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日本列岛都在震颤,此刻日本海底,数百万吨炽热的岩浆从地壳裂缝中喷薄而出。
这是一次中等规模的海底火山喷发,汹涌的岩浆携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在海水中上升,达到接近半公里的高度,形成熔金色的“岩浆墙壁”,接近它的海水迅速汽化又在高压下迅速凝结,仿佛一百万个暴雷响起。地面上的火山喷发绝无这样辉煌的景象,即便公元79年那场瞬间淹没庞贝城的维苏威火山喷发也无法跟这种海底裂缝中的岩浆喷发相比,因为地表距离地幔层足有十几公里远,岩浆必须上浮十几公里才能到达地面,而海沟是地球的伤口,这里距离地幔层只有几公里!
几公里以下就是全世界岩浆的仓库
映在的里雅斯特号舷窗上的火色就是岩浆的颜色,即使厚厚的冰层也无法阻挡,包裹深潜器的整块海冰此刻被映照得如同一颗火红水晶。
难怪那些龙类的僵尸在合围的里雅斯特号的最后瞬间集体撤离,即使是龙类僵尸大概也不愿意被岩浆包裹变成化石。
“看样子还是得完蛋……”恺撤低声说。
深潜器的各系统看起来都还完好,但仍旧无法摆脱冰封。
深潜器距离那面熔金色的“岩浆巨壁”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四射的岩浆流便如烟花,随时一道过来
“老大你说……多年后我们被人从海底的火山灰里挖出来……我左肩扛着你,右肩扛着会长大人……是不是也蛮感人的?”路明非心里一片空白。
“来了!上面!”楚子航低声说。
路明非仰头往上看去,通过结实的树脂圆窗,岩浆巨壁的颜色正在剧变。
它原本是由流动的岩浆组成,靠着喷射的巨大力量维持,但在海水中它迅速冷却,在上方凝结成黑色的火山岩。
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火山岩中都含有大量气泡,因此是世界上唯一一种比水还轻的岩石,但海底凝结的火山岩不同,这里的压力之大不允许气泡存在,所以那堵沉重而灼热的岩壁开始分裂坍塌,一块巨大的火山岩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垂直拍下。
‘我靠,比天安门城楼还大!”路明非嘟囔。他想开了。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看死得牛逼不牛逼。眼下这死法牛逼到爆,按照古人说法就是足以“彪炳史册”,所以一定得睁着眼死,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怎么在末日般的日本海沟深处被自然伟力毁灭的。
火山岩命中了这座海底冰山,从体积上说,这次碰撞就像是天安门城楼从天而降砸在了景山上。一切都在巨震,爆裂声就像在耳边放闪光雷,还同时放两颗,左边一颗右边一颗。
路明非眼前一片黑,脑海里几千几万种声音轰然暴作,他终于理解了中学课文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镇关西的感受,所谓“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施耐庵老师作为人民艺术家修辞功力真不是盖的,想必也是遭过类似的罪,所以写得那么生动,有生活呀有生活。
“坚持住!”楚子航大喊。
“我hold住我hold住!”路明非根本看不见,只能四处瞎摸,想找个东西扶着。
“冰层……裂开了!”恺撒大声说,“我听见了声音,冰层裂开了!”
天字号的狗屎运降临在他们身上,火山岩命中冰山后并没能把这块巨冰一次拍碎,它沿着冰山侧面滑落下去,几秒钟后,冰山从正中开裂了,裂缝恰好经过的里稚斯特号上方。如果海面上的摩尼亚赫号此时收回安全索,就能把整艘深潜器提出海面!
“螺旋桨系统加力!反转!全速排空海水!”恺撤大吼,“这是我们上浮的时候!”
的里雅斯特号如一只挣脱了蜘蛛网的小虫,系统全速运转,从那道裂缝中挣扎着上浮。
见鬼!一切跟路鸣泽那个小鬼的预言一模一样I好像这场海底火山的爆发、那块下坠的火山岩、乃至于冰山的裂缝都他控制中,他想为路明非开辟一条生路,一切就按照他的愿望发生了,丝毫没有误差,还有舱外那只手,谁藏在外面?
路明非不知道小魔鬼怎么做到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小魔鬼掌握的根本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命运!他就是命运本身,他在命令命运如此进行。在他发出命令之后,命运被强行拧转到他期待的轨迹上。
这真的是魔鬼的权能么?这是连神都要视为“禁忌”的能力吧!
“妈的!”路明非忽然说,“我听见……好像有人在我耳边敲鸡蛋……”
准确地说,那是蛋壳破碎的声音,好像他们在一个巨大的鸡蛋里,裂缝缓慢地在蛋壳表面延伸……
见鬼!这大鸡蛋不就是深潜器外壳么?
“有可能是金属疲劳,也有可能是应力集中,”恺撤神情严肃,作为“镰鼬”的主人,路明非都能听到的声音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从压力读数看,第三水密舱确实有池露……”
路明非脸色惨白:“总之它就是裂了对不对?不必说得那么技术,根本就是裂了裂了和裂了!早说你们家的古董靠不住!漆成日本国旗还是LadyGaga都没用f现在你就算在外壳上漆‘上帝保佑’也救不了我们了!”
毫无疑问是刚才冰层开裂的时候他们被波及了,在深海的极高压力下,深潜器坚硬的金属外壳也靠不住。
的里雅斯特号的外形设计得像一根法棍,就是圆弧形的外壳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应力集中。遭遇过“中庭之蛇”的毁灭,路明非这种物理白痴也明白应力集中有多么可怕,只要深潜器表面出现一道裂缝,所有压力就会集中过去从那里开始撕裂,这个道理就像你不能单手握碎一只完好的鸡蛋,但是只要蛋壳表面有一道裂缝,你就能随手将其粉碎『
金属撕裂卷曲的声音令人牙酸,随即是“扑”的一声,好像旁边有人用筷子戳穿了充气的厚塑料袋,再接下来是流体汹涌的声音。
“漏水了?我靠有内部排水系统么?”路明非左顾右盼,试图找到缺口。
他在想电影里要是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如果的里雅斯特号是条船的话他们还能考虑把水舀出去,可现在在水密舱里,舀出去的水倒哪儿呢?总不能叫恺撒都喝下去……
“是漏了,但不是水密舱!”凯撒说,“的里雅斯特号是双重金属外壳,两层之间是轻煤油。现在是外壳穿孔,煤油在泄露,海水涌入,只要内壳不漏,我们就没事。”
“妈呀早说啊!”路明非松了口气。
“但煤油漏光之后就难说了……”恺撤说,”我们已经远离高天原,那种致幻的音乐应该无法影响我和楚子航了,放我下来,我试试看能否进一步加快上浮速度。”
的里雅斯特号在螺旋桨系统和排水系统的作用下全速上浮,不到两分钟里上
浮了大约400米,眼看就要越过“岩浆喷泉”的最高峰。此刻往下看去,远古的龙
族城市越来越小,那些恢弘庞大的宫殿乃至于那座金属巨塔看起来都像是积木,
凝固的火山岩纷纷下堕,砸在海床上,溅起黑色的粉尘。黑尘贴着海底涌入高天
原,吞噬着这座古老的城市。这一幕便如在空中俯瞰沙尘暴吞没一座沙漠中的城市,短短几分钟后,暴露在黑尘之上的只有剑一般锐利的塔尖。
谁也不知道这座古城能否逃过浩劫,当然最好它还是完蛋,连带着那些龙类僵尸一起。
“列宁号破冰船……”楚子航忽然说。
列宁号的残骸也被黑尘淹没了,龙类胚胎的心跳信号毫无疑问是从那条船里面传出的。
一艘前苏联的破冰船里藏着一个高阶龙类,甚至龙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破冰船沉入高天原之后,被龙类当作了孵化基地,龙类就像寄居蟹,列宁号是它找到的贝壳;另一种是有人用列宁号运输一枚龙类的胚胎……宿命般地沉没在日本海,坠入龙族城市的废墟。
后一种可能想起来叫人不寒而栗,世界上知道龙族秘密的人还有多少?
