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葬礼
“主啊,请让逝者安息,以永恒之光照耀他们的灵;
主啊,你的孩子们在锡安唱你的名,在耶路撒冷歌你的至高无上;
主啊,倾听我们的祈祷吧,所有人终将至于你的面前,接受审判;
主啊,请赐予我们以怜悯。”
威尔第,《安魂弥撒曲》,扩音系统反复地播放着这首悼亡的合唱乐,歌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中,空灵得像是离群的鸟。
意大利,米兰,米兰大教堂,夜。
一场宏大庄严的葬礼刚刚结束,哀悼的人们已经三区,古老的哥特式教堂显得格外空旷,穹顶上垂下紫罗兰色的帷幕,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被烛光映红。
中央祭坛上摆满了银烛台,每个烛台上都是六根点燃的白色蜡烛,就像一片发光的荆棘。荆棘丛的中央摆着一具精美的六角形棺木,它的盖板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以便让哀悼的人们能清楚地看见亡者的脸。
透过水晶玻璃,沉睡在白色玫瑰花从中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那么美,那么安详,让人会误以为她在午睡,乃至于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她静谧美好的梦。
整个教堂里只剩下一个活人,十三四岁的男孩,穿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戴着精美的白色领结,胸前挂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海蓝色眼睛,头发黄金般耀眼。
男孩趴在六角棺的盖板上,端详里面的女人,又抬头望着数十米高的穹顶。
透过拼花玻璃的穹窗,他可以一直看进夜空里。这一夜没有星辰,米兰的天空中黑色的卷云飞速流淌,乌鸦在教堂顶上单调枯涩地叫着。
世界真寂静啊……静的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又有许多人在含笑私语,水晶玻璃酒杯彼此碰撞,银质的叉子敲着餐盘,带着醉意的男人邀请女人舞蹈,女人尖细的鞋跟敲打地面……仿佛一场魔鬼的盛宴正在冥冥中召开。
就在不远处,一场宴会正在举行。
按照教会的习惯,葬礼结束后,送走了致哀的客人们,家族成员们便会聚集起来,由牧师主持一场弥撒,然后是领圣餐。
这宴会合乎礼仪,只是太热闹了些,喧闹欢腾,倒像是一场盛大的庆祝。
庆祝这棺材中的女人的……死么?
他们并不想让男孩知道他们那么开心,于是特意把餐会的地点安排在地下室里,小心地掩上了沉重的木门。在男孩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便可以无所顾忌,便可以肆意狂欢。
可常人看不见的小小黑影却从门缝中“滑”了出去,它是那么轻盈那么薄,就像纸剪的蝙蝠,这世界上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黑影飘飞着,掠过长长的走廊和微寒的夜色,飞进森严的教堂,飞过烛光的荆棘,趴在男孩的肩上,送来它刚刚捕获的猎物。
一句话,猎物是一句话。
那句发生在地下室中的对话在几秒后穿越不可思议的长距离来到男孩的耳边,“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多愁善感一些,不过总会长大”。
而后这个小信使立刻扑动膜翼返回地下室,再去猎取新的话。
仅仅是一句话当然没什么意义,但很多句话组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成千上万的黑影飘飞在地下室和教堂之间,它们坠落在男孩的肩上,密密麻麻地把整个地方遮蔽了,好像愤怒的马蜂把入侵者的身体整个铺满那样。
但黑影们丝毫不会伤害男孩,他们若是落在男孩的胳膊上,便会恭敬地曲着两腿和膜翼爬行,便如奴隶在主人面前那样,把自己的猎物恭恭敬敬地送到男孩耳边,再离去。
男孩便是他们的主人。
每个黑影都带回一句话或者一串笑声,于是奢华晚宴上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延迟几秒钟后复现在男孩的耳边,甚至那些男男女女的心跳声呼吸声,都被捕获送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些信使般的黑影,那将是至为震撼的一幕——辉煌的米兰大教堂此刻就如一个蝙蝠洞,黑色的影子来来去去如大潮,有些则在男孩的头顶盘旋组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涡。
被黑影们遮蔽的男孩静静地聆听,身旁伸展出成千上万的黑翼。
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能够超越“规则”的力量!男孩便以这种力量把这神圣的教堂变作魔鬼祭所般的禁忌之地!
“你们准备火化她的尸体?”碰杯的声音。
“古尔薇格这个姓氏总算是结束了,就让一切都化为灰烬吧,明天火化。”淡然沉稳的男声。
“恺撒已经在那里趴了三天了,没关系么?”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多愁善感一些,不过总会长大。”
“我觉得他还是很依恋母亲的,为了和那女人交流,他甚至学会了手语。”
“他要是号啕大哭我会觉得自然一些,可你注意他在葬礼上的表情了么?那可是他的母亲。”
“小孩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即便他有无与伦比的血统。可不用担心这些,每个奇怪的小孩都会长大。”
大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幼稚,总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孩子就会懂事就会孝顺,不再叛逆不再哭喊,变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男孩懒得听下去了,站起来挥挥手。
黑影们正如潮水般扑向他,但随着这记挥手,仿佛无形的屏障在男孩身边张开,黑影们不敢越过这层屏障,翻飞转向,汇聚成黑色的长龙从洞开的窗户离开。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地板上满满的都是水晶羽毛般的东西,把地毯的颜色都遮住了。
男孩踩着这些“水晶羽毛”走向教堂胜出,在那里某个东西被黑色的防雨布盖着。
随着每一步的踩下,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身旁爆开。那些水晶羽毛似的东西其实是“声音的碎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被黑影们超乎常规的力量具象化了,这就是他们捕猎来呈现给主人的猎物,世界上所有声音都可以是他们的猎物。
羽毛被踩碎,声音就会释放出来,羽毛堆积起来如密集的雪花,声音爆发出来便如洪流。
男孩的耳边回荡着那些人对他母亲死亡的庆祝,尖厉扭曲,此起彼伏。
“在震怒之日
世界将化为灰烬,
大卫和西比曾这样预言。
当审判之日来临,
对一切严格地衡量,
世界会怎样战栗。”
音乐进行到了《安魂弥撒曲》的第二节,《震怒之日》,整个教堂里轰然回荡着这如神威、火焰和雷霆般的高歌。
重锤落在大鼓上,如雷电穿行在漆黑的云层中,浑厚的男声和高亢的女声混合,就像是末日降临的审判。千千万万的天使飞翔在天空中,高歌神的威能,白色的羽翼遮蔽天和地。
这首名曲不仅仅是写来哀伤地悼亡,同时也是审判的歌!
男孩跟着高唱,他的发音经过最好的训练,兼着高亢和浑厚,吐出的每一声都是磅礴之音!
他猛地扯掉黑色的防雨布……
一辆摩托!黑色的亚光漆,改装过的银色四排管,极速轮胎的边缘镶嵌细细的红线……一辆哈雷·戴维森产的FatBoy低座特别版!1991年上映的《魔鬼终结者2》里,那个叫施瓦辛格的男人便是骑着这样的摩托,旋转着来福枪上膛,一枪接着一枪,把T-1000型液态金属机器人轰飞!每个男人都会梦想着拥有这么一辆哈雷,它静止不动的时候也如一只蜷伏的豹子!
