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刀转身面对卓思楚,张大著嘴巴想要责问她,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挤在喉间,便是用尽全身的力量也无法顺利地将声音发出来。
他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伊人,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压迫着心脏,使得他需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控制着自己身躯的颤动。在互相默默的对视之中,鹰刀觉得自己的力气一丝丝地被夏夜的寒气慢慢抽出体外。
终于,鹰刀干涩的声音响起:“那么,他说的都是真的了?你的确是他的未婚妻?”
卓思楚望着鹰刀,脸上血色尽褪。
鹰刀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思楚能够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是很快的,鹰刀的希望幻灭了,因为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惨白而平静的脸。她并没有否认。
鹰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像一只负伤的狮子一般狂暴,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过等我回来娶你为妻的!为什么不等我?……”
鹰刀拿着大夏龙雀刀狂舞,满怀的伤心激发着他体内的天魔气形成一股狂飙,刀过之处,将身旁的树木乱草切割得在夜空中飞舞。
芊芊站在一旁,看着鹰刀如痴如狂,好似疯了一般,心里又是心痛又是难过。她哭喊着向鹰刀道:“公子,你别这样,你冷静些……”说着,欲向鹰刀靠近,想要制止鹰刀的狂暴。
但是,她刚跨前一步,便被鹰刀的刀气所激,觉得一股大力涌来,使得她无法再进一步。
鹰刀对身外诸事充耳不闻,在他的眼中唯有一个冷冷站在那里的卓思楚。
在一阵发泄之后,鹰刀似乎稍稍回复正常。他通红着双眼,望着卓思楚道:“思楚,你不嫁给我不打紧,但是你也不能嫁给荆流云。他不会带给你幸福的,他不是好人!”
荆流云冷笑道:“我不是好人?那么,阁下这种拈花惹草的无行浪子,便是好人了?”
鹰刀怒吼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思楚,但比起你这个弑父夺权的奸贼来说,我这点点行为不端,却又算得上什么?”
荆流云骇然欲绝,他回头四顾,看看没有什么人之后,才声色厉茬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爹爹明明是你杀的,难道你想抵赖吗?”
鹰刀长笑一声,冷冷地说道:“我杀荆悲情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我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要在小花溪和荆悲情同归于尽?荆悲情死了之后,唯一得到最大利益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江湖传言,荆悲情曾经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弟弟荆流花,但由于在半年前,荆流花的手下吕东成拦截楚灵船只一事,遭到蓬莱仙阁严正指责,故而拖了下来。但依我看来,以荆流花傲慢的性格,绝不会行此唐突之事,其中的隐情,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荆流云白着脸道:“流花痴恋邀月公主之事天下皆知,他求爱无望一时冲动之下派人劫船也是可能的,关我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什么隐情了?”
鹰刀道:“你眼见荆悲情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弟弟,心中自然不服,于是你收买吕东成,打着你弟弟的旗号安排他去劫船,事情曝光之后,必然会遭到蓬莱仙阁的抗议。蓬莱仙阁为白道的领袖,荆悲情不能不对此忌惮,因此你弟弟接任掌门一事,自然就泡汤了。”
荆流云铁青着脸道:“你说我收买吕东成,嫁祸流花,可有什么证据?”
鹰刀道:“吕东成以前一直是荆流花的手下,但我来小花溪之后,却见到他和荆流花的关系甚僵,反而和你倒是不错。想来,劫船事发之后,荆流花也意识到是吕东成出卖了他,故而两人关系恶化,于是吕东成便索性靠向你这一边了。”
荆流云冷哼一声:“这完全是你的猜测。而且,这件事和我爹爹被杀,根本就没有关系!”
