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雪畔,易兰台与赵清商细述治伤缘由。
在那木碑上,提到殷浮白自创寸灰剑法时,曾有这样一行字:「逆练枫叶冷,以为寸灰之基。」易兰台便是从此恍然。
原来枫叶冷内功中有一项导引之法可以借物传递内力。但若是将其逆转而练,则是将所有微小内劲导入自身一处。便如同黄河水灾,雨水蓄积到河道无法承受,骤然冲垮堤坝一般。这正是寸灰剑法的奥义所在,试想这种爆发力是何等之大,而对人身之危害,亦是可想而知。
治病如治水,起先赵清商虽曾寻医问药,但药物之用相当於在坝上筑土,水势并无减少。如今寻出根源,若能开闸放水,自然便可医治。
这方法说来虽简单,实则不易,一来若不知寸灰剑法之原理所在,无法寻出病源;二来天下虽大,习练枫叶冷者却只有吴江与易兰台两人。若非今日易兰台在此,旁人即使看到木牌,也识不破其中关键。
另外还有一个原由,此刻易兰台却不说明。他只道:「两种内功本是同源,我将枫叶冷中的导引之法教於赵姑娘,先将纠结缠绕的寸灰内力驱逐出去。没了病源,内伤便不致加重。之后请赵姑娘随我回无忧门,由我师伯吴江调整你体内错乱伤损的经脉。过得几年,料得便会痊愈。」
赵清商听了十分欣喜,又疑惑道:「那导引之法如此神妙麼?我以前也多次试过废去寸灰内劲,连散功药物都吃过,可都没有用处。」
易兰台道:「两种内功本是同源,较之其他方法自然事半功倍。」
赵清商不疑有他,喜滋滋道:「好。」
当下易兰台便将枫叶冷中合用之法一一传授,赵清商本来聪明,这门内功又与自己从前所习异曲同工,不消半个时辰已然领会。便盘膝坐在湖畔草地上,默然运功。
这枫叶冷内功果然奇妙,她按照导引之法默运玄功,约过了一炷香左右,只觉体内寸灰内劲似乎跃跃欲动,又过片刻,一小股细细的内力竟是按照她心中所思,沿著经脉慢慢地游走出来。
赵清商又惊又喜,她继续默运功法,那股内力沿著经脉继续行走,速度虽缓,却一直未停。待到那股内力逼近手腕之时,忽然停滞不前,汇集在她右手商阳穴处,逡巡不出,几欲爆裂。易兰台本是盘膝坐在她对面,此时便以双掌相抵,将少海穴对准她发力之处。
少海一穴,乃是枫叶冷内功的罩门。当日山洞之中,赵清商不慎将小股内力通过少海穴传入他体内。易兰台由此而得灵感,欲借反噬之力,将赵清商寸灰之力引出体外。但此法委实太过凶险,兼之易兰台已无内力护体,风险更甚。因此这一点上,易兰台并未向赵清商说明。
寸灰之力起初运行极缓,一入易兰台体内,却是瞬间爆发,如同一枚钉子骤然揳入。易兰台虽也有所防备,却未承想到来势竟然如此迅猛,阻挡不及,只能任它直冲心脉,一口鲜血霎时喷出,向后便倒。
赵清商大惊失色,连忙停止运功,上前查看,却见易兰台面如金纸,一动不动,她连掐几下易兰台人中,仍是全无反应。她深知寸灰内劲之酷烈,一时也忘了再探鼻息脉搏,只当易兰台竟是死了,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喃喃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其实易兰台只是暂时闭过气去,赵清商说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心头猛地一动,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他调息片刻,缓缓起身:「不要担心,我没事。」赵清商「啊」的一声,忽然捂住嘴,把头转了过去。易兰台看不到她正脸,只见到她削薄的耳垂瞬间烧得嫣红,几欲滴血。
清淡的莲香从湖上飘散过来,白莲在水面随风摇曳。过了良久,易兰台方才按捺住摇曳的心神,道:「赵姑娘,我方才有些操之过急,如今再来,定不会出差错。」
赵清商低下头,「嗯」了一声。
在这之后,易兰台嘱咐赵清商在导引内力时将速度放慢一倍,这样虽然也几次出现危机,但终究不似前番一般惊险。一日下来,驱除的寸灰内劲虽不甚多,却已是极大的收获。
晚上易兰台在湖中捉了两条白鱼,将一根青竹制成竹筒,一劈两半,把白鱼放在竹筒中慢慢蒸熟。揭开竹筒,滋味清香之极。
两人将白鱼分食,易兰台道:「今日累了一天,赵姑娘早些休息。」
赵清商低头答应,漱洗之后,便上床就寝。易兰台依旧睡在房外。