只是这辆哈雷比普通版的要小很多,尽管每个零件都符合哈雷的品质要求,但这小家伙就像一群哈雷大哥里的小弟弟,座高只有正常版本的2/3。
一辆完全特制版的哈雷,每个零件都要重做模具,刹车传动都要重新调试。虽然有图纸,但生产这东西根本就是手工造一辆全新的摩托,价格高到不可思议。这是他九岁时的生日礼物,必须特制,因为那时候他的身高没法骑乘一般的哈雷摩托。
花再大的代价也不算什么,因为女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还记得女人把木箱劈开露出这辆摩托的时候,女人摸着他的头顶:“骑上它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恺撒,给妈妈看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理解女人的用意,并不是要用花钱来体现母爱,而是女人等不到他长大的那一天……从他诞生之日起,他的妈妈就注定等不到他长大成人。
可是女人那么地想看到长大的他啊……
于是那天他骑着这辆摩托,凌空飞越过整个花园,落在他爸爸的劳斯莱斯轿车顶上,在闪亮的喷漆上留下伤痕般的轮胎印。
女人大声地为他叫好,他很高兴,他喜欢女人为他自豪。
男孩跨上摩托,提起了方形的铁皮桶,一桶煤油。
他发动摩托,慢速行驶到中央祭台上,灵巧地绕开所有烛台,来到六角棺材旁,把整桶煤油淋在棺木上。
他对棺材中的女人比着手语:“妈妈,那些曾令你……痛苦的人,都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支付……代价!”
他拿着一个Zippo打火机,举着,最后一次低头看女人的容颜,面无表情地凝视。女人说男人是不该哭的,因为哭没有用,怯懦的人才哭,“在你还有事可做的时候,哪有时间哭呢?”
所以他想他的一生大概只有死之前才会哭,那时候他才用尽了一切力量、再也无路可走。
他把打火机扔在六角棺材上,在飞腾的火焰撩到他的衣角之前,他伸手抓住了紫色帷幕上的流苏,用力一扯。这张巨型帷幕遮挡住大半个穹顶,边角吹落到六角棺的上方,此刻整个坠落,把棺木和所有烛台都盖住了,仿佛天倾。或是被压下几秒钟之后,整个紫幕被烧穿了,仿佛化为七八米高的燎天烈焰。
火警装置瞬间启动,暴雨般的水幕从天而降,但在水幕把火势彻底扑灭之前,六角棺必将化为灰烬。
水火的大幕之间,哈雷摩托咆哮着越过中央祭坛,黑色的车影狞利如刀!
晚宴中微醺的男女们正款款起舞或轻轻碰杯,忽然听见引擎轰鸣的巨响在长长的走廊间回荡!
根本不容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厚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辆黑色的小摩托月起来行驶在了摆满酒瓶、鲜花、水果、烛台和水晶玻璃器皿的餐桌上,肆无忌惮地把一切都撞飞碾碎。红酒和果汁在空中飞溅,那些穿着晚礼服蹬着高跟鞋的雍容女郎们尖叫着抱头闪避,男人们则有人伸手到随身的包里,在这个热闹的家族晚宴上,这些优雅的绅士居然在包里塞着武器,象牙柄的手枪……或者古老的马来刀!
有人立刻靠近把这些握住武器的手按回了包里。
“是恺撒。”试图控制局面的人低声说。
小摩托在长桌的尽头漂亮地甩尾,把一件大师制作的水果银盘撞飞出去,嵌入了墙壁里。男孩把摩托的车头提起,挥舞着一片余火未熄的幕布,同时嚣张地拧着油门把手,让这件小而凶猛的玩具发出更加霸道的咆哮声。四排管的热浪袭人,裸露着胳膊的贵妇们被扫到了,抱着胳膊尖叫。
男孩使劲甩头,金子般漂亮的头发闪亮,他咬着牙,雪白的牙齿也闪亮,他骄傲地俯视这些被他惊吓的男男女女,这些都是他的“长辈”,但他眼里写满讽刺,目光闪亮得叫人不敢逼视。
“恺撒!你要干什么?”有人试着呵斥。
“付账。”男孩冷冷地说,把幕布扔在某位姑妈的面前,掏出一张没有填数字的支票扔在地上,签名是飞扬的意大利文。
“抱歉打扰你们的庆典,我刚为妈妈举办了一场火葬,大概是把中央祭坛烧了,”男孩冷冷地看着那个试图控制局面的老绅士,“叔叔,请你帮我填上合适的数字给主教先生。告诉他虽然我很感谢他为我母亲做的弥撒,可我不喜欢他的口音。”
绅士盯着男孩的眼睛,语气异常严厉:“你已经长大了,不该胡闹了,你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你要懂得规矩!”
“我看见规矩写在你们的脸上了,”男孩歪着头,环视她尊贵优雅的长辈们,“可我想做的,只是从上面碾过去!”
他发出那种最街头最叛逆的少年才会发出的吼叫,躁动张狂,无所顾忌,那是一个男人在荷尔蒙分泌最完善的青春时才能吼出的声音,如幼狮咆哮。他挂上了档,摩托沿着来路返回,再次碾压过整条长桌,落地之后又是一个漂亮的甩尾,出门之后沿着长长的走廊远去,撞开了地下室的雕花铁门,沿着花园小道远去。
四排管的轰鸣声跑得很远还能听见,代表了他的嘲笑,对他尊贵的家族、掌握权势的家长们……甚至全世界。
一个人,唯有在最盛大最辉煌的年少时,才有权利发出这样的嘲讽!
留下满屋的长辈目瞪口呆,彼此看着的眼神里都透着不安。没有人告诉男孩他们在这里举行晚餐,男孩却像是对一切都清楚了。他大概也知道家族对他母亲的死满怀喜悦。
其实那个死去的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但他的儿子名叫恺撒,那是伟大君王的名字……什么君王会放过令他的母亲蒙受痛苦的人呢?
想到这件事就叫人不寒而栗。
叔叔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支票,签名是……“恺撒·古尔薇格”。
“他居然用母姓……这是要否认他是加图索家的人么?”一个长辈凑上来看了一眼,声音里透着不安。
“我们在庆祝古尔薇格这个姓的消失,但是看起来,一切还远未结束啊……”叔叔低声说。
“这样的孩子要继承家族?”
“必须驯服他,不惜一切代价,谁继承家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他的血统,他万中选一的血统!”
“湾流”商务机穿透云层,灯火通明的巨大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被照成熔金般的亮色,织成一张闪光的蛛网。
恺撒·加图索缓缓睁开眼镜,看了一眼腕表,这块精密的电子计时装置即刻显示出此刻的地理坐标,“东经140度50分,北纬35度44分”。
日本东京,亚洲最大的城市此刻就在下方,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对面宽大的沙发椅上,他的两个同伴都还睡着,其中之一手中扶着一柄黑鞘的日本刀,坐得笔直甚至僵硬,显然在睡眠中他的肌肉都是绷紧的,而另一个嘴里叼着一根没吃完的牛肉条,没骨头似的靠在扶刀的人身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嘴角垂下幸福的哈喇子。
“那边最亮的地方就是银座,日本经济泡沫最厉害的时候,一个银座的土地价值便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恺撒扭头看着窗外。
“对银座兴趣不大,任务结束后如果还有时间,想去‘千鸟之渊’看看。”扶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恺撒知道他没有睡着,被“镰鼬”极限强化的听力令恺撒可以通过心跳声和呼吸声瞬间洞悉对方的状态;而对方也明白恺撒是在跟自己说话。
作为竞争对手而言,两个人这种默契似乎有点过分了,放在某些流行小说里,很可能被看作“同性相吸”而获得少女群的追捧。
卡塞尔学院狮心会会长,楚子航。
“名字很美,但其实是个公墓,二战无名日军墓地。”恺撒挑了挑没,“而且在靖国神社旁边,作为中国人,对那种地方会有兴趣?”
