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日本列島都在震顫,此刻日本海底,數百萬噸熾熱的岩漿從地殼裂縫中噴薄而出。
這是一次中等規模的海底火山噴發,洶湧的岩漿攜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在海水中上升,達到接近半公里的高度,形成熔金色的“岩漿牆壁”,接近它的海水迅速汽化又在高壓下迅速凝結,彷彿一百萬個暴雷響起。地面上的火山噴發絕無這樣輝煌的景象,即便公元79年那場瞬間淹沒龐貝城的維蘇威火山噴發也無法跟這種海底裂縫中的岩漿噴發相比,因為地表距離地幔層足有十幾公里遠,岩漿必須上浮十幾公里才能到達地面,而海溝是地球的傷口,這裡距離地幔層只有幾公里!
幾公里以下就是全世界岩漿的倉庫
映在的裡雅斯特號舷窗上的火色就是岩漿的顏色,即使厚厚的冰層也無法阻擋,包裹深潛器的整塊海冰此刻被映照得如同一顆火紅水晶。
難怪那些龍類的殭屍在合圍的裡雅斯特號的最後瞬間集體撤離,即使是龍類殭屍大概也不願意被岩漿包裹變成化石。
“看樣子還是得完蛋……”愷撤低聲說。
深潛器的各系統看起來都還完好,但仍舊無法擺脫冰封。
深潛器距離那面熔金色的“岩漿巨壁”只有數百米的距離,四射的岩漿流便如煙花,隨時一道過來
“老大你說……多年後我們被人從海底的火山灰裡挖出來……我左肩扛著你,右肩扛著會長大人……是不是也蠻感人的?”路明非心裡一片空白。
“來了!上面!”楚子航低聲說。
路明非仰頭往上看去,通過結實的樹脂圓窗,岩漿巨壁的顏色正在劇變。
它原本是由流動的岩漿組成,靠著噴射的巨大力量維持,但在海水中它迅速冷卻,在上方凝結成黑色的火山岩。
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火山岩中都含有大量氣泡,因此是世界上唯一一種比水還輕的岩石,但海底凝結的火山岩不同,這裡的壓力之大不允許氣泡存在,所以那堵沉重而灼熱的巖壁開始分裂坍塌,一塊巨大的火山岩向著他們所在的位置垂直拍下。
‘我靠,比天安門城樓還大!”路明非嘟囔。他想開了。人皆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只看死得牛逼不牛逼。眼下這死法牛逼到爆,按照古人說法就是足以“彪炳史冊”,所以一定得睜著眼死,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怎麼在末日般的日本海溝深處被自然偉力毀滅的。
火山岩命中了這座海底冰山,從體積上說,這次碰撞就像是天安門城樓從天而降砸在了景山上。一切都在巨震,爆裂聲就像在耳邊放閃光雷,還同時放兩顆,左邊一顆右邊一顆。
路明非眼前一片黑,腦海裡幾千幾萬種聲音轟然暴作,他終於理解了中學課文裡《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中鎮關西的感受,所謂“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施耐庵老師作為人民藝術家修辭功力真不是蓋的,想必也是遭過類似的罪,所以寫得那麼生動,有生活呀有生活。
“堅持住!”楚子航大喊。
“我hold住我hold住!”路明非根本看不見,只能四處瞎摸,想找個東西扶著。
“冰層……裂開了!”愷撒大聲說,“我聽見了聲音,冰層裂開了!”
天字號的狗屎運降臨在他們身上,火山岩命中冰山後並沒能把這塊巨冰一次拍碎,它沿著冰山側面滑落下去,幾秒鐘後,冰山從正中開裂了,裂縫恰好經過的裡稚斯特號上方。如果海面上的摩尼亞赫號此時收回安全索,就能把整艘深潛器提出海面!
“螺旋槳系統加力!反轉!全速排空海水!”愷撤大吼,“這是我們上浮的時候!”
的裡雅斯特號如一隻掙脫了蜘蛛網的小蟲,系統全速運轉,從那道裂縫中掙扎著上浮。
見鬼!一切跟路鳴澤那個小鬼的預言一模一樣I好像這場海底火山的爆發、那塊下墜的火山岩、乃至於冰山的裂縫都他控制中,他想為路明非開闢一條生路,一切就按照他的願望發生了,絲毫沒有誤差,還有艙外那隻手,誰藏在外面?
路明非不知道小魔鬼怎麼做到的,這種感覺就像是……小魔鬼掌握的根本不是什麼超能力,而是命運!他就是命運本身,他在命令命運如此進行。在他發出命令之後,命運被強行擰轉到他期待的軌跡上。
這真的是魔鬼的權能麼?這是連神都要視為“禁忌”的能力吧!
“媽的!”路明非忽然說,“我聽見……好像有人在我耳邊敲雞蛋……”
準確地說,那是蛋殼破碎的聲音,好像他們在一個巨大的雞蛋裡,裂縫緩慢地在蛋殼表面延伸……
見鬼!這大雞蛋不就是深潛器外殼麼?
“有可能是金屬疲勞,也有可能是應力集中,”愷撤神情嚴肅,作為“鐮鼬”的主人,路明非都能聽到的聲音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從壓力讀數看,第三水密艙確實有池露……”
路明非臉色慘白:“總之它就是裂了對不對?不必說得那麼技術,根本就是裂了裂了和裂了!早說你們家的古董靠不住!漆成日本國旗還是LadyGaga都沒用f現在你就算在外殼上漆‘上帝保佑’也救不了我們了!”
毫無疑問是剛才冰層開裂的時候他們被波及了,在深海的極高壓力下,深潛器堅硬的金屬外殼也靠不住。
的裡雅斯特號的外形設計得像一根法棍,就是圓弧形的外殼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應力集中。遭遇過“中庭之蛇”的毀滅,路明非這種物理白痴也明白應力集中有多麼可怕,只要深潛器表面出現一道裂縫,所有壓力就會集中過去從那裡開始撕裂,這個道理就像你不能單手握碎一隻完好的雞蛋,但是隻要蛋殼表面有一道裂縫,你就能隨手將其粉碎『
金屬撕裂捲曲的聲音令人牙酸,隨即是“撲”的一聲,好像旁邊有人用筷子戳穿了充氣的厚塑料袋,再接下來是流體洶湧的聲音。
“漏水了?我靠有內部排水系統麼?”路明非左顧右盼,試圖找到缺口。
他在想電影裡要是遇到這種事該怎麼辦。如果的裡雅斯特號是條船的話他們還能考慮把水舀出去,可現在在水密艙裡,舀出去的水倒哪兒呢?總不能叫愷撒都喝下去……
“是漏了,但不是水密艙!”凱撒說,“的裡雅斯特號是雙重金屬外殼,兩層之間是輕煤油。現在是外殼穿孔,煤油在洩露,海水湧入,只要內殼不漏,我們就沒事。”
“媽呀早說啊!”路明非鬆了口氣。
“但煤油漏光之後就難說了……”愷撤說,”我們已經遠離高天原,那種致幻的音樂應該無法影響我和楚子航了,放我下來,我試試看能否進一步加快上浮速度。”
的裡雅斯特號在螺旋槳系統和排水系統的作用下全速上浮,不到兩分鐘裡上
浮了大約400米,眼看就要越過“岩漿噴泉”的最高峰。此刻往下看去,遠古的龍
族城市越來越小,那些恢弘龐大的宮殿乃至於那座金屬巨塔看起來都像是積木,
凝固的火山岩紛紛下墮,砸在海床上,濺起黑色的粉塵。黑塵貼著海底湧入高天
原,吞噬著這座古老的城市。這一幕便如在空中俯瞰沙塵暴吞沒一座沙漠中的城市,短短幾分鐘後,暴露在黑塵之上的只有劍一般銳利的塔尖。
誰也不知道這座古城能否逃過浩劫,當然最好它還是完蛋,連帶著那些龍類殭屍一起。
“列寧號破冰船……”楚子航忽然說。
列寧號的殘骸也被黑塵淹沒了,龍類胚胎的心跳信號毫無疑問是從那條船裡面傳出的。
一艘前蘇聯的破冰船裡藏著一個高階龍類,甚至龍王!只有兩種可能,要麼破冰船沉入高天原之後,被龍類當作了孵化基地,龍類就像寄居蟹,列寧號是它找到的貝殼;另一種是有人用列寧號運輸一枚龍類的胚胎……宿命般地沉沒在日本海,墜入龍族城市的廢墟。
後一種可能想起來叫人不寒而慄,世界上知道龍族秘密的人還有多少?
