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宓一声悲呼:“爸……”人已跟着离地而起,想追踪崔天行。
这时罗刹婆婆急忙身形一幌,伸手拦住,沉声道:“崔仙子,令尊既已离去,我们慢慢商量,追去亦是无益。”
“地灵神乞”微微一叹道:“唉!崔天行也太心急,其实老叫化这次往返奔走,倒知道了一点端倪。”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震,俱都侧首而视。
崔宓停止悲切,急急道:“你老人家知道什么?”
“地灵神乞”走近缓缓道:“话得从头说起,等下再说。”
说到这里,已向疯、魔二丐一拱手道:“老头子还想麻烦二位一下。”
疯、魔二丐对“地灵神乞”似乎非常恭敬,闻言同时躬身道:“老人家请吩咐!”
“崔天行孤身只影,追踪‘影子血令’,后无继援,旁无助手,无时不在危险之中,请二位能相机给予助力。”
疯、魔二丐同时应诺,接着向众人一抱拳道:“各位请多叙叙,要饭的告辞。”
语声甫落人已双双掠起,没入夜色之中。
望着疯、魔二丐背影,崔宓与南宫亮才稍稍平下紧张的心情。
这时“银鞭飞龙”已走近南宫亮,歉然一笑道:“老朽昔日不知情形,误会了少侠,希望不要见怪。”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昔年是一片好意,何必介怀。”
他说完话,陡见巧君一双清澈澄亮的秀目,含情脉脉地向自己注视,不禁心头砰然一跳。
这边,“地灵神乞”打发走了疯、魔二丐,目光一扫道:“要饭的这次到汉中,终称没有白跑。”
南宫亮急急道:“前辈找到萧煌了?”
“嗯,闻名武林的萧记兵器铺早关了门,但里面的炼钢打铁声音却时传户外,我要饭的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了他。”
任不弃奇道:“既不做生意,又何必打造武器?”
“嘿,告诉你,萧记兵器铺,已成了‘铁血盟’仿造各门名流独门兵器的供应库。”
“地灵神乞”说到这里咽了一口气道:“但在见面时,我要饭的差些命丧‘黄蜂绝命针’下!”
“啊——难道‘巧手鲁斑’也加入了‘铁血盟’?”
“不错,当时是夜半三更,萧煌行踪诡秘地逾墙而入,老叫化陡然出现,嘿,他一抬手,就打出一筒绝命针,总算我化子命大,因正在墙边,忙滚过墙头,喝道:萧煌,你连老朋友都忘啦!”
“那萧煌怎么说?”南宫亮神色一片紧张。
“地灵神乞”笑了笑道:“萧煌与我化子也有十余年交往,一听声音,知道是我,忙把手言欢,拉我到密室一场畅谈,给了我不少宝贵的消息。”
崔宓听到这里,已不耐烦地道:“你老人家尚未说出‘影子血令’是谁?”
“地灵神乞”脸色立刻变得沉重无比,道:“诸位可知道武林各派在四十年前联手追击的‘阴阳老怪’?”
众人面色俱都一沉,脱口惊呼道:“阴阳老怪?”
罗刹婆婆怀疑地接口道:“阴阳老怪崛起于老身与黎老儿之前,但在老身行道江湖时,已泯灭无闻,屈指算来,已百龄以外,难道现在还活在世上?”
“地灵神乞”摇摇头道:“阴阳老怪早已死亡,今天的祸首却是老怪之徒,自称‘绝天魔君’。”
崔宓急急道:“这么说,‘绝天魔君’就是‘影子血令’了?”
“也不是。”
“不是?”
“‘绝天魔君’虽是祸首,但他一直幕后策划,出现江溯的真正的‘影子血令’却是‘绝天魔君’之徒!”
“哦!”
崔宓心中一松,暗忖道:“这么说来,是我推测错了?但是,何若非师兄既非‘影子血令’,那他死了呢?还是仍活着?如活着人又到底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件信物,真的变成假的,又怎么解释呢?”