“听说有条一里长的樱道,一路上有800株樱树。”楚子航淡淡地说。
“真像你的风格。”恺撒耸了耸肩。
他预感到这次任务不会很有趣。东京这座城市对他而言是筑地与市场的鲜切金枪鱼片、葛西临海公园的“钻石与花之大摩天轮”、新宿的歌舞伎町、当然还有银座豪华的购物中心;而对楚子航,这只是无名公墓上樱花纷坠的晚春。恺撒想象楚子航盘膝坐在樱花树下,膝盖上横着长刀,不像是来旅游的,倒像是来切腹的……
人和人的区别,就是这么大啊!
当然,对于那边流口水的小子来说,所谓东京,就是秋叶原的电器街和美少女们在丝袜和短裙之间露出来的“绝对领域”吧?
这个任务组真是卡塞尔学院历史上最不合理的组合,把三个气场完全不搭的人硬拴在一起。其实在恺撒看来完全是区区小事,他或者楚子航单枪匹马就能摆平,何苦要劳师动众?不过校长大人也有充分的理由,“把最优秀的学生组合在一起作为偶像团队,能给其他学生更大的鼓励啊”!
最优秀?恺撒歪着最苦笑了一下,抓起一张纸巾扔给楚子航,“帮路明非擦擦口水,他把你的肩膀都弄湿了……”
楚子航接过纸巾在路明非嘴角抹了抹,相当平静:“我得告诉你我现在穿的是你的校服。”
“喂!我们的友谊到目前为止只是不再用冲锋枪对扫的冷战阶段吧?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互换校服来穿我怎么不记得了?”恺撒看清楚了楚子航袖口上的刺绣名字,抓狂得快把自己的金发扯下一缕来。
那确实是他的校服,尽管卡塞尔学院的订制裁缝手艺相当精湛,但恺撒还是按照自己从小到大的习惯在一百年历史的英国萨维尔街定制了自己校服,从小看着恺撒长大的英国裁缝老爷爷刺绣恺撒名字总是那么优雅。恺撒很注意养护这几件校服,价格对于加图索家的少爷而言倒不是什么问题,但两次试穿到成衣半年的时间他耗不起。
“机舱的温度有点低,这架飞机的内饰又是订制的,空调系统在哪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又不好意思去麻烦空姐拿毯子,她在后舱睡着了……”楚子航略带歉意地说。
“可你有自己的校服不是么?”
“我们飞越白令海峡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口水弄湿了……”
“这货是个口水龙吧?”
“什么是口水龙?”
恺撒一愣:“就是那种吐口水泡泡的游戏,同样颜色的口水泡泡黏在一起就会炸掉,最后你要把全部的口水泡泡都炸掉!你果真没有童年!”
“那叫泡泡龙,”楚子航平静地说,“恺撒你的童年看起来也并不比我丰富多少。我想你是看过这种游戏的简介吧?”
这次恺撒没有回答,他静坐沉默了几秒钟后,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低垂眼帘。昂贵的萨维尔街订制校服忽然间对他不重要了,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楚子航最后那句话真给力,揭开了他为自己营造的种种伪装,露出下面的小屁孩来。
是啊,恺撒·加图索其实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从他的母亲死后它就变成了一个被称作“家族继承人排序第一位”的奇怪物种,再没有人跟他玩什么无聊的游戏,取而代之的是昂贵的帆船,他十六岁就驾着帆船横渡大西洋;定制的沙漠之鹰,象牙手柄上雕刻着堕落天使,十五岁,他腰里别着这对礼物夹着吉普车在非洲草原上捕猎羚羊;他的名字在各种豪华酒店都有登记,在那里他可以获得最顶级的服务,不用付钱,记账;当然还有那辆特别版的布加迪威龙,设计师亲自用激光在车身上签名纪念……他所谓的“童年”的每一秒钟都被用于培养,目标是一个绝对优秀的男人,懂得物质享受、体验杀戮快感、富于冒险精神……甚至开快车泡妞都得是一把好手!
关于那个叫“泡泡龙”的小游戏恺撒委实只是从游戏杂志上看过简介,因为他觉得自己多少得会一点“正常男孩”玩的游戏,否则在别人谈起这类话题的时候他只有干瞪眼。
“你玩得很好么?”恺撒抬起眼帘,冷冷地看着楚子航。
楚子航愣了一下,作为在“童年”这种事上同样没有优越感的人,他选择了沉默。
路明非快乐地哼哼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两个在“童年”领域惨败于他的学长发出无情的嘲笑。
楚子航想了想,干脆把纸巾塞进路明非张大的嘴里……如此这条口水龙就被暂时封印了。
恺撒和他的宿敌又一次战平了,双方扣紧安全带,又一次谁也不理谁了。
机身震动,空气轰鸣声从机腹下传来,起落架已经放出了。耗时12个小时,加图索家的私人飞机穿越整个太平洋,即将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此刻距离他们接到这次紧急任务只有15个小时。
机身的震动带来轻微的眩晕,恺撒闭上眼睛,微微咬紧牙关……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些阳光泻落如瀑布的午后,在他还拥有那种被称作“童年”的东西时,浑身仿佛透出白色光芒的女人在纤长的之间套着一根两端系在一起的红绳,跟他玩那种无聊的、把绳子翻出各种花样的小游戏……对他仿佛命中注定辉煌的人生毫无帮助,可那时候小小的他那么地乐此不疲,因为玩出漂亮的花色出来,那女人会无声地轻笑起来啊!
