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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兄弟重逢忆往事 武林大会隐风波

    话音刚落,那两个厂卫立刻手提锁链向萧恨天扑来,要拿下这个胆敢顶撞东厂番役的狂妄之徒。不想这小子尚未反抗,边上两个马脸老者已抢在他之前动手了。两个厂卫只感到手中铁链一响,本来套向别人的铁链不知怎么就反套在了自己身上。

    “好啊!你还真敢拒捕?”那头领说着张开簸箕大的巴掌,探手就抓向萧恨天,那手掌指结暴突老茧重重,竟是练有鹰爪功或分筋错骨手一类的手上功夫。眼看就要抓中萧恨天咽喉,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指尖离萧恨天咽喉已不及一寸,却再不敢前进一分,只因萧恨天一手拿着的筷子已抢先抵在了他的眼帘之上。他若再敢往前,就得先把自己一只眼睛送给对方。

    二人泥塑木雕般凝立片刻后,那小头领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开头,见对方的筷子并没有追击,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回想方才那如天外飞来的一筷,他便知道自己武功跟眼前这年轻人差得太远,而自己又没有多带人手,因此不敢再鲁莽行事。小心翼翼退出对方威胁,他才敢狠声道:“好小子,居然敢跟我马顺动手!你马上就会为你的行为后悔!”

    说着解开两个手下身上的铁链,立刻带着二人退出了茶馆。两个手下见长官吃了亏,也跟着他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直到三人去得远了,众茶客才长松了口气,却没人向萧恨天道谢,俱悄没声息地溜了出去。等萧恨天惊觉时,才发现茶馆中众多闲人茶客片刻间已走得一个不剩了。萧恨天见状心知不妙,看来自己真是惹了大麻烦,众人都怕惹祸上身,赶紧躲开了。萧恨天正要与两位义兄赶紧离开,却不想那胖胖的茶馆掌柜突然抢上两步拦在他面前,哭丧着脸拦住他道:“客官,你……你不能走!”

    “为何?”萧恨天怪道,“我们付清了茶钱的。”

    “你若走了,小老儿就要连累,你可不能让小老儿替你背黑锅啊!”那掌柜说着突然跪倒在地,呜咽道,“小老儿上有老下有小,若落在东厂手里,你叫我们还怎么活啊?”

    萧恨天没想到东厂竟有如此权势,可以随意牵连旁人,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要留下来等着东厂爪牙充英雄,心中自然是不愿意,可要一走了之,却又有点于心不忍。正踌躇间,只听茶馆外有人大声指点:“千户大人,方才那三个反贼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十多个头戴圆帽,身着褐衫的彪壮汉子已一拥而入,顿时把萧恨天三人团团围了起来,吓得茶馆老板赶紧躲在一旁。萧恨天见要走已经晚了,只得凝神戒备,静待事态的发展。只见众人闪开一道缝,把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神色倨傲的年轻汉子让了进来。只见他也是头戴圆帽身着褐衫,只是质地装饰明显与一般厂卫不同,帽檐上的珠子不像是一般厂卫那样镶颗寻常的珍珠,而是硕大一颗红宝石,衣衫边角都有精致的装饰,尤其挂在腰间那面小小的腰牌,金灿灿耀人眼目,显然是用纯金打造。

    “就是他!”方才那个铩羽而归的马顺指着萧恨天大声道,“他就是拒捕的反贼!”

    “是你?”脸色紫膛的魁梧汉子乍然见到萧恨天,不由一声惊呼,跟着转手就给了身旁的马顺一个耳光,并骂道,“什么反贼?哪来的反贼?我看你他妈才是反贼!”

    马顺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耳光,一时怔怔地捂着脸说不出话来。那紫膛色面孔的年轻汉子这才转向萧恨天,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涩着嗓子叫了一声:“天哥!”

    “阿豪!”萧恨天只觉自己鼻子也是一酸,猛上前一步抱住那汉子肩头,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二人相互打量片刻,萧恨天这才点头道:“阿豪,你……长高了不少!”

    “天哥,你也壮实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羸弱了!”那人欣喜地拍拍萧恨天胸脯,然后转头对一干莫名其妙的手下喝道,“都给我退下去,我要跟我的兄弟叙旧!”

