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人方山勒索象牙潭陈家的消息,像一声焦雷般震击着南昌城,消息不服而走,像暴风雨般袭击着南昌的武林朋友,带来了令人震惊的噩耗。
人人都在想:这山头人是不是已做了江洋大盗?
怪的是官府中并无动静,似乎尚未传入官方耳中。
当然,陈家并未报案。
宁王府中,表面上安静如恒,暗中高手齐出,要找这个来自上江的山头人方山。宁王久蓄异志,正在网罗具有奇技异能的豪杰,因此奉命寻找方山的人,所奉到的指示是“请”而不是“捉”。
南昌附近的黑道大豪,与及鄱阳湖靠水吃水的水贼,皆感到十分诧异,这位外地来的山头人怎敢在此地向太岁头上动土?
在茂源油坊华丽的花厅中,炉火熊熊,温暖如春,宾客如云。
主人陈茂源在地方上颇有名望,但在武林中却上不了台盘,因此,武林中声誉甚隆的神箭柳祯,也是主人之一,两连襟联名敦请武林英雄前来商讨对策。
客人中,包括了南昌的大部份高手名宿,主要的人物有铁背苍龙顾大同,飞虹剑客曾华、出山虎李歧山,双头鹰赵大鹏。百花洲武馆第一高手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进贤门外南庄的庄住神鞭袁吉,易俗坊张家的老江湖五爪龙张闻天,老少英雄济济堂。
铁背苍龙不愧称老江湖,向主人慎重地说:“陈兄认为熊爷已收容那位山头人,指使方山出面敲诈勒索,经在下分析,这是不公平的。兄弟认为此事,绝对与熊三爷无关。”
万人雄也说:“那天章江门事发之后,熊三爷受伤不轻,方山将他送至兴隆栈,他已昏昏沉沉,方山不等有所表示,交了包裹便径自团船,之后便是兄弟听信陈、柳两兄的话,立即将方山开革,从此这人使失了踪。熊三爷也四出派人采访方山的下落,他两人不可能有所勾结。”
飞虹剑客大声说:“诸位,今天咱们不必再论过去为是非了。还是商讨如何对付这个山头人。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索勒巨金,那将咱们南昌人放在眼下?当然,他必有所恃,咱们要知道的足,他有谁做靠山,有何所恃?咱们也好对症下药对付他。”
“也许他在虚声恫吓,根本不必理睬。”乾坤双掌冷冷地说:“如果他不是虚声恫吓,岂不糟了?”柳祯忧心仲仲地说。
“咱们在陈兄的庄子去住几天好了。”神鞭袁吉也发表高论。
老江湖五爪龙张闻天摇摇头,道:“自们总不能长住在陈兄的庄子里,这也不是解决之道。”
“依闻老之见……”柳祯客气地问。
“老朽认为,目下调查已来不及了,尚有两天的期限,远水救不了近火。”
“闻老认为黄金……”
“必须准备,不伯一万,只怕万一。这是一个独行大盗,冒失鬼,无主孤魂,咱们不易查他的底,为防万一,必须慎重处理才是。”
“要将金锭准备,咱们可布下陷阱擒他。”铁背苍龙颇有把握地说。
五爪龙张闻天呵呵笑,说:“不错,必须如此执行。”
“该如何下手。”神鞭袁吉问。
“那小于的两个条件,是不许报官,不许船上有人,并未表示不许别的船上有人。咱们分水陆两途埋伏,不怕他飞天去。”
“陆上大可不必……”
“不,陆上必须有人。船从得胜门江岸下放,必定顺流沿江东岸向下漂流,距岸甚近,岸上怎能不留人监视?咱们水陆半进,布下天罗地网。水中由兄弟负责。廿艘蜈蚣船尽够了。陆上柳老来负责调遣,如何跟踪如何埋伏,须详加策划。水下,得偏劳顾兄这条铁背苍龙了。”
铁背苍龙拍拍胸膛,豪放地说:“十艘快舟,一百名水鬼,兄弟负责凑合凑合。”
柳祯也颇有信心地说:“五千两黄金重有三百余斤,不能堆放而需均匀放置,他一个人绝对搬不走,咱们在岸上正好等个正着。他不来便罢,来了定然难逃大劫。”
商量了半天,所有的每一细节,皆经过仔细研究,反复假定。三个臭皮匠,胜如-个诸葛亮;群雄彼此虚心策划;作了一番妥善安排。最后以数桌盛筵作为结束这次盛会,宾主尽欢而散。
只有一个人不痛快,那就是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席间群雄纷纷向他查问方山的底细,他无从说起.只知这人是船主胡老大在袁洲请雇的水夫,一个神力天生的山里人,身世不明,根底如谜,如不是章江门事件发生,谁也不知这人是身怀绝技的奇人。
本来他已抵制茂源栈,与茂源油坊绝交,只因为铁背苍龙出来打圆场多此一举,又将他卷入旋涡,所以心中十分不痛快。
他心中不快,自然满腹牢骚,返家之后,向儿子万彪如此这般一说,父子俩晚上借酒消愁,一面臭骂群雄岂有此理,一面猛灌老酒。
他却不知,今夜屋中来了夜行人。
已连三天.群雄的各处住宅,皆被一个神秘的夜行人所走遍。但这些南昌名宿,皆丝毫未觉。
三天期限终于到了,风声一紧。
入暮时分,得胜门外外弛内张,附近闲人希少.只有陈家派来的八名健仆,在少东主的指挥下,挑着金锭,走向停泊在江岸旁的小舟。
那时,章江堤只在章江门,北面仅延伸百丈左右,这座石堤重建仅十余年,得胜门外的周公提堤尚未建造,只是些凌乱的滩岸,榆柳参差,丘阜四布,草木从荆棘如林的江岸。到了黄昏时光,这里简直鬼可以打死人。
从北门有条小径通向得胜门,但从象牙潭至得胜门的另一条大路,经过大校场西南行,然后岔出小径绕出江岸。小径这已带没有人迹,天一入黑使狐鼠横行。
距江岸泊舟处尚有里余,小径穿越一座竹林。江风凛冽,竹枝摩擦发声,吱嘎嘎声如鬼哭,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天色尚未入黑,但夜色朦胧,寒气澈骨。九个有四付担子,八个坚固的木箱,每箱中藏黄金六十二锭半,每锭十两。连木箱算上,重量已超越过四百八十斤,要想神不如鬼不觉将八箱黄金弄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走到竹林深处.阴森森地鬼气冲天。
陈家驹一马当先,挟了腰刀在前领路。前两人领担,四付担子在中,最后两人提刀断后戒备预防上出岔,九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产,其中断后的两个人,便有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在内,穿了庄丁的衣裤。谁也不会相信他成震南昌的武师中第一把交椅顶尖儿人物。
正走间,陈家驹突然:“哎唷!我肚子痈。”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了。
领担的一名中年壮汉急急抢上相扶,急问:“贤侄。怎么了?”