鹰刀摇头道:“有关系的,大有关系!你以为这次嫁祸荆流花成功之后,你弟弟就没有机会和你争夺掌门之位了。但想来荆悲情也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做父亲的,多少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他并不相信你弟弟会做出这种事来。于是,荆悲情虽然搁置了传位给你弟弟的计划,却也没有如你所愿,将掌门之位传给你。甚至,他可能要对此事做出全面调查。”
至此,荆流云突然觉得这个夏夜实在太热了,额上渐渐涌出汗珠,口舌一阵干燥。
鹰刀看也不看他,接着道:“你这种拙劣的嫁祸之计自然是经不起调查的,但是你又没有其他的办法掩饰,只要事实的真相一暴露,你不但永无继位掌门之望,只怕你在小花溪的日子也难过的紧。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向你献计索性弑父夺位,这个人便是蒙彩衣。”
荆流云喉间咯咯作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鹰刀道:“你是荆悲情的大公子,在荆悲情没有明言由你弟弟继位之前,这未来掌门的帽子自然是戴在你头上的,而你弟弟也因为受劫船事件影响,暂时无力和你争夺掌门之位。所以,只要荆悲情一死,依照武林中古老相传的规矩,长者为大,这掌门之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弟弟了。但你为了保险起见,还联姻幽兰小筑……思楚,这便是他要娶你的目的了,他是为了巩固掌门之位……”
鹰刀看了看卓思楚,见她依然毫无表情,心里不由一阵剧痛。难道名利真的是如此重要吗?为了名利,可以背叛昔日的誓言,可以背叛爱情吗?思楚啊思楚,难道区区一个花溪剑派掌门夫人的头衔,便可以让你忘记一切吗?
鹰刀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道:“蓬莱仙阁由于先入为主的关系,对你弟弟的印象极差,就算不明言支援你当掌门,也会默许。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你比起你弟弟来说,一定是更适合的人选。而幽兰小筑由于和你联姻,自然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样,你外有两大白道支援,内有蒙彩衣暗助,就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而这东风便是荆悲情的死!”
荆流云汗流满面,声嘶力竭道:“你胡说!这些全是你一个人想像出来的,连一点证据都没有!”
鹰刀冷笑道:“我的确没有实在的证据,若是有,我也不会逃跑了。你们这次杀人栽赃的计划确实天衣无缝,只有我自己知道荆悲情在我一刀砍下去之前已经是个死人,但无论我如何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荆流云嘿嘿笑了起来:“所以,你怎么说都不会有用的。谁会相信我会杀了我爹爹?”
鹰刀道:“别人信不信不重要,我说这些的目的,只是希望思楚能够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一个为了权势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杀害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好丈夫?至于我自己,我身上背负的骂名还少吗?就算多一个杀荆悲情的罪名,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关系。”
荆流云悠悠道:“哦?是吗?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就认定是我做的呢?难道不可能是别人吗?我爹爹的死对我来说,可能代表了我是最大利益的获得者,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凶手啊?”
鹰刀道:“我在知道荆悲情早在我一刀下去之前便已身亡的真相后,一直在想那个和我对话的人究竟是谁。这个冒充荆悲情说话的人一定是和蒙彩衣一起杀害荆悲情的真凶。而这个人为了解除众人对蒙彩衣的怀疑,不让众人怀疑荆悲情是我和蒙彩衣共同谋害的,一定会站出来为蒙彩衣辩解。所以,我只要盯住蒙彩衣,先将话题往蒙彩衣身上扯,将她拖下水,这个人就一定会跳出来的。果然,你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荆流云奇道:“怎么是我呢?我一直在指认蒙彩衣是你的同谋啊!当时矛头对着蒙彩衣不放的是我,还是流花替蒙彩衣解围的,你为什么不说是流花?”
鹰刀笑道:“蒙彩衣果然没有说错啊!你的智商别说不及我的一半,我看连十岁的孩子也比你好些,难怪蒙彩衣对你很是失望。其实在当时,谁都知道蒙彩衣绝不会是和我同谋的凶手,正如她自己所说,如果我们是同谋的凶手,我们悄悄走了便是,她又何必呼喊出来?这么浅而易见的道理,我想只要不是傻到无可救药的人都能明白。可是你却偏偏紧咬着不放,一定要你弟弟说了出来才罢手。这种画蛇添足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你由于父亲被杀而情绪略有失常,但在我这个先入为主的人看来,实在是不合理。你这看似是针对蒙彩衣的行为正是洗刷她清白的多余之举。于是,我在那时已经对你有所怀疑。”
荆流云脸色极端难看,闷声道:“凭着这一点便断定我是凶手吗?你也太武断了些!”