“暂时别管了,”恺擞说,“几分钟内煤油就会漏光,那时候内壳也保不住了!”
“几分钟?”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氧气也只够5分钟的。”恺撒说,“我们就剩下这点时间了,抓紧想想办法。”
“我们距离水面还有8公里……”路明非有气无力地说。
跟前的局面白痴也算得出来。8公里就是8000米,5分钟上浮8000米就是每分钟1600米,换算为时速是100公里。他们必须以飙车的速度上浮……可这是一艘科研深潜嚣不是一台跑车,它的额定上浮速度是每分钟50米。
“所以才要想想办法,”恺撤说,“要是按照操作手册就能做到的事,还用想么?”
他接通了通讯频道,把声音接入扩音系统好让楚子航和路明非听得见。远离高天原之后通讯频道中的干扰声没有了,信号显示通讯正常。路明非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们还有安全索,那根救命的绳子还拴在深潜器上呢!
“呼叫摩尼亚赫号!呼叫摩尼亚赫号{这里是的里雅斯特号,听到了么?这里
是的里雅斯特号,我在使用应急频道774进行呼叫,全速提升深潜器j全速提升深潜器!我们的氧气只够支持5分钟!”恺撤按程序开始呼叫。
“我靠你还真耐得住性子!”路明非扑上去对着麦克风大喊,”救命啊!船要沉啦{没氧气啦}拉我们上去啊!”
“沉着!沉着!先说明情况!”恺擞拨开路明非。
他是个航海达人,十四岁就拥有自己的帆船,帆船老师教导他呼救时一定要遵从既定程序,因为在海上你可能遇到的情况千变万化,呼叫时必须首先说明自身情况,然后重复,以确保传递的消息没错。具体该怎么施救,这个权力是交给救援方的。
他抓起麦克风,试图再次呼叫时愣了一秒钟……认真想的话,路明非的呼叫好像也很完美,清楚地说明了情况和要求,如果忽略那些”啊”的话,简洁有力有没有?
“救援!船要沉了!没氧气!拉我们上去!”恺撤对着麦克风大吼。
一片死寂……应急频道774中没有任何回答,它是接通的,但无人说话。如果这是一都电话,那么电话那头的人拾起话筒之后就把电话放下了……
就像对待旧情人的来电,你不想理睬,任她咆哮。
2、叛离
美国伊利诺伊州山区,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施耐德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曼施坦因无力地垂下手臂,放下了麦克风。
巨大的三维模拟地图上,一片绿色的光点,每一个都有编号,那是执行部遍布世界各地的联络人。卡塞尔学院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铺设这个联络网,每一届毕业生多数都被派往世界各地担任专员,他们有的隐藏在五角大楼内部,担任情报分析官,以混血种的智商想得到那种职位太简单了:有的则进入研究所从事尖端研究搜集科技情报:有个家伙创立了一家新型社交网络公司,拥有多达数亿的用户,那些用户每天都在自己的空间里贴照片写日记,比如“今天去夜总会泡妞,在那里巧遇了爸爸”之类的,这家伙就从这些海量信息中筛选跟龙类有关的情报……
当然也有些倒霉的家伙被派往了太平洋上的无人小岛,和当地的部落人一起
生活,目的是看守岛上荒废的龙族古墓,学院的船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看见他穿着椰子壳做的裤衩,围绕着篝火、拍着屁股跟部落人一起跳舞,自从带去的内裤全数磨破之后他一直穿那个,联络员问他是否需要什么额外的供给,比如一些上好的内裤,专员说那就算了,在这里穿棉内裤很不时尚,部落里的女孩们不会喜欢的,如果方便的话你们可以给我带一些茴香么?我把茴香放在我的椰壳内裤里,就会散发出雄性魅力,部落妹子该有好些就愿意和我共度良宵啦!
但无论身处天涯海角,保持连线是第一要务。太平洋小岛上那个专员每夜还会踩着脚踏车给自己的联络设备充电,每天通过卫星和学院通话一次。然而此刻地图上的光点接二连三地熄灭,诺玛的声音单调地念出他们的编号:
“J0234,off-line”
“J0177,off-line.”
“J9547,off-line”
被念到编号的专员和学院总部之间的联络中断了。“Off-Iine”,离线状态,但对于诺玛而言这不仅仅是手机没电那么简单。
诺玛的监控范围是全世界一些有信息系统的区域,电子邮件、手机网络、信用卡信息、邮政网络……都在她的监控中,只有在一切手段都无法联系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被判定为“off-line”。
她跟丢一个人是很罕见的情况,通常被判定为“off-/ine”,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死了。而此刻发生的事从诺玛诞生之日起绝无仅有,数百名专员、数以千计的联络管道、数以万计的账户被从诺玛的系统中“切除”了。
每一个编号都以“J”开头,“J”是“Japan”的首字母,所有这些编号都来自日本分部。
日本列岛上的最后一个光点熄灭,整个区域成了空白。
“日本,失控了!”施耐德嘶哑地说。
“他们……都死了?”曼施坦因疑惑地问。
施耐德摇头:“一瞬间遍布日本的317名专员全部被杀?这不可能。诺玛判断他们为off-line,是因为他们的手机同一刻关机,邮件账号被永久删除,信用卡集体失效,我们位于日本的服务器也不再向诺玛发送数据,还有我们在日本拥有的那几家企业,也都不再以任何形式回复学院。而就在几小时之前,一切还都在我们的控制中,整个日本分部运转良好。”
“这是?”曼施坦因愣住了。
“一场有预谋的叛变,整个日本分部,叛逃了。”施耐德轻声说。
曼施坦因的脸抽搐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一个古代的皇帝派出最得力的将军,带领一支大军讨伐敌国,假设某一天他忽然发现派出去的信使都没回来,那么他就应该做好淮备死去了。因为中途叛变的将军必然正带着军团在回来杀他的路上。”旋耐德盥幽地说,“我们派出去的那个将军就是源稚生。”
“源稚生7他是整个日本分部的负责人?他那么年轻!”
“他不是负责人,他是联络人,日本分部的一切信息都经过他。”施耐德说,“只有他能做到。”
“那恺撤路明非他们……”曼施坦因惊呼。
“他们应该还活着,至少还没被碾碎,”拖耐德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曼施坦因,微缩的日本海图上,唯一的、微弱的红点还在闪烁,“这是我嵌在楚子航臼齿里的信号源,它跟诺玛无关,直接通过卫星联络我的手机。”
“但我们联络不上他们。”施耐德又说,“我们无法呼叫他们,他们在日本境内也无法获得任何帮助,所有的秘密联络点都失效了,他们在ATM中取不出钱来,无法登陆邮箱……他们现在等若三个偷渡客。”
“天呐!”曼施坦因手按额头。
“现在想起来,日本分部建议他们潜入日本执行这次任务,而不是通过海关入境也是有预谋的。”施耐德说。
“是的,在两分钟前,全日本的警视厅都收到了通缉令。他们以‘非法入境’和‘倒卖珍贵文物’两项罪行被通缉。”诺玛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漂亮,干得真漂亮。”施耐德幽幽地说,“即使恺撤他们能从深海中逃脱,我们也无法从住何渠道联络上他们,无论是官方的还是秘密的。”
“也有好消息。”诺玛说。
“这种时候还能有好消息?”施耐德有些诧异。
“通缉令上用的是他们三个人的本名,而不是假护照上的名字。这样他们还持有合法的身份证件。”诺玛说。
施耐德一愣。
本名其实不重要,通缉令上的名字应该是含通缉一人所持身份证件上的名字,这样就等于把被通缉人的合法身份取消了。在这个社会需要使用身份证件的地方太多,没有身份证件的人很容易被发现,除非真像楚子航说的那样搞野外生存。按道理说这种错误源稚生是不会犯的,他是“A”级血统,学院顶尖的高材生,各课成绩全优,情报学更是第一。
“他们的化名出自一部知名日本漫画《流星花园》,如果警视厅在电视里通缉道明寺或者花泽类,民众会以为是电视台的玩笑。”诺玛说。
“是这样,”施耐德恍然,“勉强算一个好消息吧。”
“如果是源稚生导致的这场整个日本分部的叛离,目的是什么呢?”曼施坦因沉思。
“高天原!”施耐德缓缓地说,“关于日本海沟深处的胚胎心跳,关于这场海底探索,看起来都是学院本部主导的,其实一切都来源于日本分部的建议。他们是要借助本部的技术力量,还借用了血统阶级最高的三名学生,而就在这次任务中,我们居然就有了前所未有的发现,发现了一座龙族古城的遗迹。这不是太巧合了些?”
