道:“老伯伯,我想要买一味药,不知宝号有没有?”
公孙华阳神色慈蔼地道:“小号参茸芎桂,尚称齐全,姑娘要买一味什么药?”
褚薇薇道:“陈年‘紫血竭’宝号有么?”
公孙华阳神情微微一怔,道:“姑娘可知它是一味火热之药,不是一般平常人所能服用的么?”
褚薇薇玉首微点地道:“我知道,老伯伯,宝号有吗?”
公孙华阳道:“小号本来是存有一些的,可惜,姑娘来迟,了一步,已经被人先一步买去了。”
“哦!”褚薇薇美眸深注地道:“宝号一点也没有了么?”
公孙华阳道:“是的,姑娘,全都卖完了。”
褚薇薇那清秀绝伦的娇靥上立刻现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美目眨动地想了想,问道:“老伯伯,您知道那买去的人是谁?他住在什么地方么?”
公孙华阳心中本想回说不知道的,但是望着褚薇薇那神色失望黯然的娇靥,话到口边,竟然大感不忍地忍了回去,目光有点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十三郎。
褚薇薇的美眸立刻随着公孙华阳的目光投视向那里面站着的十三郎,虽然她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但那身形,还有那只显眼的蛟皮长袋,只一眼,她便立刻认出了正是伤了她爹的十三郎。
她本是聪慧绝顶的姑娘,此时此刻,公孙华阳目光望向十三郎的意思是什么,她怎会不知。
因此,她芳心微颤了,清秀的娇靥显得有些儿苍白,也现出了绝望之色。
空气有着刹那的沉寂,沉寂得有点儿窒人。
忽然,公孙华阳轻“哦”一声道:“姑娘,以老朽看,你到别家药铺去问问吧。”
褚薇薇玉首摇了摇,幽幽地道:“我已经问过五家了,都没有。”语声一顿,美眸眨了眨,凝视着十三郎的背影,语音极其低柔地喊道:“十相公……”
十三郎心神不禁倏然一震,但是他立刻暗暗深吸了口气,静着心神的微波,仍然默默地面里凝立着。
褚薇薇见他没有反应,又柔声说道:“十相公,我求你分一些紫血竭给我,救救我爹,好么?”
十三郎心神再次一震,有点不自禁倏地转过了身躯,神色冷漠地说道:“这盒子里装的就是,你拿吧!”
话声中,左手微抬,那只紫檀木盒立即轻轻地缓缓往褚薇薇的面前飞去。
他此举很出褚薇薇意外,神色不由微微一怔,抬起一只赛雪欺霜的柔腕,接住了“紫檀木盒”,美眸异采飞闪地道:“十相公,你……”
十三郎却转朝公孙华阳一颔首,道:“老人家,再见了。”
话落,左手提着蛟皮长袋,举步潇洒地往外走去。
公孙华阳突然扬声喊道:“十兄弟,请留步!”
十三郎脚步微停,回首问道:“老人家有什么教言?”
公孙华阳目光转望着褚薇薇和蔼地含笑道:“姑娘,你要买的‘紫血竭’已经得到了,你赶快拿去替令尊治病吧。”
这话的意思,褚薇薇懂得,他有话要和十三郎谈,不愿有外人在此听到。她美眸微眨了眨,道:“老伯伯,这药价?”
不待公孙华阳接口答话,十三郎已冷漠地说道:“你不必管了,快拿去救你爹吧!”
褚薇薇美眸中闪灼着两道难以言谕的异样光辉,深深地望了十三郎一眼。
那一眼,有幽怨,也有感激,包含了很多很多,使得十三郎心神不禁又是微微一震,有着异样的感受。
接着,褚薇薇玉首一垂,莲步姗姗地走出了苏记药铺。
褚薇薇走了,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谢”字,只留下了一阵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逐渐消失。
其实,她何必言谢,有那包含着很多很多的一眼,已经很够很够了,言谢,那实在是多余。
望着褚薇薇那美好的身形,轻盈地走出门外,转了弯,十三郎这才缓缓地吁了口气,转望着公孙华阳道:“老人家,有什么教言可以说了。”
公孙华阳双目眨了眨,问道:“十兄弟,你认识那位姑娘么?”
“嗯。”十三郎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
公孙华阳又问道:“她爹也是武林中人么?”