鹰刀道:“光凭这一点当然不够,但接下来你积极地鼓动众人杀我,明显有着杀人灭口的嫌疑。这样,我的怀疑又多了几分。然后,李龙阳挟持了你们两兄弟,并曾试图替我解释我杀荆悲情的不合理性,你却不愿他多说,岔开了话题。这样,我的怀疑更是严重。最后,当我在这里要放你回去,你耿耿于怀的不是荆悲情的死,而是这半夜来被我提着所受的耻辱,这一点对于一个父亲刚被人杀死的人来说,不是太奇怪了吗?哪有人在面对杀父凶手时不说报仇,反而计较自己受了什么耻辱的?除非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凶手,所以在你的内心里并没有报仇之意。而真正知道我不是凶手的,也只有凶手他本人了。若是只有一点可疑,还可以解释作巧合,但是这许多疑点,再加上我前面所说的那些杀人动机,到这个时候我再不明白你是杀人凶手,那我非但是个笨蛋,更是只愚不可及的蠢驴了。好在,我既不是笨蛋,也不是蠢驴。”
荆流云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你不但不是笨蛋,还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我一直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没想到经过你这么一说,漏洞居然有这么多。我们实在是太低估你的智慧了。”
鹰刀冷笑道:“无论什么计划都会有漏洞的,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我?不过,你们这个计划也算是不错的了,若不是当时我清醒地知道荆悲情在我一刀下去之前已经是个死人,而是依然被蒙彩衣的媚功和英雄冢所惑,那么我这个替死鬼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恐怕我到死还是以为的确是自己杀了荆悲情,那就太冤枉了。”
荆流云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你会清醒地如此之快。现在你知道我是凶手了,为什么不杀我?”
鹰刀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依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你是凶手,杀了你之后,我再也没有半分希望证明自己不是杀害荆悲情的凶手,只有留着你,我才有可能找出证据。”
荆流云笑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我是凶手了?难道你以为我会笨得留下什么证据来给你?”
鹰刀转头对着卓思楚道:“我能不能证明自己不是杀荆悲情的凶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透过这一件事让思楚知道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如果能够阻止思楚嫁给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我就算是背一辈子黑锅也没什么关系。思楚,你现在知道荆流云是怎么样的人了,难道你还是要嫁给这个浑蛋吗?”
卓思楚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鹰刀,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之中仿佛蕴藏着一种极度的伤心和悲哀。
荆流云哈哈狂笑起来:“卓思楚,你的情人为了你,连凶手的罪名也不惜背在自己的身上,这种伟大的爱情便是我看着也颇为感动,我想你也一定很感动吧!哈哈!现在就请你告诉他,你到底要嫁给谁!?是我这个有名有利丧心病狂的禽兽?还是他这个为了爱情不惜一切,将饱受追杀之苦,过着暗无天日生活的傻瓜呢?”
芊芊忍不住叫道:“卓姑娘,你以为生活在锦衣玉食中便是幸福吗?你以为荆流云这个禽兽有可能给你带来幸福吗?我家公子虽然无权无势也没有什么钱财,但是他才是真正爱你的人啊!也只有他才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卓姑娘,我们一起走吧!也许我们的日子会过得清苦点,但却会真正的开心,我们过一天日子可以胜过他们那种人过一辈子啊!”
卓思楚嫣然一笑,仿似鲜花盛开,但眼睛却流下泪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鹰哥哥,对不起!我还是要嫁给荆流云……”
在一段寂静之后,狂笑声自鹰刀口中传出。
鹰刀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他指着卓思楚,笑得弯下腰来,笑得眼中满是泪水。
鹰刀笑着抹去眼中的泪水,沉声道:“你还是要嫁给他?嫁给这个浑蛋?你一定在开玩笑吧!思楚,对我说,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卓思楚双手紧握,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出一种奇异的苍白。她痛苦地望着鹰刀,还是摇了摇头。
鹰刀终于压抑不住愤怒和失望,嘶声道:“为什么?因为他有钱?因为他有势?因为他是名门子弟?难道你看重的就是这些吗?”
鹰刀已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眼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钱财和权势背叛了自己,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失落和痛苦,这种沉重的打击并不是一个常人所能承受的。
鹰刀猛的从怀中掏出所有的银票笑道:“你要这些东西吗?我全部都给你……”说着,便将银票向卓思楚抛去。
银票在风中乱舞,每一张银票都像是一把刀在切割着卓思楚的心。鹰哥哥,难道我在你心中真的是这种人吗?我的痛苦只有比你更深更痛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死在你面前,也不愿在此忍受这种痛苦。
鹰哥哥,我爱你的心从没有变过,难道你不知道吗?