曼施坦因沉思了几秒钟,点头:“他们的真实目标就是那座龙族古城,心跳信号只是诱饵。”
“这个世界上掌握了龙族秘密的不只是卡塞尔学院,还有汉高和听命于他的家族们,还有藏在暗处的某些猎人,所有人都觊觎着龙族的遗产。而现在日本分部掌握了高天原的完整情报,为了把这个发现完全据为己有而从学院中叛离出去,是很合理的。”施耐德缓缓地说。
“现在怎么办?”
“只能期待日本境内仍旧忠诚于学院的团队了,虽然脱线,但他们毕竟拥有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血统,别人做不到的事,他们或许可以。”
“Off-Iine翻译成中文是‘离线’。”曼施坦因纠正。
“可是用在恺撤他们身上就是脱线啊。”施耐德无奈地说,“脱线团队……而且我指的不只是他们,在日本境内还有其他团队在活动,连源稚生都不知情的秘密团队,不是么?”
曼施坦因沉默了几秒钟:“那件事你也知道?”-
X的!”路明非大声说。
“你有说过么?”恺撒挠头。
路明非一愣,旋即又是怒气冲冲:“现在还纠结这些细节干什么?总之美作是个傻逼无误I”
“同意。”恺撒说。
“你们看下面。”楚子航打开了声纳,对着深潜器下方扫描。
成群的、巨大的黑影正在高速上浮,追着的里雅斯特号而来,好像是一个鲸群。海底已经被证明是生命禁区了,当然不会有鲸群这种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龙类僵尸!
“它们追个屁啊!我们这点肉连塞牙缝都不够好不好?”路明非大怒,“我们也没从它们家里偷什么。”
“见鬼!”恺撒满头都是冷汗,“速度很快,时速接近100公里,它们游动起来简直是鱼雷!”
“螺旋桨系统动力耗尽!氧气存量还剩4分钟!上浮速度每秒80米!”楚子航读着操作台上复杂的仪表,“我们距离海面7公里,龙类僵尸距离我们只剩1公里!”
“算了,让会长放个君焰!我们核爆了跟它们拼了!”路明非咬着牙。
“君焰?”恺撤一怔,忽然扭头看着楚子航,“你能定向引爆君焰么?”
“可以,”楚子航点头,“你想在下方释放君焰来阻击龙类?”
“对!下方l不用引爆核反应堆。”恺撒说。
“可以,但对我们仍旧是致命的,在水中释放君焰是禁忌……”
“别扯了!你的言灵在哪里释放都是禁忌的!炸弹人师兄!”路明非大声打断。
“被特别禁止是因为水在高热下汽化会产生巨量的蒸汽,体积会在一瞬间膨胀几千倍,突破临界点就会发生蒸汽爆炸。一瞬间压力会升高到接近……”楚子航极速心算。
“打……打个比方就行了。”路明非真不想理他。
“大约跟美国‘密苏里’号战列舰上402mm口径巨炮发射时炮膛里的压力一样大。”楚子航说。
“这时候你还整那么精确……”路明非叹了口气,想像那口径接近半米的巨炮发射时的威力,而他们要充当的是炮弹。
恺撤振臂一挥:“不!可以的!这是‘的里雅斯特’号!它的外壳可以扛住水压机的重压!我们被水蒸汽爆炸推动上浮的同时,海水会为我们减速,只要加速不大于15G,我们应该不会死!“你妈的啊!15G?你们两个体格变态的当然不会在乎,可我细胳膊的心脏又不好!”路名非立刻抗议。
他好歹看过几本航空杂志,对G这个单位不陌生,一个G就是一个重力加速度,相当于人在地面上承受自己的体重,15个G则是15倍重力加速度。战斗机试飞员也就能忍受10个G,10个G的重力加速度下相当于10个自己压在身上。
他路明非毛重67公斤,净重64公斤……他现在确实是光着的……那么15个G就是960公斤压在他身上,或者简单地说,一吨!
“你的意思是利用蒸汽爆炸的高压把我们推向海面?”楚子航看着恺撤。
“别跟我说你不敢。”恺撒挑了挑眉,从地下捡起刚才掉落的半截雪茄,慢悠悠地点燃。
“没什么不敢,是个不错的计划。”楚子航以双手为梳,往后理了理头发,“也是唯一可行的计划了。”
“畦噻,两位大哥你们都帅死了,我早就知道的……”路明非喷啧赞叹,满眼桃心,旋即暴跳着大吼,“可是这种要命的事情不是靠耍帅就变得简单易行的啊!有没有听我说话啊!15个G会死人的啊!”
恺撒从座椅上起身,不由分说地把路明非揪起来推翻在地下。
“大……大爷,恺撒大爷……你这什么意思?”路明非傻眼儿了。
楚子航也起身平躺在地下,两人一左一右,中间夹着路明非。
“一会儿的冲击力非常惊人,就像有人在你的背后猛击一拳,不小心就会震断你的脊椎。宇航员在升室的时候也会承受类似的加速度,但太空舱里的座椅是特制的,深潜器里的座椅可不是出于这种目的设计的。最好的办法是平躺下来,地面上有软胶层,你的后背会均匀受力。”楚子航解释完之后,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黄金瞳狰狞得如同燃烧起来,水密舱的四壁被照耀着,如同流淌着熔化的黄金。
爆血……二度爆血!不愧卡塞尔第一杀胚之名,楚子航毫不犹豫地调动了自己的最大潜能,准确地说,他作为一个“人”的最大潜能,再压榨下去,他还能发挥出毁灭性的暴力,但那时候他还有没有资格被称为“人类”都存疑了。
龙文的吟唱声如古代寺庙敲晌了巨钟,“君焰”的领域完全张开,燥热的波动在空气中回荡。
与此同时常人听不见的低语声刺进每个人的耳膜,如同幽灵在漆黑的殿堂中窃窃私语:
“渴啊……”
“鲜肉……鲜活的……肉……”
“好渴啊……要……烧起来了……”
“渴得……太久了!”
那是龙类僵尸们在呻吟,它们磨牙吮血,渴望着深潜器里新鲜的血肉能弥补它们的干渴,它们对生命的干渴。
就像路鸣泽说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仇恨着一切活着的东西,毁灭对方的欲望远远胜过要获得什么的期待。
它们很近了,就要撞上深潜器的外壁。
君焰暴作!
黑色火焰的漩涡在深潜器下方的海水中出现,表面有着琉璃般的暗红色微光。
这是君焰最为凝聚的状态,内部温度破万,却没有一丝热量外泄。黑色火焰的漩涡在海水中缓缓地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它崩裂了!
巨量海水被瞬间汽化,水蒸气的温度在一秒钟之内达到了太阳表面的温度,漩涡状的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
这是一场席卷深海的龙卷风,水蒸气中央妖娆的焰龙盘旋!成百上千的黑影被卷入了这道火龙卷,它们发出正常人类听不见的哀鸣。
这些龙类僵尸的绝大部分肌体都已经死亡,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它们只是预感到了“最终毁灭”的到来而哀伤,以及画对“君王烈焰”的惊惧。
“君焰”的含义便是“君王的火焰”,尽管没有终极的火之言灵“烛龙”那样有“灭世”的伟力,但也是极其高阶的言灵,象征着青铜与火之王的愤怒。
被卷入火龙卷的黑影在一瞬间被切割殆尽!