“暫時別管了,”愷擻說,“幾分鐘內煤油就會漏光,那時候內殼也保不住了!”
“幾分鐘?”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氧氣也只夠5分鐘的。”愷撒說,“我們就剩下這點時間了,抓緊想想辦法。”
“我們距離水面還有8公里……”路明非有氣無力地說。
跟前的局面白痴也算得出來。8公里就是8000米,5分鐘上浮8000米就是每分鐘1600米,換算為時速是100公里。他們必須以飆車的速度上浮……可這是一艘科研深潛囂不是一臺跑車,它的額定上浮速度是每分鐘50米。
“所以才要想想辦法,”愷撤說,“要是按照操作手冊就能做到的事,還用想麼?”
他接通了通訊頻道,把聲音接入擴音系統好讓楚子航和路明非聽得見。遠離高天原之後通訊頻道中的干擾聲沒有了,信號顯示通訊正常。路明非心裡又燃起了希望,他們還有安全索,那根救命的繩子還拴在深潛器上呢!
“呼叫摩尼亞赫號!呼叫摩尼亞赫號{這裡是的裡雅斯特號,聽到了麼?這裡
是的裡雅斯特號,我在使用應急頻道774進行呼叫,全速提升深潛器j全速提升深潛器!我們的氧氣只夠支持5分鐘!”愷撤按程序開始呼叫。
“我靠你還真耐得住性子!”路明非撲上去對著麥克風大喊,”救命啊!船要沉啦{沒氧氣啦}拉我們上去啊!”
“沉著!沉著!先說明情況!”愷擻撥開路明非。
他是個航海達人,十四歲就擁有自己的帆船,帆船老師教導他呼救時一定要遵從既定程序,因為在海上你可能遇到的情況千變萬化,呼叫時必須首先說明自身情況,然後重複,以確保傳遞的消息沒錯。具體該怎麼施救,這個權力是交給救援方的。
他抓起麥克風,試圖再次呼叫時愣了一秒鐘……認真想的話,路明非的呼叫好像也很完美,清楚地說明了情況和要求,如果忽略那些”啊”的話,簡潔有力有沒有?
“救援!船要沉了!沒氧氣!拉我們上去!”愷撤對著麥克風大吼。
一片死寂……應急頻道774中沒有任何回答,它是接通的,但無人說話。如果這是一都電話,那麼電話那頭的人拾起話筒之後就把電話放下了……
就像對待舊情人的來電,你不想理睬,任她咆哮。
2、叛離
美國伊利諾伊州山區,卡塞爾學院中央控制室,施耐德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曼施坦因無力地垂下手臂,放下了麥克風。
巨大的三維模擬地圖上,一片綠色的光點,每一個都有編號,那是執行部遍佈世界各地的聯絡人。卡塞爾學院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鋪設這個聯絡網,每一屆畢業生多數都被派往世界各地擔任專員,他們有的隱藏在五角大樓內部,擔任情報分析官,以混血種的智商想得到那種職位太簡單了:有的則進入研究所從事尖端研究蒐集科技情報:有個傢伙創立了一家新型社交網絡公司,擁有多達數億的用戶,那些用戶每天都在自己的空間裡貼照片寫日記,比如“今天去夜總會泡妞,在那裡巧遇了爸爸”之類的,這傢伙就從這些海量信息中篩選跟龍類有關的情報……
當然也有些倒黴的傢伙被派往了太平洋上的無人小島,和當地的部落人一起
生活,目的是看守島上荒廢的龍族古墓,學院的船每次去看他的時候都看見他穿著椰子殼做的褲衩,圍繞著篝火、拍著屁股跟部落人一起跳舞,自從帶去的內褲全數磨破之後他一直穿那個,聯絡員問他是否需要什麼額外的供給,比如一些上好的內褲,專員說那就算了,在這裡穿棉內褲很不時尚,部落裡的女孩們不會喜歡的,如果方便的話你們可以給我帶一些茴香麼?我把茴香放在我的椰殼內褲裡,就會散發出雄性魅力,部落妹子該有好些就願意和我共度良宵啦!
但無論身處天涯海角,保持連線是第一要務。太平洋小島上那個專員每夜還會踩著腳踏車給自己的聯絡設備充電,每天通過衛星和學院通話一次。然而此刻地圖上的光點接二連三地熄滅,諾瑪的聲音單調地念出他們的編號:
“J0234,off-line”
“J0177,off-line.”
“J9547,off-line”
被唸到編號的專員和學院總部之間的聯絡中斷了。“Off-Iine”,離線狀態,但對於諾瑪而言這不僅僅是手機沒電那麼簡單。
諾瑪的監控範圍是全世界一些有信息系統的區域,電子郵件、手機網絡、信用卡信息、郵政網絡……都在她的監控中,只有在一切手段都無法聯繫上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會被判定為“off-line”。
她跟丟一個人是很罕見的情況,通常被判定為“off-/ine”,就意味著那個人已經死了。而此刻發生的事從諾瑪誕生之日起絕無僅有,數百名專員、數以千計的聯絡管道、數以萬計的賬戶被從諾瑪的系統中“切除”了。
每一個編號都以“J”開頭,“J”是“Japan”的首字母,所有這些編號都來自日本分部。
日本列島上的最後一個光點熄滅,整個區域成了空白。
“日本,失控了!”施耐德嘶啞地說。
“他們……都死了?”曼施坦因疑惑地問。
施耐德搖頭:“一瞬間遍佈日本的317名專員全部被殺?這不可能。諾瑪判斷他們為off-line,是因為他們的手機同一刻關機,郵件賬號被永久刪除,信用卡集體失效,我們位於日本的服務器也不再向諾瑪發送數據,還有我們在日本擁有的那幾家企業,也都不再以任何形式回覆學院。而就在幾小時之前,一切還都在我們的控制中,整個日本分部運轉良好。”
“這是?”曼施坦因愣住了。
“一場有預謀的叛變,整個日本分部,叛逃了。”施耐德輕聲說。
曼施坦因的臉抽搐了一下:“你確定?”
“確定,一個古代的皇帝派出最得力的將軍,帶領一支大軍討伐敵國,假設某一天他忽然發現派出去的信使都沒回來,那麼他就應該做好淮備死去了。因為中途叛變的將軍必然正帶著軍團在回來殺他的路上。”旋耐德盥幽地說,“我們派出去的那個將軍就是源稚生。”
“源稚生7他是整個日本分部的負責人?他那麼年輕!”
“他不是負責人,他是聯絡人,日本分部的一切信息都經過他。”施耐德說,“只有他能做到。”
“那愷撤路明非他們……”曼施坦因驚呼。
“他們應該還活著,至少還沒被碾碎,”拖耐德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曼施坦因,微縮的日本海圖上,唯一的、微弱的紅點還在閃爍,“這是我嵌在楚子航臼齒裡的信號源,它跟諾瑪無關,直接通過衛星聯絡我的手機。”
“但我們聯絡不上他們。”施耐德又說,“我們無法呼叫他們,他們在日本境內也無法獲得任何幫助,所有的秘密聯絡點都失效了,他們在ATM中取不出錢來,無法登陸郵箱……他們現在等若三個偷渡客。”
“天吶!”曼施坦因手按額頭。
“現在想起來,日本分部建議他們潛入日本執行這次任務,而不是通過海關入境也是有預謀的。”施耐德說。
“是的,在兩分鐘前,全日本的警視廳都收到了通緝令。他們以‘非法入境’和‘倒賣珍貴文物’兩項罪行被通緝。”諾瑪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漂亮,幹得真漂亮。”施耐德幽幽地說,“即使愷撤他們能從深海中逃脫,我們也無法從住何渠道聯絡上他們,無論是官方的還是秘密的。”
“也有好消息。”諾瑪說。
“這種時候還能有好消息?”施耐德有些詫異。
“通緝令上用的是他們三個人的本名,而不是假護照上的名字。這樣他們還持有合法的身份證件。”諾瑪說。
施耐德一愣。
本名其實不重要,通緝令上的名字應該是含通緝一人所持身份證件上的名字,這樣就等於把被通緝人的合法身份取消了。在這個社會需要使用身份證件的地方太多,沒有身份證件的人很容易被發現,除非真像楚子航說的那樣搞野外生存。按道理說這種錯誤源稚生是不會犯的,他是“A”級血統,學院頂尖的高材生,各課成績全優,情報學更是第一。
“他們的化名出自一部知名日本漫畫《流星花園》,如果警視廳在電視裡通緝道明寺或者花澤類,民眾會以為是電視臺的玩笑。”諾瑪說。
“是這樣,”施耐德恍然,“勉強算一個好消息吧。”
“如果是源稚生導致的這場整個日本分部的叛離,目的是什麼呢?”曼施坦因沉思。
“高天原!”施耐德緩緩地說,“關於日本海溝深處的胚胎心跳,關於這場海底探索,看起來都是學院本部主導的,其實一切都來源於日本分部的建議。他們是要藉助本部的技術力量,還借用了血統階級最高的三名學生,而就在這次任務中,我們居然就有了前所未有的發現,發現了一座龍族古城的遺蹟。這不是太巧合了些?”