“嗯。”十三郎又点了点头,脸色仍是一片淡漠,没有一丝表情。
公孙华阳似乎已习惯了他那种淡漠没有表情的神色,毫不在意地继续问道:“她爹是当世武林中的哪一位?”
十三郎冷冷地道:“名列当世武林五大家之一的‘黑鹰门主’褚武强!”
公孙华阳不由极感意外地愕然一怔,神情惊讶地道:“她是褚武强的女儿?”
“嗯。”十三郎点了点头道:“我虽然中了褚武强‘毒鹰指力’,但褚武强也中了我‘神罡’掌力,伤势比我只重不轻!”
公孙华阳眨眨眼睛道:“十兄弟,她既是褚武强的女儿,你就不该把‘紫血竭’给她!”
十三郎双眉微微一扬,道:“为什么?”
公孙华阳道:“为你自己,也为天下武林!”
这话的意思,十三郎懂得,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毒鹰指力’虽然阴毒非常,但是我自信这毒伤还要不了我的
命,至于那为天下武林.那该是以后的事情!”
公孙华阳双目凝重地道:“这么说?你今天虽把‘紫血竭’给了他女儿去救他的命。将来你仍然要杀他为武林除害的了!”
十三郎道:“那倒不一定。”
公孙华阳道:“十兄弟,褚武强为人心肠恶毒,一生杀人无数,乃当世之枭雄……”
十三郎截口道:“老人家,我也不是个什么好心肠之人,将来我也许会成为武林枭雄中的枭雄,盖世魔头!”
公孙华阳倏然哈哈一笑.道:“十兄弟,你把你自己说得太可怕太骇人了!”
十三郎双眉微微一扬,道:“老人家可是认为我不像那种心肠凶恶的枭雄魔头?”
“不错。”公孙华阳摇摇头道.“老朽略懂星相之学,你虽然双眉杀气深浓,日后可能是江湖道上令人色变丧胆的煞星,但却绝不会是那枭中的枭雄,盖世魔头!”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那星相之学只是一种哲理,并不能作准,我自己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老人家此时就下此断言,未免太早了些!”
公孙华阳眉锋微蹙了蹙,活题倏地一转,问道:“十兄弟,关于那六幅秘图,你认为老朽该怎么办?”
十三郎神色淡漠,毫无表情地道:“该怎么办?老人家该有自己的主意,不该问我!”
公孙华阳道:“你没有一点意见?”
十三郎道:“没有。”
公孙华阳双眼眨了眨,道:“十兄弟,你懂得老朽把这件秘密告诉你的用意么?”
十三郎摇头道:“我不懂!”
公孙华阳目光一凝,道:“对它,你难道一点也无动于衷么?”
十三郎语音平静地道:“武功秘图,若说对它完全无动于衷,那是自欺欺人之说,不过……”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它是老人家得到的东西,也是老人家的福缘,我有动于衷,又能怎样?有什么用?”
公孙华阳微笑颔首道:“这话说的是道理,但是,如果老朽自己愿意把它赠送给你呢?”
十三郎双眉微扬了扬,但脸上神色依旧十分平静地道:“谢谢老人家的厚爱,奈何我福薄,受它不起。”
公孙华阳双目倏然微睁,道:“你不想要它?”
十三郎道:“我不是个好货之人!”
公孙华阳微微一笑,道:“十兄弟,你可知道老朽在对你说出这秘图的秘密之时,心中便已决定,要把它送给你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谢谢老人家,老人家的这份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已经说过了,我福薄命薄,受它不起,也不敢受!”
公孙华阳凝目深注地道:“你不敢受,你怕什么?你可是怕‘怀壁其罪’,怕惹上麻烦,惹上祸,怕‘擎天宫’人不放过你?”
十三郎双眉高扬地道:“老人家何必激我。”
公孙华阳道:“这难道不是实情?”
十三郎神色倏然地道:“老人家,并非我狂妄自夸,放眼天下武林,能够让我怕的人,只怕还没有呢!”
公孙华阳道:“那你为何‘不敢受’?”
十三郎道:“我仍是那句话,我福薄命薄,受它不起!”
公孙华阳道:“但是老朽却认为那仍是一个‘怕’字的逃避之词!”
十三郎星目眨动地淡然一笑,道:“那么我请问老人家为何要把它送给我?”
公孙华阳正容点头道:“老朽当然有理由!”