“这是……”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楚子航发动君焰,最初的版本是如凝固汽油弹爆炸那样横扫足球场般大的空间,后来则出现了把极度高温控制在领域范围内的“约束状态”,这一次则呈现了火焰风暴的效果,深海的高压也不能扑灭这场风暴。
这是“君焰”和“风王之瞳”叠加。在北京地下铁的尼伯龙根中,这种叠加言灵的威力甚至可以伤到龙王芬里厄。楚子航从夏弥那里学会了提升“君焰”威力的方法,现在这种方法已经融入他的血脉般,随手就可以释放了。
便如那个被龙王虚拟出来的女孩永远站在他背后,或者旁边,拉着他的手,无论何时他释放“君焰”,都会有一个“风王之瞳”同时释放出来去应援。虽然她不再发出没心肝的笑声也不再同你说话,没有温度也不会触碰你的指尖,可你去海边的咖啡馆喝咖啡时仍旧会下意识地选择靠窗的座位,因为她喜欢阳光和眺望,你会喜欢桌子对面有个空位,感觉好像有人坐在那里似的,不说话,翻着杂志,温暖,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路明非扭头看着楚子航那张漠无表情的脸,黄金瞳在燃烧,楚子航如同戴着埃及法老的黄金面具般庄严。
真他妈的妒忌啊!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看不见的夏弥和一个存在于现实中但和别人去看海的诺诺……谁更好些?路明非满脑子画面感,诺诺在海边的咖啡馆里翻着杂志,从窗户看出去,恺撒在浪潮上踩着冲浪板……阳光洒在桌面上,细长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反光那么刺眼……
明明知道夏弥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耶梦加得幻化出来的影子,明明有人说“别抱怨球在别人的手中,只要球还在这个场上就没人输掉比赛”,所以世界上还存在着渺茫的希望,可能有朝一日他能跟诺诺在一起……这比面瘫师兄那永无希望绝无可能的爱情不是好多了么?
可是妈的!见鬼……真妒忌啊!妒忌那种完全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即使那只是个幻影,但不用跟人分享。
需要跟人分享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
一个人可以跟别人分享早餐的面包下午的茶点晚上的星空和蝉呜,世界与阳光,甚至好兄弟的裤衩……但总有些东西,绝不分享,如果你有钢铁的手臂你会紧紧地把她围在手臂为直径的圈里,任何敢靠近敢接触的敌人你都会防御甚至毫不犹豫的进攻。
“独占”一个人的欲望,路明非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锋利。
隐约间好像听见路呜泽的笑声:“权与力,没有人,不需要!”
巨大的推力斩断了他的思绪,果然像楚子航说的,便如一柄重锤打在背后,打得他脊推都要折断。那是下方海水沸腾带来了重压,推动深潜器急速上升。
15个G的加速度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挺的,路明非眼前一片漆黑,他被死死地压在地上,耳膜痛得好像已经裂开了。
“上浮速度达到80公里”恺撤大声说,“我们成功了!”
照这个速度几分钟内他们就能浮出海面。
离开被君焰加热至沸腾的水域,路明非感觉身上的重压略微减轻,他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砣坚实有力的东西……他第一时间就反应出来那是什么了,不过有点不愿意承认,就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
该死,还是那两砣东西!
他的姿态改为平趴,脑袋枕在了恺撒的胸口。高压蒸汽推动他们上浮的同时震动了深潜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滚。
那两砣东西是恺撤线条绝赞的胸肌,若是按照女孩的标准,恺撤可以说得上是有罩杯的男人了……还不赖,靠着这对弹性十足的胸肌支撑,路明非的脑袋没有被震晕。
“我靠,把你的胸肌挪开一点!挤着我了!”路明非有气无力地说。
恺撒胸部用力,强劲的胸肌弹跳着“啪啪”在他脸上打了两下,满脸得意:“怎么样?我说过这能行。”
“还没到庆功的时候,”楚子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外壳和内壳之间的煤油快漏光了,我们到达2000米深度的时候,外壳就会完全裂开!内壳能够扛住2000米深度的水压么?”
“应该可以,我们现在就像一枚蜕壳穿甲弹,外壳剥落后我们的速度还会上升,不到2分钟就能到达海面,内壳应该撑得住!”恺撒对于他家的老古董信心十足,”毕竟是原型机,经过马里亚纳海沟的考验。”
“它耐压……可它耐咬么?”路明非的声音如风中残烛般一晃二颤三哆嗦。
“你要咬它么?”恺撤一愣。
“我也得咬得动啊,可我咬不动别的东西可以……你们看舷窗……”
恺撒和楚子航这时才察觉到那个可怖的微声,那是一千一万条蚕在咬桑叶的声音……狂暴地咬着!他们扭头看向路明非所指的方向……舷窗外,数十条鬼齿龙蝰正咬着那块厚达10cm的树脂玻璃,而且已经咬掉了几厘米,无数条齿痕纵横交错!。在这种史前动物的利齿下,连龙类铸造的青铜柱都能被咬成碎屑,树脂大概也算不了什么。还不只是那一处轩窗。所有的轩窗上都被龙白为了,水密舱地下也传来金属摩擦声。
它们不仅能咬穿树脂玻璃,还试图在金属舱壁上"钻洞。现在外壳和内壳的夹层中,轻煤油已经完全被海水替代,成千上万的鬼齿龙蝰在里面游弋,这些疯狂起来能咬食一切的东西正在每个水密舱里掠食,略微脆弱的东西譬如光线电缆和缓冲材料都被它们当成了食物。
的里雅斯特号确实是一艘靠得住的老船,君焰爆发的巨震后多数电路和管道都还在运转,但此时此刻,就在说话间,操作台上一排一排的灯熄灭,气压表、水压表、安培表都瞬间归零……鬼齿龙蝰把一切能吃的都吃掉了?
的里雅斯特号已经完了,最后一层能保护他们的就是纯金属的内壳。
“那些东西没死……”恺撒低声说。
他说的不是那些危险的蝰鱼,而是正在逼近的……巨大黑影们!那些龙类僵尸在君焰中仍旧幸存了大部分,它们在深海游弋了片刻没有立刻追上来,并不是放弃,只是出于它们对“君王火焰”的畏惧。片刻之后对于血肉的渴望和对生命的仇恨让它们再次上浮猎杀。这一次上浮的速度快了几倍。
此刻他们的深度大约是3000米,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加速了,即便楚子航再度释放君焰,深潜器也经受不起下一轮的冲击了。外壳发出令人恐惧的撕裂声,脱落了,巨大的水压直接作用在内壳上,树脂的舷窗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形。
“早知道引爆反应堆了。”楚子航轻声说。
太晚了,被铅壁包裹的反应堆已经随着外壳沉入深海,此时此刻的的里雅斯特号只是一层金属壳。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握手。
海面上,超越自然规则的事正在发生,今夜的月光亮得刺眼。冰封的海面轰然开裂,巨大的冰脊正在缓缓地浮起,一纵一横两道冰脊交叉为十字,上方平滑如镜,下方锋利如牙齿的冰刃浸泡在海水中,那些寒冷的冰牙还在迅速生长,表面流淌着莹蓝色的微光。
救生艇恰在两道冰脊交叉的中央,冰脊将救生艇缓缓托起。巫女装束的女孩
淡然地起身,手中提着一个潜水头盔。极寒的空气中忽然闪过刀刃切割的微响,救生艇裂成了四片,恰恰沿着两道冰脊的中线!
那两道宽度达到20米的冰脊似乎带有“斩切”的属性,那不是以刀刃进行的“物理切割”,而是“属性切割”!是以神一般的力量命令领域内的一切被切割,是无上的权力!
冰脊最后浮起到10米之高,对于气象学家而言,这完全违背了常识,在温暖的日本海,居然会有这样一座仿佛接天的冰山浮在海上!