曼施坦因沉思了幾秒鐘,點頭:“他們的真實目標就是那座龍族古城,心跳信號只是誘餌。”
“這個世界上掌握了龍族秘密的不只是卡塞爾學院,還有漢高和聽命於他的家族們,還有藏在暗處的某些獵人,所有人都覬覦著龍族的遺產。而現在日本分部掌握了高天原的完整情報,為了把這個發現完全據為己有而從學院中叛離出去,是很合理的。”施耐德緩緩地說。
“現在怎麼辦?”
“只能期待日本境內仍舊忠誠於學院的團隊了,雖然脫線,但他們畢竟擁有年輕一代中最優秀的血統,別人做不到的事,他們或許可以。”
“Off-Iine翻譯成中文是‘離線’。”曼施坦因糾正。
“可是用在愷撤他們身上就是脫線啊。”施耐德無奈地說,“脫線團隊……而且我指的不只是他們,在日本境內還有其他團隊在活動,連源稚生都不知情的秘密團隊,不是麼?”
曼施坦因沉默了幾秒鐘:“那件事你也知道?”-
X的!”路明非大聲說。
“你有說過麼?”愷撒撓頭。
路明非一愣,旋即又是怒氣衝衝:“現在還糾結這些細節幹什麼?總之美作是個傻逼無誤I”
“同意。”愷撒說。
“你們看下面。”楚子航打開了聲納,對著深潛器下方掃描。
成群的、巨大的黑影正在高速上浮,追著的裡雅斯特號而來,好像是一個鯨群。海底已經被證明是生命禁區了,當然不會有鯨群這種東西,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龍類殭屍!
“它們追個屁啊!我們這點肉連塞牙縫都不夠好不好?”路明非大怒,“我們也沒從它們家裡偷什麼。”
“見鬼!”愷撒滿頭都是冷汗,“速度很快,時速接近100公里,它們遊動起來簡直是魚雷!”
“螺旋槳系統動力耗盡!氧氣存量還剩4分鐘!上浮速度每秒80米!”楚子航讀著操作檯上覆雜的儀表,“我們距離海面7公里,龍類殭屍距離我們只剩1公里!”
“算了,讓會長放個君焰!我們核爆了跟它們拼了!”路明非咬著牙。
“君焰?”愷撤一怔,忽然扭頭看著楚子航,“你能定向引爆君焰麼?”
“可以,”楚子航點頭,“你想在下方釋放君焰來阻擊龍類?”
“對!下方l不用引爆核反應堆。”愷撒說。
“可以,但對我們仍舊是致命的,在水中釋放君焰是禁忌……”
“別扯了!你的言靈在哪裡釋放都是禁忌的!炸彈人師兄!”路明非大聲打斷。
“被特別禁止是因為水在高熱下汽化會產生巨量的蒸汽,體積會在一瞬間膨脹幾千倍,突破臨界點就會發生蒸汽爆炸。一瞬間壓力會升高到接近……”楚子航極速心算。
“打……打個比方就行了。”路明非真不想理他。
“大約跟美國‘密蘇里’號戰列艦上402mm口徑巨炮發射時炮膛裡的壓力一樣大。”楚子航說。
“這時候你還整那麼精確……”路明非嘆了口氣,想像那口徑接近半米的巨炮發射時的威力,而他們要充當的是炮彈。
愷撤振臂一揮:“不!可以的!這是‘的裡雅斯特’號!它的外殼可以扛住水壓機的重壓!我們被水蒸汽爆炸推動上浮的同時,海水會為我們減速,只要加速不大於15G,我們應該不會死!“你媽的啊!15G?你們兩個體格變態的當然不會在乎,可我細胳膊的心臟又不好!”路名非立刻抗議。
他好歹看過幾本航空雜誌,對G這個單位不陌生,一個G就是一個重力加速度,相當於人在地面上承受自己的體重,15個G則是15倍重力加速度。戰鬥機試飛員也就能忍受10個G,10個G的重力加速度下相當於10個自己壓在身上。
他路明非毛重67公斤,淨重64公斤……他現在確實是光著的……那麼15個G就是960公斤壓在他身上,或者簡單地說,一噸!
“你的意思是利用蒸汽爆炸的高壓把我們推向海面?”楚子航看著愷撤。
“別跟我說你不敢。”愷撒挑了挑眉,從地下撿起剛才掉落的半截雪茄,慢悠悠地點燃。
“沒什麼不敢,是個不錯的計劃。”楚子航以雙手為梳,往後理了理頭髮,“也是唯一可行的計劃了。”
“畦噻,兩位大哥你們都帥死了,我早就知道的……”路明非噴嘖讚歎,滿眼桃心,旋即暴跳著大吼,“可是這種要命的事情不是靠耍帥就變得簡單易行的啊!有沒有聽我說話啊!15個G會死人的啊!”
愷撒從座椅上起身,不由分說地把路明非揪起來推翻在地下。
“大……大爺,愷撒大爺……你這什麼意思?”路明非傻眼兒了。
楚子航也起身平躺在地下,兩人一左一右,中間夾著路明非。
“一會兒的衝擊力非常驚人,就像有人在你的背後猛擊一拳,不小心就會震斷你的脊椎。宇航員在升室的時候也會承受類似的加速度,但太空艙裡的座椅是特製的,深潛器裡的座椅可不是出於這種目的設計的。最好的辦法是平躺下來,地面上有軟膠層,你的後背會均勻受力。”楚子航解釋完之後,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眼的時候,黃金瞳猙獰得如同燃燒起來,水密艙的四壁被照耀著,如同流淌著熔化的黃金。
爆血……二度爆血!不愧卡塞爾第一殺胚之名,楚子航毫不猶豫地調動了自己的最大潛能,準確地說,他作為一個“人”的最大潛能,再壓榨下去,他還能發揮出毀滅性的暴力,但那時候他還有沒有資格被稱為“人類”都存疑了。
龍文的吟唱聲如古代寺廟敲晌了巨鍾,“君焰”的領域完全張開,燥熱的波動在空氣中迴盪。
與此同時常人聽不見的低語聲刺進每個人的耳膜,如同幽靈在漆黑的殿堂中竊竊私語:
“渴啊……”
“鮮肉……鮮活的……肉……”
“好渴啊……要……燒起來了……”
“渴得……太久了!”
那是龍類殭屍們在呻吟,它們磨牙吮血,渴望著深潛器裡新鮮的血肉能彌補它們的乾渴,它們對生命的乾渴。
就像路鳴澤說的,沒有生命的東西,仇恨著一切活著的東西,毀滅對方的慾望遠遠勝過要獲得什麼的期待。
它們很近了,就要撞上深潛器的外壁。
君焰暴作!
黑色火焰的漩渦在深潛器下方的海水中出現,表面有著琉璃般的暗紅色微光。
這是君焰最為凝聚的狀態,內部溫度破萬,卻沒有一絲熱量外洩。黑色火焰的漩渦在海水中緩緩地轉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它崩裂了!
巨量海水被瞬間汽化,水蒸氣的溫度在一秒鐘之內達到了太陽表面的溫度,漩渦狀的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
這是一場席捲深海的龍捲風,水蒸氣中央妖嬈的焰龍盤旋!成百上千的黑影被捲入了這道火龍捲,它們發出正常人類聽不見的哀鳴。
這些龍類殭屍的絕大部分肌體都已經死亡,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它們只是預感到了“最終毀滅”的到來而哀傷,以及畫對“君王烈焰”的驚懼。
“君焰”的含義便是“君王的火焰”,儘管沒有終極的火之言靈“燭龍”那樣有“滅世”的偉力,但也是極其高階的言靈,象徵著青銅與火之王的憤怒。
被捲入火龍捲的黑影在一瞬間被切割殆盡!
