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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崔宓一聲悲呼:“爸……”人已跟着離地而起,想追蹤崔天行。

    這時羅剎婆婆急忙身形一幌,伸手攔住,沉聲道:“崔仙子,令尊既已離去,我們慢慢商量,追去亦是無益。”

    “地靈神乞”微微一嘆道:“唉!崔天行也太心急,其實老叫化這次往返奔走,倒知道了一點端倪。”

    此言一出,眾人心頭一震,俱都側首而視。

    崔宓停止悲切,急急道:“你老人家知道什麼?”

    “地靈神乞”走近緩緩道:“話得從頭説起,等下再説。”

    説到這裏,已向瘋、魔二丐一拱手道:“老頭子還想麻煩二位一下。”

    瘋、魔二丐對“地靈神乞”似乎非常恭敬,聞言同時躬身道:“老人家請吩咐!”

    “崔天行孤身隻影,追蹤‘影子血令’,後無繼援,旁無助手,無時不在危險之中,請二位能相機給予助力。”

    瘋、魔二丐同時應諾,接着向眾人一抱拳道:“各位請多敍敍,要飯的告辭。”

    語聲甫落人已雙雙掠起,沒入夜色之中。

    望着瘋、魔二丐背影,崔宓與南宮亮才稍稍平下緊張的心情。

    這時“銀鞭飛龍”已走近南宮亮,歉然一笑道:“老朽昔日不知情形,誤會了少俠,希望不要見怪。”

    南宮亮忙施禮道:“前輩昔年是一片好意,何必介懷。”

    他説完話,陡見巧君一雙清澈澄亮的秀目,含情脈脈地向自己注視,不禁心頭砰然一跳。

    這邊,“地靈神乞”打發走了瘋、魔二丐,目光一掃道:“要飯的這次到漢中,終稱沒有白跑。”

    南宮亮急急道:“前輩找到蕭煌了?”

    “嗯,聞名武林的蕭記兵器鋪早關了門,但裏面的鍊鋼打鐵聲音卻時傳户外,我要飯的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了他。”

    任不棄奇道:“既不做生意,又何必打造武器?”

    “嘿,告訴你,蕭記兵器鋪,已成了‘鐵血盟’仿造各門名流獨門兵器的供應庫。”

    “地靈神乞”説到這裏嚥了一口氣道:“但在見面時,我要飯的差些命喪‘黃蜂絕命針’下!”

    “啊——難道‘巧手魯斑’也加入了‘鐵血盟’?”

    “不錯,當時是夜半三更,蕭煌行蹤詭秘地逾牆而入,老叫化陡然出現,嘿,他一抬手,就打出一筒絕命針,總算我化子命大,因正在牆邊,忙滾過牆頭,喝道:蕭煌,你連老朋友都忘啦!”

    “那蕭煌怎麼説?”南宮亮神色一片緊張。

    “地靈神乞”笑了笑道:“蕭煌與我化子也有十餘年交往,一聽聲音,知道是我,忙把手言歡,拉我到密室一場暢談,給了我不少寶貴的消息。”

    崔宓聽到這裏,已不耐煩地道:“你老人家尚未説出‘影子血令’是誰?”

    “地靈神乞”臉色立刻變得沉重無比,道:“諸位可知道武林各派在四十年前聯手追擊的‘陰陽老怪’?”

    眾人面色俱都一沉,脱口驚呼道:“陰陽老怪?”

    羅剎婆婆懷疑地接口道:“陰陽老怪崛起於老身與黎老兒之前,但在老身行道江湖時,已泯滅無聞,屈指算來,已百齡以外,難道現在還活在世上?”

    “地靈神乞”搖搖頭道:“陰陽老怪早已死亡,今天的禍首卻是老怪之徒,自稱‘絕天魔君’。”

    崔宓急急道:“這麼説,‘絕天魔君’就是‘影子血令’了?”

    “也不是。”

    “不是?”