一再一再地跟自己说,别认输别认输别认输,流泪就是认输了,不能在那些弹冠相庆的男男女女面前暴露自己的懦弱。在他们想看你流泪的时候,你就偏要用摩托车的轰鸣声把他们轰醒,碾压着他们精美的古瓷餐具,挥舞燃烧的帷幕,恶狠狠地跟他们示威。
因为那才够拽,才像你内心深处期待的、凶狠的自己。
可每当想起那些柔软的时光和画面时,一切的骄傲一切的狂妄都不复存在,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因为她死了啊,无论你怎么冷硬怎么张扬,即使你已经能在那根红绳上玩出21种完全不同的花样……她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2011年02月03日,在飞越太平洋的班机上,恺撒·加图索再一次梦见了母亲,隔着六角棺上厚厚的玻璃。
第二章日本攻略
跑道尽头,黑色的加长版悍马越野车没有熄灭引擎,并打亮大灯,迎着漆黑的跑道照射。
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双腿分立,站在大灯的正前方,被灯光勾勒出的剪影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角都坚硬如生铁。比车灯更强的光柱迎面射来,同时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刮面的强风。
“湾流”在没有航道灯的情况下盲眼降落,这是战斗机飞行员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危险操作,而“湾流”的驾驶员显然驾轻就熟。
飞机以250公里的时速在跑道上滑动,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撕裂耳膜的噪音,发动机逆向推力全开。跑道比常规的要短,飞机在竭力避免滑出跑道的结果。
可年轻男人都完全没有躲避的念头,恰恰相反,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支日本产的“柔和七星”纸烟。他把烟卷夹在手指间,舒展手臂指向左侧斜上方。
只剩下50米就要冲出跑道了,飞机的时速仍高达100公里以上。如果这不是一架飞机而是一辆超级跑车,它也许可以在这个距离上刹住,但是……
飞机前方猛然出现一道炽烈的火焰,明亮如日出。那是一台隐藏在机腹下的俄罗斯AF-31FII矢量推力发动机,这东西是Su-30战斗机的标配发动机,推力之强足够把这架商务机加速到超音速,也能瞬间把速度刷清到零!“湾流”在男人面前几米的地方稳稳地站住了,男人的手变魔术般再喷口的欲火中反转,那支烟一瞬间被点燃了。他好整以暇地叼上烟,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潇洒地打开悍马车门。
他对自己的这次亮相觉得很满意。作为学院的驻日本专员,迎接本部来的“临时专员”,这么做有点不友好的意思……但来之前这帮临时专员的资料被诺玛以加密方式发到他的手机上,用纨绔子弟、危险分子、校园黑道或者“中二少年”来总结他们似乎都没有错,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想给他们点“下马威”之类的欢迎式。
年轻人期待着“后生仔们”敬佩、崇拜、乃至于诚惶诚恐的目光时,舱门开了,舷梯放下,木屐的嗒嗒声清脆悦耳……
木屐?年轻人一愣,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了这次精心设计的亮相中来。
三个介乎男人和“大男孩”之间的家伙,每人一身黑色的和服、竖条纹的下裙,非常地道的“纹付羽织桍”,脚下则是白袜和木屐,为了抵御海洋性气候的寒风,围着同样花色的Burberry羊绒围巾……其中最风骚的家伙是金发和海蓝色瞳孔,还在背后用烫银工艺印着自己的家徽!加图索家的“堕落的圣天使”!
这派头是来日本度假的吧?完全没有任何专业精神啊!紧张感更无从提起!跟预想的完全不同,这仨全然没有自命不凡的精英气质,要是给他们每人发一个烟锅抽着,就像三个提前衰老的怪叔叔,走在明治时代那条名为吉原的大街上勾搭游女再合适不过啊!
三个家伙似乎都懒得跟他废话,有一个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奇怪的白色纸屑,闷着头钻进悍马,完全把驻日精英专员看作了酒店门口服务生一类的角色。
“哦……好像是……输了。”专员兄的心里沉重,然则不得不承认。
那个吐着白色纸屑的家伙探出脑袋来:“哇达西哇……这个……路明非……呆死……”同时挥舞着一张酒店的名片。
“东京半岛酒店,我知道在哪里,不过很遗憾,时间紧张,我们必须先赶往目的地,完成第一阶段任务之后才能入住酒店。”专员兄不耐烦地说,“我叫源稚生,卡塞尔学院执行部驻日专员。都是那所鬼学校出来的,我的中文和英文说的都和母语一样好,你可以把你的蹩脚日文收起来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冒犯了这位师兄的尊严,必须弥补一下,但他刚性不久的脑袋里有点空白,于是……
“你地……中文……大大地好!”他竖起大拇指做出极力称赞的样子。
源稚生对自己的人生忽然生出了微妙的绝望感。
楚子航微微点头,冷漠地表达了自己的礼貌。
对于源稚生怒气冲冲的口气他有点不理解,从他们踏上日本的国土以来似乎没有任何冒犯这位专员的意思,不知她何以满脸不爽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杀胚,他虽然有足够的名改读,却没有关心陌生人的热情,于是抱住自己的背包,在几秒钟里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看过任务说明,到达目的地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将必须保持精神最集中的状态,完全没有放松的机会,所以必须抓紧时间休息,每一秒钟都不能放过。
狮心会会长的时间安排永远是这样,机械般精密。
“和服很正宗。”源稚生冷冷地打量着为首的恺撒,语带讽刺,“去景点的额话,就不用租和服拍照了。”
“谢谢!我请的是芝加哥最好的和服裁缝,他给汤姆·克鲁斯《最后的武士》做过戏服。”凯撒略带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他去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安珀馆他的卧室里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每个去过的国家都贴上一枚带磁性的赛车小旗,表示他的足迹曾至彼处,这样入睡前看一眼,很有成就感。
但作为东方重镇的日本一直是空着的,恺撒对此的遗憾好比征服了埃及的亚历山大大帝未曾去金字塔顶撒尿留念那样……
看诺玛的右键,他们这次能在日本多带两周,于是恺撒在上飞机前飞奔进图书馆,把借书证扔给管理员,抱了一本《LonelyPlanet》的日本卷就跑。(作者注:《LonelyPlanet》,译名《孤独星球》,由托尼·惠勒和莫林·惠勒夫妻编篡,其实是一系列的旅行图书指南,是全世界背包客的圣经,战全世界旅行指南销量的1/4。)在飞机上他整理出了一张表,是一定要去参观的景点,还有一张表,是一定要去吃的东西,还有一张表,是各地最棒的温泉……如此精心设计的旅行当然应该是“十足日本风格”的,自然就该穿上民族服装,好比去夏威夷度假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上夏威夷风格的鲜花短袖衫,最好再挂一个花环……他很高兴源稚生作为一个日本人肯定了他对和服的品味。
恺撒就是这样,喜欢法国人称赞他对红酒的品味,德国人称赞他对汽车的品味,古巴人称赞他对雪茄的平稳……其实他最希望某个中国人称赞他对女人的品味,但是那个叫诺诺的妞儿每次都犯愁似的看着恺撒说:“你找我当女朋友怕是会被我害死哦……真愁人呐!”
源稚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噎得无比备份。这种讽刺被人直接当作赞美笑纳的感觉,都不知道怎么吐槽。
恺撒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日本太刀,精美的萨摩刀装,黑色配金色,看起来是件价值不菲的工艺品。他把这东西插进和服的要代理,又有点疑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源稚生:“这种带刀的方式对么?”
源稚生处在抓狂的边缘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武士道,Samurai,”恺撒特意用英文强调,“你们日本不就是这样么?”
源稚生扶额:“然后你会觉得我们日本的温泉都是男女共浴的对不对?”
“哦哦哦!不是么不是么?”路明非从车里探出脑袋来,神情很激动很蠢蠢欲动,“风吕!你叫风吕对不对?男女共浴,每人头上顶一块白毛巾,还有猴子一起泡澡!”
源稚生不想解释什么了,他明白这种动漫爱好者是如何理解日本的了,接下去如果他们还不知收敛地继续问他第三新东京市有没有直达火车或者能否带他们参观木叶忍者村……他就在高速公路上把他们踢下去!
“系上安全带,接下来得飚一会儿车,”源稚生握住方向盘,“否则没法甩掉那些家伙。”
他发动悍马,经过改装的8.0升排量涡轮增压引擎发出巨兽苏醒般的咆哮。
“什么家伙?”恺撒很疑惑。
几乎同一刻,铺天盖地的红光和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路明非惊讶地抬头眺望,群马县黑色的连山间,弯曲的高速公路上,密密麻麻麻的警车拉着警笛奔来!