“這是……”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楚子航發動君焰,最初的版本是如凝固汽油彈爆炸那樣橫掃足球場般大的空間,後來則出現了把極度高溫控制在領域範圍內的“約束狀態”,這一次則呈現了火焰風暴的效果,深海的高壓也不能撲滅這場風暴。
這是“君焰”和“風王之瞳”疊加。在北京地下鐵的尼伯龍根中,這種疊加言靈的威力甚至可以傷到龍王芬裡厄。楚子航從夏彌那裡學會了提升“君焰”威力的方法,現在這種方法已經融入他的血脈般,隨手就可以釋放了。
便如那個被龍王虛擬出來的女孩永遠站在他背後,或者旁邊,拉著他的手,無論何時他釋放“君焰”,都會有一個“風王之瞳”同時釋放出來去應援。雖然她不再發出沒心肝的笑聲也不再同你說話,沒有溫度也不會觸碰你的指尖,可你去海邊的咖啡館喝咖啡時仍舊會下意識地選擇靠窗的座位,因為她喜歡陽光和眺望,你會喜歡桌子對面有個空位,感覺好像有人坐在那裡似的,不說話,翻著雜誌,溫暖,海風吹起她的頭髮……
路明非扭頭看著楚子航那張漠無表情的臉,黃金瞳在燃燒,楚子航如同戴著埃及法老的黃金面具般莊嚴。
真他媽的妒忌啊!一個存在於幻想中的看不見的夏彌和一個存在於現實中但和別人去看海的諾諾……誰更好些?路明非滿腦子畫面感,諾諾在海邊的咖啡館裡翻著雜誌,從窗戶看出去,愷撒在浪潮上踩著衝浪板……陽光灑在桌面上,細長手指上的訂婚戒指反光那麼刺眼……
明明知道夏彌其實是不存在的,只是耶夢加得幻化出來的影子,明明有人說“別抱怨球在別人的手中,只要球還在這個場上就沒人輸掉比賽”,所以世界上還存在著渺茫的希望,可能有朝一日他能跟諾諾在一起……這比面癱師兄那永無希望絕無可能的愛情不是好多了麼?
可是媽的!見鬼……真妒忌啊!妒忌那種完全擁有一個人的感覺,即使那只是個幻影,但不用跟人分享。
需要跟人分享的東西,都不是自己的。
一個人可以跟別人分享早餐的麵包下午的茶點晚上的星空和蟬嗚,世界與陽光,甚至好兄弟的褲衩……但總有些東西,絕不分享,如果你有鋼鐵的手臂你會緊緊地把她圍在手臂為直徑的圈裡,任何敢靠近敢接觸的敵人你都會防禦甚至毫不猶豫的進攻。
“獨佔”一個人的慾望,路明非第一次感覺到,如此鋒利。
隱約間好像聽見路嗚澤的笑聲:“權與力,沒有人,不需要!”
巨大的推力斬斷了他的思緒,果然像楚子航說的,便如一柄重錘打在背後,打得他脊推都要折斷。那是下方海水沸騰帶來了重壓,推動深潛器急速上升。
15個G的加速度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挺的,路明非眼前一片漆黑,他被死死地壓在地上,耳膜痛得好像已經裂開了。
“上浮速度達到80公里”愷撤大聲說,“我們成功了!”
照這個速度幾分鐘內他們就能浮出海面。
離開被君焰加熱至沸騰的水域,路明非感覺身上的重壓略微減輕,他用盡全力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兩砣堅實有力的東西……他第一時間就反應出來那是什麼了,不過有點不願意承認,就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
該死,還是那兩砣東西!
他的姿態改為平趴,腦袋枕在了愷撒的胸口。高壓蒸汽推動他們上浮的同時震動了深潛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滾。
那兩砣東西是愷撤線條絕讚的胸肌,若是按照女孩的標準,愷撤可以說得上是有罩杯的男人了……還不賴,靠著這對彈性十足的胸肌支撐,路明非的腦袋沒有被震暈。
“我靠,把你的胸肌挪開一點!擠著我了!”路明非有氣無力地說。
愷撒胸部用力,強勁的胸肌彈跳著“啪啪”在他臉上打了兩下,滿臉得意:“怎麼樣?我說過這能行。”
“還沒到慶功的時候,”楚子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外殼和內殼之間的煤油快漏光了,我們到達2000米深度的時候,外殼就會完全裂開!內殼能夠扛住2000米深度的水壓麼?”
“應該可以,我們現在就像一枚蛻殼穿甲彈,外殼剝落後我們的速度還會上升,不到2分鐘就能到達海面,內殼應該撐得住!”愷撒對於他家的老古董信心十足,”畢竟是原型機,經過馬裡亞納海溝的考驗。”
“它耐壓……可它耐咬麼?”路明非的聲音如風中殘燭般一晃二顫三哆嗦。
“你要咬它麼?”愷撤一愣。
“我也得咬得動啊,可我咬不動別的東西可以……你們看舷窗……”
愷撒和楚子航這時才察覺到那個可怖的微聲,那是一千一萬條蠶在咬桑葉的聲音……狂暴地咬著!他們扭頭看向路明非所指的方向……舷窗外,數十條鬼齒龍蝰正咬著那塊厚達10cm的樹脂玻璃,而且已經咬掉了幾釐米,無數條齒痕縱橫交錯!。在這種史前動物的利齒下,連龍類鑄造的青銅柱都能被咬成碎屑,樹脂大概也算不了什麼。還不只是那一處軒窗。所有的軒窗上都被龍白為了,水密艙地下也傳來金屬摩擦聲。
它們不僅能咬穿樹脂玻璃,還試圖在金屬艙壁上"鑽洞。現在外殼和內殼的夾層中,輕煤油已經完全被海水替代,成千上萬的鬼齒龍蝰在裡面遊弋,這些瘋狂起來能咬食一切的東西正在每個水密艙裡掠食,略微脆弱的東西譬如光線電纜和緩衝材料都被它們當成了食物。
的裡雅斯特號確實是一艘靠得住的老船,君焰爆發的巨震後多數電路和管道都還在運轉,但此時此刻,就在說話間,操作檯上一排一排的燈熄滅,氣壓表、水壓表、安培表都瞬間歸零……鬼齒龍蝰把一切能吃的都吃掉了?
的裡雅斯特號已經完了,最後一層能保護他們的就是純金屬的內殼。
“那些東西沒死……”愷撒低聲說。
他說的不是那些危險的蝰魚,而是正在逼近的……巨大黑影們!那些龍類殭屍在君焰中仍舊倖存了大部分,它們在深海遊弋了片刻沒有立刻追上來,並不是放棄,只是出於它們對“君王火焰”的畏懼。片刻之後對於血肉的渴望和對生命的仇恨讓它們再次上浮獵殺。這一次上浮的速度快了幾倍。
此刻他們的深度大約是3000米,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加速了,即便楚子航再度釋放君焰,深潛器也經受不起下一輪的衝擊了。外殼發出令人恐懼的撕裂聲,脫落了,巨大的水壓直接作用在內殼上,樹脂的舷窗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變形。
“早知道引爆反應堆了。”楚子航輕聲說。
太晚了,被鉛壁包裹的反應堆已經隨著外殼沉入深海,此時此刻的的裡雅斯特號只是一層金屬殼。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彼此握手。
海面上,超越自然規則的事正在發生,今夜的月光亮得刺眼。冰封的海面轟然開裂,巨大的冰脊正在緩緩地浮起,一縱一橫兩道冰脊交叉為十字,上方平滑如鏡,下方鋒利如牙齒的冰刃浸泡在海水中,那些寒冷的冰牙還在迅速生長,表面流淌著瑩藍色的微光。
救生艇恰在兩道冰脊交叉的中央,冰脊將救生艇緩緩托起。巫女裝束的女孩
淡然地起身,手中提著一個潛水頭盔。極寒的空氣中忽然閃過刀刃切割的微響,救生艇裂成了四片,恰恰沿著兩道冰脊的中線!
那兩道寬度達到20米的冰脊似乎帶有“斬切”的屬性,那不是以刀刃進行的“物理切割”,而是“屬性切割”!是以神一般的力量命令領域內的一切被切割,是無上的權力!
冰脊最後浮起到10米之高,對於氣象學家而言,這完全違背了常識,在溫暖的日本海,居然會有這樣一座彷彿接天的冰山浮在海上!
女孩站在高空中,四下都是冰的峭壁,峭壁下都是冰的刀劍。巫女服的大袖在風中飛起,出自她口中的每句話皆不可解。
這座十字形的冰山前後左右長得看不見盡頭,就像遠離海面的十字路口,路口空無一人。
女孩站在中央,像是離家出走不知何去何從,她的頭頂該有一盞閃爍的紅綠燈。以她為中心,“斬切”的意志散發出去,風、海水,甚至頭頂的月光似乎要變成碎片。
“命之歧路,何去何從?”她輕聲說。
這句話用的是標準的日文,晦澀如一首禪詩。
巨大的冰山忽然沉沒,滔天巨浪被激到數十米高的空中!不,下沉的不是冰山,而是一柄巨大的冰十字槍,它切開海水,垂直著落向海底,便如摩西切開紅海!連帶著女孩和那股摧毀一切的“斬切”意志!