    “‘絕天魔君’雖是禍首,但他一直幕後策劃,出現江溯的真正的‘影子血令’卻是‘絕天魔君’之徒!”

    “哦!”

    崔宓心中一鬆,暗忖道:“這麼説來,是我推測錯了?但是,何若非師兄既非‘影子血令’,那他死了呢?還是仍活着?如活着人又到底哪裏去了呢?還有那件信物,真的變成假的,又怎麼解釋呢?”

    一個一個結,本來已經鬆脱,快要解開的樣子,如今,在這剎那,又抽緊而結在一起。

    這個不但崔宓感到迷離,就是南宮亮又何嘗不是一團迷霧,但是,除此以外,崔宓卻保持着一份私人的秘密,她此刻正由迷離轉入回憶的思潮中。

    她想起何若非與自己本是從小在一起長大,彼此一直互愛互敬。

    雖沒有到達論及婚嫁的地步,但彼此都有一份良好的影響……

    就在及笄那年,從媒人的説項,父親告訴自己已許配了洛水南宮……

    當這消息傳出後,曾看到何若非偷偷暗自流淚,那時自己也有一份傷感。

    但在父命無可違抗與清高的門風下,她雖對何若非感到歉咎,卻是無可奈何。

    何況,在南宮冉的如水柔情下,她的感情也被融化了。

    之後,她也曾偷偷地安慰這位可憐的師兄,今生願以兄妹之情相待,讓過去埋在心底,何師兄也曾同意維持純潔的友情……

    崔宓想到這裏,眼眶中已經再度潤濕,心中喃喃道:“何師兄,我崔宓該死,錯怪了你,污辱了你的人格。”

    “媽!你怎又掉眼淚了?”南宮亮見母親又傷感起來,心中不由感到一份驚奇。

    崔宓忙搖搖頭,拭去淚水,輕輕擁着南宮亮,低聲道:“亮兒,我們不能再懷疑你何師伯,他是一個好人。”

    南宮亮點點頭。他雖不瞭解母親以往的秘密,但是,平時以何師伯對母親的敬愛,對自己的親密,應該是不容懷疑的。在滇南所以懷疑,只是一種推理,但現在“地靈神乞”從蕭煌口中得到這消息,以往的懷疑,應該去掉,是理所當然之事。

    這時的南宮亮心中與母親一樣,同時感到比較輕鬆。

    雖然許多疑問沒有解決,還不知道“影子血令”的真面目究竟怎樣,但,何師伯能從嫌疑之中除去,至少心理方面,能減輕一層負擔。

    這時“地靈神乞”仍滔滔述着漢中之行的經過:“蕭煌同時告訴我,‘絕天魔君’還有一個女徒弟。”

    羅剎婆婆接口問道:“是誰?”

    “嘿!就是昔年‘九尾仙狐’姜妙香的女徒‘極樂仙子’公孫媚。”

    “啊!”崔宓精神不由一振。這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根據線索,找到公孫媚,許多謎點,或皆可迎刃而解,於是急急問道:“公孫媚在哪裏,蕭煌有沒有告訴你老人家?”

    神乞點點頭,道:“公孫媚就在石窟漓宮之中。”

    “石窟漓宮?”

    “嗯,地點在北邙山風火峽中。”

    “啊!”南宮亮脱聲驚呼。

    他記得“摩雲佛手”尚奕松曾説父親就在北邙山風火峽中,這麼説來,就在“石窟漓宮”中?

    他這裏怔思着,只見神乞繼續一嘆道:“説起這魔窟,據蕭煌之言,實令人切齒痛恨。”

    羅剎婆婆皺眉道:“為什麼?”

    “那地方已變了罪惡的淵藪,而各大宗派高手所以變節投靠,大都受公孫媚及其訓練出來妖女引誘,一部分為色所迷,甘為工具,一部分卻因此落人把柄,屈服人下,有苦難言。試想想:就像少林悟眾僧這等聲名正大的高僧,因誤服‘極樂散’,破了色戒,他內心雖悔,但怎願讓人泄露醜事?於是‘絕天魔君’就利用人類這種弱點,驅役別人。”

    “哦!”羅剎婆婆這時方才明白,為什麼悟眾僧在五陵墓,竟然自裁的緣因。

    “銀鞭飛龍”任不棄皺眉道:“難道每個都如此?”