陈家驹抱着肚子向下蹲,肚子咕噜噜怪响,然后是一串响屁似的连珠,臭气四溢。他龇牙咧嘴,叫道:“吃坏了,大概闹肚子,要找地方方便。”“大家先停下歇脚。”中年人叫。
“我要方……方便……”陈家驹叫,三不管捧着肚子奔入路旁的竹林。
接着一名挑夫也叫:“哎唷!肚子痛……痛……”
“哇……”第二名挑夫开始呕吐。
上吐下泻,这九位仁兄皆患了时疫。时疫是有传染性的,怪。的是大冷天怎会患时疫?
九个人在林中一阵上吐下泻,昏天倒地,不知人间何世,狼狈万分。直至天色入黑,他们方完全清醒,象斗败的了公鸡,踉踉跄跄将金担挑至江岸。
船上有四个人,不住埋怨他们到得太晚。
金箱安置停当,在船头插上三炷大香,立即解缆,将船向外一推.船即顺水缓缓向下漂流。
第一艘八将蜈蚣船从外侧划过,接着是第二艘。
下游远处,第一艘快船开始发航。
下游半里地,第一组在滩船设伏的三个人,盯着逐渐湾来的香火,其中一人说:“船快漂到了,水鬼们,目光放犀些。”
船漂流的速度甚慢,不住在水中打转,时而被水带近河岸,时而被涡流所吸住,慢慢在漂。
水中,人头时隐时没,六十名水鬼分布在船四周,随浮沉不定,严密监视水面与水下,各按各位,不可能被人混入。
二更时分,船仅漂下三里左右。
蜈蚣船与快船不住上下穿梭往来,监视上下五里的江面,注意往来的可疑船只。
其实,往来的船只皆放乎中流,那有船只靠岸行驶的?根本用不着耽心。
一艘小舟从下游向上驶,沿舟上航,船上只有一名艄公熟练地操舟着双桨,向藏金船接近。
蜈蚣船与快船船上的人,并不加以阻拦。灯号传出了,水面,水下,岸上,所有的人开始紧张,兴奋得血液沸腾,要来的终于来了。那是一艘小渔舟,只是并未挂上渔灯而已。
渔舟逐渐接近了藏金船,近了。操桨的艄公精神大佳,一面操桨一面信口唱道:“二月二日龙抬头,水情妹呀,送哥下江洲。情哥哥啊!江洲的汾浦风光好,那儿的女儿千般娇。
别忘了,小情妹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哎哎唷!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
将接近藏金船歌声又起:“三月里呀,是清明。小寡妇巧梳妆,穿红着绿去呀去上坟。
俏冤家,撇下奴,不念奴衾枕冷……”
歌声船影越过藏金船外侧十余丈、似乎并未留意藏金船。
众人空欢喜一场,心中一懈。
船仍向下漂,似乎沉寂得可伯。
“啊……”江面上游里余,突传来一声刺耳的厉啸,令人闻之动魂惊心。
众人心情一紧,如被电极般栗然而惊。
上游传来了灯号:有船沿岸了放。
灯号不住下传,众人心中又是一紧。
又是一艘有篷的小渔舟,以比水流稍快的速度,平稳地向下漂流,夜黑如墨,看不清船上的光影,只隐约看到后艄坐着个朦胧的人影,既未架桨,也没有人,因此船并不稳定,摇摇晃晃向下沿,仅比藏金船快些而已。
超越第一艘蜈蚣船,船上的好汉们深感奇怪,怎么后艄那人不在控舟?外侧二十丈外一艘快船中,突然起了骚动,有人叫:“不好,船在下沉,快查查舱底。”
已经不用查了,船在迅速下沉,只片刻间,水面只有一些杂物在漂浮,人都下了水,乱得一塌糊涂。
正乱间,水声如雷,十丈外一艘蜈蚣船,突然来一记大翻滚,十名大汉骤不及防,全部翻落江中,被翻得莫名其妙。
神秘的小舟,直向藏金船驶去。
翻了两艘船,五爪龙勃然大怒,发出一声信号,命水鬼立即戒备,准备夺取神秘小舟。
水下的水鬼向神秘的小舟游去,这一来,阵势便乱,有人接二连三向下沉。
“哎……”终于有一名水鬼发出了叫声,向下一沉立刻失踪。
水面视力不及五丈,水下伸手不见五指,下向一沉,到何处去找?
神秘小舟接近了藏金船,近了,直向藏金船的船尾撞去。
水鬼们正在水下按寻仇敌,夺船的信号已经传到。
在神秘小舟撞上藏金船的前片刻,八名水鬼已分别搭住了神秘小舟的两舷。
铁背苍龙坐镇的蜈蚣船,破水而至,宛若离弦之箭,直迫神秘小舟的左舷。
“上!”吼声震耳,众水鬼纷纷向上翻,登上了神秘小舟。
“呔!”一名水鬼大喝,飞扑坐在后艄的艄公。
人一扑便倒,丝毫不加反抗,有异声传出。
水鬼抱着人冲倒的舱面,突然狂叫道:“不好,是草人。”
一名水鬼拉开了舱门,灯光一闪,看清了舱中的影物。突然吓得打一冷战,狂叫道;“鬼船!鬼船!……鬼……船……”
叫声摇曳,猛地水声一响,跳水溜之大吉。
舱中放置了一只香案形的矮神台,搁了一盏长明灯,三脚香炉中有十余炷香,香已然烧了三分之一。一块神牌,三杯酒三碗饭,与一些菜肴果品供物,一堆金箔,一些纸衣纸人。
案前,摆着一些残旧的衣物,与及古旧的日用器血,一盘旧钩绳与一张破网,发出阵阵霉臭的气息。鬼船,确是鬼船。
这是那些绝了后孤苦零仃的船主,身死之后遗下的船与物,而且人是死在船上的。地方的好心人收敛了尸体,船便成了不样之物,没有人敢要,使列上这人的神位与生前的用具,扎好舵升起半篷,将船向江心一推,任由它自生自灭,何时自行沉没,不得而知据说,这种船可以一年半载不沉,进入江河远漂至大海。
这种船极易分辨舱前后无人,无桨,升半帆,船首挂了招魂旗,吃水饭的人。称这种船为鬼船,远远地便焚香回避,谁也不敢接近。看到了尚且怕触霉头,谁还敢上船去自我麻烦?沿江的人也极为迷信,鬼船如在江岸搁浅,相戒不敢接近,须任由其自行腐烂解体,或者洪水光临时冲走,该地方敢有人走近。经常可听到有关鬼船的种种可怖鬼故事传闻,令人毛骨悚然。
今晚这艘鬼船的招魂旗大概被风吹掉了,帆索亦已吹断而不见升半帆,更不知是谁恶作剧,将一个草人放在后躺,难怪群雄上当。
“鬼船”两字叫出,妙极了,已登船的人恐怖地往水里跳,未登船的人火速回头。
铁背苍龙不怕鬼,但其他的人伯,蜈蚣船船舵一转,调头回避。
“砰”一声大震,鬼船撞上了藏金船,折木声震耳,两船凶猛地相撞,鬼船的船首拦腰将藏金船的左舷撞得四分五裂。
一阵浪涛袭到。藏金船迅速地下沉。
鬼船的船头也毁了,仍向下漂流,但渐渐地下沉,不久便消失在波浪汹涌的江面远处。
群雄的船只在江岸停泊,一点数,少了两艘蜈蚣船,两艘快船。再点人数,有十二名水鬼失踪。失踪的四艘船中,也丢失了八个人。
天亮了,失踪的人始终不见面。
群雄心中发寒,到底弄不清船是如何沉的,那些可在水中泡三天三夜的水性高强水鬼,又是如何失踪的?