龍類殭屍們已經團團地圍繞了的裡雅斯特號,四面八方都是金色的眼睛和透明的利齒,小的是龍蝰的,大的是龍類殭屍的,它們朽爛的長尾上還披掛著古老的甲冑,甲冑層層疊疊,之間以青銅鎖鏈連接。
樹脂舷窗終於崩潰!
巨大的水壓把成噸成噸的海水瞬間推入水密艙中,襄著數以千記的龍蝰。路明非終於明白愷撒說的意思了,彷彿重錘打在他的胸口,幾乎令他的肋骨瞬間斷裂,這力度之大就跟幾十個穿著高跟鞋的諾諾同時飛腿用鞋跟踹他的心窩似的。
見鬼,都快死了,居然想的還是諾諾……
只剩700米就能到達海面了,可惜外殼撐不住了。暴烈的燃燒感向著四周擴散,無疑是楚子航在做最後一搏。
可是君焰救不了他們,就算能夠短暫地震退龍類殭屍,卻奈何不了已經貼近身邊的龍蝰。要對付龍蝰,就得把路明非和楚子航也燒成灰燼,“君焰”的攻擊是沒有選擇的。
不可思議的寒意忽然籠罩路明非的全身,瞬間把君焰的領域強行逼了回去。
如果不算那個未能最終成形的“溼婆業舞”,在路明非親眼見過的言靈中,”君焰”是最強的,從威力上說甚至超越了昂熱的“時間零”。它的釋放就是爆炸,誰能把一顆已經開始爆炸的炸彈強行聚攏?
但隨著那塊大得不可想象的冰從天而降,這一切都變成了現實。
海水中無處不是刺骨的寒氣流動,那種感覺絕非純粹的“冷”,而是鋒利絕世的刀劍抵住你眉心的“寒”!入骨之寒,寒中帶著切割一切的霸道、操縱生命的權能以及天意般的“懲罰”!
冰十字下方鋒利的冰牙刺入了龍類殭屍們的身體,無聲無息地,就像傾世名劍割開一張紙那樣。兩道冰脊處的“斬切意志”更為強烈,它們下方是楔形的巨大冰刃,被直接切中的龍類殭屍輕易地變成兩段。這個冰十字籠罩的巨大範圍之內,皆從殺戮!
連龍蝰都不例外,它們僅僅因為那股入骨的“寒”,便沿著整齊的刀口斬切為四片}
這是路明非人生中第二次見識這種絕對的“殺戮”,第一次是在路鳴澤的手中,面對芬裡厄的時侯。
他強忍著肺部的劇痛,竭力睜大眼睛,看見了那個輕盈的身體。水密艙外,女孩穿著紅白相間的巫女服,大袖在海水中展開,她隨著那個巨大的冰十字一起落下,束髮的帶子斷裂了,髮絲飄散開如一團漂亮的、深紅色的海藻。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識地脫口要喊出那個名字……
諾諾!
不會錯的,人怎麼會認不出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孩呢?那頭深紅色的長髮在海水中慢慢地舞動,跟在三峽水庫下的那一幕一模一樣。那是諾諾對他最溫柔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鼓勵,鼓勵他活下去。
對於他這個廢柴來說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努力了,別的他什麼都不用做,諾諾脫下潛水衣給他的時候,大概就是這麼的想的吧?她一定也很害怕但是強忍著驚恐不能讓路明非察覺,而給他看最漂亮最溫柔的眼神。
雖然覺得有點屈辱……可那眼神就是忘不掉。
大量的海水灌入他的胃裡,他忘了這跟三峽水庫下不一樣,即使是700米深的海底,水壓也能打掉他的牙齒。這時女孩向他轉過身來。
路明非竭力地向她揮手,他快要憋不住暈過去了,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個舉動是示意諾諾救她或者什麼別的,他只是不顧一切地想告訴她自己在這裡。女孩懸浮在海水中,好奇地看著他。
並不是跟熟人見面的欣喜,而是大街上人群裡忽然有個人滿臉升心的表情歡呼著向你跑來的時候,你會忍不住認真地看他。
你想不起來他的臉,可是他滿臉那麼開心那麼激動的樣子,讓你有種失落了某些回憶的錯覺。雖然一切都那麼陌生,可那張臉上的開心……是無法抗拒的啊!
女孩向著路明非招手。
路明非拼盡了全力划水,把頭從已經沒有樹脂玻璃的舷窗口裡探出去。他沒法再前進分毫,肩膀卡住了。揮手也不能了,他只能使勁地用眼神示意。女孩懸浮在這堆破銅爛鐵旁,歪著頭,認真地看了他幾秒鐘,搖了搖頭,似乎確認他們並不認識。
她擺動雙腿準備要上浮了,又猶豫了一瞬,轉身把手中的頭盔扣在路明非的頭上。
頭盔自帶微型氧氣瓶,氧氣進入肺部,路明非的意識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有什麼不對,近在咫尺的女孩很像很像諾諾,卻又有著絕對的不同。女孩只有一個潛水頭盔,原本必然是給自己準備的,但給了路明非之後,她絲毫沒有嗆水的樣子,輕鬆得像一條魚。而當時諾諾和路明非在三峽水庫中遇險,深度還沒那麼大,就差不多要了諾諾的命了。
還有,如果冰十字是來自這女孩,諾諾卻沒有言靈,就算她能失憶,要忽然獲得這可怖的言靈之力也是不可思議的。
最後就是氣質,雖然這是最虛無的東西,但是路明非在這個女孩身上看不到小巫女的氣質。
諾諾驕傲得像一株致瑰,面前的女孩有種櫻花般的柔軟。
這時這“櫻花”在的裡雅斯特號的殘骸上輕輕拍了拍,“切割”的意志進入金屬,內殼碎裂為四片下沉。路明非急忙轉身把已經嗆水昏厥的愷撤和楚子航抓住,再扭頭的時候,只看見紅白相間的巫女服盈盈上浮,很快消失在視線盡頭,隨著他的離去,光線迅速暗淡,四周一片漆黑。即時陽光也不能照穿700米的海水,剛才照亮這片水域的,是冰十字上刀一般的光亮!
路明非鑽出水面,用盡全身力氣摘掉潛水頭盔。東方依稀露出了曙光,日本海的海面平靜,細波盪漾。彷彿從地獄回到人間,他欣喜和疲憊得想要立刻睡過去。
但左手楚子航右手愷擻還昏迷著,從水下700米浮上來的過程中,他們不僅沒有氧氣供應,還經歷了巨大的水壓變化。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上浮花了多少時間,也許十幾分鍾,要是連續被高跟鞋踩踏十幾分鍾,想保有神智也不容易。
生命特徵都微弱起來了,還有心跳,但是路明非感覺不到這兩人還有呼吸。
“不要死!不要死!拜託!”路明非掐著愷撤的脖子大喊。
一個裸男,想掐別的地方也沒有。
這是路明非唯一的自有言靈,每次用出來都有點搞笑的感覺,他甚至不願意跟人說起。但是效果顯而易見,愷撒的體溫立刻開始升高,心臟搏動變得有力,劇烈地咳嗽著往外吐水。
路明非略略放心,把愷擻推開在一旁,又開始掐楚子航的脖子:“不要死!不要死啊!”
這都被那個小魔鬼預料到了。
楚子航恢復過來比愷擻用了更長的時間,最終他勉強睜開了眼睛,黃金瞳暗淡。路明非心裡一怔,他見過楚子航頻繁爆血後激發出的力量。一個人不可能無限壓榨力量,楚子航比愷撒需要更長時間恢復的原因……可能是他的內在已經遠比愷撒虛弱。
“哎喲……你們這是?”愷撒在背後說。
他在短短的幾分鐘裡就已經恢復到了很不錯的狀態,好像剛剛經歷的不是一場要命的冒險,而是在熱那亞灣裡做了幾次潛游,心懷大暢。在這種狀態下他看到的是路明非緊緊地抓著楚子航對他大喊“不要死”,心裡難免浮起一些奇怪的念頭。
“活過來了……”楚子航沉重地喘氣,“摩尼亞赫號……在哪裡?”