“见鬼!你刚刚抢了银行么?还是你的后备箱里塞着一具尸体?”路明非冲满脸镇静的源稚生大喊,“你要甩掉的是那一百辆警车么?皇军!拜托了!我们可是良民!什么都没干!”
源稚生耸耸肩:“看看你们周围。”
路明非这才意识到周围不对劲……没有航道等,跑道是老旧的石灰跑道,而且短得出奇,周围的黑暗里隐隐约约是无数的飞机残骸,二战时日本王牌的零式战机。高中时候也曾是个伪军迷的路明非认得出来。
他们难道不该在成田机场降落么?难道不该享受迎宾车一直开到机翼下阶级的VIP服务么?难道不该走贵宾通道过海关么?难道不该有穿着女仆装的美少女伺候他们茶水么……
就算没有女仆装和美少女他们也不该在一个飞机坟场降落啊!
“刚刚诸位成功地突破了日本领空并安全着陆,根据飞机上的雷达显示你们在穿越国境线的时候曾经暂时被导弹锁定,当然诺玛的及时干扰让导弹失去了目标。两架升空追踪你们的F-16也被诺玛释放的干扰信号引开了。”源稚生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大概是日本历史上最彪悍的偷渡客,已经上了CNN的即时新闻,被怀疑是UFO。所以观测到你们的着陆地点后,大概整个群马县的警车都赶来了。”
“喂喂!我们不是非法劳工!我受中国大使馆的保护……我们堂堂中华上过……”路明非挥舞着他的中国护照。
“这次任务的级别是‘S’,最高保密等级,你们在三峡和北京的两次屠龙已经引起了巨大的关注,现在你们出现在哪里,就会透露出‘龙王将在这里复苏’的信号,全世界对龙王有兴趣的混血种都会向日本汇聚。所以学院认为你们不应该留下入境记录。”源稚生说,“否则你们为什么要乘私人飞机来?我们本可以为你们定新日航的头等舱。”
路明非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群架没打过,派出所也没进过,一直以为自己和警察叔叔的关系是“军民鱼水情警民一家亲”,看见警察叔叔还会谄媚地上去说“报告叔叔我捡到一分钱”这类白烂话……平生第一次犯法就高出了侵犯领空这类轰轰烈烈的大事,被怀疑为UFO,还劳动导弹兄和F-16兄,唯有目瞪口呆五雷轰顶。
可楚子航好像没有听到,恺撒则若无其事地打开旅行袋,检查着里面一扎一扎的现金。
“喂!老大!现在是数钱的时候么?”路明非摇晃着恺撒,“你没有听到么?我们已经是偷渡客了!”
恺撒抬头瞥了他一眼:“就是因为偷渡客不能划卡,所以必须带足现金。”他扔给路明非何处支行各几叠五千日元面额的大钞,“省着点儿花,等风声过去……”
这淡定的语气显然是已经进入了逃犯的角色啊!可目前还只是偷渡客好么?这咬着牙花子说话的狠劲怎么好似他们刚刚打劫了一辆载满黄金的火车?
恺撒从包里摸出三本护照,把其中两本分别递给路明非和楚子航:“假护照,入住酒店时可以用,但不能用在海关和机场,联网查询就会发现都是假名。”
路明非打开护照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头照旁边的那个名字……让他忍不住一口血就要喷在恺撒脸上,“西门总二”……
他抢过恺撒那本假护照打开……“道明寺”……
再是楚子航那本假护照……“花泽类”……
(作者注:这三个名字都出自日本漫画作家神尾叶子的少女漫画《花样男子》,中文译名《流星花园》。漫画中所谓花样男子四人组分别是道明寺司,这是一个日文不太好的豪门阔少,做事不喜按常理出牌;花沢类,中译花泽类,自闭孤僻的少年;西门总二郎,茶道世家继承人,好色的花花公子,对美女来者不拒;美作玲,父亲是黑社会,自己是个花花公子,喜欢年长女性。该漫画的台湾电视剧由F4和大S主演。)
“尼玛我们来日本是来演《流星花园》的么?”路明非几近抓狂,“拜托傻瓜也能看出我们这名字是假的好么?”
恺撒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必担心,这三个人物的日本名字和中文翻译的区别都很大,比如道明寺的全名其实是道明寺司,而我现在姓道,道先生,名字是明寺,入住酒店的时候,店员会用中文拼音来做记录。就算是能认识中文的店员,也只会觉得惊喜而已。”
“你长得根本不是个中国人好么?”
“谁会在乎这个?我是个持中国护照的中意混血难道不可以么?”
“中国人也没有姓道的!”
“那你就错了,道姓原本出自姬姓,根据《通指·氏族略》记载,周朝有道国,就是现在的湖南道县。后来道国被楚国吞并,道国的后代就以故国的国名为姓。”恺撒对于终于得到机会炫耀自己的文史知识显得很高兴。
“到底谁给我们起的假名?”路明非抓着自己已经如乱草般的头发。
“诺玛。”楚子航终于睁开眼睛,结果自己拿本护照,继续闭目养神,“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是小事。假护照只是迫不得已时才要用到的东西,为了确保我们的行踪不被察觉,我建议保持移动,尽量离开城镇这类聚居点。在野外我们能够自给自足,酒店那种东西,并不需要。”
“花泽类兄你这口气淡定得好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日本当野人!”
“只要通过‘野外生存Ⅲ’那门课的考试,学员都可以独自在野外生存一年以上。这对执行部的专员而言是家常便饭,远不是最严苛的任务。总二,你要学着接受。”楚子航面无表情。
“如此轻松地改口以‘总二’称呼是怎么回事……”路明非捂脸。
总之事已至此,狮心会会长和学生会主席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我们现在就是偷渡客”这个定位,并未考虑到连“野外生存Ⅰ”的考试都没能通过的路明非。
那门课的期末考试只能携带一口猎刀、一块帆布、一卷绷带、少量**和少量高热量食品在美国和加拿大交接的山区中独自生活三天,而所谓的高热量食品只是两块巧克力夹心饼。带路明非进山的是狮心会的二号人物兰斯洛特,鉴于路明非曾在校内听证会上力挺楚子航,兰斯洛特对路明非的印象很好,一路上传授他不少诀窍,令路明非对于不挂科满怀期待,虽然他有时是个吃货,但让他宅着如乌龟般不吃东西,也颇能忍几天,何况还有两块巧克力夹心饼不是?他准备在山里安心宅三天,打猎什么的就算了。
临走兰斯洛特拍拍路明非的肩膀说:“其实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我觉得对你这样的‘S’级丝毫没有难度……唯一遗憾的是你不够高。”
路明非一愣说:“这野外生存跟身高也有关系?”