女孩站在高空中,四下都是冰的峭壁,峭壁下都是冰的刀剑。巫女服的大袖在风中飞起,出自她口中的每句话皆不可解。
这座十字形的冰山前后左右长得看不见尽头,就像远离海面的十字路口,路口空无一人。
女孩站在中央,像是离家出走不知何去何从,她的头顶该有一盏闪烁的红绿灯。以她为中心,“斩切”的意志散发出去,风、海水,甚至头顶的月光似乎要变成碎片。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她轻声说。
这句话用的是标准的日文,晦涩如一首禅诗。
巨大的冰山忽然沉没,滔天巨浪被激到数十米高的空中!不,下沉的不是冰山,而是一柄巨大的冰十字枪,它切开海水,垂直着落向海底,便如摩西切开红海!连带着女孩和那股摧毁一切的“斩切”意志!
龙类僵尸们已经团团地围绕了的里雅斯特号,四面八方都是金色的眼睛和透明的利齿,小的是龙蝰的,大的是龙类僵尸的,它们朽烂的长尾上还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层层叠叠,之间以青铜锁链连接。
树脂舷窗终于崩溃!
巨大的水压把成吨成吨的海水瞬间推入水密舱中,襄着数以千记的龙蝰。路明非终于明白恺撒说的意思了,仿佛重锤打在他的胸口,几乎令他的肋骨瞬间断裂,这力度之大就跟几十个穿着高跟鞋的诺诺同时飞腿用鞋跟踹他的心窝似的。
见鬼,都快死了,居然想的还是诺诺……
只剩700米就能到达海面了,可惜外壳撑不住了。暴烈的燃烧感向着四周扩散,无疑是楚子航在做最后一搏。
可是君焰救不了他们,就算能够短暂地震退龙类僵尸,却奈何不了已经贴近身边的龙蝰。要对付龙蝰,就得把路明非和楚子航也烧成灰烬,“君焰”的攻击是没有选择的。
不可思议的寒意忽然笼罩路明非的全身,瞬间把君焰的领域强行逼了回去。
如果不算那个未能最终成形的“湿婆业舞”,在路明非亲眼见过的言灵中,”君焰”是最强的,从威力上说甚至超越了昂热的“时间零”。它的释放就是爆炸,谁能把一颗已经开始爆炸的炸弹强行聚拢?
但随着那块大得不可想象的冰从天而降,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海水中无处不是刺骨的寒气流动,那种感觉绝非纯粹的“冷”,而是锋利绝世的刀剑抵住你眉心的“寒”!入骨之寒,寒中带着切割一切的霸道、操纵生命的权能以及天意般的“惩罚”!
冰十字下方锋利的冰牙刺入了龙类僵尸们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就像倾世名剑割开一张纸那样。两道冰脊处的“斩切意志”更为强烈,它们下方是楔形的巨大冰刃,被直接切中的龙类僵尸轻易地变成两段。这个冰十字笼罩的巨大范围之内,皆从杀戮!
连龙蝰都不例外,它们仅仅因为那股入骨的“寒”,便沿着整齐的刀口斩切为四片}
这是路明非人生中第二次见识这种绝对的“杀戮”,第一次是在路鸣泽的手中,面对芬里厄的时侯。
他强忍着肺部的剧痛,竭力睁大眼睛,看见了那个轻盈的身体。水密舱外,女孩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大袖在海水中展开,她随着那个巨大的冰十字一起落下,束发的带子断裂了,发丝飘散开如一团漂亮的、深红色的海藻。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脱口要喊出那个名字……
诺诺!
不会错的,人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呢?那头深红色的长发在海水中慢慢地舞动,跟在三峡水库下的那一幕一模一样。那是诺诺对他最温柔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鼓励,鼓励他活下去。
对于他这个废柴来说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努力了,别的他什么都不用做,诺诺脱下潜水衣给他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么的想的吧?她一定也很害怕但是强忍着惊恐不能让路明非察觉,而给他看最漂亮最温柔的眼神。
虽然觉得有点屈辱……可那眼神就是忘不掉。
大量的海水灌入他的胃里,他忘了这跟三峡水库下不一样,即使是700米深的海底,水压也能打掉他的牙齿。这时女孩向他转过身来。
路明非竭力地向她挥手,他快要憋不住晕过去了,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个举动是示意诺诺救她或者什么别的,他只是不顾一切地想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女孩悬浮在海水中,好奇地看着他。
并不是跟熟人见面的欣喜,而是大街上人群里忽然有个人满脸升心的表情欢呼着向你跑来的时候,你会忍不住认真地看他。
你想不起来他的脸,可是他满脸那么开心那么激动的样子,让你有种失落了某些回忆的错觉。虽然一切都那么陌生,可那张脸上的开心……是无法抗拒的啊!
女孩向着路明非招手。
路明非拼尽了全力划水,把头从已经没有树脂玻璃的舷窗口里探出去。他没法再前进分毫,肩膀卡住了。挥手也不能了,他只能使劲地用眼神示意。女孩悬浮在这堆破铜烂铁旁,歪着头,认真地看了他几秒钟,摇了摇头,似乎确认他们并不认识。
她摆动双腿准备要上浮了,又犹豫了一瞬,转身把手中的头盔扣在路明非的头上。
头盔自带微型氧气瓶,氧气进入肺部,路明非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有什么不对,近在咫尺的女孩很像很像诺诺,却又有着绝对的不同。女孩只有一个潜水头盔,原本必然是给自己准备的,但给了路明非之后,她丝毫没有呛水的样子,轻松得像一条鱼。而当时诺诺和路明非在三峡水库中遇险,深度还没那么大,就差不多要了诺诺的命了。
还有,如果冰十字是来自这女孩,诺诺却没有言灵,就算她能失忆,要忽然获得这可怖的言灵之力也是不可思议的。
最后就是气质,虽然这是最虚无的东西,但是路明非在这个女孩身上看不到小巫女的气质。
诺诺骄傲得像一株致瑰,面前的女孩有种樱花般的柔软。
这时这“樱花”在的里雅斯特号的残骸上轻轻拍了拍,“切割”的意志进入金属,内壳碎裂为四片下沉。路明非急忙转身把已经呛水昏厥的恺撤和楚子航抓住,再扭头的时候,只看见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盈盈上浮,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随着他的离去,光线迅速暗淡,四周一片漆黑。即时阳光也不能照穿700米的海水,刚才照亮这片水域的,是冰十字上刀一般的光亮!
路明非钻出水面,用尽全身力气摘掉潜水头盔。东方依稀露出了曙光,日本海的海面平静,细波荡漾。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他欣喜和疲惫得想要立刻睡过去。
但左手楚子航右手恺擞还昏迷着,从水下700米浮上来的过程中,他们不仅没有氧气供应,还经历了巨大的水压变化。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上浮花了多少时间,也许十几分钟,要是连续被高跟鞋踩踏十几分钟,想保有神智也不容易。
生命特征都微弱起来了,还有心跳,但是路明非感觉不到这两人还有呼吸。
“不要死!不要死!拜托!”路明非掐着恺撤的脖子大喊。
一个裸男,想掐别的地方也没有。
这是路明非唯一的自有言灵,每次用出来都有点搞笑的感觉,他甚至不愿意跟人说起。但是效果显而易见,恺撒的体温立刻开始升高,心脏搏动变得有力,剧烈地咳嗽着往外吐水。
路明非略略放心,把恺擞推开在一旁,又开始掐楚子航的脖子:“不要死!不要死啊!”
这都被那个小魔鬼预料到了。
楚子航恢复过来比恺擞用了更长的时间,最终他勉强睁开了眼睛,黄金瞳暗淡。路明非心里一怔,他见过楚子航频繁爆血后激发出的力量。一个人不可能无限压榨力量,楚子航比恺撒需要更长时间恢复的原因……可能是他的内在已经远比恺撒虚弱。
“哎哟……你们这是?”恺撒在背后说。
他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已经恢复到了很不错的状态,好像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要命的冒险,而是在热那亚湾里做了几次潜游,心怀大畅。在这种状态下他看到的是路明非紧紧地抓着楚子航对他大喊“不要死”,心里难免浮起一些奇怪的念头。
“活过来了……”楚子航沉重地喘气,“摩尼亚赫号……在哪里?”