路明非放眼四顧,平靜的海面可以直接望到地平線,卻沒有一艘船的影子。
三個人疑惑地對了對眼神。這絕對違反了操作規程,無論如何摩尼亞赫號都該在海面上等他們。
“路明非說得對,美作果然是個靠不住的!”愷撒說。
“問題不在那裡……而是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最近的海岸線大約有100公里。”楚子航低聲說,“我們的體能雖然都還不錯,但是要連續游泳100公里也是很大的負荷。”
“不要把我跟你們這些有龍血的變態相提並論啊!什麼100公里!老子是遊3公里必然沉底的啊!”路明非心裡絕望地呼喊。
“愷撒我們大概遊了多少公里了?”楚子航問。
“不知道,遊了4個小時。”愷撤也累得直喘氣,“要是按照我平時的速度,大約是遊了20公里,但是我沒有扮演拉船的海豚遊過,所以很難判定現在的速度。”
愷撒的長距離游泳速度跟世界紀錄保持者相當,甚至更快一點,他沒有去參加奧運會只是覺得勝之不武。
他們兩人各拖著一根繩子,繩子後面拴著一片救生艇的殘骸。殘骸上放著裝備包,這是楚子航拴在自己身上的,趴著路明非,要不是這樣他早已經沉海餵了鯊魚。
“這是說我們至少還得遊16個小時?”路明非哭喪著臉,“我快要渴死了。”
“坐車的人能跟馬抱怨快要渴死了麼?”愷撤嘟囔。
“你可以試著喝一些自己的小便。”楚子航給出很合理的建議,“但是不能喝海水,海水只會加快身體脫水的速度。”
“我想過,”路明非喘氣兒,“問題是我上廁所時自己聞著都臭。”
“嗯,”愷撒扭頭,“要不試試我的?”
路明非卡著自己的喉嚨翻翻白眼兒。
“我們不是要游到岸邊,我們是要游到航線密集的地方,這樣過往的船會救我們的。”楚子航說。
“嗨嗨!有門兒!有門兒誒!“路明非驚喜地指著前方,“那裡有船!”
地平線盡頭,隱約是一艘海船,上面站滿了人。
“看樣子是早起出海海釣的船!”愷撤看了一眼就有數了,“路明非!趕快呼救!你不是懂一點日語麼?”
路明非有點傻跟,他確實會一點日語,不過都是看盜版動畫的時候對比中文字幕學的。
他定了定神,竭力回想發音,然後揮手:“【日文不會打,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作者注:這句話其實是“初次見面請多關照”的意思,雖然也有“你好”的意思,但是路明非顯然用得不對。)
海風帶著他的聲音遠去,幾秒鐘後,對面那條船上的人一齊揮手高喊:“【日文不會打】“
愷撒一愣,“光衝我們喊話不過來救援?日本人難道不懂航海禮儀麼?”
楚子航滿臉黑線:“路明非……可能說錯什麼了。那句我倒是懂的,那些日本人在喊,‘歡迎來到日本’。他們大概以為我們是……在玩什麼海上項目。”
“見鬼?”愷撒滿腔怒火,“路明非你的日語靠得住麼?你是隻會日常會話不會跟航海有關的任何單詞是麼?”
“也會一些……”路明非撓頭。
“那你說啊!”
“xxxxxx”
“這話什麼意思?”愷撒一愣。
“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路明非對空揮手,“我是不會死在這裡的。”
愷撒和楚子航臉上的黑線要是都落進海里,大概能把整個日本海都染成黑色的。
“算了,那艘船正向我們飄來,等他們靠近了再試著用英語求救。”楚子航說。
愷撒臉色忽然一變:“快!躲進水裡!”
他不由分說地把路明非和楚子航的頭按進水裡,一秒鐘後,密集的槍彈射入了他們所在的這片水域,在海水中拉出長長的彈痕。愷撤的“鐮鼬”能幫他提前聽見遠處的聲音,而長距離狙擊槍的子彈需要大約2-3秒鐘才能到達他們的位置,在愷撒聚精會神地聽那些日本人的回話時,他聽到了槍栓的聲音。在子彈出膛的瞬間,他把路明非和楚子航按入了水中。
那艘船上的人並不是不懂他們的意思,而是在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為狙殺他們做準備!
大口的海水嗆入路明非的喉嚨,虛弱至極的他只覺得愷撒和楚子航掀起的水流推動著他。他如狂流中的枯葉,身不由己。他昏了過去。……
清晨,神奈川縣,箱根。
這裡距離東京只有區區90公里,曾是一個火山口,現在是著名的溫泉鄉。疊翠的群山間,白霧騰騰的蒸汽從地百湧出,隨便挖個洞就有天然溫泉。
“蘆之湖”邊,一棟頗有年頭的老宅裡,矮松掩映中是一個石砌的露天溫泉,水面上飄著玫瑰花瓣,女孩正一邊泡湯一邊吃溫泉煮蛋。日本人習慣在泡湯時把帶殼的雞蛋放在溫泉裡泡熟,敲開來吃軟硬適中,再來一杯“夢正夢”清酒就更讓人通體舒泰。
“麻衣家真有錢啊!”吃溫泉煮蛋吃得滿心感動的女孩攥拳。
在箱根泡個溫泉還算大眾享受,但是要擁有這麼一棟高牆大院的老宅就只有絕對豪門才可行了。
黑影從古松上墜下,衝破白霧,一頭栽進溫泉裡,濺起沖天的水花。
“啊!”泡溫泉的女孩尖叫著捂胸,因為是私家溫泉,完全沒有考慮有外人會進來,所以她是赤身裸體的。
“是我,別喊。”隨著虛弱的聲音,那個人從水下鑽了出來,一頭漆黑的長髮緞子般華美,黑色的潛水服緊貼她修長的身體,每一道曲線都美得叫人驚歎,簡直像是媚人的女妖。
“哇塞麻衣你真是美爆了!”薯片妞讚歎。
“聽說過溺女麼?是在泡溫泉的時候會忽然從水裡站出來的妖怪,男人看她們很美就想跟她們歡好,但是她們泡在溫泉裡的下半身都是枯骨,那是溺水死的人他成的妖怪。”酒德麻衣艱難地把潛水服從自己身上扒掉,以便毛孔能呼吸空氣,她無瑕的皮膚此刻呈青紫色,這是缺氧的徵兆。
“我猜猜看,水裡面的一定是大長腿!”薯片妞嬉笑著伸手去溫泉裡摸麻衣的腿。
觸到麻衣的腿時,薯片妞的臉色忽然變了:“多長時間了?”
酒德麻衣看了一眼防水腕錶:“7個小時,離水之後我就狂奔回來,一直是這樣。”
“精煉血統不能超過4個小時,你瘋了!”薯片妞眼中透出了惶急,“躺下,保持平靜!”
酒德麻衣摸索著爬到岸上,她受過最正宗的忍者培訓,強化肌肉控制體重,
可以跟古代忍者一樣用兩指捏著掛在屋頂,但此刻她氣喘的像是會暈倒!
她的雙腿脫離水面時,異狀暴露出來,那雙能夠擊敗任何超模的無瑕長腿上……佈滿細小的青鱗,鱗片中還有隱隱的紋路。
在服裝設計師眼裡這份性感絕對致命!它也確實致命,這意味著麻衣的血統處在極其不安的狀態下。
就像楚子航“三度爆血”的結果,作為混血種,血統的純化一旦超過極限就有不可逆的趨勢……會把人強行變為沒有神志的死侍!