兰斯洛特说哦,这个你要知道,野兽都畏惧比它高的动物,不敢轻易地发动攻击,但是这个地区的马熊一般都有180cm以上,若是你有恺撒的升高,就可以避过多数马熊的攻击……兰斯洛特走了以后,路明非哆嗦着把两块巧克力夹心饼吃完了,立刻按动对讲机上红色的“退出”键。则表示自愿放弃资格,考试中止,立刻会有直升飞机来接他。他因此创下了最快退出该项考试的记录,只用了区区八分钟,因为没有水喝生吞两块巧克力夹心饼……还真得八分钟……
“出发前我就知道这次进入日本的方式是偷渡,但我好奇你们会怎么善后,有气势怎么处理飞机,”恺撒说,“那是加图索家的财产。”
“小问题而已。”源稚生轻描淡写地说。
“一架装有矢量推力发动机的改装版湾流,装备部的作品,任何国家得到它都会对它的技术惊讶,这会泄漏我们很多秘密。显然学院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恺撒挑了挑眉,“侵入领空的雷达记录或者其他证据你们都可以通过诺玛来抹掉,但这架湾流不同,它不是电子流不是数据,是实物,而且很大,你们总不能凭空抹去物质。十分钟后会有几百个警察头目目击这架突入日本的飞机,这消息会上CNN的头条。”
“你既然知道是装备部改装的,那么你也该清楚,装备部不会没有善后方案。”源稚生说。
恺撒若有所悟:“也是,装备部的作品,就算没有设计自毁功能……也总是意外自毁的。如果你们把它炸掉我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我的叔叔弗罗斯特大概会勃然大怒。”恺撒对于家族财产的关心远不如对自己的校服。
“不,我没说炸毁,我是说把它藏起来。”源稚生微妙地笑,“在日本,我们有传统的、能够隐藏巨大物品的魔法。”
“魔法?”
“要不要打个赌?”源稚生趴在方向盘上,“五分钟内,我让这架飞机从我们面前消失,等你们离开日本的时候,再把它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如果我能做到,就是我赢了。你就欠我一个人情。”
恺撒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出奇地亮。
虽然反应是慢了一些,但他终于觉察到了源稚生的“对抗”,从他们下飞机以来,这位骄傲的日本专员似乎一直想给他们留下一点“深刻印象”。
恺撒并没有因此不高兴,恰恰相反,他兴致勃勃。他喜欢源稚生那种能挑起战火的笑容和眼神,这会让日本之行更有趣。源稚生感觉到了有如冷冽的刀顶着自己的背心,那是楚子航不灭的黄金瞳在凝视,唯有那双异样的眼睛能在背后就给人以如此重压。狮心会会长也来了兴致。
一群好斗之徒。
“喂!诸位学长!我必须说警车离我们可越来越近了!”路明非哭丧着脸,“我们这些花样男子要是被抓进去,可没有杉菜来送饭!”
“没事,顶多我一会儿飙车飙得狠一点。”源稚生温润可人地笑,直直地盯着恺撒,“甩掉警车不是太容易了吗?实在不行后备箱里还有步兵导弹……”
“喂!”
“五分钟?”恺撒也露出那种意大利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直视源稚生的眼睛。笑容一个比一个灿烂,脸凑的确实越来越近,直到兼具只剩下5cm……这位线距离,要么他们准备打个kiss,要么就是两头野牛在决斗前的凝视……路明非不敢说话了,这种好斗之徒也许比外面逼近的上百辆警车更危险。
“五分钟。”源稚生咬着牙笑。
“如果你没能做到呢?”
“那自然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要我还这个人情。”
恺撒瞥了一眼楚子航:“狮心会会长也欠我一个人情,我跟他很熟悉,相信他的一个人情抵我的一个人情。但我跟你还不熟悉,不知道你的一个人情有多大的价值,换个别的赌注吧?”
“你要什么样的赌注?”源稚生皱眉。
“书的人在新宿最贵的牛郎店包场,载歌载舞,搭香槟塔,每个路过的人都能进来免费喝酒。请新闻记者到场拍照,上报纸头条。”恺撒微笑。(作者注:牛郎店,日本风俗场所的一种,准色情场所,由英俊的男性陪女客人饮酒。陪酒的男性通常会劝说女客人搭巨大的香槟塔来增加消费……作者未曾光顾过牛郎店,对此的了解来源于网络和某部日本恶搞动画。)
尼玛这纯粹就是赌不要脸好么?路明非在订立悲愤地呐喊……不过……说起来那盛大的场面……倒也蛮值得期待的……
“如果加图索家的少爷不介意留下载牛郎店包场的负面新闻,我又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呢?”源稚生也微笑。
“成交!”
“成交!”
源稚生摘下自己的计时腕表,击掌,击掌的同时按下了计时钮。
掌声在黑暗中分外响亮,路明非紧张又好奇地左顾右盼,要在这荒郊野外藏起一架湾流商务机,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里不靠海,意味着不能把这东西从海上运走;陆地方式也不可行,湾流的翼展超过20米,陆地运输也不可能,它的宽度几乎和一条高速公路相当;空中呢,这时候在升空大概一发导弹就给揍下来了;难道真要瞬间挖个大坑把整架湾流埋起来?
就像恺撒说的,一个那么大的“物质”,要抹去它的痕迹太难了。玩魔术的都是玩点光影小把戏,但是“巨大物质”是他们跨不过去的难关,你可以把一张扑克藏在衣袖里,你却没法把一头大象塞进礼帽。
随着源稚生的掌声,好像是一个个沉默的蚁巢被惊动了了,黑影们从飞机坟场的每个角落站了起来,弯着腰,排着队,高速靠近湾流。
他们冲进了机舱,十秒钟后,被扛出来的是机师和空姐……他们被塞进黑着灯驶来的箱式货车中;二十秒钟之后,这些黑蚂蚁一样的家伙开始拆卸机翼了!一分二十秒后,两面机翼同时落地!两分三十秒后,矢量引擎被整个的从机腹下拖了出来,直接吊上了一辆平板卡车;三分五十秒,在激光切割工具的火花中,机舱被整个的切割为三截,分别吊上三辆平板卡车,盖上巨大的防雨布;四分三十秒,这些人已经把地面上散落的螺丝都被编号归类,收入特定的收纳箱中,压路机把飞机降落留下的轮印完全抹去……
最后,他们用三十秒在飞机坟场的中央画了一个巨大的同心圆怪圈,就像总是伴随着UFO出现的那些麦田怪圈一样。
源稚生再次按动计时钮,四分五十三秒。四分五十三秒内,这些神奇的日本人拆掉了一架中型商务机,就像一群蚂蚁把一只大过它们百倍的死甲虫拆掉扛回家,一路上高举甲虫的胳膊大腿,整齐有序轻描淡写。
厢式货车和平板卡车驶向了比邻的高速出口离开。完成工作的黑影们遥遥地面对源稚生列队,同时鞠躬。
“这是……你们的忍者队伍么?”路明非瞪大眼睛。
“不,”源稚生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自我介绍一下,卡塞尔学院驻日专员只是我的身份之一,另一个身份是日本卡塞尔重工的销售总监,你们面前的是卡塞尔重工下辖的工程队。”
“卡塞尔重工?”路明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卡塞尔学院下属机构,学院也利用这些下属机构赚钱来填补学院开支的缺口,”恺撒说,“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谓‘校办产业’。”
“真朴实的解释,明白了。”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见识了日本的效率,有些话就可以摊开来说了。我理解诸位从总部来,拥有最好的血统,有和龙王对面的经历,会把驻日机构的专员们看作‘地陪’什么的。”源稚生冷冷的看着恺撒和楚子航,他掠过了路明非,夹在恺撒和楚子航之间的路明非就像被两个悍匪挟持的人质,“但我得说日本和各位所想的不一样,不是武士道,不是秋叶原,没有女仆也没有EVA和高达,这是一个现代国家。”他加重了语气,“一个东方的现代国家,你们会在这里见识到不亚于欧洲和美国的效率和敬业精神,希望这是我们下一阶段彼此合作的基础。作为王牌专员,我从未有过任何失败记录,‘源稚生’三个字是成功的保证,我可不希望总部派来支援的优秀的年轻人们是我失败的开端。”
凌厉如宣战般的发言,路明非原本以为恺撒这种中二病患者只能在校园中出现,居然王牌专员中也有这样显而易见的中二病患者啊!说什么“‘源稚生’三个字是成功的保证”,学院驻日机构与其说是一个重工企业不如说是中二症患者的俱乐部吧?