    一干厂卫立刻退出了茶楼,那人又对茶楼老板喊了声:“拿你最好的酒菜上来,莫让任何闲人来打搅我们。”

    老板立刻亲自去张罗。虽然这里只是个茶馆,除了一般的馒头咸菜就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不过既然是东厂官长要的东西,老板总会尽力想办法让他满意。老板和众厂卫一走,茶馆中就只剩下萧恨天四人。那人见吴法吴天没有离开,便瞪着二人质问:“你们是……”

    “这是我两位义兄吴法吴天,”萧恨天忙道,跟着又转头对两位义兄介绍那大汉,“这位是我兄弟韩志豪。”

    “无法无天?”韩志豪听到这名字不由怔了怔。吴天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我兄弟的兄弟,自然也是咱们的义弟,快来拜见二哥三哥。”

    吴法则有些羡慕地望着他那身炫目的打扮,然后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衣衫问道:“看来你威风得紧啊,不知是个什么官?”

    萧恨天忙把二人拖在一旁,然后对韩志豪笑笑道:“我这两位义兄有些天真单纯,说话也有些疯疯癫癫,不过心眼是极好的,你莫见怪。”

    韩志豪突然哈哈一笑:“天哥,你怎么跟我这般客气了?”

    萧恨天无言以对。在最初的激动和欣喜过去后,萧恨天不知不觉间便与这位一同长大的兄弟有了一丝陌生和隔阂,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不知是因为韩志豪那身打扮,还是因为他那种前呼后拥的威仪。默然片刻,萧恨天不禁仔细打量着他的衣饰小声问:“阿豪,你怎么会……入了东厂?”

    韩志豪神情一黯,却没有回答,却只是招呼三人入座。只一会儿功夫,茶馆老板就让附近的酒楼送来一桌丰盛的酒菜。四人入座后,韩志豪这才遥望虚空,端起酒杯喃喃道:“当年爹娘被欧阳世家的人逼死后,韩家庄便没有了往日的荣耀,不断受到当地官吏和大户的排挤,欧阳飞云那老贼也趁机侵吞我家产业。我苦撑多时,眼看就要被欧阳世家逼得破败下去,一狠心便把所有家产全变卖了,孤身一人上京城来寻找机会。最先是凭本事加入锦衣卫,不过一直郁郁不得志。也是我眼光远大,看到当时还不十分得势的王振王公公前程无量,便把所有家财全奉献给了他,投在他的门下,总算讨得他欢心,再加我这身功夫,便成了他倚重的助手和亲信。他入主司礼监和东厂后,便把我从锦衣卫调入东厂,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东厂内成为厂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千户。”

    “韩家庄被你……卖了?”萧恨天怔在当场,心中一阵难过和失落。木然半晌才涩声喃喃道:“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韩家庄竟落到如此地步,义父地下有知,恐怕……”

    韩志豪突然哈哈一笑:“天哥你怎么如此迂腐?像武林世家这些地方势力,向为朝廷所忌,迟早会受到打压甚至铲除。当年白莲教猖獗,朝廷只得容忍这些世家望族坐大,以抑制白莲教的发展。如今四海清平,朝廷岂能容他们再割据一方?”说到这不由微微一叹,“天大地大,只有皇家最大,就算你有一身本事,若不卖与官家,迟早也会沦为匪寇贼盗,天下再难有容身之地,我也是来到京城后才渐渐懂得这道理。如今我虽不如做个庄主那般逍遥自在,可也威风多了,寻常官吏百姓,谁见了我不唯唯诺诺?就算当年逼我卖掉韩家庄的那些豪门大户,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把当年吃下去的东西加倍给我吐出来!”

    萧恨天望着一脸得色的韩志豪,一时无言以对,默然半晌才低声问道:“不知灵玉妹妹现在怎样了?还有灵珠,可有她的下落和消息?”

    韩志豪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黯然道:“灵玉嫁给了南宫世家的南宫翔天,听说你逼死了南宫世家的楚宗主,灵玉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至于灵珠,当年从外公家走失后就再无下落,我已命手下细心察访,不过这么些年来也还是了无音讯。”

    二人说起过去那些往事,都是嗟叹不已。兄弟俩多年未见又是他乡相遇,自然无拘无束开怀畅饮,不过萧恨天心中却始终难以真正高兴起来。尤其对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韩家庄,始终有一种不能割舍的情怀。乍然听说韩家庄已不复存在,心中的感受实在无以言述,只得借酒缅怀,韩志豪与吴法吴天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因此萧恨天不多时便烂醉如泥了。