鬼船为祟的鬼故事,立即不胫而走。
五爪龙与铁背苍龙一咬牙,天亮后立即派人潜水找沉船,船可以漂走,黄金是漂不走的。
第一只金箱捞上来了,打开一看,有人叫:“老天!这是什么黄金?”
那是上品金箔,包了一块块石头,打开箱金光耀目,剥开箔纸石头呈现眼前。
“全被鬼搬走了。”有人恐惧地叫。
有人溜走,光天化日依然鬼气森森,怕鬼的人怎能不溜之大吉?’八箱黄金换了石头,半点不假。
黄金装箱,乃是为首的十余名高手所亲自监封的,沿途又有高手护送,陈家决不可能加以调包。那么黄金难道真被鬼搬走了?
一群英雄好汉垂头丧气返回陈家,这件事即哄动南昌,人人谈鬼色变。
群雄不信鬼故事,南昌风雨满城,出动大批人手,遍搜城郊每一角落,但黄金不见出现,方山的下落,也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光阴似箭,转瞬又是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南昌平静下来了,鬼故事依然成为人们荣余酒后的话题,为人津津乐道。因为茂源栈已经关门大吉,陈少东主已不再在各处惹事招非了。
清明节的前一日,天空中密云将雨。
山门人于这一天赶返,在外游荡的天涯游子也须返家。
十八株柳家的祖茔,在南门外石马街的东南,那是一处丘陵荒野地带,草木葱花地势荒僻附近共有三座坟场。
近午时分,柳家的墓园正由柳家的子侄整修,修剪松柏,刘除杂草,只留墓附近一些野草,以便明日扫墓时刘除表示意思意思。偌大的墓园,不提前整理明天便来不及赶上祭祀的时辰了。
墓道长有百十步,两行苍松翠柏,虽没有碑亭华表与石人石马衬托,依然十分庄严,气象万千。
本来没有女人的事,女生外向,女流之辈不须在清明前一日前来整理祖莹,但金弓银箭柳青青却来了。
忙了好半天,柳宗翰与五六名堂兄弟,带了十余名仆人长工,已将墓园内部整修得焕然一新,大约只需一个时辰,便可竣工了。
附近的坟园中,也有不少人在忙。
柳青青今天穿了一身青绸子夹紧身,佩了一把防身的短剑,眼看整修的工作即将完成,她乘众人的歇息的余暇,信步向南面举步而行。
野草绿油油,三月天才是真正的春,野花似锦,满野全是红艳艳的映山红,这种也称为杜鹃花的花,以映山二字形容,真是名符其实。
离开坟园不足三十步,前面白杨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向她掷出一技映山红,轻狂的叫:
“大姑娘,来踩青么?人比花娇,不愧称南昌女中魁首。”
相距在七八丈外,而且对方有意利用树干半遮面目,穿的是绿缎团花长袍、戴四平巾,一看便知是个公子哥儿,可惜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这人说完,扭头便走。她怎受得了陌生男人的撩拨?登时无名火起,冷哼一声,急迫那人排花而走,一面走一面高吟:“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金鞭摇指点,玉勒近迟回。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邀入青绮门,当歌共衔杯。衔杯映歌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先知心。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与罗帷,缠绵会有时。春风正澹荡,钩雨来何迟?愿因三青鸟,更报长相思……”
她一声怒叱,放开脚程急迫。
那人一声长笑,也脚下一紧,袍袂飘飘,如同行云流水冉冉而去。
她用了全力,展开了轻功提纵术,一跃三丈,三五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欺近至对方身后叱道:“登徒子,该死!”
那人一手拓住袍袂,向侧一闪焕然转身,笑道:“姑娘,使不得。”
她的玉手以分厘之差,未抓中对方的右肩,不由一怔,扭身止步右手将发,却又突然缩手。
那是一个齿白唇红,剑眉虎目的青年人,玉面白里透红著健康的色彩,高大修伟的身材,在英气勃勃中隐现三五分温的气概与风华。俊面上,流露着明朗和蔼的笑意。
她心中一软,但仍然不悦地问:“你是存心对我无礼?”
“在下不敢。”对方欠身微笑着答。”
“你还敢否认?”
“在下对姑娘心仪已久……”
“啐!你不敢……”
“失礼失礼,姑娘休怪。在下无意的言语上冒渎姑娘,只是坦诚说出心中欣幕之感而已。”
“胡说!你这纨绔子弟……”
“姑娘休骂,在下可不是走马章台的风流……”
“啐,你愈说愈不像话了。”她沉了脸叫。
他朗然微笑,欠身一礼,笑道:“姑娘生长于武林世家,平日只知盘马弯弓叱咤风云,不知世间尚有风花雪月属于灵性的境界,不知世间尚有真情挚爱的美影良辰。如果姑娘不愿听这些靡靡之音,只知打打杀杀,在下也就不再饶舌了。”
“没有人勉强你说。”她悻悻地说,但怒意已消。
“姑娘以侠女自居,但这侠字说来容易,其实万难,只须一念之差,便会刚惧自用。沦入好勇斗狠的魔道。人生在世,仅凭侠字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听你的废话。”
“好,不说废话,说事实。瞧,满山青绿,花开似锦,枝头小鸟成双,蝴蝶翩翩比翼翱翔,这不是个和平安祥美好的诗情画意境界么?我们何不暂时抛弃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念头,以世俗的眼光与心情,来欣赏这些令人心旷神怡的良辰美景?姑娘……”
“我叫柳青青。”她柔声接口,凤目中幻起奇异的光芒,先前那些巾幅英雄气概与愤怒的情绪,均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微笑颔首,说:“柳姑娘在本府,可说名传遐迩,佳评如潮,誉满龙兴……”(南昌于元朝至元二十一年改为龙兴路)
“别骂人好不好?我知道你满腹才华,口才很好,我甘拜下风。”她羞笑着说,笑意中掺有些得意和自傲。
“在下说的是事实,姑娘不必过谦。”’
“还没有请教你贵姓大名呢。”
“在下姓龙,名江。”
柳青青出神地打量着他,半晌方不胜感慨地说:“男子汉灵秀之气,都钟于你们龙家子弟身上了。”
“柳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认识另一位姓龙的青年人,也是人中之龙。”
“谁?”
“他没有你高大,也缺乏你所具有的温文气息,但他是个英雄豪杰。”
“咦!我这位本家是谁?能在姑娘口中获得好评。这人定不等闲。”
“他叫龙飞,浙江绍兴高桥村龙家人氏。龙兄,你刚才奔走与闪避的身法,当然不是不会武的人。”
龙江的虎目中,杀机涌现,但一闪即没,堆下泰然的微笑,说:“这年头,不会武的人太少太少了。”
“你练了几年,是在学舍中练骑射?”
“呵呵!在下入学不久。艺自家传,轻功暗器十八般兵刃件件全,但件件不精。”
“你客气,看你目朗鬃丰,决非庸手。”
他以袖拂拭松树下的一城巨石,笑道:“柳姑娘,坐下谈谈,听说你在江湖游历了一些时日,有何得意侠举,可否说来听听,让在下一饱耳福?”