路明非放眼四顾,平静的海面可以直接望到地平线,却没有一艘船的影子。
三个人疑惑地对了对眼神。这绝对违反了操作规程,无论如何摩尼亚赫号都该在海面上等他们。
“路明非说得对,美作果然是个靠不住的!”恺撒说。
“问题不在那里……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最近的海岸线大约有100公里。”楚子航低声说,“我们的体能虽然都还不错,但是要连续游泳100公里也是很大的负荷。”
“不要把我跟你们这些有龙血的变态相提并论啊!什么100公里!老子是游3公里必然沉底的啊!”路明非心里绝望地呼喊。
“恺撒我们大概游了多少公里了?”楚子航问。
“不知道,游了4个小时。”恺撤也累得直喘气,“要是按照我平时的速度,大约是游了20公里,但是我没有扮演拉船的海豚游过,所以很难判定现在的速度。”
恺撒的长距离游泳速度跟世界纪录保持者相当,甚至更快一点,他没有去参加奥运会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他们两人各拖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拴着一片救生艇的残骸。残骸上放着装备包,这是楚子航拴在自己身上的,趴着路明非,要不是这样他早已经沉海喂了鲨鱼。
“这是说我们至少还得游16个小时?”路明非哭丧着脸,“我快要渴死了。”
“坐车的人能跟马抱怨快要渴死了么?”恺撤嘟囔。
“你可以试着喝一些自己的小便。”楚子航给出很合理的建议,“但是不能喝海水,海水只会加快身体脱水的速度。”
“我想过,”路明非喘气儿,“问题是我上厕所时自己闻着都臭。”
“嗯,”恺撒扭头,“要不试试我的?”
路明非卡着自己的喉咙翻翻白眼儿。
“我们不是要游到岸边,我们是要游到航线密集的地方,这样过往的船会救我们的。”楚子航说。
“嗨嗨!有门儿!有门儿诶!“路明非惊喜地指着前方,“那里有船!”
地平线尽头,隐约是一艘海船,上面站满了人。
“看样子是早起出海海钓的船!”恺撤看了一眼就有数了,“路明非!赶快呼救!你不是懂一点日语么?”
路明非有点傻跟,他确实会一点日语,不过都是看盗版动画的时候对比中文字幕学的。
他定了定神,竭力回想发音,然后挥手:“【日文不会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作者注:这句话其实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意思,虽然也有“你好”的意思,但是路明非显然用得不对。)
海风带着他的声音远去,几秒钟后,对面那条船上的人一齐挥手高喊:“【日文不会打】“
恺撒一愣,“光冲我们喊话不过来救援?日本人难道不懂航海礼仪么?”
楚子航满脸黑线:“路明非……可能说错什么了。那句我倒是懂的,那些日本人在喊,‘欢迎来到日本’。他们大概以为我们是……在玩什么海上项目。”
“见鬼?”恺撒满腔怒火,“路明非你的日语靠得住么?你是只会日常会话不会跟航海有关的任何单词是么?”
“也会一些……”路明非挠头。
“那你说啊!”
“xxxxxx”
“这话什么意思?”恺撒一愣。
“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路明非对空挥手,“我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恺撒和楚子航脸上的黑线要是都落进海里,大概能把整个日本海都染成黑色的。
“算了,那艘船正向我们飘来,等他们靠近了再试着用英语求救。”楚子航说。
恺撒脸色忽然一变:“快!躲进水里!”
他不由分说地把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头按进水里,一秒钟后,密集的枪弹射入了他们所在的这片水域,在海水中拉出长长的弹痕。恺撤的“镰鼬”能帮他提前听见远处的声音,而长距离狙击枪的子弹需要大约2-3秒钟才能到达他们的位置,在恺撒聚精会神地听那些日本人的回话时,他听到了枪栓的声音。在子弹出膛的瞬间,他把路明非和楚子航按入了水中。
那艘船上的人并不是不懂他们的意思,而是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为狙杀他们做准备!
大口的海水呛入路明非的喉咙,虚弱至极的他只觉得恺撒和楚子航掀起的水流推动着他。他如狂流中的枯叶,身不由己。他昏了过去。……
清晨,神奈川县,箱根。
这里距离东京只有区区90公里,曾是一个火山口,现在是著名的温泉乡。叠翠的群山间,白雾腾腾的蒸汽从地百涌出,随便挖个洞就有天然温泉。
“芦之湖”边,一栋颇有年头的老宅里,矮松掩映中是一个石砌的露天温泉,水面上飘着玫瑰花瓣,女孩正一边泡汤一边吃温泉煮蛋。日本人习惯在泡汤时把带壳的鸡蛋放在温泉里泡熟,敲开来吃软硬适中,再来一杯“梦正梦”清酒就更让人通体舒泰。
“麻衣家真有钱啊!”吃温泉煮蛋吃得满心感动的女孩攥拳。
在箱根泡个温泉还算大众享受,但是要拥有这么一栋高墙大院的老宅就只有绝对豪门才可行了。
黑影从古松上坠下,冲破白雾,一头栽进温泉里,溅起冲天的水花。
“啊!”泡温泉的女孩尖叫着捂胸,因为是私家温泉,完全没有考虑有外人会进来,所以她是赤身裸体的。
“是我,别喊。”随着虚弱的声音,那个人从水下钻了出来,一头漆黑的长发缎子般华美,黑色的潜水服紧贴她修长的身体,每一道曲线都美得叫人惊叹,简直像是媚人的女妖。
“哇塞麻衣你真是美爆了!”薯片妞赞叹。
“听说过溺女么?是在泡温泉的时候会忽然从水里站出来的妖怪,男人看她们很美就想跟她们欢好,但是她们泡在温泉里的下半身都是枯骨,那是溺水死的人他成的妖怪。”酒德麻衣艰难地把潜水服从自己身上扒掉,以便毛孔能呼吸空气,她无瑕的皮肤此刻呈青紫色,这是缺氧的征兆。
“我猜猜看,水里面的一定是大长腿!”薯片妞嬉笑着伸手去温泉里摸麻衣的腿。
触到麻衣的腿时,薯片妞的脸色忽然变了:“多长时间了?”
酒德麻衣看了一眼防水腕表:“7个小时,离水之后我就狂奔回来,一直是这样。”
“精炼血统不能超过4个小时,你疯了!”薯片妞眼中透出了惶急,“躺下,保持平静!”
酒德麻衣摸索着爬到岸上,她受过最正宗的忍者培训,强化肌肉控制体重,
可以跟古代忍者一样用两指捏着挂在屋顶,但此刻她气喘的像是会晕倒!
她的双腿脱离水面时,异状暴露出来,那双能够击败任何超模的无瑕长腿上……布满细小的青鳞,鳞片中还有隐隐的纹路。
在服装设计师眼里这份性感绝对致命!它也确实致命,这意味着麻衣的血统处在极其不安的状态下。
就像楚子航“三度爆血”的结果,作为混血种,血统的纯化一旦超过极限就有不可逆的趋势……会把人强行变为没有神志的死侍!