十三郎道:“如此,我洗耳恭听老人家的理由。”
公孙华阳微微一笑,神情肃穆地缓缓说道:“据传说‘十二金佛’乃昔年一位武林奇僧所遗,所藏秘图共分内功、轻功、身法、步法、掌法、指法、剑法、缩骨功、易容术、医药、施毒解毒等绝世奇学,只要练成一种奇功,便可纵横天下,称霸武林,是以武林中人莫不想获得它,练成一身绝艺,称霸武林!”
十三郎道:“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之必然,身为武林中人,谁个不想有一身高绝盖世的武学功力,谁个不想威加四海八荒,名扬宇内,称霸武林!”
公孙华阳点点头道:“这话不错,过去老朽也是这样想,可是如今却不然了!”
十三郎道:“那是为什么?”
公孙华阳道:“因为老朽如今已发觉那只是一般的人之常情,人性之必然,有些人则是超然的,是应该例外的。”
十三郎星目一凝,问道:“哪些人?”
公孙华阳正容道:“就是十兄弟你!”
“我?”十三郎突然扬声哈哈一笑,道:“老人家,你错了,我既不超然,也不例外,我和一般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公孙华阳道:“那你为何不要它?”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老人家,还是请先说完你的理由吧。”
公孙华阳微点了点头,道:“因为这种武林武学秘图,关系武林正邪劫运太大,也太以引人贪欲,如果落在正道侠义之士手里,那还没有什么,万一落入像‘擎天宫主’和‘黑鹰门主’那等心肠残凶狠恶的魔头手里,参研习练成一身绝学功力之后,那还得了,势必武林大乱,酿成滔天杀劫!”
说到此处,语锋略顿地吁叹了口气,续道:“老朽不但双腿残断,一身功力被废,而且生命也已是风前残烛,有着随时熄灭的可能,是以这几年来,老朽心中一直在盼望着能遇上一位适当之人,将这六幅武学秘图交给他,免得落入一些邪道恶魔手里,为害武林!”
“哦!”十三郎星目异采飞闪地道:“老人家这份佛心慈肠,实在令人敬佩!”
公孙华阳肃容说道:“十兄弟,老朽不希望你敬佩,只希望你答应老朽,接受它!”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刹那,点头道:“好,我答应了,不过……”语声微顿,星目倏地一凝,问道:“老人家可有什么条件没有?”
公孙华阳想了想,摇摇头道:“老朽的本意是有的,但是老朽现在已经改变了心意,没有了。”
十三郎道:“为什么?”
公孙华阳道:“老朽已经想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十三郎星目眨动地道:“那么关于令嫒,老人家难道也不……”
公孙华阳接口道:“小女如是福大命人,命里不该遭劫,地自能脱出魔掌,她命该遭劫,纵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语声一顿又起,接道:“何况老朽精研星相之学,小女容貌并非夭折之相,命中虽有魔难,但是并无大碍,终会逢凶化吉的!”
十三郎沉思地道:“如果我自己愿意以救出令嫒作为答报老人家赠送秘图的条件呢?”
公孙华阳神情淡漠地道:“那就是十兄弟你自己的事情了。”
十三郎倏然扬眉一笑道:“老人家,你好不厉害,这真是六月里的债还得快!”
公孙华阳道:“十兄弟,这并不是老朽厉害,事实上对十兄弟你这样的武林奇才,老朽是不该,也不敢提什么条件,就如此,尚且费了恁多口舌,要是有条件的话,只怕你早已调头不顾地走了!”
十三郎淡漠地笑了笑,道:“老人家,是我的不对,我认错,现在请把那秘图拿出来吧!”
公孙华阳颔首一笑,目光转望着静立在一旁的驼背老人商四说道:“你去把我房里壁上挂着的那幅‘浮云幽墅’图拿来!”
商四应了一声,迈步往后面走了进去。
公孙华阳忽又双目一凝,注视着十三郎道:“十兄弟,今后你将往何处?”
十三郎道:“浪迹江湖,今东明西。”
公孙华阳道:“你没有一处固定的落脚地方么?”
十三郎摇头道:“没有。”
说话间,驼背老人商四已捧着一轴画走了出来。
公孙华阳立即吩咐道:“把它交给十兄弟。”
商四没有说话,他把画递给了十三郎,十三郎接过画,说了声谢谢。
商四脸上毫无表情地道:“不用言谢,只要你不辜负我家主人的心意就好了。”
十三郎神情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在柜台上摊开画,不由立即脱口赞道:“好笔法,画得传神极了!”