    “並非如此,蕭煌説:‘鐵血盟’中組成分子有四類。”

    “哪四類?”

    “一類是甘心投靠,興風作浪的,如‘神刀鬼判’高武就是一例。”

    “第二類呢?”

    “第二類是誤入温柔陷阱,無法自拔,及雖想脱身,但被要挾而無可奈何的,如少林‘伏虎羅漢’悟眾僧及點蒼流雲劍客就是一例。”

    “第三類呢?”

    “第三類,卻是妻女被扣押為人質,被脅逼不得不俯首聽從的。如蕭煌自己就是一例。”

    這番話聽得眾人怒火中燒,“銀鞭飛龍”任不棄一頓腳恨恨道:“好毒辣的手段,老夫倒要看看‘絕天魔君’究竟是何許人物?”

    羅剎婆婆這時雙目精光四射,接口道:“化子,還有一類呢?”

    “唉!”神乞長嘆一聲道:“還有一類就是河洛武林,他們先受殘劍偽令所蒙,後被影子血令‘寒煞凝血點經秘訣’所制,處在生死之間,只能聽從‘影子血令’擺佈。”

    説罷,目注南宮亮接着道:“但這一類人物,最易解決?只要有中原劍主的殘劍令,揭穿騙局,河洛武林立刻皆會反正。”

    南宮亮苦笑一聲,黯然道:“殘劍令已被晚輩遺失於洛水之中。”

    羅剎婆婆默思道:“老化子,你説到現在,還沒有説出‘絕天魔君’是不是也在北邙風火峽石窟漓宮之中!”

    “地靈神乞”搖搖頭道:“這點要飯的也曾問過,但蕭煌不知道,他在漓宮中也未見過‘絕天魔君’的影子,推測可能另有居住之處,蕭煌因為受命於‘極樂仙子’,時常往返於北邙山之中,至於對其它地方也一片茫然。”

    崔宓這時一整嬌容,對神乞一揖道:“多謝你老人家指示賤妾此刻就想赴北邙山一行。”

    “地靈神乞”忙一閃身搖頭道:“據蕭煌説,北邙山風火峽關卡重重,防範嚴密,而且一切機關佈置,陰險毒辣,我看崔仙子還是從長計議,多邀幫手的好。”

    崔宓蒼白的嬌容,閃過一絲堅毅的神色道:“賤妾心意已決,就是北邙山風火峽是刀山油鍋,我崔宓母子也要闖上一闖。只是煩勞你老人家能把這消息,通知家父一聲,就感竭不盡了。”

    她語氣如此肯定,使得在場諸人心中油然產生敬佩之情。

    但“地靈神乞”卻愁眉苦臉,欲勸又止。

    在漢中,他聽蕭煌描述過,北邙山風火峽並不是普通人所能夠闖進去的,其中充滿了誘人的陷阱,稍一失慎,立刻萬劫不復,此刻眼見崔宓表現得如此堅決,勸又不好,不勸又不是。

    在他苦思對策中,只見崔宓已盈盈向眾人一福,偕同南宮亮就欲離去。

    倏見任巧君嬌聲道:“爸,南宮伯母既然要去,我們為了武林道義,豈能坐視,不如大家一齊跑一趟,就見識一下漓宮的佈置!”

    小女兒明是對父親説話,其實何尚不是説給大家聽,説穿了,她處女的芳心中,早已埋着南宮亮的影子。

    此言一出,南宮亮立刻報以感激的一瞥。

    “銀鞭飛龍”任不棄沉默片刻,毅然道:“好,老夫也正好想見見這‘絕天魔君’究竟有什麼厲害。”

    尚餘的羅剎婆婆,當然沒有話説,義不容辭。

    “地靈神乞”一見這種情形,心中更急。

    在這剎那,他情急生智,一拍腦袋道:“對,我想出一個辦法。”

    崔宓一怔,道:“什麼辦法?”

