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刀轉身面對卓思楚,張大著嘴巴想要責問她,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擠在喉間,便是用盡全身的力量也無法順利地將聲音發出來。
他只能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伊人,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壓迫著心臟,使得他需要用極大的毅力才能控制著自己身軀的顫動。在互相默默的對視之中,鷹刀覺得自己的力氣一絲絲地被夏夜的寒氣慢慢抽出體外。
終於,鷹刀乾澀的聲音響起:“那麼,他說的都是真的了?你的確是他的未婚妻?”
卓思楚望著鷹刀,臉上血色盡褪。
鷹刀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思楚能夠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但是很快的,鷹刀的希望幻滅了,因為他看到的只是一張慘白而平靜的臉。她並沒有否認。
鷹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像一隻負傷的獅子一般狂暴,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說過等我回來娶你為妻的!為什麼不等我?……”
鷹刀拿著大夏龍雀刀狂舞,滿懷的傷心激發著他體內的天魔氣形成一股狂飆,刀過之處,將身旁的樹木亂草切割得在夜空中飛舞。
芊芊站在一旁,看著鷹刀如痴如狂,好似瘋了一般,心裡又是心痛又是難過。她哭喊著向鷹刀道:“公子,你別這樣,你冷靜些……”說著,欲向鷹刀靠近,想要制止鷹刀的狂暴。
但是,她剛跨前一步,便被鷹刀的刀氣所激,覺得一股大力湧來,使得她無法再進一步。
鷹刀對身外諸事充耳不聞,在他的眼中唯有一個冷冷站在那裡的卓思楚。
在一陣發洩之後,鷹刀似乎稍稍回覆正常。他通紅著雙眼,望著卓思楚道:“思楚,你不嫁給我不打緊,但是你也不能嫁給荊流雲。他不會帶給你幸福的,他不是好人!”
荊流雲冷笑道:“我不是好人?那麼,閣下這種拈花惹草的無行浪子,便是好人了?”
鷹刀怒吼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思楚,但比起你這個弒父奪權的奸賊來說,我這點點行為不端,卻又算得上什麼?”
荊流雲駭然欲絕,他回頭四顧,看看沒有什麼人之後,才聲色厲茬地喝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爹爹明明是你殺的,難道你想抵賴嗎?”
鷹刀長笑一聲,冷冷地說道:“我殺荊悲情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我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要在小花溪和荊悲情同歸於盡?荊悲情死了之後,唯一得到最大利益的人,除了你還會有誰?江湖傳言,荊悲情曾經有意將掌門之位傳給你弟弟荊流花,但由於在半年前,荊流花的手下呂東成攔截楚靈船隻一事,遭到蓬萊仙閣嚴正指責,故而拖了下來。但依我看來,以荊流花傲慢的性格,絕不會行此唐突之事,其中的隱情,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荊流雲白著臉道:“流花痴戀邀月公主之事天下皆知,他求愛無望一時衝動之下派人劫船也是可能的,關我什麼事?我怎麼會知道什麼隱情了?”
鷹刀道:“你眼見荊悲情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你弟弟,心中自然不服,於是你收買呂東成,打著你弟弟的旗號安排他去劫船,事情曝光之後,必然會遭到蓬萊仙閣的抗議。蓬萊仙閣為白道的領袖,荊悲情不能不對此忌憚,因此你弟弟接任掌門一事,自然就泡湯了。”
荊流雲鐵青著臉道:“你說我收買呂東成,嫁禍流花,可有什麼證據?”
鷹刀道:“呂東成以前一直是荊流花的手下,但我來小花溪之後,卻見到他和荊流花的關係甚僵,反而和你倒是不錯。想來,劫船事發之後,荊流花也意識到是呂東成出賣了他,故而兩人關係惡化,於是呂東成便索性靠向你這一邊了。”
荊流雲冷哼一聲:“這完全是你的猜測。而且,這件事和我爹爹被殺,根本就沒有關係!”