酒德麻衣無力地趴在池邊,薯片妞從她剝下的潛水服上拔出潛水刀,毫不猶豫地割開自己的腕脈。鮮血淋在酒德麻衣的雙腿上,鱗片開合,血從縫隙中滲透進去,此刻酒德麻衣引以為豪的雙腿便如兩條並臥的蟒蛇般猙獰。
片刻之後,薯片妞的血液生效了,鱗片縮小消失,麻衣重新恢復成純粹的人類外表,素白如玉地躺在池邊,疲倦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難。
臉色蒼白的薯片妞用繃帶纏好了手腕上的傷口,用水勺舀水,默默地澆在麻衣身上,幫她洗去皮膚表面的鹽分,難過地看著她。麻衣沉默不語,看著天空中的流雲飛逝。
雖然經常鬥嘴,但是薯片妞跟麻衣之間就像從小一起長大的閨密,大概世界上她是最瞭解麻衣的人,除了那個被稱作“老闆”的男人。
麻衣的兩臂上滿是傷痕,大概任何男人都會因為這樣完美的身體受傷而義憤填膺。傷痕是在拖船底附著的貝殼上磨出來酌,沒有任何人接應,麻衣只能在水底抓住過路的拖船回到漁港,以她的美貌原本她只要把頭露出水面沖水手們打個招呼她就會被被當作女王看待,可麻衣不能現身,因為她雙腿上猙獰的鱗片,也因為她暴沸的血液,她太過接近人類,可能控制不住殺心。
都是精煉血統的後果。
在她們三個人中,最適合作戰的是三無妞兒,但三無妞兒的隨機應交能力等於零,薯片妞的能力只能坐鎮後方,於是絕大多數衝鋒陷陣的任務都由麻衣承擔,常常是傷痕累累。
絕大多數男人在看見麻衣的第一眼都會神魂顛倒,尤其著迷於她的身材,就像提到女忍者大家都會想到胸部豐滿大腿修長漁網絲襪的漫畫美女,可真實的女忍者呢?完美的身材是瀕臨死亡的艱苦訓練換來,用來執行更接近死亡的任務。
“傻。”薯片妞摸了摸麻衣的頭,嘆了口氣,“下次可不能這樣了,會要你命的。”
“我看到了……高天原。”酒德麻衣緩緩地說。
“高天原?”薯片妞微微一震,“跟猜想的一樣啊!”
“那是座宏大如夢幻的城市,看到它的時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麻衣輕聲說,“‘列寧號’就沉沒在高天原的廢墟里。”
“你也看見列寧號了?”薯片妞打了個哆嗦。
“嗯,我離開了的裡雅斯特號的外壁,試著遊向它,它異常寒冷。”
“寒冷?”
“在海溝底部,水溫超過100度,但是在列寧號的旁邊,水溫接近零度。”
“你進入列寧號了?”
“我進去了。””愷撒他們也進去了?”
“沒有,他們在的裡雅斯特號裡,深潛器被冷水流擋住了,他們不能靠近,而我繞過了冷水流。”灑德麻衣緩緩說,“我進入了駕駛艙,那裡懸浮著海員的屍體,還沒有腐壞。”
“怎麼可能,?”薯片妞大驚。
“高天原是一座以鍊金術建造的城市,它被龍族賦予‘永恆’的命運。一個龐大的鍊金領域籠罩了它,在領域內的時間流逝會變慢,因此列寧號的狀況就像剛剛沉沒的時候。現即時間過去了20年,對它而言只是幾個小時。”
“時間結界。”薯片妞說。
“是的,時間結界。”酒德麻衣翻身滾入溫泉,在熱水的刺激下,她的體力略微恢復,輕輕地出了口氣,“我本想繼續探索其他船艙,但遭遇了意外,高天原裡隱藏著龍類的殭屍。”
“龍類……殭屍?””準確地說,是龍類的殘骸。龍類跟人類不一樣,人類的全部肌體都靠大腦這個神經中樞來控制,龍類則像蜥蜴一樣,在全身有著無數神經節,這些神經節都可以看作小型的腦。他們的生機遠強於人類,肌肉可以在心臟停止供血的幾十年後仍舊保持彈性。所以龍類很難殺死,即便毀掉他們腦部都不能終結他們。腦部死亡的龍類就成為殭屍狀態,在高天原領域的庇護下,它們一直沉睡在那裡。”酒德麻衣說,“不過因為‘金剛界’,它們並不能覺察和接近我,它們攻擊的目標是的裡雅斯特號。”
“他們逃離了?“
“逃離了。但是龍類殭屍追逐他們,我不得不精煉血統擴大金剛界的領域,來保住的裡雅斯特號。”
“所以才會‘鱗化’,”薯片妞嘆了口氣,“告訴過你過度依賴精煉血統是種禁忌,尤其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
“我不是跑回來找你了麼?”麻衣疲憊地笑了。
“不是每一次你遇到危險我都能在你附近啊,”薯片妞輕聲說,“妞兒,可別輕易死了,我朋友不多。”
酒德麻衣有些詫異地看著薯片妞,來自男性的傾慕之詞和熱烈情話她已經聽到耳朵生繭,卻在同性朋友簡單的一句關心下有點不知所措。她和薯片妞的合作已經稱得上默契無間了,可是要說朋友……她們算得上朋友麼7她們只是同一個男人的工具而已,如同劍與劍鞘之間的關係,只是彼此依賴。
“關係那麼好的話……就幫我抹浴鹽吧!”麻衣慵懶地說。
“好呀好呀!全身上下都可以隨便摸麼?”薯片妞也覺得那句關心的話說得太親密乃至於有點噁心,很高興麻衣用了簡單的一句話就揭過了。
“呀呀,那麼好的工作我也躍躍欲試哦。”帶著笑意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不約而同地撲了出去,沉入溫泉中。完全是默契,甚至不需要用眼神交流。
薯片妞池底底摸到了槍械,兩件,她把那柄格洛克拋給酒德麻衣,自己則一把扯掉伯萊塔大口徑手槍外的防水膜!打開了保險。
她們在水中向著不同的方向翻滾,出水時兩柄槍交叉著指向那個男人。
雖然是三個人中最不擅長戰鬥的,但薯片妞也不是純粹的“文職幹部”,她隨時都帶著槍,相比言靈,槍彈瞬間就可以激發,不需要準備。她沒有把槍放在溫泉池邊而是藏在了水底,這樣絕沒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把槍收走。這是她的典型風格,永遠有備份方案,永遠留著後手,能把她逼到走投無路的對手,還沒有出現過。
但是目標已經消失了,只見嫋嫋的白汽中,池邊留下了一張木托盤,裡面盛著兩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和服,還有一瓶香檳,1995年的PerrierJouet,那個男人最喜歡的,巴黎之花美麗時光。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震驚。這男人很久沒有這樣直接出現在她們面前了,而他一旦出現,四周皆是他的痕跡。空氣中瀰漫著的香味是他常用的AramisLife,溫泉池邊的架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男式的浴袍,背後是手持雙槍的但丁,《鬼泣》的男主角,他最喜歡的射擊遊戲,托盤裡還有一個三頭身的扎古模型……無聲無息間他就駕臨了。
有種男人,一旦他駕臨,他目光所及的領地內的一切都被他掌握。“老闆”這個稱呼就是為這種人準備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斟滿兩杯香檳飲下,冰得剛剛好,很適合出浴時飲用。這也是老闆的習慣,他召見下屬的時候並不像個土皇帝那樣急不可耐,從來都是慢悠悠的,他希望你以最好的狀態跟他見面,見面的氣氛該是愉快優雅的,你大可以慢慢享受他為你準備的一切然後再去聽候他的吩咐,如果你慌慌張張一骨碌滾到他面前戰戰兢兢,他反而會很難過。
木屐和白襪也擺好在池邊了,已經暖好了,還有兩柄產自京都的紅漆桃木梳方便她們梳頭。兩件和服都是精緻的“留袖”,剪裁完全貼合兩個女孩的身材,不需說就知道哪一件是給誰準備的,薯片妞那件是月白底八重櫻,麻衣那件則是黑底,繪製京都嵐山的楓紅時節。她們都把木梳留在頭髮上作為簡單的頭飾.沿著用早春櫻花鋪成的小路,緩步走進大屋。
拉開拉門的瞬間,陽光撲面而來,空氣中的微塵在光柱中飛舞。
與其說是豪門大宅,不如說是戰國大名的宮殿,長寬各有幾十米,但是灰塵反射陽光如此的明亮,她們都看不到大屋的盡頭。地板是原木色的,柱子漆成漂亮的紅色,還畫上了金色的鳶尾花,地板上灑落著白絹和畫筆。
戰國武士般的人影背靠著陽光跪坐,忙碌的小廝正圍著他轉來轉去,為他穿戴上紅漆金花的“南蠻胴足具”,這身透著濃厚戰國風情的鐵甲妖嬈得令人驚歎,頭盔上立起巨大的黃金彎月。
雖然端坐不動,但那位尊貴的武士身上帶著凜然威儀,令人感覺到他隨時會起身出征。
為他整裝的小廝則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皮風衣,帶著銀十字項鍊,看服飾不太上檔次,也就是秋葉原街頭遊戲coser的感覺。
薯片妞和酒德麻衣靜靜地等待著整裝完成,一黑一白兩身和服。”今日的佩刀是‘崛川國廣’哦,”小廝恭恭敬敬地把太刀插入武士腰間的刀扣,“助殿下的武威!””完工!”他蹦了起來,笑著拍掌。
武士並未責怪他的無禮,因為武士已經死了。穿著南蠻胴具足的只是一具蒼紅色的骨骸,跪坐著,嶙岣的雙手按在膝蓋上。仔細看會發現它和常人的骨骸不同,人類只有206塊骨頭而他有上千塊,肋骨密集如梳,背後收縮著扇形的骨骼,張開來大約是羽翼的形狀,一個明顯的彈孔留在顱骨上,從眼睛進入,卻未能穿透後腦,彈頭留在頭蓋骨上,是一枚暗紅色的晶石。
“真悲哀啊,諾頓,”小廝蹲在骨骸的面前,凝視只剩黑洞的雙眼,“無論曾是神或皇帝,死了就跟一件玩具沒區別。”
龍王諾頓的骨骸!