公孙华阳微微一笑,道:“胡乱涂鸦,竟获十兄弟谬赞,老朽的老脸红矣!”语声,一落又起,解释画意地说道:“那地方是‘仙霞岭’,画中的茅屋就是昔年老朽和妻女所居的‘幽墅’,少女站立之处,也就是秘图埋藏之所。”
十三郎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道:“谢谢老人家,也请老人家放心,我会好好地保有这六幅秘图,绝不让它落入邪魔枭雄的手里!”
说着随手卷起了画图,道:“此画老人家若是认为已经没有保存的必要,就请烧了吧。”
公孙华阳微微一怔,问道:“怎么!十兄弟,你不要将它带着么?”
十三郎微微一摇头道:“不必了,画中地形我已经熟记心中了。”
话落,抱拳一拱作别,转身举步往外走去。
公孙华阳见状忙又扬声喊道:“十兄弟……”
十三郎再次回身目视公孙华阳,公孙华阳轻叹了一声,道:“十兄弟,你的毒伤……”
他话未说完,十三郎已摇首接口说道:“不要紧,这点毒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公孙华阳略一沉思道:“老朽昔年承蒙一位武林奇人赐给了一颗‘元阳解毒丹’,据说对于治解阴寒剧毒极具奇效。”
说着伸手怀内取出了一只小银盒,便待扬手丢给十三郎。
十三郎连忙抬手连摇地道:“谢谢老人家,我用不着,‘元阳丹’乃当世解毒圣药,老人家还是留着以备万一之需吧!”
公孙华阳脸容一正,道:“十兄弟,你还和老朽见外客气的什么?”
说话间,也不管十三郎接受不接受地一扬手,把小银盒朝十三郎丢了过去。
十三郎一见,只好伸手接住,道:“老人家既是这么说,我只好套句俗话‘恭敬不如从命’了。”语声一落又起,接道:“多承老人家垂爱,惠我良多,我也不说那什么感激、谢谢俗气话了,只请老人家安心等候佳音!”
“等候佳音”是什么“佳音”?这话似乎令人有点不解,但是公孙华阳却有所会心的,感激地双手抱拳一拱,道:“老朽这里先谢谢了!”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怎么也俗气客气起来了。”
话落,朝公孙华甲颔首地说了声“再见”,转身举步潇洒地走了出去。
这回公孙华阳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脸露笑容,目射异彩地望着十三郎那颀长的身影走出门外,这才心情轻松地深叹了口气,自语地说道:“好高傲倔强的少年!”
驼背老人商四在旁眨了眨眼睛,突然低声问道:“主人,您看他可靠么?”
“嗯。”公孙华阳微一点头,正容说道:“他一身傲骨,乃是个言出必践之人!”语声一顿,抬手指指柜台上的那幅“浮云幽墅”画,接着道:“把那画拿过来给我。”
商四应声拿过了画,公孙华阳接画在手,立即毫不迟疑地撕毁了它,接着取出火石纸媒,打着火,烧了。
☆☆☆☆☆☆
十三郎走出了苏记药铺,沿着大街往西刚走了不远,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了一个少年精壮汉子,正是那一脸忠厚老实之相的小虎儿。
小虎儿一见十三郎,大眼睛一亮,圆圆的脸孔上立刻现出了一片高兴之色,咧着厚嘴唇笑说道:“十爷,小虎儿可找着您了!”
十三郎脚步一停,凝目问道:“小虎儿,你在找我?”
小虎儿点头道:“小虎儿已经找了您老半天,快要跑遍半个开封城了!”
十三郎道:“有事么?”
小虎儿点着头道:“梁大叔要小虎儿找您,请您去他那儿”
“哦。”十三郎眨了眨眼睛,问道:“知道有什么事情么?”
小虎儿仍摇头道:“梁大叔没有说,只叫小虎儿找您,请您去他那儿。”
十三郎眉锋微皱了皱,又问道:“那个姓齐的,路上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小虎儿道:“托您的福,他一路平安地到了家,还赏了小虎儿五十两银子呢。”
十三郎笑道:“那你好存着讨房媳妇儿子!”