卓思楚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悲哀和伤心都挤压在自己脆弱的身体上,她的身体犹如风中残烛一般颤抖不已。
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瞥见一丝寒芒划向鹰刀后心。
“不要!”卓思楚惊极而呼!
“公子小心!”芊芊的惊呼声!
鹰刀却依旧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无力自拔,对于身后的危险恍若未觉。
荆流云嘴角含着一丝冷酷的笑意,飞腿踢向鹰刀。
在他的脚尖暗藏着一柄快刀,只要他脚跟一磕,三寸长的尖刃便会从鞋底弹出,这是他救命伤敌的杀着。他眼见鹰刀已陷入精神崩溃的边缘,对自己的警觉之心早已丧失,此刻正是除去鹰刀的大好良机。
今夜以来,荆流云一直受制于鹰刀,不但被鹰刀提着走了半夜,连他杀父的隐秘也被鹰刀抖了出来。受辱事小,但这杀父的罪名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自己以后无法在江湖上立足,只有将鹰刀置之死地,才能永绝后患。
眼见鹰刀即将毙命在自己脚下,这眼中钉就要永远消失,荆流云不禁得意洋洋:“鹰刀啊鹰刀,你虽然没有解开我上身的穴道,以为我不会威胁到你,但你万万不会想到我脚下居然会藏着一把快刀吧!哈哈!”
脚尖传来快刀刺入人体的触感。
却不是刺入鹰刀的身体!在最后的关头,站在鹰刀身旁的芊芊,毅然用她的身体挡住了荆流云这致命的一刀。
芊芊闪身插入荆流云和鹰刀之间,紧紧搂住鹰刀的身躯。
冰凉的刀刃迅速地刺入芊芊的身体,芊芊只觉得后心一阵刺痛,全身的力量也在瞬间消失殆尽。
她倒了下去,眼前满是绚丽的颜色,好像人世间所有的鲜花在这一刻完全绽放在自己眼前。虽然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冷,但为什么有一种极端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心中呢?
我挡住这一刀了……我最心爱的男人没有受到伤害……这才是最幸福的感觉吧……
芊芊微笑着从鹰刀身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荆流云还没有从眼前急剧的变化中清醒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被疯狂欲绝的鹰刀扣住,接着胸前连中几记重拳,每一记重击都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荆流云口中鲜血狂喷,人也像一只破麻袋般,被鹰刀甩了出去,在摔落在地上之前已晕了过去。
鹰刀坐倒在地,将芊芊温柔地搂在怀中。他的心中充满着伤心、内疚、自责和痛苦。为什么?芊芊,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刀?我值得你用生命来维护吗?
或许在鹰刀的心中,芊芊并不是他深爱的女孩。甚至,他根本没有真正将芊芊放在心上。
他对芊芊与其说是爱,还不如说是喜欢更恰当些,就像一个人喜欢一件心爱的事物一样,在身旁固然很好,不在身边也不会感到痛苦,顶多有几分失落罢了。
而芊芊虽然将自己整个身心都放在鹰刀的身上,但她总是认为自己出身不好,不敢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幸福。她觉得只要能陪伴在鹰刀身旁,看着鹰刀笑、看着鹰刀闹,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所以,她总是以姬妾的身份自居、以鹰刀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以鹰刀的愿望为自己的愿望,鹰刀是她的整个世界,她的心里除了鹰刀再也无法容纳其他人。
但在此刻,鹰刀才发现,自己错的是如此厉害。他真正应该去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眼前的芊芊。
芊芊虽然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绝世无双的容貌,但她有一颗水晶般纯洁的心,她才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女人。相对于芊芊来说,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丑陋,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芊芊的爱。
鹰刀把内力狂输入芊芊的体内,祈求着上天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来弥补自己所犯的错误,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取芊芊逝去的生命,哪怕只有一秒钟。
因为,他要芊芊知道──芊芊,我爱你!
终于,芊芊徐徐张开了她美丽的双眼。在这一刻看来,她的双眸非但不像个垂死的伤者,反而神采飞扬,光芒四射。
芊芊看着鹰刀,眼中流露欢愉的神色,缓缓说道:“公……公子……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鹰刀微笑道:“我没事。不过,你以后不要叫我公子了。”
他的脸上虽然满是笑容,但泪水却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芊芊一惊,一口气有些接不上来,一阵急剧的喘息过后,她问道:“为……为什么?你……你又不……不要我了?”
鹰刀笑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怎么会不要你?从今天起,不要叫我什么公子了,叫我相公吧!”