一个一个结,本来已经松脱,快要解开的样子,如今,在这刹那,又抽紧而结在一起。
这个不但崔宓感到迷离,就是南宫亮又何尝不是一团迷雾,但是,除此以外,崔宓却保持着一份私人的秘密,她此刻正由迷离转入回忆的思潮中。
她想起何若非与自己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一直互爱互敬。
虽没有到达论及婚嫁的地步,但彼此都有一份良好的影响……
就在及笄那年,从媒人的说项,父亲告诉自己已许配了洛水南宫……
当这消息传出后,曾看到何若非偷偷暗自流泪,那时自己也有一份伤感。
但在父命无可违抗与清高的门风下,她虽对何若非感到歉咎,却是无可奈何。
何况,在南宫冉的如水柔情下,她的感情也被融化了。
之后,她也曾偷偷地安慰这位可怜的师兄,今生愿以兄妹之情相待,让过去埋在心底,何师兄也曾同意维持纯洁的友情……
崔宓想到这里,眼眶中已经再度润湿,心中喃喃道:“何师兄,我崔宓该死,错怪了你,污辱了你的人格。”
“妈!你怎又掉眼泪了?”南宫亮见母亲又伤感起来,心中不由感到一份惊奇。
崔宓忙摇摇头,拭去泪水,轻轻拥着南宫亮,低声道:“亮儿,我们不能再怀疑你何师伯,他是一个好人。”
南宫亮点点头。他虽不了解母亲以往的秘密,但是,平时以何师伯对母亲的敬爱,对自己的亲密,应该是不容怀疑的。在滇南所以怀疑,只是一种推理,但现在“地灵神乞”从萧煌口中得到这消息,以往的怀疑,应该去掉,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时的南宫亮心中与母亲一样,同时感到比较轻松。
虽然许多疑问没有解决,还不知道“影子血令”的真面目究竟怎样,但,何师伯能从嫌疑之中除去,至少心理方面,能减轻一层负担。
这时“地灵神乞”仍滔滔述着汉中之行的经过:“萧煌同时告诉我,‘绝天魔君’还有一个女徒弟。”
罗刹婆婆接口问道:“是谁?”
“嘿!就是昔年‘九尾仙狐’姜妙香的女徒‘极乐仙子’公孙媚。”
“啊!”崔宓精神不由一振。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根据线索,找到公孙媚,许多谜点,或皆可迎刃而解,于是急急问道:“公孙媚在哪里,萧煌有没有告诉你老人家?”
神乞点点头,道:“公孙媚就在石窟漓宫之中。”
“石窟漓宫?”
“嗯,地点在北邙山风火峡中。”
“啊!”南宫亮脱声惊呼。
他记得“摩云佛手”尚奕松曾说父亲就在北邙山风火峡中,这么说来,就在“石窟漓宫”中?
他这里怔思着,只见神乞继续一叹道:“说起这魔窟,据萧煌之言,实令人切齿痛恨。”
罗刹婆婆皱眉道:“为什么?”
“那地方已变了罪恶的渊薮,而各大宗派高手所以变节投靠,大都受公孙媚及其训练出来妖女引诱,一部分为色所迷,甘为工具,一部分却因此落人把柄,屈服人下,有苦难言。试想想:就像少林悟众僧这等声名正大的高僧,因误服‘极乐散’,破了色戒,他内心虽悔,但怎愿让人泄露丑事?于是‘绝天魔君’就利用人类这种弱点,驱役别人。”
“哦!”罗刹婆婆这时方才明白,为什么悟众僧在五陵墓,竟然自裁的缘因。
“银鞭飞龙”任不弃皱眉道:“难道每个都如此?”
“并非如此,萧煌说:‘铁血盟’中组成分子有四类。”
“哪四类?”
“一类是甘心投靠,兴风作浪的,如‘神刀鬼判’高武就是一例。”
“第二类呢?”
“第二类是误入温柔陷阱,无法自拔,及虽想脱身,但被要挟而无可奈何的,如少林‘伏虎罗汉’悟众僧及点苍流云剑客就是一例。”
“第三类呢?”
“第三类,却是妻女被扣押为人质,被胁逼不得不俯首听从的。如萧煌自己就是一例。”
这番话听得众人怒火中烧,“银鞭飞龙”任不弃一顿脚恨恨道:“好毒辣的手段,老夫倒要看看‘绝天魔君’究竟是何许人物?”
罗刹婆婆这时双目精光四射,接口道:“化子,还有一类呢?”
“唉!”神乞长叹一声道:“还有一类就是河洛武林,他们先受残剑伪令所蒙,后被影子血令‘寒煞凝血点经秘诀’所制,处在生死之间,只能听从‘影子血令’摆布。”
说罢,目注南宫亮接着道:“但这一类人物,最易解决?只要有中原剑主的残剑令,揭穿骗局,河洛武林立刻皆会反正。”
南宫亮苦笑一声,黯然道:“残剑令已被晚辈遗失于洛水之中。”
罗刹婆婆默思道:“老化子,你说到现在,还没有说出‘绝天魔君’是不是也在北邙风火峡石窟漓宫之中!”