鷹刀搖頭道:“有關係的,大有關係!你以為這次嫁禍荊流花成功之後,你弟弟就沒有機會和你爭奪掌門之位了。但想來荊悲情也覺得此事另有隱情,做父親的,多少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氣,他並不相信你弟弟會做出這種事來。於是,荊悲情雖然擱置了傳位給你弟弟的計劃,卻也沒有如你所願,將掌門之位傳給你。甚至,他可能要對此事做出全面調查。”
至此,荊流雲突然覺得這個夏夜實在太熱了,額上漸漸湧出汗珠,口舌一陣乾燥。
鷹刀看也不看他,接著道:“你這種拙劣的嫁禍之計自然是經不起調查的,但是你又沒有其他的辦法掩飾,只要事實的真相一暴露,你不但永無繼位掌門之望,只怕你在小花溪的日子也難過的緊。在這種情況下,有人向你獻計索性弒父奪位,這個人便是蒙綵衣。”
荊流雲喉間咯咯作響,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鷹刀道:“你是荊悲情的大公子,在荊悲情沒有明言由你弟弟繼位之前,這未來掌門的帽子自然是戴在你頭上的,而你弟弟也因為受劫船事件影響,暫時無力和你爭奪掌門之位。所以,只要荊悲情一死,依照武林中古老相傳的規矩,長者為大,這掌門之位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弟弟了。但你為了保險起見,還聯姻幽蘭小築……思楚,這便是他要娶你的目的了,他是為了鞏固掌門之位……”
鷹刀看了看卓思楚,見她依然毫無表情,心裡不由一陣劇痛。難道名利真的是如此重要嗎?為了名利,可以背叛昔日的誓言,可以背叛愛情嗎?思楚啊思楚,難道區區一個花溪劍派掌門夫人的頭銜,便可以讓你忘記一切嗎?
鷹刀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繼續道:“蓬萊仙閣由於先入為主的關係,對你弟弟的印象極差,就算不明言支援你當掌門,也會默許。因為在他們的眼中,你比起你弟弟來說,一定是更適合的人選。而幽蘭小築由於和你聯姻,自然也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這樣,你外有兩大白道支援,內有蒙綵衣暗助,就萬事皆備只欠東風了。而這東風便是荊悲情的死!”
荊流雲汗流滿面,聲嘶力竭道:“你胡說!這些全是你一個人想像出來的,連一點證據都沒有!”
鷹刀冷笑道:“我的確沒有實在的證據,若是有,我也不會逃跑了。你們這次殺人栽贓的計劃確實天衣無縫,只有我自己知道荊悲情在我一刀砍下去之前已經是個死人,但無論我如何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荊流雲嘿嘿笑了起來:“所以,你怎麼說都不會有用的。誰會相信我會殺了我爹爹?”
鷹刀道:“別人信不信不重要,我說這些的目的,只是希望思楚能夠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一個為了權勢連自己的父親都能殺害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好丈夫?至於我自己,我身上揹負的罵名還少嗎?就算多一個殺荊悲情的罪名,我也不認為有什麼關係。”
荊流雲悠悠道:“哦?是嗎?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就認定是我做的呢?難道不可能是別人嗎?我爹爹的死對我來說,可能代表了我是最大利益的獲得者,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是兇手啊?”
鷹刀道:“我在知道荊悲情早在我一刀下去之前便已身亡的真相後,一直在想那個和我對話的人究竟是誰。這個冒充荊悲情說話的人一定是和蒙綵衣一起殺害荊悲情的真兇。而這個人為了解除眾人對蒙綵衣的懷疑,不讓眾人懷疑荊悲情是我和蒙綵衣共同謀害的,一定會站出來為蒙綵衣辯解。所以,我只要盯住蒙綵衣,先將話題往蒙綵衣身上扯,將她拖下水,這個人就一定會跳出來的。果然,你按捺不住跳了出來。”
荊流雲奇道:“怎麼是我呢?我一直在指認蒙綵衣是你的同謀啊!當時矛頭對著蒙綵衣不放的是我,還是流花替蒙綵衣解圍的,你為什麼不說是流花?”