小虎儿忽地一摇脑袋,道:“不!小虎儿可不想讨什么媳妇儿。”
十三郎道:“为什么了你不想成家立业么?”
小虎儿眨动着大眼睛道:“十爷,小虎儿心里有句话想和您说,不知道您听了会不会生气。”
十三郎笑道:“你心里有什么话,你说好了。”
小虎儿道:“您不会生气么?”
十三郎摇头笑道:“不会,你只管大胆地说好子。”
小虎儿忽然挺挺胸脯,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脸色神情一片湛然地说道:“小虎儿想请求您把小虎儿收在身边,让小虎儿跟着您,侍候您!”
十三郎星目倏然一睁,光如电射地逼视着小虎儿,道:“小虎儿,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小虎儿被他那慑入般的目光逼视得脑袋一垂,旋又鼓着勇气地一抬,道:“因为您人好、心肠好、武功又好,跟了您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也就不会再靠着那辆破车吃饭受苦了!”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小虎儿,你很怕苦么?”
小虎儿正容摇头道:“不!小虎儿绝不怕苦,只要苦得有代价,苦得有出息,任是什么样的苦,小虎儿也不怕,也绝不稍皱一下眉头,稍哼一声。”
十三郎道:“小虎儿,从现在起,不许你再叫我爷,要改口叫我大哥,你明白么?”
小虎儿大眼睛一睁,道:“您可是已经答应让小虎儿跟着您,侍候您了。”
十三郎语音有着从未有过的温和,道:“小虎儿,我也是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孤儿,现在就认你做我的兄弟!”
小虎儿一听,不禁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道:“十爷……不!大哥,小弟杜小虎这里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竟然要往地上跪下,朝十三郎磕头行礼。
在行人往来熙攘的大街上,十三郎怎会得让他如此,疾地一伸手拉着他的胳膊,眨了眨眼,说:“小虎,我不喜欢这一套,免了。”
杜小虎嘻嘻一笑道:“好,大哥既是不喜欢这一套,小弟就听大哥的,免了。”
十三郎把手里的蛟皮长袋往杜小虎面前一送,道:“小虎,替我拿着它,走吧。”
杜小虎接过蛟皮长袋往肩胛一扛,问道:“去梁大叔那里么?”
十三郎微一点头,杜小虎立即转过身子大踏步在前带路,直奔大酒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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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郎和杜小虎一跨进大酒棚,柜台里的老账房,“铁算盘”孟博才立刻站了起来,道:“十相公,您回来了,敝东正在后院花厅恭候您的大驾呢!”
“唔。”十三郎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迈步带着杜小虎往后走去。
孟博才突然扬声喊道:“小虎儿!”
杜小虎停步回首问道:“孟老叫我有话说?”
“铁算盘”孟博才点头道:“你在这里喝壶酒歇息好了,别进去了。”
在杜小虎停步的同时,十三郎立即也停了步。
“铁算盘”孟博才话头一落,十三郎立时双眉一扬,倏地转过身躯,冷冷地道:“孟账房,小虎他进去不得么?”
“这……”孟博才神色一怔,干笑地道:“十相公,小虎儿他……”
十三郎冷然截口道:“他怎么样,他是我的兄弟,我是他大哥,我可以去的地方他都可以去,谁要是看不起他也就是看不起我,这话你明白么?”
梁铁汉回到大酒棚,已把十三郎夜来在琉璃塔前所显露的身手告诉过孟博才,因此,孟博才已知十三郎是个身怀奇学,功力绝顶,高不可测的武林高手。
因此,十三郎这种语气虽然冷傲凌人,虽然听得孟博才脸色微变,但是他却忍耐地干笑了笑,点头道:“小老儿明白!”