“地灵神乞”摇摇头道:“这点要饭的也曾问过,但萧煌不知道,他在漓宫中也未见过‘绝天魔君’的影子,推测可能另有居住之处,萧煌因为受命于‘极乐仙子’,时常往返于北邙山之中,至于对其它地方也一片茫然。”
崔宓这时一整娇容,对神乞一揖道:“多谢你老人家指示贱妾此刻就想赴北邙山一行。”
“地灵神乞”忙一闪身摇头道:“据萧煌说,北邙山风火峡关卡重重,防范严密,而且一切机关布置,阴险毒辣,我看崔仙子还是从长计议,多邀帮手的好。”
崔宓苍白的娇容,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道:“贱妾心意已决,就是北邙山风火峡是刀山油锅,我崔宓母子也要闯上一闯。只是烦劳你老人家能把这消息,通知家父一声,就感竭不尽了。”
她语气如此肯定,使得在场诸人心中油然产生敬佩之情。
但“地灵神乞”却愁眉苦脸,欲劝又止。
在汉中,他听萧煌描述过,北邙山风火峡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闯进去的,其中充满了诱人的陷阱,稍一失慎,立刻万劫不复,此刻眼见崔宓表现得如此坚决,劝又不好,不劝又不是。
在他苦思对策中,只见崔宓已盈盈向众人一福,偕同南宫亮就欲离去。
倏见任巧君娇声道:“爸,南宫伯母既然要去,我们为了武林道义,岂能坐视,不如大家一齐跑一趟,就见识一下漓宫的布置!”
小女儿明是对父亲说话,其实何尚不是说给大家听,说穿了,她处女的芳心中,早已埋着南宫亮的影子。
此言一出,南宫亮立刻报以感激的一瞥。
“银鞭飞龙”任不弃沉默片刻,毅然道:“好,老夫也正好想见见这‘绝天魔君’究竟有什么厉害。”
尚余的罗刹婆婆,当然没有话说,义不容辞。
“地灵神乞”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更急。
在这刹那,他情急生智,一拍脑袋道:“对,我想出一个办法。”
崔宓一怔,道:“什么办法?”
神乞愁眉尽去,笑眯眯道:“我与‘巧手鲁斑’临别时,他曾答应我老要饭的做内应,咱们何不立刻传讯,要萧煌借口到风火峡一趟,给我们引路,此举定然可事半功倍。”
罗刹婆婆一顿龙头拐,道:“对,这不失为一条计策,想不到你叫化子的鬼主意倒不少。”
这句话倒反而触起了神乞伤怀,只见他长叹一声道:“我要饭的只是瞎凑而已,要是‘通天叟’梁大哥尚活在世上,就好了。”
说罢,泪光隐现,凄然欲泣。
南宫亮知道神乞又想起“通天叟”死状起来,忙安慰道:“前辈,只要我们能手刃元凶,谅梁老丈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我们走吧!”
于是众人移动脚步,齐向城中走去。
任不弃这时边走边喟叹道:“武林平静数十年,看样子浩劫又起了,老夫来时,眼见少林精华十八罗汉、五堂主持、两大护法,回护着少林掌门,出现在豫鲁道上,滚滚风尘,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番话不由使罗刹婆婆心中一震,停步失声道:“啊!我,老婆子几乎忘了少林和尚与‘影子血令’的约会。”
南宫亮心中不由也是一怔!
刚才专心注意到父亲的生死,却忘记了五月五,端午在东岳绝顶的约会。这时,他望着罗刹婆婆,心中左右为难起来。
只见罗刹婆婆急急道:“今天离端午还有几天。”
“地灵神乞”怔然道:“还有三天,是什么事情这么紧张。”
罗刹婆婆默思片刻,道:“三天时刻,如日夜兼程,还来得及,抱歉得很,我老婆子还有约会,事完定赶到风火峡。”
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少侠,现在令尊既然有了线索,你还是跟你母亲去风火峡吧,泰山之会,老身一个人去跑一趟了!”
“不!”崔宓倏然接口道:“亮儿!你还是与罗刹婆婆前辈去泰山。”
罗刹婆婆摇头道:“魔窟所在,情势必然危险,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你何必一定固执原来计划。”
“不!前辈,人无信不立,少林之事,既牵涉到南宫一门,怎能让前辈独负责任!”
这话说得罗刹婆婆无言可对。其实崔宓也用心良苦,唯恐风火峡危险,留南宫亮做个后应。
南宫亮一见母亲这么说,倏然对神乞、任不弃拜下去道:“各位前辈,晚辈无法分身,母亲拜托二位照顾了。”
接着起身,又对母亲拜下去道:“娘,孩儿走后,自己保重,切勿孤身犯险,孩儿已失去娘一次,再不愿做无母孤儿。”
话声中,泪水已如泉涌。
这番话感动了“地灵神乞”及“银鞭飞龙”任不弃。
也使“绿裳仙子”心中一阵悲恸。
她轻轻抚着南宫亮头发,低声道:“亮儿,为娘的知道,你快走吧!”
南宫亮点点头,转身又对任巧君道:“任姑娘仗义挺身,南宫亮永铭心肺,现在告辞了。”说完,与罗刹婆婆双双掠身而起,瞬息消逝于众人眼底。
这边,“地灵神乞”及“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陪着“绿裳仙子”崔宓立刻取道北邙。
风陵渡的浅滩上,一夜风波,又归于寥寂,只剩下滔滔黄河之水,在澎湃地响着。
这象征着武林中暗潮汹涌,惊险诡谲的一幕,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