鷹刀笑道:“蒙綵衣果然沒有說錯啊!你的智商別說不及我的一半,我看連十歲的孩子也比你好些,難怪蒙綵衣對你很是失望。其實在當時,誰都知道蒙綵衣絕不會是和我同謀的兇手,正如她自己所說,如果我們是同謀的兇手,我們悄悄走了便是,她又何必呼喊出來?這麼淺而易見的道理,我想只要不是傻到無可救藥的人都能明白。可是你卻偏偏緊咬著不放,一定要你弟弟說了出來才罷手。這種畫蛇添足的舉動,在別人看來只不過是你由於父親被殺而情緒略有失常,但在我這個先入為主的人看來,實在是不合理。你這看似是針對蒙綵衣的行為正是洗刷她清白的多餘之舉。於是,我在那時已經對你有所懷疑。”
荊流雲臉色極端難看,悶聲道:“憑著這一點便斷定我是兇手嗎?你也太武斷了些!”
鷹刀道:“光憑這一點當然不夠,但接下來你積極地鼓動眾人殺我,明顯有著殺人滅口的嫌疑。這樣,我的懷疑又多了幾分。然後,李龍陽挾持了你們兩兄弟,並曾試圖替我解釋我殺荊悲情的不合理性,你卻不願他多說,岔開了話題。這樣,我的懷疑更是嚴重。最後,當我在這裡要放你回去,你耿耿於懷的不是荊悲情的死,而是這半夜來被我提著所受的恥辱,這一點對於一個父親剛被人殺死的人來說,不是太奇怪了嗎?哪有人在面對殺父兇手時不說報仇,反而計較自己受了什麼恥辱的?除非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兇手,所以在你的內心裡並沒有報仇之意。而真正知道我不是兇手的,也只有兇手他本人了。若是隻有一點可疑,還可以解釋作巧合,但是這許多疑點,再加上我前面所說的那些殺人動機,到這個時候我再不明白你是殺人兇手,那我非但是個笨蛋,更是隻愚不可及的蠢驢了。好在,我既不是笨蛋,也不是蠢驢。”
荊流雲默然半晌,長嘆一聲道:“你不但不是笨蛋,還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我一直以為這個計劃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沒想到經過你這麼一說,漏洞居然有這麼多。我們實在是太低估你的智慧了。”
鷹刀冷笑道:“無論什麼計劃都會有漏洞的,更何況是身為當事人的我?不過,你們這個計劃也算是不錯的了,若不是當時我清醒地知道荊悲情在我一刀下去之前已經是個死人,而是依然被蒙綵衣的媚功和英雄冢所惑,那麼我這個替死鬼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恐怕我到死還是以為的確是自己殺了荊悲情,那就太冤枉了。”
荊流雲道:“我們也沒有想到你會清醒地如此之快。現在你知道我是兇手了,為什麼不殺我?”
鷹刀笑道:“我為什麼要殺你?我依然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你是兇手,殺了你之後,我再也沒有半分希望證明自己不是殺害荊悲情的兇手,只有留著你,我才有可能找出證據。”
荊流雲笑道:“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已經知道我是兇手了?難道你以為我會笨得留下什麼證據來給你?”
鷹刀轉頭對著卓思楚道:“我能不能證明自己不是殺荊悲情的兇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透過這一件事讓思楚知道你是怎麼樣一個人。如果能夠阻止思楚嫁給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禽獸,我就算是背一輩子黑鍋也沒什麼關係。思楚,你現在知道荊流雲是怎麼樣的人了,難道你還是要嫁給這個渾蛋嗎?”
卓思楚依然面無表情的看著鷹刀,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眶之中彷彿蘊藏著一種極度的傷心和悲哀。
荊流雲哈哈狂笑起來:“卓思楚,你的情人為了你,連兇手的罪名也不惜背在自己的身上,這種偉大的愛情便是我看著也頗為感動,我想你也一定很感動吧!哈哈!現在就請你告訴他,你到底要嫁給誰!?是我這個有名有利喪心病狂的禽獸?還是他這個為了愛情不惜一切,將飽受追殺之苦,過著暗無天日生活的傻瓜呢?”