皎洁的月光透过木窗的格子照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图案。莲香幽雅,随月而入。赵清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却总是难以入睡,索性起身,抱膝坐在床上,眼望窗外。
又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你睡著了麼?」
她随口一喊,声音亦低,本也没想过易兰台会答应,却听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赵姑娘。」
听到他的声音,赵清商心中几许慌乱,几许喜悦,最终喜悦之情占了上风,却也不知该说些什麼。她抱著被子从床上溜下来,坐到门边。
夜色静谧,二人之间只隔了一扇木门,连对方的呼吸似乎都可听得清晰。静默了好一会儿,赵清商选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都说没有人进过深沉雪,可这里却有一所木屋,里面的用品也一应俱全。」
易兰台道:「看木屋的样式,可能是陈碧树与其友人当年留下的。」
其实这些事情他便不说,赵清商也猜得到,这没话找话的两句话说完,她又想不到该说些什麼,过一会儿又道:「你说将来要带我回无忧门请吴前辈为我医治,我还没有见过这位前辈,又与他非亲非故」
这话其实也是多余,易兰台若无把握,焉有随便许诺的道理?然而赵清商此时实在只想找些话来说。易兰台似是看破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赵姑娘不必担心,我师伯是个很有趣的人。」
赵清商被引动好奇心,问道:「是怎样的有趣法?」
易兰台低低笑了一声,似是想起了少年往事,道:「那便从我这位师伯要我练习眼力讲起。
「我师伯性情与众不同,教我练习目力的方式也与众不同。有次他带我去一个集市,指定二十个人,要我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从他们身上剪一块布下来。我只当他要考校我轻功,心道这也不算什麼,不一会儿剪了回来。师伯却说,你把每块布再放回各人身上,放错一个,罚你一顿不准吃饭。那年我十二岁,听了这话,真是撞墙的心都有」
话音未落,赵清商已经笑出声来:「这位前辈可真是太绝了,那你饿了几顿?」说罢忍不住又笑。
易兰台笑道:「两顿。从那之后,哪怕看到一个寻常江湖人我也要看个仔细,这全是当年饿出来的毛病。」他又道,「还有一次,师伯把我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墙上凿了一个小孔,隔壁放了满满一房间的蜡烛,言道一个时辰内必须将所有蜡烛打灭,余下一根」
赵清商接道:「便饿一顿饭!」
易兰台道:「正是。那次师伯给我的武器也很妙,乃是绣花针。」
赵清商又笑起来。易兰台有意又选了几件少年时的趣事娓娓讲来,他声音温润,语气安详,隔著一扇木门,两地月光,赵清商起初有些焦躁的心情,终是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抱膝而坐,眼望著窗格子透过来的月亮,和易兰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终於两个人都住了口,再度恢复为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静默。
赵清商一时不舍得上床,依旧抱著被子倚门而坐。过了不知有多久,门外悄无声息,她靠著门,盖著被子不知不觉地睡熟过去。
随后七日,二人一直留在深沉雪中,赵清商体内的寸灰之力被驱除大半。赵清商平素使用的内功乃是另外一种心法,因此在山洞中反噬到易兰台体内的内力必须驱除。这次却不同,寸灰与枫叶冷本是同源,因此寸灰入体,反有不少能为易兰台所用。为数虽不多,却也不无小补。
练功之余,两人时常绕湖闲走,摘几支莲蓬,看一番莲花以为乐,一日三餐均由易兰台打理,虽然只是鱼虾莲藕,却也被他变出不少花样。反是那传说中的宝藏,谁也没想过是不是要到深沉雪中翻上一翻。