    醒来时萧恨天见自己置身一处雅致的卧房,房中陈设极尽奢华,红绡暖帐、金钩玉床不说,就连身上盖的鸭绒被褥也有金丝绣成的暗花。晃晃宿醉未醒的头,萧恨天挣扎着下得床来,见窗外天光已是清晨,想来自己竟醉了一整夜。

    屋里的响动惊动了屋外侍候的丫环,立刻开门进来侍候,一个为萧恨天更衣,一个则捧上洗漱的汤水。萧恨天哪见过这等阵仗,倒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收拾停当。这当儿已有丫环飞报主人,不多时韩志豪亲自送来早点,弄得萧恨天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二人一起用完早点,期间萧恨天问起两位义兄,才知道吴法吴天醉得比自己还厉害,至今在隔壁客房中尚未醒来。用完早点,韩志豪突然笑问道:“天哥,你看我这处别院如何?”

    萧恨天看了看屋里奢华的陈设用具和屋外极尽奇巧的假山怪石,叹道:“只怕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

    韩志豪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若论舒适精致,这处别院不比任何地方差。想来天哥在京城还没住的地方?这处别院以及院中的十多个丫环仆佣,兄弟我就送给天哥了。”

    萧恨天一惊,忙道:“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也没福消受。再说京城我也未必会呆多久的。”

    “天哥你是不是太见外了?”韩志豪淡淡笑道,“你我虽不同姓,却与亲兄弟有何分别?还分什么彼此?咱们兄弟经过那么多波折,既然在京城重逢,我岂能让你去住客栈?至于你要住多久,或者怎么处理那都是你的事。”

    萧恨天还要推辞,韩志豪已正色道:“你若再客气就没把我当兄弟。”

    见韩志豪说得认真,萧恨天不好再说什么,心中暗道:先住上一段时间,待走时再还给他就是了。这样想着,嘴里便道:“那就多谢兄弟了。”

    韩志豪见萧恨天收下了这份重礼,这才释然道:“这才对嘛,你我兄弟若分了彼此,岂不是让爹娘九泉之下也不开心?”

    听他提起义父义母,萧恨天眼眶一红,想起义父义母过去对自己的养育和爱护,心中不由一阵难过。韩志豪见状,忙转移话题道:“听我那不开眼的手下马顺说,天哥只用一招就制住了他,要知道他可是北方鹰爪门的好手,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没想到在天哥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天哥现在的武功比起当年一掌击毙欧阳剑那畜生时,定是又精进了不少?”

    萧恨天一怔,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不过以现在身负乾天玄玉诀内功和剑庐剑道真传的身手,他对自己的武功倒是有充分的自信,便笑道:“阿豪的剑法想来也没搁下?有机会我倒可以把这几年来自己在武功上的一些心得体会指点你一二。”

    韩志豪闻言大喜过望,忙鼓掌道:“正是想要天哥指点呢,最好天哥传我那‘枯髓掌’与‘凝血刀’,我不明白当年爹爹为何只传你不传我?”

    望着韩志豪那欣喜若狂的神情,萧恨天心中豁然一亮,顿时就明白了他送自己这处别院的意图。心中不由一阵难过,木然半晌,仍诚恳地劝道:“阿豪,那‘枯髓掌’与‘凝血刀’阴毒无比,不光伤人,也伤自身。当年若不是因为不得已,义父也不会传我。这种歹毒的武功不学也罢。”

    韩志豪闻言面露不豫之色,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默然半晌后转而问道:“那‘枯髓掌’与‘凝血刀’秘笈不知是什么模样?我这个韩家的子孙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秘笈我早就毁了。”萧恨天话音刚落韩志豪面色就变了,失望沮丧交织。萧恨天见状心中有些不忍,便低声道,“你若想看我倒是还记得,这本是你韩家之物,我物归原主也是应该。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得私自修习,不然害人害己!”

    韩志豪闻言大喜过望,忙道:“我省得,天哥勿须担心!”

    见韩志豪脸上那种渴望和殷切之色,萧恨天心中暗暗后悔,不过话已出口不好再反悔,只得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才犹豫着小声道:“我也有一件为难之事想要阿豪你帮忙,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韩志豪立刻爽快地答应下来。萧恨天这才把自己想要阻止瑜琳长公主与也先婚事的想法说了出来。听罢萧恨天的叙说,韩志豪呵呵大笑道:“这算什么为难之事?我只要去求王公公,这门婚事要取消也不算太困难。不过我不明白,你逼死了瑜琳长公主的生父楚临风,为何又要一心救她?莫非对她有意?”