柳青青很大方,含笑称谢盈盈落坐,羞红着脸说;“你也坐下,好么?”
“谢谢。”他客气地说,在一旁坐下了。
“龙兄,好像不是本地人呢。”她笑盈盈地伺。
“我是南京人,半月前至贵地游历,打算游一趟贵地名胜西山,只是天气都不好,还没领略西山的风貌呢。”
“这样吧,清明之后,我邀你至西山一游,如何?”
“真的?”
“愿尽东主之谊,龙兄目下在何处落店?”
“在南浦驿旁客栈。”
“哎呀!那地方多嘈杂,你怎么在那儿落店?”
“呵呵,出门人嘛,将就将就也就算了。”
“舍下客厢倒还雅洁,可否移至舍下……”
“柳姑娘,素昧平生……”
“你我一见如故,怎说索昧生平?后天我请家兄至客栈接你,可好?”柳青青满怀希冀的问。
“这个……盛情心领了,以后再说好不好?”
“好吧,我等你的决定。”
“柳姑娘,我想起一件事来了,你说的那位龙飞,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云龙双奇?”
“不错,正是他;”
龙江扭头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两个相距仅尺余,可把她瞧得粉脸发赤,羞得扭转螓首娇声道:“你……你为何这样看我7”
他呵呵笑,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人说你金弓银箭柳青青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原来都是……”
“不许你胡说!”
“呵呵!遵命!好姑娘,千万别生气。”
柳青青噗嗤一笑,脸红耳赤地说:“你这人哪,真是油嘴滑舌……”
“好,油嘴滑舌,该打!说正经的,世间事,说来道理甚多,仁义道德修齐治平神对得很。说穿了,只有四个字:‘饮食男女。’世间如果没有情该是多么无聊。情爱是正大光明的事,并不可耻,是么?你与那位龙飞既然互相倾慕,意气相投两情相悦,有何可羞的?呵呵!要不要我替你们做月下老人?”
“啐!你怎么胡说哪!”她掩面叫。
“我胡说?不见得吧?”
柳青青吁出一口长气,放下掩面的手,有点黯然地低下螓首道:“不瞒你说,我对他确有好感……”
“这是说,一往情深情意如绵……”
“不和你说了。”
“好,不打趣你就是。”
“他有一位腻友,且情甚专,那位女郎有福了。”
“他的爱侣是……”
“是云雷的妹妹云莹,他们确是一双璧人。”
柳青青幽幽地说,情不自禁幽幽一叹。
龙江脸色神色一变,瞬即又恢复正常,大胆地伸手轻轻的握住她的玉手。
柳青青一震,赂一挣扎,随即放弃抽回来的念头,用蚊鸣般的声音叫:“不要,龙……
兄……龙公子。”
龙江轻抚着她的掌背,低声道:“青青,听我说……”
“嗯……我……”她迷乱地低叫,龙江大胆地叫她青青,叫得她心头象有一头小鹿在乱撞,叫得她又慌又乱,叫得她浑身如同触电。
龙江只轻轻一带,她便脱力地倒在他的怀中了。
一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少女,必有她高傲的条件,如果她是正常的,必定具有过人的才华,与先天上所具的花容月貌。这与那些丑女人由极端自卑,而转化为极端高傲的反常高傲不同。
她遇上了真正令她动情的人,高傲的冰霜溶化了。在她的心目中,龙飞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是可望不可即,龙飞已有了爱侣,她只能徒呼喝喝。而目下,她遇上了除了武艺之外,一切条件皆比龙飞强的龙江,龙江的音容美貌不仅取代了龙飞,甚至今龙飞黯然失色,她怎能不崩溃?
别看她外表冷如冰霜,对男人不假以词色,但这仅是她保护自己高傲的外衣,内心却热带如火,而这点火并未遇到引燃夫,未能发光发热。一旦遇上能引燃的人,那还得了?廿岁的大姑娘,在当时已算是被人说闲话的老处女了,正是最具爆炸性。危险性的年龄。
她浑身瘫软,以手掩面语不成声地轻微挣扎着叫:“不要,不……龙……江,我……”
龙江轻拥着她,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化,瞬息万变意念飞驰,虎目中杀机乍现乍隐。
如果柳青青能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准会大吃一惊。如果能猜出他心中恶毒念头,准会吓得魂飞魄散亡命而逃。
远处坟场里突然传来三声鸦噪,今他心神一清。他拍拍柳青青背肩,吐出一口长气,说:“柳姑娘,我们到别处走走。”
美人在抱,暖玉温香抱满怀,柳青青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让他视拥,他竟能悬崖勒马。委实需要相当难得的克制上夫。
他扶起柳青青,两人亲密地并肩而行,缓缓通过映山红形成的花海,向南信步而行娓娓清淡,十分投契。
出了南下官道,两人方向北折回。龙江突然转过话题,若无其事的说:“柳姑娘,我记起了一件事。”
“龙兄,是什么事?”她柔声问;
“听人说,去年秋间,云龙双奇追逐一个叫方士廷的凶手经过南昌,你们南昌的白道英雄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协助他缉凶,在马鞍山把方士廷迫死在断崖大功告成,有没有这回事?”
柳青青叹口气,颇为懊丧地说:“本来这件事与我无关,但听说龙飞亲来,我便不由自主听命于他。你知道,我对他历来就保有三分温情。”
龙江拍拍她的臂弯,笑道:“可怜的姑娘,你在自虐,苦了自己,你该为了自己的幸福,与那云莹比比苗头,我不信那位云姑娘比你美,是么?”
“龙兄,我们不谈他,好不好?”她近乎哀求地说,接着神色变得开朗了许多,又道:
“上次我帮助他追逐方士廷。相差几远,我射了方士廷一箭。事后,他认为方士廷可能未死,独自向湖广追踪,一走了之。如今想来,他们这些人可笑亦复可怜,有一大半的人,连方士廷的脸貌也末弄清,平白死了不少人,而方士廷到底犯了些什么罪也不知其详,只听信龙飞一句话,便奋不顾身替龙飞卖命,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又作何感想?”
“我?我是可怜人之一。”
“你对方士廷……”
“我毫无印象,不问其事,也不想问。虽则我射了他一箭,其实我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哦!那次到底是龙飞找你们协助呢,抑或是你们自告奋勇去助他的?”
“龙飞不会找我们,他为人高傲,不致向人求助,替他邀人的水路是铁背苍龙,陆路是来自湖广州的狂剑葛天奇,葛天奇与飞虹客曾巩是知交,曾巩则出面约请朋友助拳。因此,枉送了不少英雄的性命,那位方士廷委实值得骄傲。”
龙江呵呵笑,问:“柳姑娘,你认为这件事是否已经结束了?”
柳青青耸耸肩,苦涩地一笑道:“谁知道呢?江湖仇杀的事,冤冤相报水无尽期,恩怨牵缠永无穷尽,谁知道何时可以结束?唉!”
“年初在章江门打了令表亲的方山,会不会就是那位方士廷?”龙江信口问。
“不会吧?我姨父并末参予上次追杀方士廷的事。”
“你那位表兄?”