第七日里,二人练功完毕,慢慢走回小屋,赵清商眼望湖水莲花,依依不舍:「要不是还要回无忧门,真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易兰台微微笑了,江湖多风雨,朝中尽风波,倒是这个小小的所在,真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便道:「赵姑娘若喜欢,日后我再陪你前来。」
赵清商正要伸手推门,听得此言,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真」一语未了,面色忽然一变,两步挡到了易兰台身前。
透过半开房门,见得里面坐著一个人,行商打扮,面目寻常,身前的桌上横放著一柄黑黝黝的大剑,剑柄处雕了一头刀法古朴的狮子。
房门未开之时,这人隐藏得极好。待到易赵二人现身,方觉一股沉重之极的杀气瞬间弥漫四方,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江湖高手身有杀气本属寻常,但此人能将杀气收放自如,却实是难得之极了。
易兰台上前一步,轻轻一推把赵清商推到身后,语气平缓:「燕岭三卫大头领燕狡先生竟然亲身至此,在下不胜荣幸。」
燕狡闻言,也不由微微一惊。
他原名燕皎,因生性机巧,在戎族武士中方得了个「燕狡」的名字。任燕岭三卫大头领以来,身份一直隐秘,不为人知。然而这次来到北疆,怎麼先后竟被两个人识破?
他却不知,他之身份在江湖上虽然隐秘,在朝中却并非新闻。以江澄之能,早就将戎族一干重要人物调查分明。易兰台官职虽不高,却有过兰台御史这个好身份,因此一早也见过燕狡的画像。然而燕狡虽被认出,识破他的人在兵器谱上却是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倒也不枉了。
此刻他虽小有惊讶,但立即回神,赞道:「好眼力,难怪连追风刃也捉不住你。房内不便,不如我们出去说话?」
易兰台平静道:「好。」侧身让出空间,却仍将赵清商挡在身后。
燕狡拱一拱手,从桌上抄起那把重剑,扛在肩上,向外便走。
他左手拿剑,右手负在身后,将至门口,忽地将身一转,一道剑光迅雷不及掩耳从背后刺出,竟是向易兰台身后的赵清商刺去!
空间狭小,重剑腾挪不易,就连易兰台起先也只提防他空著的右手,不料他竟以背剑袭人,机巧至此,果然不负燕狡之名。
易兰台此刻不及拔剑,危急之下未曾多想,一掌向那道剑光劈去。此刻他体内虽有少许内力,但较之燕狡,自然是大为不如,这一掌虽然将剑击偏少许,却未损根本,那柄重剑终是架到了赵清商的颈上。
易兰台后退一步,脸色骤变。
燕狡带著赵清商,慢慢地走了出来,笑道:「你眼力招式都很不差,可惜内力差得太多。」又道,「这女子对你而言,好似十分重要,不如把那样东西交出来,我便放了她如何?」
时至今日,易兰台才知原来戎族人追杀自己是为了一样东西,然而他又怎知对方要的是什麼?他尚未开口,却听赵清商道:「那样物事原本在房中,后来被我们丢到了湖里,你若想要,便去捞好了!」她心道这里白莲千亩,我看你捞到什麼时候。
燕狡哪会上她当,一指易兰台:「既如此,你便把它捞上来。」
易兰台思索片刻,道:「好。」一整长衫,从从容容地向湖畔一侧走去。燕狡剑锋不离赵清商咽喉,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路,易兰台停下脚步,此处空白一片水面迥异他处。岸边有一条石舫,半截已经沉入水中。
燕狡狐疑道:「是这里?」易兰台点一点头:「我将它藏在此处,便是为了日后捞取,也有个标记。」说著将长衫下摆束起,慢慢走上石舫。
燕狡起先以为所谓掷入湖中之类不过是使诈,但眼下看易兰台言行,似乎也并非作伪,好在赵清商在自己手中,倒也不怕他翻上天去。
赵清商心中也在诧异,她自然知道自己方才不过是胡言乱语,但她对易兰台十分信任,也便静观其变。
易兰台一步步走上石舫,年深日久,那石舫上遍布青苔,潮湿滑溜。燕狡忽然想到一事,大叫一声:「不对,你给我下来!」
若是当日易兰台真是在此处掷下那物事,石舫上的青苔怎会全无痕迹?他话音未落,易兰台忽然闪电般探手,用力一扳石舫上的石桨。
一阵令人齿酸的声音吱吱响起,石舫外侧一排桨孔一同开启,铺天盖地的箭矢雨点一般向燕狡激射而来!