芊芊忍不住叫道:“卓姑娘,你以為生活在錦衣玉食中便是幸福嗎?你以為荊流雲這個禽獸有可能給你帶來幸福嗎?我家公子雖然無權無勢也沒有什麼錢財,但是他才是真正愛你的人啊!也只有他才能帶給你真正的幸福!卓姑娘,我們一起走吧!也許我們的日子會過得清苦點,但卻會真正的開心,我們過一天日子可以勝過他們那種人過一輩子啊!”
卓思楚嫣然一笑,仿似鮮花盛開,但眼睛卻流下淚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鷹哥哥,對不起!我還是要嫁給荊流雲……”
在一段寂靜之後,狂笑聲自鷹刀口中傳出。
鷹刀好像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他指著卓思楚,笑得彎下腰來,笑得眼中滿是淚水。
鷹刀笑著抹去眼中的淚水,沉聲道:“你還是要嫁給他?嫁給這個渾蛋?你一定在開玩笑吧!思楚,對我說,你是和我開玩笑的!”
卓思楚雙手緊握,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出一種奇異的蒼白。她痛苦地望著鷹刀,還是搖了搖頭。
鷹刀終於壓抑不住憤怒和失望,嘶聲道:“為什麼?因為他有錢?因為他有勢?因為他是名門子弟?難道你看重的就是這些嗎?”
鷹刀已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眼見自己心愛的女人因為錢財和權勢背叛了自己,而自己卻只能在一旁失落和痛苦,這種沉重的打擊並不是一個常人所能承受的。
鷹刀猛的從懷中掏出所有的銀票笑道:“你要這些東西嗎?我全部都給你……”說著,便將銀票向卓思楚拋去。
銀票在風中亂舞,每一張銀票都像是一把刀在切割著卓思楚的心。鷹哥哥,難道我在你心中真的是這種人嗎?我的痛苦只有比你更深更痛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死在你面前,也不願在此忍受這種痛苦。
鷹哥哥,我愛你的心從沒有變過,難道你不知道嗎?
卓思楚只覺得天地間所有的悲哀和傷心都擠壓在自己脆弱的身體上,她的身體猶如風中殘燭一般顫抖不已。
就在這時,她的眼睛瞥見一絲寒芒划向鷹刀後心。
“不要!”卓思楚驚極而呼!
“公子小心!”芊芊的驚呼聲!
鷹刀卻依舊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無力自拔,對於身後的危險恍若未覺。
荊流雲嘴角含著一絲冷酷的笑意,飛腿踢向鷹刀。
在他的腳尖暗藏著一柄快刀,只要他腳跟一磕,三寸長的尖刃便會從鞋底彈出,這是他救命傷敵的殺著。他眼見鷹刀已陷入精神崩潰的邊緣,對自己的警覺之心早已喪失,此刻正是除去鷹刀的大好良機。
今夜以來,荊流雲一直受制於鷹刀,不但被鷹刀提著走了半夜,連他殺父的隱秘也被鷹刀抖了出來。受辱事小,但這殺父的罪名若是傳揚出去,只怕自己以後無法在江湖上立足,只有將鷹刀置之死地,才能永絕後患。
眼見鷹刀即將斃命在自己腳下,這眼中釘就要永遠消失,荊流雲不禁得意洋洋:“鷹刀啊鷹刀,你雖然沒有解開我上身的穴道,以為我不會威脅到你,但你萬萬不會想到我腳下居然會藏著一把快刀吧!哈哈!”
腳尖傳來快刀刺入人體的觸感。
卻不是刺入鷹刀的身體!在最後的關頭,站在鷹刀身旁的芊芊,毅然用她的身體擋住了荊流雲這致命的一刀。
芊芊閃身插入荊流雲和鷹刀之間,緊緊摟住鷹刀的身軀。
冰涼的刀刃迅速地刺入芊芊的身體,芊芊只覺得後心一陣刺痛,全身的力量也在瞬間消失殆盡。
她倒了下去,眼前滿是絢麗的顏色,好像人世間所有的鮮花在這一刻完全綻放在自己眼前。雖然自己的身體漸漸變冷,但為什麼有一種極端幸福的感覺洋溢在心中呢?