“他倒去了,但只参加摇旗呐喊与负责打探消息,传递口信等等跑腿勾当,他还不配上阵。”
“柳姑娘,如果我是你,最好快派人去将龙飞请来,不然……”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她满怀幽怨地问。
“我是说,方山可能就是方士廷,如果他有意前来贵地清算旧债,贵地的英雄好汉们,眼看要自食其果。而你射了他一箭,他会轻易放过你?除了龙飞,恐怕贵地的英雄好汉们,谁也奈何不了方士廷。”
“哎呀!这……”
“如果我不幸而言中,你……青青,我是关心你,希望你多加小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并不怕方士廷,何况他已经在马鞍山跌下断崖膏了虎吻。”她心中一宽地说。
“小心撑得万年船,你还是小心些才是。”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我们回城去吧。”
“好,清明后,我派人到客栈邀你结伴游西山。”
“一言为定,我等你的信。”
“一言为定,走啊!”
当天下午,十八株柳柳家便传出了消息,说方山可能就是去年被误传死在马鞍山断崖,膏了虎吻的方士廷。
这象是一声晴天霹房,震醒了群雄的太平梦。
南浦驿旁的兴隆客栈,位于闹区生意义隆。不远处便是文润门,格桅林处,码头上泊了大小数百艘船只。
客栈中人声嘈杂,上房仅有五间,龙江的上房靠近院子,他是店中的长住,已住了半月之久。店伙计皆认这位手头大方的龙公子,多方巴结伺候周到。龙公子每天所付赏银,比房金多出十倍以上,谁傻得不去巴结这种客人?何况龙公于为人一团和气毫不摆架子。因此极获全店的伙计尊敬……这年头谁有钱谁就可获得尊敬。
入夜时分一名船夫打扮的汉子,猫似的溜入房中。
他门虚掩,里面没点灯,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客人抱拳一礼,坐在椅上低声道:“好教公子爷失望,依然没有消息。”
龙江剑眉深锁,埋怨道:“两个月了,你们办事真差劲。”
“公子爷,在下确是尽了力。那翻江鏖是鄱阳湖一带的独行盗,根本就没有党羽。从没有人听说过他有家小,到何处去找他的后人?”
“难到他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确是没有。他这人很怪,连鄱阳蛟儿他也少来往。”
“好吧!请继续打听,先把银子拿去花用。”
清明到了,微风细雨也跟着光临-
早,龙江带了一包食物,一葫芦酒,一个包裹,头戴雨笠,身穿蓑衣,施施然出了店门。不走文润门入城,走城外绕出城南的进贤门,向南方赶。
沿途皆有人携带妻子,带了祭品去上坟。
他在许邵墓附近折入树林,这一带离城巳有五六里,路上行人渐稀。找到一株可避雨的大树,他立即换装,雨笠仍然戴上,脱去蓑衣换上一副青幅绸罩袍权充雨衣。包裹中取出一把短剑插在罩袍内的腰带上,在瓷瓶中倒出一些褐粉,另一瓶中倒出一些油形物调和褐粉使用。
他摇身一变,变成了脸色如古铜的方山。藏好蓑衣与包囊,只带了食物包与酒葫芦,抬头看看天色,虎目中冷电森森,冷笑一声自语道:“去年我没赶上祭祖,今年你们也要有人倒霉。”
走出树林,南昌官方的祭把代表,正在替许邵墓上香。司仪的唱仪声悠长嘹亮。
“上……香……”
他头也不回,扬长走了。
从柳家伪坟园向东南走,远出里余便到了文大坟场的边缘,那一排长青松柏的一角,便是铁背苍龙顾大同的祖坟所在地,中央一排三座大坟,墓碑高有八尺。那就是顾家远视的坟墓。时光还早,只有几名顾家的子侄在整修祖墓的杂草。
约在辰牌末,大队人轿进入坟场。
石祭台供满了二牲果品,以顾大同为首的顾家现存的八房四代老少,共有百余之多,少不了有一番繁文褥节安排。香烟缭绕,烛火摇摇,在按辈份行礼之前片刻,坟头顶端突然出现了方山的身影,雨笠戴得低低地,双手叉腰,冷然向下注视。
这还了得?立即引起一阵咒骂。
顾大同勃然大怒,绕至坟侧大吼道:“什么人?你给我下来。”
铁背苍龙并不认识方山,所以有此一问。
方山嘿嘿笑,扬声道:“铁背苍龙,在下本来想禁止你祭祖,但慎终追远,此乃是伦常,在下不忍心阻止你尽人子之礼,因此网开一面。”
“你是谁?”“先别问我是谁。记住:在下在后面岗下等你。”
“你我有过节?”“等会自知。”
“你下来。”
卅余名年青力壮的子侄,已将坟墓包围了。
方山冷笑一声,说:“等会儿你顾家的各房子侄,会分散各自祭妇各自的先人坟墓,你可以叫他们乖乖离开,以免住送性命,你就不必去了,岗下见。”
说完,大踏步向坟后走去。
近面有六七名子侄,掉了锄头镰刀,咬牙切齿地等侯他下来。
他哼了一声,向下闯。
铁背苍龙招子雪亮,赶忙喝道:“让路,让他走。”
他大踏步从让出的空隙中穿过,举步从容,无视于虎视眈眈数十个年青子侄的存在,冷笑着走了。
铁背苍龙倒能沉得住气,祭祖毕,打发各房子侄自行散去,他自己带了四名子侄,向岗下走去。四子侄各带了一根锄头柄,这是唯一可用的兵刃。
远远地,便看到站在岗下的方山。
“未听招呼,不许贸然出手。”
铁背苍龙向四名子侄叮咛。
方山等他们走近脱下雨笠嘿嘿怪笑道:“你带了准备收尸的人,可是已用不着了。”
铁背苍龙独自上前,沉着地问:“阁下贵姓大名”
“日后自知。”
“你我有何过节?”
“日后自知。”
“为何不先行见告?”
“日后自知。”回答依然是这四个宇。
“时辰到了。”
“你……”
“在下要带你走。”
“你凭什么带老夫走?”
方山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铁背苍龙哪将一个毛头小伙子看在眼下?大踏步而上冷笑道:“老夫闯荡江湖四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狂傲无礼的年青人……”
“今天你大开眼界了,总算没白活一辈子,可说死而无憾。”
铁背苍龙怒不可遏,但仍然沉着地问:“你要带老夫有何贵干?”
“日后自知。”
“你要带老夫到何处去?”
“日后自知。”
“你如何带去?”
方山向前迎上,冷冷地说:“你如果乖乖听命,就跟着走;你如果反抗,捆上你牵着走。”
铁背苍龙几乎气炸了肺,一声虎吼,疾冲而上,左手一行,爪影一闪,“云龙现”直探了山的胸膛,一无风声二无劲气,似乎像是虚招。
方山东退两步,冷笑道:“铁爪功,你的火候并未臻入化的。境界。”
铁背苍龙心中一跳,向侧移动诱使对方暴露空门,一声怒啸,一爪抓胁,人随即切入,出腿来一招“魁星踢斗”急如电闪。
方山不再避招,向侧一闪,快逾电光石火,从靴尖前逸出,一把便扣住了踢来的腿,喝声“翻”!