故老相传:深沉雪内地势凶险,机关无数。
这一句话,忽然在燕狡脑中打了个转儿。
他虽一早听过传言,然而一路行来,并未遇到任何埋伏,暗想这不过是以讹传讹,便放松了警惕。不料这石舫上,竟然有这般险恶机关。
危急时,他也顾不得赵清商,雷霆怒剑在空中划个圆弧,雷鸣之声响彻长空。只见半空中火花连绵不绝,那一干箭雨已被一并击飞。
就在燕狡击打箭矢时,一道青影抢入其中,身形优美如风行水上,拉住赵清商向外便走,身形几个转折,已然离开了雷霆怒剑笼罩范围。
这人正是易兰台,燕狡也不及拦他。却见他身上虽中箭矢,却无伤痕。燕狡心下诧异,暗道莫非此人竟然练成了金刚护体一类奇妙功夫?
正想到这里,他眼角余光一扫地面,险些骂出声来。
那些箭矢倒是箭矢,可都是去了箭头的箭矢!
易兰台伸手解开赵清商身上穴道,平淡道:「建造深沉雪的前辈是位风雅之士,纵有机关,又怎会大煞风景地当真伤人?」随即以左手拔出腰间的摇空绿,「何必以他人要挟,不若一战!」
燕狡起初暴怒,闻得这句郑重挑战之言,手背上一寸寸怒起的青筋却终是平复。他哈哈一笑,戎族武士与生俱来的武魂在他体内占了上风:「也罢,我何必学你们汉人耍什麼机巧,不如在剑上决个胜负!」
燕狡已见过易兰台的掌法轻功,知他招式虽好,内力却差,心中已有主张。只见他手中重剑全无机巧,结结实实一剑便从头顶直劈而下!
以易兰台目前情形来看,这确是战胜他的最好方式。这一剑夹含雷霆之力,未至眼前,一阵逼人热力已灼烧得易兰台额前发丝卷曲起来。抵挡招架是全无可能,若说躲避,这一剑之力已笼罩他周身,唯一的办法只有向后疾退然而后面偏偏便是湖水!
赵清商看得心头大骇,谁知易兰台也不破,也不解,连逼近眼前的灼热剑锋一并不理,摇空绿摇曳一江春水,直向燕狡心脏刺去。
这一招实在有几分两败俱伤的意味,若换成当年的燕九霄,那真是你要刺便刺,要我后退一步决无可能。但燕狡与其父个性并不相同,他任大头领多年,思维缜密,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人莫非还有后手?随即便想到尚需留易兰台活口,接连又想自己并无必要与他拚命。几个念头电转,雷霆怒剑未及易兰台身上已然回撤,一剑向摇空绿剑刃上格去。
双剑未曾相碰,易兰台反手向上一抹,剑锋沿著燕狡五指直削上去,这一式变招奇快,流畅无比。从两者距离来看,只怕只有寸灰那般的剑法方能抵御。雷霆剑法本来利於远攻,燕狡索性向后连退三步,又一剑声势赫赫,拦腰向易兰台斩去。
易兰台剑锋斜挑,自雷霆死角处一剑反攻。
石舫畔水声不绝,易兰台一剑剑和著水流声响,连环不绝击出二十余剑。赵清商直看得眼睛眨也不眨,心中早将「天子剑」三字翻来覆去不知念了多少遍,暗想果然只有他,方当得上这三个字!