    “哪有此事?”萧恨天顿时涨红了脸,却不知怎么分辩。韩志豪见他表情已猜到个大概,便嬉笑着不再追问。萧恨天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见韩志豪说得轻巧,萧恨天反而无法相信了,不由疑惑地追问:“这事关系到朝廷的信誉和对瓦剌的政策,岂能说变就变?”

    韩志豪像望着幼稚的孩子一样对萧恨天嘻嘻一笑道:“国家政策、社稷大事等等这些,在旁人眼里或许有无上的威严和神秘,但在真正掌权的人眼里,不过是手中随意玩弄的把戏罢了,没什么好了不起的。”

    萧恨天还是没法相信,追问道:“就算如此,那掌权的也是皇上啊,皇上金口玉言,亲口许下的亲事岂能反悔?”

    韩志豪又是神秘一笑,面带得色反问道:“天哥不知道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吗?说朝中现在是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见萧恨天越加疑惑,韩志豪不禁凑近些,压低声音得意地道,“坐着的自然是当今圣上,站着的便是我的干爹,署理司礼监和东厂的王振王公公。只要我去求他,只怕没有干爹办不到的事情。”

    见萧恨天一脸愕然,韩志豪得意地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只专心把‘凝血刀’和‘枯髓掌’的秘笈尽快写出来。我担保这门亲事最终会取消。”

    看韩志豪那自信的神色,不由得萧恨天不信。有可能关系到国家前途和命运的大事,在谈笑间就得以改变,萧恨天心中突然没了救下南宫琳的喜悦,反而生出一丝隐隐的矛盾和不安。不得已和两位义兄在这处别院中住下了,十多天以来,韩志豪只旁敲侧击地催着他抓紧时间写出“枯髓掌”和“凝血刀”秘笈,绝口不提推掉南宫琳亲事的勾当。萧恨天心中正为这事坐立不安的时候,韩志豪总算在一个血色的黄昏带来了他企盼已久的好消息。

    “天哥,你的事妥了!”韩志豪一进门,不等寒暄便对萧恨天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也先那厮别再想跟天哥你抢瑜琳长公主了!在我干爹的一力鼓动下,皇上顶住满朝文武的压力,已经对瓦剌大汗也先悔婚,可笑那瓦剌使者责怪我干爹从中阻梗破坏,对干爹出言不逊。干爹一怒之下,让人核实了瓦剌使团来京的人数,大幅压低了给他们回馈的财物和赏赐,把他们气得愤然离京回国。这和亲之事已经作罢,天哥你大可以放心了。”

    萧恨天乍然从韩志豪口中得知这消息时,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能从那个貌似富贵的陷阱中把南宫琳救出来,也还是非常高兴。南宫琳不用再嫁给那个素不相识的瓦剌可汗也先,萧恨天心中总算放下一块石头,立刻紧赶慢赶,总算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把“枯髓掌”和“凝血刀”的秘笈赶出来交到韩志豪手中。

    “呵呵,太好了!天哥,有了这两本秘笈,我在东厂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韩志豪秘笈到手,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萧恨天见状突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为救南宫琳而违背义父当初的告诫,算不算是一种无奈之举。

    “千户大人……”就在韩志豪欣喜地翻阅着两册秘笈时,一个东厂厂卫匆匆闯进来,似乎有事禀报,却欲言又止。韩志豪见状拂然不悦,收起秘笈问道:“有何事直说无妨,这位是我兄长,又不是外人。”

    那厂卫这才拱手禀报:“正是这位萧公子的两位义兄,正跟人在大街上打了起来。”

    韩志豪面色一沉,问道:“你没告诉对方他们是我的客人吗?”

    “说了,可对方并不买账。”那厂卫神情颇有些惶恐。韩志豪闻言一怔,在京师敢不给东厂面子的人屈指可数,正要亲率随从去看看。萧恨天已抢着冲了出去,边跑边回头对韩志豪招呼道:“咱们快去看看,我这两个兄长行事颠三倒四,不懂礼教法纪,在这京城可不要闯出什么乱子才好!”