“很震撼,好吧,美作,我们成交了。”恺撒微笑着握住源稚生伸出的手。
坦诚的笑容和强有力的握手让源稚生无法拒绝……但“美作”是怎么回事?不要那么轻易把人拉入你们花样男子三人组好么?源稚生满心无力。
“输掉的赌注还是得支付的。”源稚生说。
被莫名奇妙的安排了“美作玲”那种迷恋老女人的奇怪角色,他还想抗争一下。
“当然当然,这个完全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新宿最棒的牛郎店‘高天原’订座了。”恺撒很坦荡地说,“大家一起去,我买全场的单。”
“喂!老大你什么时候订座的?”路明非说,“你刚才连手机都没摸。”
“我在飞机上就通过Mint俱乐部预订了,你得明白高天原那种顶级牛郎店要包场可不是小事,Mint俱乐部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临到去再订肯定来不及……”恺撒侃侃而谈。
源稚生脸上胜利者的笑容僵硬了:“你……根本早就做好准备要去牛郎店参观了吧?”
“是啊。”恺撒很淡定的说,“我听说日本的牛郎店是全世界顶级的,虽然我对于男人陪我喝酒没什么兴趣……但我不会错过任何顶级的东西!”
楚子航从后座伸出手来,惋惜的拍拍源稚生的肩膀。“如果你多调查一下恺撒的背景就会明白,他绝不是那种会把去牛郎店上新闻这种事看作耻辱的人……你只需要担心牛郎店的香槟够不够,他如果喝得兴奋了,是会跳进香槟游泳池挑战400米蝶泳世界纪录的那种人。”
在铺天盖地的警笛声中,源稚生默默的捂脸。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总部对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视,派出了无与伦比的团队,这么些极品……招生委员会到底是怎么发掘出来的啊!
第三章龙渊
漆黑的船浮在海面上,船型锋利如同一只黑色的日本刀。摩尼亚赫号,这一次它被伪装成一条深海渔船。海面不安地起伏着,乌云闭月,摩尼亚赫号上的探照灯把巨大的光斑打在海面上,平缓的扫过。这是涨潮时分,月球对地球的引力之弦涨满。
船尾停着一架黑色的轻型直升机,船头则是巨大的金属吊臂把深海鱼网从海水中拉起来,数以吨级的海产品倾倒在甲板上,从银红色的真鲷、紫青色的梭子蟹到白色的虾菇,一应俱全。
楚子航走到鱼槽边,抓出一只鲜活的帝王蟹,在船舷上敲晕后扔进船头架起的煤气蒸锅里。几分钟后全身呈橘红色的帝王蟹出锅,在楚子航的刀下轻描淡写的被分拆开来,雪白带一抹红的蟹肉拆出来。
那边恺撒已经磨好了新鲜的山葵根,用上好的海鲜酱油调开。楚子航把蟹肉放进芥末酱油里浸泡几秒之后,源稚生抓一片塞进嘴里,自然原始的海味弥漫在他的口腔里,纯净甘冽。
作为从小吃鱼生的日本人,他也不得不承认恺撒和楚子航在厨艺方面的配合堪称完美。令人怀疑他们视彼此为对手的传闻是否准确。从厨艺配合上看,他们简直是同一个母亲在厨房里分娩生下的双胞胎。
恺撒麻利的打开一瓶法国伊甘堡产的“贵腐”甜白葡萄酒,把色泽金黄如蜂蜜的酒液倾入四只杯中。
“从我家酒窖里精选的贵腐酒,这种酒的产量很少,是用被‘贵腐霉’感染的葡萄作为原料酿造的酒。葡萄酿造前都脱水干枯了,糖分含量很好,所以酿出的酒很甜,搭配龙虾和蟹类是优选。”恺撒显然得意于自己对美酒的了解,慷慨举杯,“预祝我们这次任务成功!”
路明非、楚子航和源稚生一齐举杯,蟹肉中天然的甜味和贵腐酒的甜味混合在一起相得益彰,也多亏楚子航烹调帝王蟹的出色技巧。
路明非一口酒下肚,趴在甲板上哗哗地吐。
“贵腐酒变质了?”恺撒吃了一惊。
“没有,”路明非拿纸巾抹抹嘴,指着源稚生,“是美作刚才开的快车……”
他们从群马县着陆,因为打了一个赌耽误了点时间,于是源稚生飙车甩开警察的时候便格外出力。
那辆改装过的加长悍马如一辆狂暴的坦克般在高速上狂奔,一路上路明非时而在座椅上,时而被颠得脸贴着车顶,最后撞断了高速出口的栏杆驶入山道才算摆脱了警车群的追捕。
这还不算完,他们到达的是一个小码头,码头上等候的是一艘小型汽艇,接下来是海面上一个小时的摩托艇大赛,终于登上了摩尼亚赫号。那种感觉就像整整两个小时都在“中庭之蛇”上狂甩。
“我并不觉得被称作美作很有趣。”源稚生不耐烦的说。
“那杉菜吧,我们叫你杉菜怎么样?”路明非脸色惨白,但是白烂之心不死。
“随便你们!”源稚生铁青着脸。
“那杉菜君,我们总不是来船上吃生鱼的吧?下面的任务是什么呢?”楚子航满脸严肃。
源稚生愣了几秒钟,几次想勃然大怒,但对方三个人围在一起吃蟹脚,完全没有呼应他怒火的意思。
“如果你们非要坚持不可,还是美作吧……我宁愿是个迷恋**的色棍,”源稚生叹了口气,“我不希望在做任务陈述的时候被叫做杉菜君,我会被打断的说不下去……”
“好吧美作,”恺撒点头,“说说我们为什么被派来这里,这里除了帝王蟹还有什么?龙王么?”