铁背苍龙来一记美妙的后空翻,可是后半匝便拙劣不堪了,控制不住身躯,“砰”一声响,背脊着地,重重地挥倒在短草污泥中,狼狈万分,老骨头几乎被摔散,有点挣扎难起。
“起来!别装死。”方山站在一旁叫。
铁背苍龙挺起上身,一声怪叫,挺身急冲,声势汹汹势如莽牛。
方山扭身闪避,一声沉喝,“噗”一声一掌劈在老家伙微驼的背肩上。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劲,只震得手掌一麻,掌缘如被火烙,不由大吃一惊,扭身急退。
铁背苍龙禁受得起,但双膝却承受不住如许沉重的劲道,向下一挫,以致乘机出反抄的一手,只丝毫之差而走空。接着,才一蹦而起,手脚齐张,以“天龙降雨”身法凌空向方山搏去。
方山已打定了主意。猛地仰面便倒。大喝一声,身形在对方掠空而过的刹那间向侧滚开。突然激射而出,衔尾跟上,一脚疾飞,“噗”一声正中老家伙的海底,好快。
“砰”一声大震,铁背苍龙二次倒地,扑倒在泥泞中。
“起来!”方山沉喝。
铁背苍龙这次不易爬起来,好不容易拭净脸上的污泥,刚挺身站起,方山的重拳已经光临,势如狂疯暴雨拳拳着肉,记记落实,每一拳皆重如山岳,一连串如击败革的暴响传出,仅一刹那间,胸腹便挨了’七八拳之多。只打得老家伙五脏翻腾,胸腹如裂。
老家伙在狂乱中,也抓了两爪。可是方山的双臂滑溜溜地,雨水加上污泥沾在油绸上,又抓不住部位,因此徒劳无功。
“嗯……哎唷!”铁背苍龙终于狂叫着倒地。这次起不来了。
这瞬间,四名子侄不听招呼,一声呐喊,同时疯狂扑上,四棍齐飞,势如疯虎,要抢救铁背苍龙。
方山向左一闪,接住最左翼点来的一根锄头柄,大喝一声将棍夺过,立即反手就是一棍,将那位青年人敲倒在地。
他一棍在手,如虎添翼,一记“枯树盘根”又放倒了一名。“得”一声震飞了一根棍,顺手来一招“神龙摆尾”,点中另一名青年人的膝弯。
‘哎唷……”两人几乎同时摔倒。
最后一名青年人心胆俱裂,脸无人色向后退。
“站住!”方山大喝。
青年入吃了一惊,打了冷战,几乎失手丢棍,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把你的三个同伴扶回去。”方山沉声说。
“你……你请留下大名……”青年人叫。
“废话!快滚!”
“阁下不留名,在下如何向家人交代?”青年人硬着头皮问。知道性命无妨,胆气自然壮了些。
方山举起棍,大吼道:“那是你的事,再不走打断你的狗腿。”
“我……”
方山大步欺近,青年人大骇叫:“我走……我走……”
四个人相搀相扶,丢下铁背苍龙狼狈而逃,一步一跌,总算尚能勉强逃命。并不是他们不孝,丢下老一辈的人逃走、而是知道赔上一命无补于事,不如留得性命去催请救兵。
方山用腰带捆上铁背苍龙的手,解下铁背苍龙的腰带拴住老家伙的脖子,阴森森地说:
“好吧,老贼,不要希望有人会来救你。你已经毫无希望了。”
铁背苍龙浑身泥浆,赖在地上厉声道:“你可以杀我,我不会受你的污辱。”
“少废话!走。”
“老夫宁死不辱……”
方山牵了便走,像拖一条上屠场的牛。铁背苍龙毫无挣扎的机会,被拖得狼狈万分,真所谓呼天不应,入地无门。拖了半里地,老家伙委实受不了,狂叫道:“阁下,你杀……杀了我吧……”
方山不加理睬,一阵急走。
“你……你不能如……如此对付我……”
方山放松牵绳,止步回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如此对付你,还便宜你呢。”
铁背苍龙坐倒在地,痛苦地叫:“阁下,你我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么?”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
“你不能如此残忍地羞辱我。”
“你如果乖乖走路,在下岂用得着拴了你的脖子牵狗的样费事?”
“你……”
“你走不走?”
“你杀了我好了。”
“目下我不要你死,但你自己自杀,又当别论,你自杀我省了不少劲,求之不得。”
“老夫决不自杀,不愿做不明不白的冤鬼。”
“那你就乖乖地走。”
“老夫不……”
“老而不死,是谓之贼也。你既然贪生伯死,又拒绝合作,委实可恶,你想撤赖不成?”
“老夫也曾横行江湖……”
“呸!你少给我倚老卖老。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些废话少说为妙。好吧!你要撤赖,在下自有办法对付你这种地方名流。”
“你……你想怎么样?”
方山恶狠狠地走近,手轻掌落,“啪啪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抽出,像是四声同响,把铁背苍龙揍倒在地,口中血出。
“你……你打吧,老夫绝不在暴……暴力下低……低头。”铁背苍龙含糊地叫。
方山沉下脸,厉声道:“你这无耻老猪狗,口倒是够顽强,可是骨头并不硬,存心撤赖而已。在下要将你剥光,然后拖着走,我不借你能挺得下去,我不信你受得了这种羞辱。”
声落,手搭上了老家伙的衣领。
铁背苍龙完全崩溃,厉叫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你早就该合作的。”方山冷冷地说。
两人左盘右折,向西南走了。
铁背苍龙在条祖时出了意外,被人绑架的消息,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开,城南各乡的武馆,立即召回乡中子弟,四出搜索绑匪的下落,可惜,至各地扫墓的人无法及时赶回,各乡所组成的自卫乡勇团也就零零落落未能及时出动,良机已失,直接到入暮时分,不得不失望而回。
二更天,东湖北端水闸旁里余的荒废茅屋中,一灯如豆,鬼气腾腾。这处人迹罕至的林中茅屋,今天居然有了灯火,岂不奇怪?
铁背苍龙饥渴交加,昏昏沉沉地躺在茅屋处不知人间何世、何地。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头面上,令他猛然惊醒,只感到浑身冰凉,四肢麻木不仁。
一阵寒意袭来,令他不住发抖,吃力地挣扎坐起,不住打量四周,希望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他失望了,四周是茂林与荆棘丛,夜如黑墨,毛毛雨仍在下,细雨霏霏,夜风料峭,怎知道身在何处?