芊芊惊喜交加之下,眼中突放异彩,努力地吸了几口气想要说话,鹰刀却轻轻捂住她的嘴道:“你太累了,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够了。”
鹰刀望着远方,喃喃道:“你不是喜欢江南的青山秀水吗?我们明天就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隐居,前面是河水,后面是青山。我们在河边搭一间小茅屋,我平时就上山打打猎、下河捉捉鱼,你呢就养几只鸡、养几只鸭,我们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芊芊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围着自己,她努力地幻想着鹰刀所描绘的生活。笑着道:“我……我还要养几只狗,每天站在夕阳里等着你打猎回来……”
芊芊现在说话已没有方才那般吃力,但鹰刀却知道这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他心里越加痛苦,体内的天魔气如狂潮一般向芊芊体内灌输进去。
鹰刀强忍着锥心般的痛苦,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缓,笑道:“你还要带上大毛和二毛一起来等我。”
芊芊奇道:“什……什么大毛和二毛?”
鹰刀道:“大毛和二毛是我们的孩子呀!大毛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二毛却是个像你一般漂亮的女孩。”
芊芊笑了,她的笑容是如此灿烂,好像是用她仅余不多的生命来燃烧这个美丽的笑容,这个笑容的绽放令天地都为之失色。她笑着说道:“男孩子一定像你,也是个天底下最有格调最有魅力的男人……不过男孩子叫大毛倒不怎么样,女孩子叫二毛就难听了些……”
“天底下最有格调,最有魅力的男人”正是鹰刀自夸的笑语。鹰刀见自己平日的笑语芊芊却记在心里,此刻听她转述出来,不禁心如刀割,难以自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芊芊喃喃道:“相公……你看,那轮太阳好漂亮啊……天好蓝,风吹得我好舒服……我好想睡觉啊……”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终至细不可闻。
夜色更浓,天地间一片漆黑,充满萧瑟之气。
鹰刀紧搂着芊芊已冷去的躯体,喃喃道:“是啊!天好蓝,风吹来很舒服……你、你好好的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夜空,他的魂魄已随着芊芊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长啸自鹰刀口中传出,声震四野,天地也为之动容。因为,这声长啸包含着太多的悲伤、太多的痛苦,就像一头负伤的狼在月夜中长啸。
鹰刀俯身在芊芊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低声道:“芊芊,你再等一会儿,我先将荆流云这恶贼杀了,然后我们再去找一处美丽的地方居住。”
他站起身来,但由于悲伤过度,再加上方才为了给芊芊延命,太过透支体内的天魔气,这一下猛然站起竟然头一晕,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鹰刀摇摇晃晃地走向荆流云,在晕倒在地的荆流云身前站住,默默地自身后抽出刀来,就要向荆流云砍去。
只听身后一声哀求:“不……不要!鹰哥哥,不要杀他……”正是卓思楚的声音。
鹰刀转头望向颤栗在风中的卓思楚,冷冷道:“怎么?难道你认为我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杀他的理由吗?”
说毕,转回头,举刀欲往下劈。突然后背涌起一阵森寒之气,一柄锋利的剑已经划破他背后的衣衫,剑上的寒气刺激着他的皮肤。
鹰刀一愣,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的寒意比严冬的寒风更冷十分。他转过身子,面对卓思楚道:“你若是能刺下这一剑,我今夜便饶过荆流云不死!”