    神乞愁眉盡去,笑眯眯道:“我與‘巧手魯斑’臨別時,他曾答應我老要飯的做內應,咱們何不立刻傳訊,要蕭煌藉口到風火峽一趟,給我們引路,此舉定然可事半功倍。”

    羅剎婆婆一頓龍頭拐,道:“對,這不失為一條計策,想不到你叫化子的鬼主意倒不少。”

    這句話倒反而觸起了神乞傷懷,只見他長嘆一聲道:“我要飯的只是瞎湊而已,要是‘通天叟’梁大哥尚活在世上,就好了。”

    説罷,淚光隱現,悽然欲泣。

    南宮亮知道神乞又想起“通天叟”死狀起來,忙安慰道:“前輩,只要我們能手刃元兇,諒梁老丈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的,我們走吧!”

    於是眾人移動腳步,齊向城中走去。

    任不棄這時邊走邊喟嘆道:“武林平靜數十年,看樣子浩劫又起了,老夫來時,眼見少林精華十八羅漢、五堂主持、兩大護法,迴護着少林掌門,出現在豫魯道上,滾滾風塵,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

    這番話不由使羅剎婆婆心中一震,停步失聲道:“啊!我,老婆子幾乎忘了少林和尚與‘影子血令’的約會。”

    南宮亮心中不由也是一怔!

    剛才專心注意到父親的生死,卻忘記了五月五,端午在東嶽絕頂的約會。這時,他望着羅剎婆婆,心中左右為難起來。

    只見羅剎婆婆急急道:“今天離端午還有幾天。”

    “地靈神乞”怔然道:“還有三天,是什麼事情這麼緊張。”

    羅剎婆婆默思片刻,道:“三天時刻,如日夜兼程,還來得及,抱歉得很,我老婆子還有約會,事完定趕到風火峽。”

    説到這裏,轉對南宮亮道:“少俠,現在令尊既然有了線索,你還是跟你母親去風火峽吧,泰山之會,老身一個人去跑一趟了!”

    “不!”崔宓倏然接口道:“亮兒!你還是與羅剎婆婆前輩去泰山。”

    羅剎婆婆搖頭道:“魔窟所在,情勢必然危險,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你何必一定固執原來計劃。”

    “不!前輩,人無信不立,少林之事,既牽涉到南宮一門,怎能讓前輩獨負責任!”

    這話説得羅剎婆婆無言可對。其實崔宓也用心良苦,唯恐風火峽危險,留南宮亮做個後應。

    南宮亮一見母親這麼説,倏然對神乞、任不棄拜下去道:“各位前輩,晚輩無法分身,母親拜託二位照顧了。”

    接着起身,又對母親拜下去道:“娘,孩兒走後,自己保重,切勿孤身犯險,孩兒已失去娘一次,再不願做無母孤兒。”

    話聲中,淚水已如泉湧。

    這番話感動了“地靈神乞”及“銀鞭飛龍”任不棄。

    也使“綠裳仙子”心中一陣悲慟。

    她輕輕撫着南宮亮頭髮,低聲道:“亮兒,為孃的知道,你快走吧!”

    南宮亮點點頭,轉身又對任巧君道:“任姑娘仗義挺身,南宮亮永銘心肺,現在告辭了。”説完,與羅剎婆婆雙雙掠身而起,瞬息消逝於眾人眼底。

    這邊,“地靈神乞”及“銀鞭飛龍”任不棄父女,陪着“綠裳仙子”崔宓立刻取道北邙。

    風陵渡的淺灘上,一夜風波,又歸於寥寂,只剩下滔滔黃河之水,在澎湃地響着。

    這象徵着武林中暗潮洶湧,驚險詭譎的一幕,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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