前面有一丝灯光,有救了。站起定神细看。原来是一座茅屋,灯光从门缝中透出,他所站处正在茅屋前呢‘’
“唔!那位打昏我的年青人呢?”他惊然地自语。
除了风雨夜,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孤零零的草屋,与黑黝黝的草木外,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人。
茅屋里的灯光,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是最具魅力的诱惑,最不可抗拒的引力。
他摸索着走上台阶。伸手推门。门应声而开,原来是虚掩着的。
厅堂中的景物,令他大感惊骇,已跨入一条腿,却警觉地停住了。经验与见识告诉他:
此地有古怪。
厅两侧,建了两座以巨木所造的囚笼,每座长有两丈,共有六处囚位。囚位中,有闸板,手铐链、垫脚活板、脚镣,一应俱全。
厅正中坠下是一座神案,案上一块神主牌。壁上,挂了一张像貌威猛的水墨画像。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案上除了香烛纸人纸马之外,香炉中香烟缭绕,烛台残烛已灭,长明灯幽暗像鬼火。之外另有一艘以黄金打造的船,长有一尺二寸,手工不差,椅帆桨篙俱备,各物具体而微小。
在幽暗的灯光下,整座厅堂阴森森鬼气冲天。
他一阵踌躇,进退两难。目光落在神牌上,可惜看不清字迹。
“唔!画像上的人,像貌有点眼熟。”他想。
一时好奇,他忘了危险,进入了客厅堂,到了神案前。当他看清了神牌上的名讳时,不由大吃一惊,只觉丹田下升起一股凉气,分流前后直上泥丸宫,情不自禁地叫:“老天!
是……是他!”
神牌上端端正地刻着一行字:“翻江鳌张公讳玉山之神位。”
他想起了去年追逐方士廷的事,半途追上了方士廷男女三人,翻江鳌力毙饶洲四水鬼之三,重伤落水毙命,拼命掩护方士廷两男女脱身。
方山大闹南昌,柳家传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的消息,已不用怀疑了他。
扭头便走,目光扫过右面的囚笼。看到了第一座囚位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
“主帮凶顾大同之囚座。”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落在第二座的木牌上,上面写着:“帮凶曾巩之囚座。”
第三座是柳青青。
第四座是赵大鹏。
第五座是李歧山。
第六座……
他不敢再看,向大门狂奔。
一声鬼啸,门口出现三个鬼王打扮的人,赤着上身,穿豹皮裙,红帕包头,戴鬼面具。
此间的鬼王执皮鞭,两侧的鬼卒一执狼牙棒,一执三股托天叉。
鞭影一闪,“叭”一声肩背便挨了一鞭,只打得他晕头转向,肌肤欲裂,痛澈心脾。
“哎……”他狂叫,挫倒在地。
他自以为自己是铁打铜浇的人,怎么一鞭也挨不起?怪事。他试行运功,完了,经穴被制,真气无法凝聚,他已成了一个极平凡的人。
他吃力地站起,恐怖地向后退,惊惶地问:“你……你是谁?”
鬼王用鞭向里一指,大喝道:“老狗!快去上香。”
他猛地一惊,打一冷战。
“叭”一声暴响,他又挨了一鞭。
鬼王向两鬼卒举手一挥,喝道:“他既不承认错误,分了他的尸,以尸祭奠张兄的灵位。”
两鬼卒应喏一声,举步迫上。
“我……我上香!”他心胆俱裂地叫。
跪拜上香毕,他被捉小鸡似的丢入囚笼,上了颈扣,拷手镣脚成了待毙之囚。
一切停当,鬼王向他冷冷地说:“在凶手未曾全部就位之前,你死不了,饮食有人招呼。你已被金针制穴术制了主经脉,已无力反抗,反抗也是枉然,鬼卒们会好好伺候你的。”
他求生的意志倒还坚强,横了心问:“你……你是不是方……方士廷?”
“目下无可奉告。”
“你……”
“翻江鳌是不是你们这些人迫死?”
“你……你不能怪……怪我们。”
“难道怪我?”
“这……”
“龙飞目下在湖广,他将接到消息赶来。”
“哦?这……”
“如果你等不及,如果你想死,那么,你可以踢倒垫脚踏板,片刻便可气绝,不会有多大痛苦,片刻便可魂归地府了。”
鬼王说完,领了两鬼卒走了。
天,鬼王鬼卒再次出现,带来了出山虎李歧山。这位四十余岁的好汉并未受到多少折磨,乖乖听命上香叩拜行礼如仪,然后打入囚笼。
待鬼王鬼卒走后,他低声叫:“李老弟,你怎么也放弄来了?”
李歧山长叹一声,余悸犹在地说:“兄弟在床上被人带走的,在门口方被一盆水泼醒,如此而已。”
“这人你认识么?”
“他三人都戴了面具,看不出来。”
“咱们完了。”
他生意全消颓丧地叫。
“南乡各村皆全部出动,搜遍各处,皆失望而回,不知你是吉是凶,到底是……”
他将被擒的事一一说了。
出山虎叹息一声,绝望地说:“云龙双奇如果不早些闻风赶来相救,咱们这些曾经迫杀方士廷的人,凶多吉少,唉!”
“此地无人看守,咱们要设法脱身,通知其他的人准备应变才是。”
“如何脱身?咱们目下是手无缚鸡之力,入栏之虎,插翅难飞。”出山虎绝望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铁背苍龙目光四顾地说。
天亮了,一名鬼卒送来一勺水,一碗白饭,粗鲁地喂他们吃喝,几乎撬坏了他们的牙齿。
站在笼中不能安睡,只能站着打盹,日夜煎熬,苦不堪口。
清明的第二天,这是女眷聚宴的一天。各宗族的男人是清明聚宴,次日方轮到女眷。因此,柳青青未能至隆兴客栈约会龙江。当天午后,乃父柳祯带着她直奔顺化门曾家的府第。
曾家在南昌,也算是地方名流缙绅之一。花厅中,除了主人飞虹剑客曾巩,曾勋父子之外;其他的客人有五爪龙张闻天,百花洲的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双头鹰赵大鹏等名流。
客人到齐,主客双方客套罢,飞虹剑客脸色沉重,以僵硬地声音说:“昨日顾兄于祭扫祖坟时被一个青年人绑架而去,昨晚出山虎李兄于卧房内神秘失踪,李嫂熟睡不醒,对夜来之事丝毫不知,门不开窗不动,人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此事十分辣手。看来,咱们南昌的武林人,眼看要大祸临头,委实不妙。因此,兄弟请诸位前来一叙,看是否能理出一些头绪来,也好早谋对策,及早防范,不知诸位对此事有何高见?”