我擋住這一刀了……我最心愛的男人沒有受到傷害……這才是最幸福的感覺吧……
芊芊微笑著從鷹刀身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荊流雲還沒有從眼前急劇的變化中清醒過來,他的身體已經被瘋狂欲絕的鷹刀扣住,接著胸前連中幾記重拳,每一記重擊都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荊流雲口中鮮血狂噴,人也像一隻破麻袋般,被鷹刀甩了出去,在摔落在地上之前已暈了過去。
鷹刀坐倒在地,將芊芊溫柔地摟在懷中。他的心中充滿著傷心、內疚、自責和痛苦。為什麼?芊芊,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你為什麼要替我擋這一刀?我值得你用生命來維護嗎?
或許在鷹刀的心中,芊芊並不是他深愛的女孩。甚至,他根本沒有真正將芊芊放在心上。
他對芊芊與其說是愛,還不如說是喜歡更恰當些,就像一個人喜歡一件心愛的事物一樣,在身旁固然很好,不在身邊也不會感到痛苦,頂多有幾分失落罷了。
而芊芊雖然將自己整個身心都放在鷹刀的身上,但她總是認為自己出身不好,不敢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幸福。她覺得只要能陪伴在鷹刀身旁,看著鷹刀笑、看著鷹刀鬧,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
所以,她總是以姬妾的身份自居、以鷹刀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以鷹刀的願望為自己的願望,鷹刀是她的整個世界,她的心裡除了鷹刀再也無法容納其他人。
但在此刻,鷹刀才發現,自己錯的是如此厲害。他真正應該去愛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眼前的芊芊。
芊芊雖然沒有高貴的出身、沒有絕世無雙的容貌,但她有一顆水晶般純潔的心,她才是這個世間最美麗的女人。相對於芊芊來說,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醜陋,自己根本不配擁有芊芊的愛。
鷹刀把內力狂輸入芊芊的體內,祈求著上天能夠給自己一個機會來彌補自己所犯的錯誤,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來換取芊芊逝去的生命,哪怕只有一秒鐘。
因為,他要芊芊知道──芊芊,我愛你!
終於,芊芊徐徐張開了她美麗的雙眼。在這一刻看來,她的雙眸非但不像個垂死的傷者,反而神采飛揚,光芒四射。
芊芊看著鷹刀,眼中流露歡愉的神色,緩緩說道:“公……公子……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鷹刀微笑道:“我沒事。不過,你以後不要叫我公子了。”
他的臉上雖然滿是笑容,但淚水卻終於忍不住滑落了下來。
芊芊一驚,一口氣有些接不上來,一陣急劇的喘息過後,她問道:“為……為什麼?你……你又不……不要我了?”
鷹刀笑道:“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怎麼會不要你?從今天起,不要叫我什麼公子了,叫我相公吧!”
芊芊驚喜交加之下,眼中突放異彩,努力地吸了幾口氣想要說話,鷹刀卻輕輕捂住她的嘴道:“你太累了,不要說話,聽我說就夠了。”
鷹刀望著遠方,喃喃道:“你不是喜歡江南的青山秀水嗎?我們明天就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隱居,前面是河水,後面是青山。我們在河邊搭一間小茅屋,我平時就上山打打獵、下河捉捉魚,你呢就養幾隻雞、養幾隻鴨,我們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你說好不好?”
芊芊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圍著自己,她努力地幻想著鷹刀所描繪的生活。笑著道:“我……我還要養幾隻狗,每天站在夕陽裡等著你打獵回來……”
芊芊現在說話已沒有方才那般吃力,但鷹刀卻知道這正是迴光返照的現象,他心裡越加痛苦,體內的天魔氣如狂潮一般向芊芊體內灌輸進去。
鷹刀強忍著錐心般的痛苦,儘量保持語調的平緩,笑道:“你還要帶上大毛和二毛一起來等我。”
芊芊奇道:“什……什麼大毛和二毛?”