酒德麻衣无力地趴在池边,薯片妞从她剥下的潜水服上拔出潜水刀,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腕脉。鲜血淋在酒德麻衣的双腿上,鳞片开合,血从缝隙中渗透进去,此刻酒德麻衣引以为豪的双腿便如两条并卧的蟒蛇般狰狞。
片刻之后,薯片妞的血液生效了,鳞片缩小消失,麻衣重新恢复成纯粹的人类外表,素白如玉地躺在池边,疲倦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难。
脸色苍白的薯片妞用绷带缠好了手腕上的伤口,用水勺舀水,默默地浇在麻衣身上,帮她洗去皮肤表面的盐分,难过地看着她。麻衣沉默不语,看着天空中的流云飞逝。
虽然经常斗嘴,但是薯片妞跟麻衣之间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闺密,大概世界上她是最了解麻衣的人,除了那个被称作“老板”的男人。
麻衣的两臂上满是伤痕,大概任何男人都会因为这样完美的身体受伤而义愤填膺。伤痕是在拖船底附着的贝壳上磨出来酌,没有任何人接应,麻衣只能在水底抓住过路的拖船回到渔港,以她的美貌原本她只要把头露出水面冲水手们打个招呼她就会被被当作女王看待,可麻衣不能现身,因为她双腿上狰狞的鳞片,也因为她暴沸的血液,她太过接近人类,可能控制不住杀心。
都是精炼血统的后果。
在她们三个人中,最适合作战的是三无妞儿,但三无妞儿的随机应交能力等于零,薯片妞的能力只能坐镇后方,于是绝大多数冲锋陷阵的任务都由麻衣承担,常常是伤痕累累。
绝大多数男人在看见麻衣的第一眼都会神魂颠倒,尤其着迷于她的身材,就像提到女忍者大家都会想到胸部丰满大腿修长渔网丝袜的漫画美女,可真实的女忍者呢?完美的身材是濒临死亡的艰苦训练换来,用来执行更接近死亡的任务。
“傻。”薯片妞摸了摸麻衣的头,叹了口气,“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会要你命的。”
“我看到了……高天原。”酒德麻衣缓缓地说。
“高天原?”薯片妞微微一震,“跟猜想的一样啊!”
“那是座宏大如梦幻的城市,看到它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麻衣轻声说,“‘列宁号’就沉没在高天原的废墟里。”
“你也看见列宁号了?”薯片妞打了个哆嗦。
“嗯,我离开了的里雅斯特号的外壁,试着游向它,它异常寒冷。”
“寒冷?”
“在海沟底部,水温超过100度,但是在列宁号的旁边,水温接近零度。”
“你进入列宁号了?”
“我进去了。””恺撒他们也进去了?”
“没有,他们在的里雅斯特号里,深潜器被冷水流挡住了,他们不能靠近,而我绕过了冷水流。”洒德麻衣缓缓说,“我进入了驾驶舱,那里悬浮着海员的尸体,还没有腐坏。”
“怎么可能,?”薯片妞大惊。
“高天原是一座以炼金术建造的城市,它被龙族赋予‘永恒’的命运。一个庞大的炼金领域笼罩了它,在领域内的时间流逝会变慢,因此列宁号的状况就像刚刚沉没的时候。现实时间过去了20年,对它而言只是几个小时。”
“时间结界。”薯片妞说。
“是的,时间结界。”酒德麻衣翻身滚入温泉,在热水的刺激下,她的体力略微恢复,轻轻地出了口气,“我本想继续探索其他船舱,但遭遇了意外,高天原里隐藏着龙类的僵尸。”
“龙类……僵尸?””准确地说,是龙类的残骸。龙类跟人类不一样,人类的全部肌体都靠大脑这个神经中枢来控制,龙类则像蜥蜴一样,在全身有着无数神经节,这些神经节都可以看作小型的脑。他们的生机远强于人类,肌肉可以在心脏停止供血的几十年后仍旧保持弹性。所以龙类很难杀死,即便毁掉他们脑部都不能终结他们。脑部死亡的龙类就成为僵尸状态,在高天原领域的庇护下,它们一直沉睡在那里。”酒德麻衣说,“不过因为‘金刚界’,它们并不能觉察和接近我,它们攻击的目标是的里雅斯特号。”
“他们逃离了?“
“逃离了。但是龙类僵尸追逐他们,我不得不精炼血统扩大金刚界的领域,来保住的里雅斯特号。”
“所以才会‘鳞化’,”薯片妞叹了口气,“告诉过你过度依赖精炼血统是种禁忌,尤其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我不是跑回来找你了么?”麻衣疲惫地笑了。
“不是每一次你遇到危险我都能在你附近啊,”薯片妞轻声说,“妞儿,可别轻易死了,我朋友不多。”
酒德麻衣有些诧异地看着薯片妞,来自男性的倾慕之词和热烈情话她已经听到耳朵生茧,却在同性朋友简单的一句关心下有点不知所措。她和薯片妞的合作已经称得上默契无间了,可是要说朋友……她们算得上朋友么7她们只是同一个男人的工具而已,如同剑与剑鞘之间的关系,只是彼此依赖。
“关系那么好的话……就帮我抹浴盐吧!”麻衣慵懒地说。
“好呀好呀!全身上下都可以随便摸么?”薯片妞也觉得那句关心的话说得太亲密乃至于有点恶心,很高兴麻衣用了简单的一句话就揭过了。
“呀呀,那么好的工作我也跃跃欲试哦。”带着笑意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不约而同地扑了出去,沉入温泉中。完全是默契,甚至不需要用眼神交流。
薯片妞池底底摸到了枪械,两件,她把那柄格洛克抛给酒德麻衣,自己则一把扯掉伯莱塔大口径手枪外的防水膜!打开了保险。
她们在水中向着不同的方向翻滚,出水时两柄枪交叉着指向那个男人。
虽然是三个人中最不擅长战斗的,但薯片妞也不是纯粹的“文职干部”,她随时都带着枪,相比言灵,枪弹瞬间就可以激发,不需要准备。她没有把枪放在温泉池边而是藏在了水底,这样绝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把枪收走。这是她的典型风格,永远有备份方案,永远留着后手,能把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对手,还没有出现过。
但是目标已经消失了,只见袅袅的白汽中,池边留下了一张木托盘,里面盛着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和服,还有一瓶香槟,1995年的PerrierJouet,那个男人最喜欢的,巴黎之花美丽时光。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震惊。这男人很久没有这样直接出现在她们面前了,而他一旦出现,四周皆是他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是他常用的AramisLife,温泉池边的架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男式的浴袍,背后是手持双枪的但丁,《鬼泣》的男主角,他最喜欢的射击游戏,托盘里还有一个三头身的扎古模型……无声无息间他就驾临了。
有种男人,一旦他驾临,他目光所及的领地内的一切都被他掌握。“老板”这个称呼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斟满两杯香槟饮下,冰得刚刚好,很适合出浴时饮用。这也是老板的习惯,他召见下属的时候并不像个土皇帝那样急不可耐,从来都是慢悠悠的,他希望你以最好的状态跟他见面,见面的气氛该是愉快优雅的,你大可以慢慢享受他为你准备的一切然后再去听候他的吩咐,如果你慌慌张张一骨碌滚到他面前战战兢兢,他反而会很难过。
木屐和白袜也摆好在池边了,已经暖好了,还有两柄产自京都的红漆桃木梳方便她们梳头。两件和服都是精致的“留袖”,剪裁完全贴合两个女孩的身材,不需说就知道哪一件是给谁准备的,薯片妞那件是月白底八重樱,麻衣那件则是黑底,绘制京都岚山的枫红时节。她们都把木梳留在头发上作为简单的头饰.沿着用早春樱花铺成的小路,缓步走进大屋。
拉开拉门的瞬间,阳光扑面而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飞舞。
与其说是豪门大宅,不如说是战国大名的宫殿,长宽各有几十米,但是灰尘反射阳光如此的明亮,她们都看不到大屋的尽头。地板是原木色的,柱子漆成漂亮的红色,还画上了金色的鸢尾花,地板上洒落着白绢和画笔。
战国武士般的人影背靠着阳光跪坐,忙碌的小厮正围着他转来转去,为他穿戴上红漆金花的“南蛮胴足具”,这身透着浓厚战国风情的铁甲妖娆得令人惊叹,头盔上立起巨大的黄金弯月。
虽然端坐不动,但那位尊贵的武士身上带着凛然威仪,令人感觉到他随时会起身出征。
为他整装的小厮则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皮风衣,带着银十字项链,看服饰不太上档次,也就是秋叶原街头游戏coser的感觉。
薯片妞和酒德麻衣静静地等待着整装完成,一黑一白两身和服。”今日的佩刀是‘崛川国广’哦,”小厮恭恭敬敬地把太刀插入武士腰间的刀扣,“助殿下的武威!””完工!”他蹦了起来,笑着拍掌。
武士并未责怪他的无礼,因为武士已经死了。穿着南蛮胴具足的只是一具苍红色的骨骸,跪坐着,嶙岣的双手按在膝盖上。仔细看会发现它和常人的骨骸不同,人类只有206块骨头而他有上千块,肋骨密集如梳,背后收缩着扇形的骨骼,张开来大约是羽翼的形状,一个明显的弹孔留在颅骨上,从眼睛进入,却未能穿透后脑,弹头留在头盖骨上,是一枚暗红色的晶石。
“真悲哀啊,诺顿,”小厮蹲在骨骸的面前,凝视只剩黑洞的双眼,“无论曾是神或皇帝,死了就跟一件玩具没区别。”
龙王诺顿的骨骸!