燕狡一时奈何他不得,却也不担心。他早已看出易兰台内力不济,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果然又过三剑,易兰台内力已竭,摇空绿剑势远不如先前流畅。燕狡便在此时一剑横出,内力至处,易兰台难以抵挡,摇空绿脱手而出,幸而被他右手截住。
先前燕狡一直见他使左手剑,此刻摇空绿已转到了易兰台右手,更不惧他。燕狡冷笑一声,一剑斩向易兰台双腿,这一招真是狠毒之极,赵清商在一旁看得分明,她手中无剑,情急下合身向剑锋扑去。
燕狡看得分明,却也不在乎,手上又加了三分力,以雷霆怒剑之威,这一剑大可先杀赵清商,再断去易兰台双腿。
炽热剑锋逼至眼前,赵清商自十三岁起就生活在死亡阴影之下,到此时,心头反倒一片坦然,便闭上双眼,心道自己在深沉雪这七日本就是捡来的,算上一算,这辈子倒也够本。
她阖眼良久,却再无其他感觉,又等一会儿,心下诧异,慢慢睁开双眼,却见易兰台右手持剑,剑尖已深入燕狡胸前半寸有余,燕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的雷霆怒剑已经落下,勉强支撑著身体。
「你究竟是何人?」他嘶声道。
易兰台抽出摇空绿,还剑入鞘:「天子剑,易兰台。」
燕狡圆睁著一双眼,直直看著面前这个神态平静的人,终於点一点头:「原来如此。」他也不包扎胸前伤口,以剑拄地,踉跄走了出去。
赵清商在一旁焦急,忙道:「你怎不拦他?再招来其他人怎麼办?」
易兰台摇了摇头:「不必了。一则,眼下江澄回归,除燕狡这般人物,也难有他人混入北疆;二则,他受那一剑,已经活不久了。」
赵清商心下少安,正待问一句易兰台是否受伤,却见易兰台转过身来,疾言厉色向她道:「你方才怎可如此任性胡为!」
赵清商被他吓了一跳,自她与易兰台结识以来,见惯了他言语温和态度可亲模样,却从未见他这般严厉,一时间甚至没听清他说的是什麼,结结巴巴说了句「我,我没做什麼」。
易兰台正色道:「性命岂可轻掷?以后决不可如此!」
这次赵清商总算听明白他意思,被他气势震住,连忙答应,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不对,怒道:「你干吗说我?我师父都没这麼管过我!」
那是,松仪道人去世多年,想管也无从管起。
她虽然生气,鼓著脸的样子却让人看得好气又好笑,易兰台看了她一会儿,终於道:「若是你嫁给我呢?」
赵清商顺口答道:「这自然可以。」一语未了,忽觉不对,慢慢又把易兰台刚才那句话咀嚼了一遍,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急忙转身背对易兰台,不敢看他,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别怪我问这个不害臊你,你说的是真的?」
易兰台叹道:「岂有拿这种事开玩笑的道理?」
他言辞认真,赵清商却又狐疑:「我不明白」她终究还是不好意思看易兰台,依旧背著身,飞快地说,「从小师父就说我不像女孩子;武功也只有一个寸灰剑法拿得出手,还遇上那种事;我也不会女红这些东西;脾气又冲动等等,你是读过书做过官的,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些天都在一起,因为那个什麼男女授受不亲,你才那麼说的?」
易兰台听得啼笑皆非,若是因为一个男女授受不亲便要娶人,那他现在该娶了多少?然而细思她那番话意味,心中却忍不住柔情暗生。
他上前一步,将赵清商轻轻揽入怀中。两人身高相差不少,他的下巴恰好抵住她一头柔发,低声道:「正因如此,我才想照顾你一世。」
赵清商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易兰台忽觉有灼热的水滴滴到手上,他愕然道:「怎麼又哭了?我可不信你说以前都没哭过的话了。」
赵清商飞快地转过身,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他前胸衣服上,头却未曾抬起来,声音有点闷闷的:「再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