鷹刀道:“大毛和二毛是我們的孩子呀!大毛是個虎頭虎腦的男孩,二毛卻是個像你一般漂亮的女孩。”
芊芊笑了,她的笑容是如此燦爛,好像是用她僅餘不多的生命來燃燒這個美麗的笑容,這個笑容的綻放令天地都為之失色。她笑著說道:“男孩子一定像你,也是個天底下最有格調最有魅力的男人……不過男孩子叫大毛倒不怎麼樣,女孩子叫二毛就難聽了些……”
“天底下最有格調,最有魅力的男人”正是鷹刀自誇的笑語。鷹刀見自己平日的笑語芊芊卻記在心裡,此刻聽她轉述出來,不禁心如刀割,難以自己。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芊芊喃喃道:“相公……你看,那輪太陽好漂亮啊……天好藍,風吹得我好舒服……我好想睡覺啊……”
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終至細不可聞。
夜色更濃,天地間一片漆黑,充滿蕭瑟之氣。
鷹刀緊摟著芊芊已冷去的軀體,喃喃道:“是啊!天好藍,風吹來很舒服……你、你好好的睡吧!我在這裡陪著你。”
他雙眼空洞地望著夜空,他的魂魄已隨著芊芊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長嘯自鷹刀口中傳出,聲震四野,天地也為之動容。因為,這聲長嘯包含著太多的悲傷、太多的痛苦,就像一頭負傷的狼在月夜中長嘯。
鷹刀俯身在芊芊冰冷的唇上輕輕一吻,低聲道:“芊芊,你再等一會兒,我先將荊流雲這惡賊殺了,然後我們再去找一處美麗的地方居住。”
他站起身來,但由於悲傷過度,再加上方才為了給芊芊延命,太過透支體內的天魔氣,這一下猛然站起竟然頭一暈,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鷹刀搖搖晃晃地走向荊流雲,在暈倒在地的荊流雲身前站住,默默地自身後抽出刀來,就要向荊流雲砍去。
只聽身後一聲哀求:“不……不要!鷹哥哥,不要殺他……”正是卓思楚的聲音。
鷹刀轉頭望向顫慄在風中的卓思楚,冷冷道:“怎麼?難道你認為我到現在還有什麼不殺他的理由嗎?”
說畢,轉回頭,舉刀欲往下劈。突然後背湧起一陣森寒之氣,一柄鋒利的劍已經劃破他背後的衣衫,劍上的寒氣刺激著他的皮膚。
鷹刀一愣,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中的寒意比嚴冬的寒風更冷十分。他轉過身子,面對卓思楚道:“你若是能刺下這一劍,我今夜便饒過荊流雲不死!”
卓思楚臉上滿是痛楚,手中的劍晃個不停,但劍尖卻始終指著鷹刀的右胸。
卓思楚哀求道:“鷹哥哥,求求你,不要殺他……”
鷹刀悽然一笑,也不回頭,舉起刀反手一刀慢慢向荊流雲砍去。刀勢很慢,因為鷹刀要留給卓思楚足夠的時間考慮。
鷹刀注視著卓思楚的眼睛,大夏龍雀離荊流雲的頭也越來越近。
終於,在大夏龍雀離荊流雲只有半寸許的地方時,鷹刀只覺得右胸一痛,卓思楚的劍已刺入他的體內。雖然刺得並不深,但血已流下。
鷹刀哈哈大笑起來,眼中滿是瘋狂之色。他突然向前一撲,卓思楚在猝不及防之下,不及收劍,只聽得一聲輕響,劍已自鷹刀的胸前透體而出,直穿後背。
卓思楚被眼前的變故所驚,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失魂落魄之下,竟然怔在那裡動彈不得。她的手依然握著穿透鷹刀身體的劍,忘了抽回。
只聽得“叮”的一聲脆響,鷹刀翻過手腕,一刀將卓思楚的劍削斷,接著用手一拍留在胸前的斷劍,斷劍自後背透體激射而出,如流星一般飛落在草叢之中。
鷹刀也不點穴止血,更不看卓思楚一眼,只是默默地走到芊芊的屍體前,彎腰將芊芊抱起,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突然鷹刀頓住身形,開口說道:“今夜一劍之後,你我恩斷義絕,他日相見便是死敵。至於荊流雲,我今夜雖然饒他不死,但只要他日後落在我的手中,我一定會叫他嚐遍人世間所有痛苦之事,我要他眼看著失去所有的一切,我要他後悔為什麼今夜沒有死在我的手中……”
卓思楚呆呆地望著搖搖晃晃消失在夜色之中的鷹刀,口中只是喃喃念道:“恩斷義絕,他日相見便是死敵……恩斷義絕,他日相見便是死敵……恩斷義絕……死敵……”
傷心過度之下,卓思楚只覺喉間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她低頭看著自己白衣上鮮豔的血漬,頓時覺得生無可戀,萬念俱灰。
她長嘆一聲,如一具沒有軀殼的幽靈飄然而去,臨走之前,連看也沒看依然昏迷在地的荊流雲一眼。