此刻他被化妆成一个战国的大名,骷髅被小厮用颜料画成一张小丑的脸。
“老板。”薯片妞和麻衣齐声说。
“辛苦了,姑娘们!”小厮转过身来,满脸微笑,“我们在日本海沟里的收获如何?”
“高天原中有龙类残骸活动,我没能做详细的勘察,只进入了列宁号的驾驶舱,得到了这个。”麻衣把一本表面结满盐霜的黑皮本子递了过去,“列宁号的航海日志。”
“龙类残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得到这个就很好了,至少我们能知道到底是谁把列宁号沉进了海沟里。”老板随手摸了模麻衣的头。
他看起来很年轻,看装束是个沉溺于游戏不能自拔的少年,而麻衣则是超模身材,比他还略高一些,可老板摸麻衣脑袋的动作就像鼓励一个孩子似的自然。麻衣为了迁就他还略略低了头。
“我们的财富最近如何了?”他转向薯片妞。
“总体上说在过去的12个月里增值了170%左右。土地和其他不动产的比例略有下降,可变现的债券比例则有上升,鉴于能源危机的加剧,我在南美洲买了8个油田,但是为了解决输油的问题,我还在筹建一条输油管道……”薯片妞随口道来。
“嗯嗯。”老板点头。
“其实您并没有认真在听我说对吧?”薯片妞忽然说,“老板您根本不在乎财富的增值,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对我工作的重视所以才问问的。”
“给你说中了……你说的那些其实我不太懂……”老板挠挠头,“你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这些事情你搞定就好啦。”
“您这次忽然回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么?”麻衣问。
“哦,不是,只是难得来日本,想四处逛逛。麻衣你家这间宅子真好,我很喜欢。”
“留下来住几天?”
“呀!每天晚上都能跟你一起泡温泉么?”老板星星眼,旋即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笑,“算了,那样我会忍不住爱上你的。”
“恺撤那群废柴现在在新宿,具体的位置我已经通过邮件发送给你。”老板转向薯片妞,“他们随时都有危险,所以你们又得给他们当奶妈了。”
“有恺撤和楚子航在会有危险?”薯片妞有点疑惑,“有那两个人他们可以称得上是一支军队。”
“确实,他们曾面对四个龙王,他们会觉得自己已经所向无敌。”老板耸耸肩摊摊手,满脸不屑,“可想想那四只都是什么渣啊,康斯坦丁是个只会在哥哥怀里撒娇的小孩,诺顿在他的弟弟死后已经疯狂了,芬里厄……哦天呐,他们真的能把杀死一个智障儿童称作屠龙么?至于耶梦加得,也许我该称她为夏弥更好,她那么漂亮那么倔强那么可爱,真是个让人心动的美少女啊!”
他叹了口气:“他们过往的战绩只能说是运气,如果对上真正的龙类,完整的危类,废柴三人组会瞬间扑街!”
“老板你的意思是……在东京有古代种的龙类活动?”薯片妞脸色微变。
在龙类中,唯有初代种、次代种、三代种可以称为“古代种”,这些龙类都有王爵的称号,统治自己的领地。在龙族统治世界的太古,一位三代种的龙类王爵都可以统治整个巴尔干半岛,他暴怒时会一夜间杀死万人。这种级别的生物在东京闹市区中活动,简直就是把凶猛的剑齿虎放入羊圈。
“还不少,甚至有些龙王级别的东西。”老板慢悠悠地说。
“敌人是那种东西的话,这活儿能叫奶妈么,”薯片妞捂脸。
“英勇的奶妈不是应该左手搂着婴儿喂奶,右手高举火箭炮击溃一切来犯者么?”老板笑嘻嘻的。
“那请问奶妈可以辞职么?”薯片妞立刻举手。
老板赶紧按住薯片妞的双肩,眼泪汪汪:“不要这样!我给你涨工资可以么?”
薯片妞叹了口气,懒得理他了。其实无所谓“辞职”这种事,作为首席助理的她,作为次席助理的麻衣,和作为特别助理的三无妞,跟这个“老板”之间都并非“雇佣”的关系。束缚她们的,大概是“命运”或者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摊上这样疯疯癫癫的老板,她这个管账的大丫头就只有忙得颠三倒四。
“放心放心,我们还有路明非嘛。”老板信心十足,“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我们无与伦比的‘S’级会振作精神摆平一切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对视了一眼。她们始终暗中窥视着路明非,满世界帮他跑腿,就跟带孩子似的。基本可以断言这“S”级是个废柴,废柴中的废柴,从内到外无一不废……但……某些时候,这废柴会如燃烧起来那样令人不敢直视,就像是位握着世界权柄的君王,令人有种膜拜的冲动I
“他……我们控制得住么?”薯片妞犹豫着问。
“当然。迄今为止他都做得很好,跟着我的剧本,按部就班地演出。”老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懦弱如他,就只能演别人给他的剧本;想演自己的剧本,他得先变成无视命运的狂徒!”
薯片妞点了点头。对于老板的”剧本”,她一无所知,无法发表更多的意见。
但在这幕剧中,已经死了四位龙王,导演真是有够疯狂。
“有一件事忘记汇报了,”薯片妞想起了什么,“《Diablo…》预计发售的时间又延后了,到5月15日。”
“明年的5月15日?”
“是的。”
“要是明年的话,那帮家伙做得还不算过分。不跳票他们还是暴雪么?比起那种跳着跳着就永远消失的游戏,能公布发售时间我们这种粉丝已经应该流泪感恩了!”老板攥着拳望天,“没事儿,不是跟你说了么,上架就买下。”
“要汇报的就是这件事,已经购买了暴雪51.2%的股份。”薯片妞说,“我不知道您是只要控股权还是得100%购入,所以请示一下。”
老板忽然沉默了,脸色有点奇怪,首席和次席助理有些不安……
美好的春天里窗外一声燕鸣,穿过柳梢。
老板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我……只是要你买一张盘而已……”美好的沉默继续进行,春天的燕子叫得轻狂得意。
“买这种小东西安排给我干什么?”薯片妞眼角抽动,“我作为首席助理不是跑腿打杂的!”
“好吧好吧是我没说清楚,”老板无奈地摆手,“反正也没花太多钱……”
虽然自己也是花钱不数的人,可连酒德麻衣都觉得这话太欠抽了。
老板走到诺顿的骨骸前,摸了摸那个红色的骷髅头,弯下腰,温和又耐心地跟它说话:“今天就这样啦,要是下次还有时间,就把你画成HelloKitty!”
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转过身,吊儿郎当地走向门口。
“老板,麻衣……”薯片妞说。
她想提醒老板酒德麻衣受了伤。擦伤从麻衣的双臂一直蔓延到脖子,和服敞开的领口遮不住,远比这糟糕的是精炼血统带来的损害,酒德麻衣现在甚至站着说话都是满头细汗。
老板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扭动着肩膀。他居然一直都塞着耳机跟女孩们说话。
“谁?”他忽然低喝,抬头看天。
受惊的薯片妞和麻衣也一起抬头。就趁这个瞬间,老板抢上一步拥抱麻衣,双手把她瀑布般的长发揉成一个鸡窝,然后像个顽皮的孩子那样笑着跑掉了。
燕子还在欢快地叫着,春光漫长,酒德麻衣也不说话.摘下头发上的梳子缓缓梳理长发,薯片妞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比路明非那个孩子还要难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