卓思楚脸上满是痛楚,手中的剑晃个不停,但剑尖却始终指着鹰刀的右胸。
卓思楚哀求道:“鹰哥哥,求求你,不要杀他……”
鹰刀凄然一笑,也不回头,举起刀反手一刀慢慢向荆流云砍去。刀势很慢,因为鹰刀要留给卓思楚足够的时间考虑。
鹰刀注视着卓思楚的眼睛,大夏龙雀离荆流云的头也越来越近。
终于,在大夏龙雀离荆流云只有半寸许的地方时,鹰刀只觉得右胸一痛,卓思楚的剑已刺入他的体内。虽然刺得并不深,但血已流下。
鹰刀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疯狂之色。他突然向前一扑,卓思楚在猝不及防之下,不及收剑,只听得一声轻响,剑已自鹰刀的胸前透体而出,直穿后背。
卓思楚被眼前的变故所惊,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失魂落魄之下,竟然怔在那里动弹不得。她的手依然握着穿透鹰刀身体的剑,忘了抽回。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鹰刀翻过手腕,一刀将卓思楚的剑削断,接着用手一拍留在胸前的断剑,断剑自后背透体激射而出,如流星一般飞落在草丛之中。
鹰刀也不点穴止血,更不看卓思楚一眼,只是默默地走到芊芊的尸体前,弯腰将芊芊抱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突然鹰刀顿住身形,开口说道:“今夜一剑之后,你我恩断义绝,他日相见便是死敌。至于荆流云,我今夜虽然饶他不死,但只要他日后落在我的手中,我一定会叫他尝遍人世间所有痛苦之事,我要他眼看着失去所有的一切,我要他后悔为什么今夜没有死在我的手中……”
卓思楚呆呆地望着摇摇晃晃消失在夜色之中的鹰刀,口中只是喃喃念道:“恩断义绝,他日相见便是死敌……恩断义绝,他日相见便是死敌……恩断义绝……死敌……”
伤心过度之下,卓思楚只觉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衣上鲜艳的血渍,顿时觉得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她长叹一声,如一具没有躯壳的幽灵飘然而去,临走之前,连看也没看依然昏迷在地的荆流云一眼。
鹰刀抱着芊芊跌跌撞撞地走在河边的小径上,他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要走到何时才会停止。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为芊芊找到一个美丽的地方,然后在那个地方结庐而居,他要在那个地方陪伴着自己的妻子。在找到这个地方之前,他绝不会停下脚步。
身体的劳累,心灵的悲哀,再加上剑伤后的失血,这些终于使得这个铁打般的汉子也禁受不住了。鹰刀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怀中的芊芊也越来越重……
突然,脚下一滑,竟直直地向河中摔了下去。
浪花一卷,紧抱着芊芊的鹰刀便消失在湍急的河流之中。
这是一个美丽的渔村。
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靠着村前这条河流来打鱼为生,也因为这样,这里的人们一个个都很善良和淳朴。
这里的生活平静而悠闲,便是村头阿三家被黄鼠狼叼去一只鸡,也被看作是村中的大事。
这样与世无争的渔村,在全天下也许有很多,但它无疑是景色最迷人的一个。
若儿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虽然肤色有些黝黑,但丝毫不减其天生的丽质,反而显得她更加的健康、美丽。
她已经十七岁了,很多像她这般大的姑娘早已经嫁人了,但她却偏偏没有嫁。并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其实上门提亲的人都快将她家的门给挤破了,可她就是不肯答应。她爹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心里实在心痛她,见她不答应也就不再勉强。
就这样,若儿到现在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女孩。
其实,若儿也是有些心事的。她有时从梦中醒来,总是很不高兴,因为在梦中她看见了一个俊朗的男人,这个男人和自己所有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有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但眼中却又隐隐露出几许忧伤。
每当她梦见这个男人时,总是觉得很快乐。但梦总是短暂的,春梦更是短暂。所以,每次她梦见这个男人醒来之后,总是很难过。为什么好梦总是难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在生活中见到他呢?
这就是若儿的心事。这心事虽然不会天天出现,但却像一只打不死的苍蝇,常常出现在你的眼前骚扰一下。特别是这个夏天,这个充满成熟气息的夏天。
昨夜又梦见他了。
若儿满怀着少女的心事,早早地来到河边。每当她不高兴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在河边散一散步,好排遣一下她少女的幽思。
今天她来得更是特别早,因为一只蚊子的关系,昨夜在梦中,还没和那个男人说上一句话,就被蚊子叮醒了,后来便怎么也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若儿就索性不睡了,她踏着薄薄的晨曦来到了河边。
就在若儿长吁短叹时,她发现远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躺在河滩上,下身却依然浸在河水中。很显然,从这两个人的衣着来看,他们并不是本村的人。
若儿的心狂跳起来,她想到了一些古老传说。在传说中,总是有许多投河自杀的痴男怨女。
若儿虽然心里很害怕,但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于是,她咬咬牙,快速地冲了过去。
她却不知道,正因为她冲了过去,才改变了她以后的人生,也改变了许多人以后的人生。
若儿在他们身前蹲下察看,却发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挺拔的眉、薄薄的唇、坚毅的脸颊,不正是自己梦中的男人吗?若儿登时脸红心跳、神摇魂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两人正是失足落水的鹰刀和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