鷹刀抱著芊芊跌跌撞撞地走在河邊的小徑上,他也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遠,要走到何時才會停止。在他的腦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為芊芊找到一個美麗的地方,然後在那個地方結廬而居,他要在那個地方陪伴著自己的妻子。在找到這個地方之前,他絕不會停下腳步。
身體的勞累,心靈的悲哀,再加上劍傷後的失血,這些終於使得這個鐵打般的漢子也禁受不住了。鷹刀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懷中的芊芊也越來越重……
突然,腳下一滑,竟直直地向河中摔了下去。
浪花一卷,緊抱著芊芊的鷹刀便消失在湍急的河流之中。
這是一個美麗的漁村。
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靠著村前這條河流來打魚為生,也因為這樣,這裡的人們一個個都很善良和淳樸。
這裡的生活平靜而悠閒,便是村頭阿三家被黃鼠狼叼去一隻雞,也被看作是村中的大事。
這樣與世無爭的漁村,在全天下也許有很多,但它無疑是景色最迷人的一個。
若兒是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雖然膚色有些黝黑,但絲毫不減其天生的麗質,反而顯得她更加的健康、美麗。
她已經十七歲了,很多像她這般大的姑娘早已經嫁人了,但她卻偏偏沒有嫁。並不是沒有人上門提親,其實上門提親的人都快將她家的門給擠破了,可她就是不肯答應。她爹爹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心裡實在心痛她,見她不答應也就不再勉強。
就這樣,若兒到現在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快樂女孩。
其實,若兒也是有些心事的。她有時從夢中醒來,總是很不高興,因為在夢中她看見了一個俊朗的男人,這個男人和自己所有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他有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但眼中卻又隱隱露出幾許憂傷。
每當她夢見這個男人時,總是覺得很快樂。但夢總是短暫的,春夢更是短暫。所以,每次她夢見這個男人醒來之後,總是很難過。為什麼好夢總是難尋?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在生活中見到他呢?
這就是若兒的心事。這心事雖然不會天天出現,但卻像一隻打不死的蒼蠅,常常出現在你的眼前騷擾一下。特別是這個夏天,這個充滿成熟氣息的夏天。
昨夜又夢見他了。
若兒滿懷著少女的心事,早早地來到河邊。每當她不高興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在河邊散一散步,好排遣一下她少女的幽思。
今天她來得更是特別早,因為一隻蚊子的關係,昨夜在夢中,還沒和那個男人說上一句話,就被蚊子叮醒了,後來便怎麼也睡不著了。既然睡不著,若兒就索性不睡了,她踏著薄薄的晨曦來到了河邊。
就在若兒長吁短嘆時,她發現遠處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影躺在河灘上,下身卻依然浸在河水中。很顯然,從這兩個人的衣著來看,他們並不是本村的人。
若兒的心狂跳起來,她想到了一些古老傳說。在傳說中,總是有許多投河自殺的痴男怨女。
若兒雖然心裡很害怕,但她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於是,她咬咬牙,快速地衝了過去。
她卻不知道,正因為她衝了過去,才改變了她以後的人生,也改變了許多人以後的人生。
若兒在他們身前蹲下察看,卻發現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那挺拔的眉、薄薄的唇、堅毅的臉頰,不正是自己夢中的男人嗎?若兒登時臉紅心跳、神搖魂盪,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這兩人正是失足落水的鷹刀和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