十三郎口中哼了一声,转向杜小虎说道:“小虎,走,跟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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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花厅中,主人梁大豪正在陪着一位年约五旬开外的老者闲聊着。
此人身着青袍,国字脸,长髯蛮胸,双眸精光灼灼,气度威仪颇为慑人,一望而知是位内功修为精深的武林高手。在其旁下首,静坐着一位黑衣少女和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貌相聪慧,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黑衣少女正是那“黑飞燕”赵玉倩,小男孩是她弟弟赵玉麟,青袍老者则是她爹爹“双龙镖局”的大局主——“龙飞剑客”赵正阳。
十三郎刚一踏上花厅石阶,梁大豪已站起了他半截铁塔的身躯,热情豪放地豪声说道:“十兄弟,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说着,人已大踏步地走到花厅门口,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巨掌,一把握住了十三郎的右臂,说道:“来,十兄弟,我替你介绍介绍,这位是‘龙飞剑客’赵正阳赵局主。”
他右掌中了“毒鹰指力”,整条右臂已经浮肿,梁铁汉这一把握住他的右臂,立刻痛得他双眉不由微微一皱,但是他乃是个个性十分强傲之人,连忙强忍着朝赵正阳点首为礼地说道:“赵局主威震当今武林,在下久仰了。”
这时,赵正阳和赵玉倩姐弟都已离座站起,十三郎话音一落,赵正阳抱拳哈哈一笑,道:“十少侠这种‘威震当今武林’的赞语,老朽可实不敢当,老朽只不过承蒙江湖朋友的抬爱看得起,勉力开设镖局混口饭吃而已!”
十三郎笑道:“赵局主太谦虚客气了。”
梁铁汉豪声哈哈一笑道:“你们二位都不必那么客气虚套了,请坐下再说吧。”
说着蒲扇巨掌一松,放开了十三郎的右臂,举手肃容让座。
十三郎和梁大豪、赵正阳等分别落了座,立即转对小虎说道:“小虎,你也坐下。”
如今杜小虎虽然已是十三郎的兄弟,但是由于往日习惯使然,在梁铁汉和赵正阳父女的面前,他心里仍然有着那自卑的意念,不敢立刻坐下。
因此,他脸色神情微现犹豫地望了梁铁汉和赵正阳父女一眼,摇摇头道:“大哥,小弟,就这样站着好了。”
十三郎双目方自微微一扬,赵玉倩姑娘已开口说道:“小虎儿,十大哥要你坐下,你就只管坐下好了,没有人会怪你的!”
杜小虎略微迟疑了一下,道:“是,姑娘。”
声落,这才神态恭敬地,端端正正地在十三郎身旁落了座。
十三郎待他坐定之后,立即肃容说道:“小虎,你应该记住,如今你已是十三郎的兄弟,身份决不比任何人稍低,即是在那誉满当今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之前,你也能与他们平起平坐,你明白么?”
这番话,只听得梁铁汉和赵正阳父女心头全都不禁暗自
惊诧地忖道:“他好大的口气,他究竟是何出身来历?何入门下?”
杜小虎脸孔红红地挺了挺胸脯,点头道:“大哥,小弟明白了。”
十三郎含笑地点了点头,星目倏然转向梁铁汉说道:“梁大哥,我已经将小虎认作兄弟,以后尚望梁大哥多多照顾他,别让人欺负了他!”
梁铁汉点头豪声一笑道:“十兄弟,你请放一百个心好了,你的兄弟也就是我梁大豪的兄弟,别的我不敢说,在这开封地面上,谁要是敢碰小虎儿的一根汗毛,我梁大豪一定与他来个没完!”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梁大哥这份豪义之情,小弟感同身受,也不俗套言谢了。”
梁铁汉笑道:“十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自是不该俗套言谢。”语音一顿,目光倏然望着杜小虎说道:“小虎兄弟,打现在起,梁大哥这儿也就是你的家了,回头我就叫人替你在这后院里整理出一间房子来,今儿晚上你就搬过来住好了。”
这真是杜小虎做梦也想不到的幸运,他认了十三郎这么个大哥,梁大叔竟立刻对他另眼相看,和他称兄道弟,并且声言打现在起,这儿就是他的家,要他今儿晚上就搬过来住。
这等情形,以杜小虎往常的身份而言,真是一入龙门,身价百倍,平步青云,一步登上天了。
因此,这突来的幸运,使他极感意外,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瞪得更大,望着梁铁汉发了傻!发了楞!
若不是因为这大白天,眼前的一事一物情景都那么真实,
他几乎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就是神经有问题,错乱了!
杜小虎正自瞪大着眼睛望着梁铁汉发愣,十三郎在旁已开口说道:“小虎,你听见了么,快上前谢谢梁大哥。”
杜小虎倏然傻楞中惊醒地眨了一眨眼,道:“大哥,您不是说让小弟跟着您在一起的么?”
十三郎微一摇头道:“现在不行,你必须先在梁大哥这儿住上一个时期,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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