“首先你们要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我们现在悬浮在日本海沟的正上方,这是日本海的最深处。从地质学上说它是太平洋板块撞击欧亚大陆板块的结果,这种撞击导致亚欧板块的隆起,喜马拉雅山就是这么形成的,在远古它还是一片海洋。在两个板块撞击的交界处,海洋板块俯冲入地幔中被融化,形成了一线极深的海沟。日本海沟最深的地方被称为塔斯卡罗拉海渊,深度8513米,曾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深的地方。当然,现在这个称号被马里亚纳海沟的斐查兹海渊夺走了,它的深度是11043米……”源稚生好像一个中学地理老师讲解地质构造。
“我下次来日本想找个好导游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恺撒打断了他。
源稚生耸了耸肩:“那么下面一句话就不是导游能说出来的了,目标就在塔斯卡罗拉海渊中,”他顿了顿,“正下方,离我们的脚底大约8500米。龙类,阶级很高,次代种或者初代种,有可能是龙王。”
三位临时专员同时沉默了。
楚子航从公事包中取出了他的iPad,调出了诺玛随邮件发给他的任务细节。
恺撒沉默的把蟹肉从壳中剔出来,淋上红醋后贴在饭团上,再缠上一圈紫菜……至于路明非,他一直在努力地吃这些精美如工艺品的小饭团,所以未能开口对“龙类就在我们脚下的深海中翻滚遨游”这种可怕的事发表意见。
海风吹过甲板,凉的沁骨,仿佛龙王的阴影铺天盖地地袭来。
“活的?”恺撒低声问。
“活的。”源稚生说。
“好吧,我们已经知道,并且承认了你们的天才。”恺撒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之后转向源稚生,“所以,这是一个龙类的心跳信号?”
“龙族胚胎。”源稚生在笔记本屏幕上调出另一张心电图,把两张心电图叠合起来对比,“图像A是我们从海平面下8000米监测到的心跳信号,图像B是陆龟胚胎的心跳信号,重合度极高。我们知道龙类的生理结构和爬行类非常相似,比如,两者都有三个心室,再比如……容易推导出两者的胚胎发育也有相似之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是一个爬行类的胚胎在深海中缓慢的孵化着。”
“喂喂,这个‘容易推导出’未免太容易了吧?”路明非大声打断,“这就好比你证明一道平面几何题到黔驴技穷的时候直接画一个箭头上面写‘易证可得’然后写上结论啊!”
他有资格吐这个槽。他曾亲眼看着龙王芬里厄从古老的岩石中爬出,枯朽的骨骼瞬间重生出新鲜血肉,直接以成年巨龙的姿态跳起灭世的舞蹈,绝不是什么抱着尾巴的可爱宝宝从蛋里孵出来。
“总之我们在水下8000米的生命禁区里发现了一个爬行类胚胎的心跳信号,根据心跳强度测算,它的体积……至少和成年蓝鲸相当!”源稚生说,“它总不能真的是只超大个的陆龟,对么?”
恺撒微微点头:“一只陆龟潜入水下8000米的话,龟壳都会被压碎。”
“陆龟那样的大型爬行类动物,没有任何一种能潜到500米深的水下。”源稚生说,“此外还有一个佐证,把最近4个月里我们对海底的广域扫描图打开。”
一张新的声纳图出现在屏幕上,与刚才的不同,这次不是十字坐标系,而是一个三维坐标系,没有起伏的心跳信号,而是星星点点的亮斑。
这张广域扫描图是在不断变化的,越变亮斑越少,最后三维坐标系里不剩任何亮斑了,干净的就像是被清空家具的屋子。
“这是过去4个月里我们对周边十平方公里的海域整体扫描的结果。最初我们还能扫描到类似鲸鱼、鲨鱼和大王乌贼这样的大东西,鲭鱼群和比目鱼群也很多,但是渐渐地,鱼类越来越少。随着海渊深处那东西的心跳不断加强,海洋生物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争先恐后地离开这片海域。我们观察到不可思议的鱼群迁移,就像……”
“地震到来之前老鼠成群结队的跑上山?”恺撒说。
“是的。”源稚生说,“我们分析了水质,没有任何问题,海底地壳也很平静,太阳射线也没有问题。总之,这片海一切正常,但如今没有鱼类敢于靠近这里,顺着洋流必然经过这里产卵的鱼群不惜绕道上千公里去北方海域。这些帝王蟹和真鲷其实是从这片海域之外捕捞的,离开这片海域,鱼群就非常活跃,而一旦我们驶入这片海域,无论网眼多密都捞不上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条小小的鱼苗。这里已经是一片死海!”
“龙威,”楚子航低声说,“高阶龙类的威严,低等生物比人类对此更敏感。鱼群是感受到龙威所以离开这片海域的。”
“很有意思。”恺撒点头,“海底8000米处确实是避开人类的好地方,作为埋骨地很不赖。”
“如果我们不能阻止他的孵化,他会直接以成年龙类的外貌浮出海面?”楚子航说。
“难说,你们能想象一条成年巨龙从日本海海面浮起这类新闻出现在CNN头条么?”源稚生说。
“好吧,我们能做什么?”路明非问。
“下潜!”源稚生说得斩钉截铁。
路明非吓得差点蹦起来:“搞什么飞机?不是说是生命禁区么?不是说陆龟下去也能给压成碎片么?不是说T800也得挂掉么?这活儿我干不了!我潜水很差的,我在三峡也就下潜几百米,差点呛死!8000米?你还不如在我脚上捆块石头直接把我给沉底算了!”
“我们知道你并不擅长水下作业……”源稚生的口气里满是理解。
“哥哥你早说那么了解我,我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不是?”路明非大大地松了口气,“现在让我为你介绍学院本部帆船健将道明寺先生和有‘海底小蛟龙’之称的花先生泽类……都是水下以一当百的强者,而且我以人格担保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瓜葛,不会违反学院‘情侣’不得组队进行水下作业的规定啊!”
源稚生根本没理他,自顾自的往下说:“但越是接近海底,龙威的影响力越大,轻则惊恐不安,重则产生幻觉。要抵抗龙威,必须拥有足够纯度的血统。不,不仅是纯度,最好是拥有接近‘古龙’的基因排列!跟血统比起来,是否擅长水下作业根本不重要!”
“尼玛你这逻辑好似圣女生来就要祭海神,会不会游泳没关系。”路明非算是听懂了。
“所以我们被编为一组,不是说这项任务多难完成,而是必须由血统最佳的组合来完成,对么?”楚子航说。
源稚生微微点头:“根据诺玛传给我的资料,你们中的一人,恺撒·加图索执行了对‘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灭杀任务,而另一人,楚子航执行了对‘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和……”
啪!
恺撒扔掉手中的蟹脚,没来由的一巴掌,稳准狠地扇在源稚生脸上,生生地把那个名字扇回了源稚生的肚子里。
源稚生捂着鼻子,怒视恺撒:“你干什么?”
恺撒抬头望天:“刚才有只苍蝇停在你的鼻子上……”
源稚生心里不信,也不由得抬头四顾:“可笑的借口!以为我是小孩么?”
“对,一只金绿色的苍蝇,朋友你没有亲眼看见,不可能知道它趴在你鼻尖上是多么叫人恶心。”路明非上来一把搂住了源稚生的肩膀,大声说,暗地里冲楚子航那边努了努嘴。
源稚生这才注意到楚子航的眼神,这个披着和服提着黑鞘长刀的男孩刚才还跟他们凑在一起吃着帝王蟹的蟹脚喝着贵腐酒,只一瞬间,他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却让人感觉距离他忽然就远了。他低着头,对着那根嚼到一半的蟹脚发呆,风吹起和服的袖子,黄金瞳里空荡荡的。珍馐和美酒忽然就对他不重要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有些人的名字呢,不能提,提了呢,也不要紧,只是会死。”路明非压低了声音,在源稚生耳边说。
“傻逼,你就算提,也拜托你别在他手里握着刀的时候说好么……”路明非心里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