此刻他被化妝成一個戰國的大名,骷髏被小廝用顏料畫成一張小丑的臉。
“老闆。”薯片妞和麻衣齊聲說。
“辛苦了,姑娘們!”小廝轉過身來,滿臉微笑,“我們在日本海溝裡的收穫如何?”
“高天原中有龍類殘骸活動,我沒能做詳細的勘察,只進入了列寧號的駕駛艙,得到了這個。”麻衣把一本表面結滿鹽霜的黑皮本子遞了過去,“列寧號的航海日誌。”
“龍類殘骸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得到這個就很好了,至少我們能知道到底是誰把列寧號沉進了海溝裡。”老闆隨手摸了模麻衣的頭。
他看起來很年輕,看裝束是個沉溺於遊戲不能自拔的少年,而麻衣則是超模身材,比他還略高一些,可老闆摸麻衣腦袋的動作就像鼓勵一個孩子似的自然。麻衣為了遷就他還略略低了頭。
“我們的財富最近如何了?”他轉向薯片妞。
“總體上說在過去的12個月裡增值了170%左右。土地和其他不動產的比例略有下降,可變現的債券比例則有上升,鑑於能源危機的加劇,我在南美洲買了8個油田,但是為了解決輸油的問題,我還在籌建一條輸油管道……”薯片妞隨口道來。
“嗯嗯。”老闆點頭。
“其實您並沒有認真在聽我說對吧?”薯片妞忽然說,“老闆您根本不在乎財富的增值,只是為了表示一下對我工作的重視所以才問問的。”
“給你說中了……你說的那些其實我不太懂……”老闆撓撓頭,“你是哈佛商學院畢業的,這些事情你搞定就好啦。”
“您這次忽然回來是有什麼特別的事麼?”麻衣問。
“哦,不是,只是難得來日本,想四處逛逛。麻衣你家這間宅子真好,我很喜歡。”
“留下來住幾天?”
“呀!每天晚上都能跟你一起泡溫泉麼?”老闆星星眼,旋即露出雪白的牙齒笑笑,“算了,那樣我會忍不住愛上你的。”
“愷撤那群廢柴現在在新宿,具體的位置我已經通過郵件發送給你。”老闆轉向薯片妞,“他們隨時都有危險,所以你們又得給他們當奶媽了。”
“有愷撤和楚子航在會有危險?”薯片妞有點疑惑,“有那兩個人他們可以稱得上是一支軍隊。”
“確實,他們曾面對四個龍王,他們會覺得自己已經所向無敵。”老闆聳聳肩攤攤手,滿臉不屑,“可想想那四隻都是什麼渣啊,康斯坦丁是個只會在哥哥懷裡撒嬌的小孩,諾頓在他的弟弟死後已經瘋狂了,芬裡厄……哦天吶,他們真的能把殺死一個智障兒童稱作屠龍麼?至於耶夢加得,也許我該稱她為夏彌更好,她那麼漂亮那麼倔強那麼可愛,真是個讓人心動的美少女啊!”
他嘆了口氣:“他們過往的戰績只能說是運氣,如果對上真正的龍類,完整的危類,廢柴三人組會瞬間撲街!”
“老闆你的意思是……在東京有古代種的龍類活動?”薯片妞臉色微變。
在龍類中,唯有初代種、次代種、三代種可以稱為“古代種”,這些龍類都有王爵的稱號,統治自己的領地。在龍族統治世界的太古,一位三代種的龍類王爵都可以統治整個巴爾幹半島,他暴怒時會一夜間殺死萬人。這種級別的生物在東京鬧市區中活動,簡直就是把兇猛的劍齒虎放入羊圈。
“還不少,甚至有些龍王級別的東西。”老闆慢悠悠地說。
“敵人是那種東西的話,這活兒能叫奶媽麼,”薯片妞捂臉。
“英勇的奶媽不是應該左手摟著嬰兒餵奶,右手高舉火箭炮擊潰一切來犯者麼?”老闆笑嘻嘻的。
“那請問奶媽可以辭職麼?”薯片妞立刻舉手。
老闆趕緊按住薯片妞的雙肩,眼淚汪汪:“不要這樣!我給你漲工資可以麼?”
薯片妞嘆了口氣,懶得理他了。其實無所謂“辭職”這種事,作為首席助理的她,作為次席助理的麻衣,和作為特別助理的三無妞,跟這個“老闆”之間都並非“僱傭”的關係。束縛她們的,大概是“命運”或者類似的東西。
只不過攤上這樣瘋瘋癲癲的老闆,她這個管賬的大丫頭就只有忙得顛三倒四。
“放心放心,我們還有路明非嘛。”老闆信心十足,“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我們無與倫比的‘S’級會振作精神擺平一切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對視了一眼。她們始終暗中窺視著路明非,滿世界幫他跑腿,就跟帶孩子似的。基本可以斷言這“S”級是個廢柴,廢柴中的廢柴,從內到外無一不廢……但……某些時候,這廢柴會如燃燒起來那樣令人不敢直視,就像是位握著世界權柄的君王,令人有種膜拜的衝動I
“他……我們控制得住麼?”薯片妞猶豫著問。
“當然。迄今為止他都做得很好,跟著我的劇本,按部就班地演出。”老闆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懦弱如他,就只能演別人給他的劇本;想演自己的劇本,他得先變成無視命運的狂徒!”
薯片妞點了點頭。對於老闆的”劇本”,她一無所知,無法發表更多的意見。
但在這幕劇中,已經死了四位龍王,導演真是有夠瘋狂。
“有一件事忘記彙報了,”薯片妞想起了什麼,“《Diablo…》預計發售的時間又延後了,到5月15日。”
“明年的5月15日?”
“是的。”
“要是明年的話,那幫傢伙做得還不算過分。不跳票他們還是暴雪麼?比起那種跳著跳著就永遠消失的遊戲,能公佈發售時間我們這種粉絲已經應該流淚感恩了!”老闆攥著拳望天,“沒事兒,不是跟你說了麼,上架就買下。”
“要彙報的就是這件事,已經購買了暴雪51.2%的股份。”薯片妞說,“我不知道您是隻要控股權還是得100%購入,所以請示一下。”
老闆忽然沉默了,臉色有點奇怪,首席和次席助理有些不安……
美好的春天裡窗外一聲燕鳴,穿過柳梢。
老闆的腦袋無力地垂下:“我……只是要你買一張盤而已……”美好的沉默繼續進行,春天的燕子叫得輕狂得意。
“買這種小東西安排給我幹什麼?”薯片妞眼角抽動,“我作為首席助理不是跑腿打雜的!”
“好吧好吧是我沒說清楚,”老闆無奈地擺手,“反正也沒花太多錢……”
雖然自己也是花錢不數的人,可連酒德麻衣都覺得這話太欠抽了。
老闆走到諾頓的骨骸前,摸了摸那個紅色的骷髏頭,彎下腰,溫和又耐心地跟它說話:“今天就這樣啦,要是下次還有時間,就把你畫成HelloKitty!”
他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裡,轉過身,吊兒郎當地走向門口。
“老闆,麻衣……”薯片妞說。
她想提醒老闆酒德麻衣受了傷。擦傷從麻衣的雙臂一直蔓延到脖子,和服敞開的領口遮不住,遠比這糟糕的是精煉血統帶來的損害,酒德麻衣現在甚至站著說話都是滿頭細汗。
老闆好像沒聽見,自顧自地扭動著肩膀。他居然一直都塞著耳機跟女孩們說話。
“誰?”他忽然低喝,抬頭看天。
受驚的薯片妞和麻衣也一起抬頭。就趁這個瞬間,老闆搶上一步擁抱麻衣,雙手把她瀑布般的長髮揉成一個雞窩,然後像個頑皮的孩子那樣笑著跑掉了。
燕子還在歡快地叫著,春光漫長,酒德麻衣也不說話.摘下頭髮上的梳子緩緩梳理長髮,薯片妞嘆了口氣:“這個孩子比路明非那個孩子還要難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