万人雄抚弄着须尾,粗眉深锁地说:“听曾兄说及,柳姑娘认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飞虹剑客迟疑地说:“兄弟曾与方士廷照过脸,出山虎李兄且曾被他所挟制,赵兄也见过姓方的,但我们这几个人,都不曾见过方山其人。”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据万东主所说那方山的相貌,似乎不像是方士廷,一个是满脸风霜的粗俗工人,一个是英俊的青年人,两者似乎连不在一起,同时,方士廷已死在马鞍山断崖……”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敢断定他死了?你们的看法太武断。”五爪龙摇头道。
飞虹剑客忧心仲仲地说:“问题是,万一这人是方士廷……”
“你们就惨了。”万人雄叹息着说。
五爪龙苦笑道:“上次龙飞光临南昌,顾兄自告奋勇助他缉凶,不问青红皂白,你们一群卅余名高手,直追杀至马鞍山,先后掉一半人,回程只剩下甘余条好汉,十三名走山路的人,在一驿落店,草上飞钟兄不青不白地被人打昏在小巷中,成了白痴……”
“这些事不提也罢。”双头鹰烦躁地说。
万人雄接口道:“上次参予此事的人,在座的只有兄弟与五爪龙张兄因不在家而末克参予……”
“柳兄也末参予,但令嫒却是出尽死力的人。”五爪龙接口。
飞虹剑客笑道:“万、张两兄虽末参予追逐方士廷,但出面替陈茂源设计诱擒方山……”
“谁也不知道方山是不是方士廷,对不对?”五爪龙也笑问。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目下不是讨论方山是不是方士廷,而是唇亡齿寒的大问题。无论如何,咱们不能不有所准备。”
“请教赵兄有何高见?”万人雄问。
“咱们传下侠义飞柬,召请友好前来助拳,同时派人去湖广请云龙双奇前来善后,听说他两人目下在湖广。”
万人雄苦笑道,“咱们一无线索可寻,大家都捕风捉影胡乱猜测,把双奇请来,岂不是要闹笑话么?再说,如果真是方士廷前来兴师问罪,去年有龙飞在,水陆为首的功高群雄共有卅余人之多,其他供奔走传递消息的还不知有多少,结果如何?翻江鳌死不见尸,方士廷与那位不知名号的小姑娘也是生死不明,你们却死伤近半。如果这次真是他,传下侠义柬是否有人敢前来应约,委实难以逆料,再说,拖朋友下水,毕竟不合道义。”
飞虹剑客有点不悦,但不好表示。柳青青柳眉一轩,冷冷地说:“万叔如果怕卷入旋涡牵连在内,只管置身事外便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侄女一介女流,仍然挑得起放得下,并不怕那方士廷报复。”
万人雄摇摇头,说:“愚叔不怪你不满,更不是有意置身事外,而是不愿再连累他人,目下咱们毫无线索,连对方到底是谁仍未摸清,如何籍口传侠义柬?再说,些须小事便传侠义柬,未免将侠义柬看得太不值钱了,一步走错不但无人前来应约,反而引起误会,被人交相责难,岂不弄巧反拙?因此愚叔期期以为不可。”
五爪龙慨然地说:“当然,南昌的武林白道朋友决不会置身事外,唇亡齿寒,谁也不能袖手旁观,兄弟义不容辞,以桑梓尽一分心力,断不能让人说咱们南昌人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可怜虫,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张兄有何高见?”飞虹剑客问。
“这人定然在城外潜入,咱们各人分区搜索,分派眼线留意人的行踪.同时搜索顾、李两兄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必须及早进行。”
万人雄也说:“兄弟请官府的朋友,与及各路兄弟全力查访,以曾兄的府第为连络站,有消息便往此地传,如何?”
飞虹剑客诚恳地说:“谢谢诸位慨然合作,兄弟铭感五腑,感激不尽。兄弟已请王府的朋友帮忙,他们正广布眼线加紧进行搜查,咱们这一面最好分头分区出动,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五爪龙站起来说:“其他的话不必多说了,咱们来商讨分区搜查的事。兄弟负责江门以北,北门以西水陆两途,布下眼线彻底搜查,兄弟尚可办得到。”
众人开始热烈讨论分区搜索的大计,按自己所能出动的人手,与及所熟悉的地段,而决定如何进行。
会中,公举飞虹剑客与万人雄为与官方连络的人。五爪龙则负责与江湖朋友协商。乾坤双掌则负责游说本府的高手名宿,同心协力对付杀人绑架的疑犯方山,更指出方山是向茂源油坊勒索五千两黄金的要犯。
赏格传出了:缉拿凶犯方山,赏黄金千两,死活不论。赏金以待,决不食言。
内声紧急,暗流激荡。
直至申牌初,盛会方散。
五爪龙出了曾府,沿易俗坊大街折向惠名门的惠桥东巷,去打早年的退隐老江湖八爪鱼康和请教。
细雨霏霏,惠桥东巷巷道窄小,两侧全是大宅的外院墙,每一家的院门皆闭得紧紧地,极少有人在巷中行走。即使有,也是一两个穿了蓑衣戴了雨笠匆匆而过的人。
巷道曲折,刚过了一处转角,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毫无戒心,因为前面不远,便是八爪鱼康和的宅院。
怎么?脚步声刚才尚在三二十步外,怎么就接近身后了?
正想扭头观看,叫声入耳:“转身!”
他大吃一惊,警觉地向前一窜。
窜出两丈外,脚刚触地正等转身封招自卫,“蓬”一声响,背心便挨了一击。
他感到如中重锤撞击,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喉头发甜,人向前一栽。
不等他仆地,肩膀被人格住了。
“呔……”他大吼,扭身一肘后攻。
晚了,“噗”一声响,肩骨如裂,左肩被掌劈,右肩被扣住了肩井穴,浑身一软,失去了抵抗力。
接着,喉部被铁腕所锁住,将他的身躯向下压,毫无反抗的机会。
“嗯……”他挣扎着叫,想叫唤呼救。
耳中听到了语音,直震耳膜:
“姓张的,你听清了,呼救免了,不必枉费心机。”
铁腕松了些,他回过气来,吃力地问:“你……你是谁?”
“警告你的人。”
“你……”
“你五爪龙是南昌声誉颇佳的人。”
“阁下夸奖了。”
“出面帮助陈家,你是情面难却,也义不容辞,对付勒索的人,你出面并不为过,因此在下不怪你。”
“你……你是方山?”
“先不必问在下是谁。”
“你……”
“有两件事要你办到,也算是最后的警告。”
“在下顶天立地……”’
“我知道你是个硬汉,但在下还不想毁了你。”
“有何见教,你说吧。”
“其一,你不是去年追杀方士廷的人,因此你最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不然,你将永远后悔。其二,请转告万东主,他二江船行除非想关门。不然切不可与飞虹剑客那些人同流合污。”
“这算是条件么?”
“不错。”
“是否要答复?”
“答复当然好,不答复也无所谓,反正在下已经警告过了你。倒霉的不会是我。”
“张某……”
“在答复之前,阁下可以三思。谣言风闻是靠不住的,目击的事也可能有假……”
“阁下勒索茂源油坊黄金五千两,不是假的吧?”
“不错,是真的。”
“勒索是应该的?”
“其一,章江门事件,陈家的爪牙存心要方山的命,其二,陈少东主去年曾追杀方士廷。这两件事他们如果成功,姓方的含冤九泉,一条命换五千两黄金,不算吃亏,因为他陈、柳两家出得起。”
“不要强词……”
“呸!谁给你强词夺理?要不要我给你五千两黄金来换你的命?你要不要?”
“这……”
“在下不想与你废话。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你如果干涉在下的事,你就准备付出可怕的代价好了。咱们无仇无怨。也念你是个好汉,因此预先向阁下提出警告,以表示在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接不接受警告。在你一念之间。”
“方士廷的事,他到底是不是杀人凶犯?”
“在下向你保证,他是无辜的。”
“那龙飞……”
“方士廷如果不是为了救云龙双奇,也不至于拼命反抗替云龙双奇准备尸坑的凶手。”
“那……”
“后会有期,阁下。不许回头,不然在下要杀你灭口,得罪……”
他在雨中像僵尸,想回头也力不从心,全身发僵,力道全失。耳中并没听到脚步声,不知对方是否已离开了,如果末离开,他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