    萧恨天忙跟着那厂卫顺着长街打马赶去,一路上都在心中连连自责,直恨自己这两天只顾着南宫琳的事和赶写秘笈,完全忽视了两位兄长的存在。若不是像两位义兄这样的天真淳朴、心地纯良,旁人只怕早已经离己而去了。

    众人尚未到达目的地,老远便听见吴法在大呼小叫,中气十足。萧恨天顿时放下心来,暗笑自己也太紧张了些,想以两位义兄的武功,只怕很难有人能让他们吃亏。

    这是一处繁华的十字街口,早已被众闲汉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时而大声叫好,时而鼓掌欢呼,似乎是在欣赏街头把式一般热闹。吴法那破锣般的声音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仍然显得十分刺耳。萧恨天忙翻身下马,不等他挤入人丛,早有韩志豪带来的东厂厂卫挥鞭驱赶围观的人群。众人慌忙让开一面,萧恨天这才看清场中的情形。只见吴天与一个身形臃肿的大汉面对面单手倒立,二人四脚朝天,面前均有一个硕大的蒸笼,蒸笼中是些拳头大的白面馍馍。二人正把那些馍馍拼命塞入自己嘴里,使命往肚里吞咽。萧恨天看了半晌,总算明白二人似乎是在比试单手倒立吃馍馍,看那只剩半蒸笼的馍馍,二人竟像是已经吃下了不少。萧恨天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两位兄长有这般行为倒是不奇怪。不过奇怪的是居然有人陪着他们这般发疯,难免让萧恨天大为惊讶,不禁细细打量那大汉。只见他身材肥大臃肿,面容因倒立而看不太真切,上身穿一件厚厚的反毛黑皮袍,活脱脱像只倒立着的黑熊。而他的身后尚有一个神情凶悍的彪壮大汉,豹头环眼,鼻塌口阔,龇牙咧嘴,一身皮肤黝黑光亮,正紧张地盯着比试中的二人。只看他那双眼圆睁、神情戒备的模样,便让人不由想起伏地伺机而动的猛虎。而他对面,吴法则在大声鼓噪叫好,给吴天鼓劲打气。

    “东厂千户韩大人在此,谁敢再聚众闹事?”两个厂卫大约是想讨好韩志豪,抢在萧恨天出言喝止之前就冲了上去,挥鞭便抽向倒立着的肥硕壮汉。不想鞭子尚未落到对方身上,在一旁戒备的那大汉已猛虎般一跃而出,一伸手便夺过了两个厂卫的鞭子,跟着双手一探便把二人像抓小鸡般拎了起来,一挥手便摔出老远。两个厂卫翻翻滚滚直跌出十余丈才停下来,在地上痛苦呻吟,一时竟爬不起来。

    萧恨天见状不禁皱起眉头,心中虽然不喜东厂仗势凌人的作风,却也为对方的身手骇然。要知道那些厂卫虽然未必个个都是好手,但多少也算有些真功夫。如今一个照面便被人摔了出去,对方的身手完全出乎萧恨天意料。另外几个厂卫见同伴吃亏,忙先后拔出武器,正要一拥而上,却听韩志豪陡然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莫名其妙地停下手来,一向飞扬跋扈惯了的他们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的头领。只见韩志豪面色凝重,上下打量那大汉片刻,这才抱拳道:“敢问前辈可是黑虎星君?”

    “不错,正是老子!”那大汉盯着仍在单手倒立的二人却不回头。韩志豪也不以为忤,转而对倒立着的那身形臃肿的胖子问道:“不知这位英雄又是……”

    “老子是大熊星君!”那人刚一开口,顿时把口中塞满的馍馍吐了些出来。对面一直在给兄弟鼓劲的吴法突然拍手笑道:“哈哈,你输了!”

    “老子没输!”大熊星君急忙分辩,这一说话,口中的馍馍便漏出来更多了。倒立着的吴天立刻一翻而起,拼命咽下口中的馍馍后才边抹嘴边大笑道:“咱们有言在先,谁先吐谁就输,你吐了两次,还不算输?”

    “老子要说话,一时不小心罢了,不算不算!”大熊星君也一翻而起,众人这才发觉他的身形异常高大臃肿,头大脖子短,肥黑的脸上长满细细的茸毛,果然不愧被称为大熊星君。此刻只见他急得脖子上的青筋也凸了起来,竟像是对这场赌斗的胜负颇为在意。那吴法却得理不让人,嘿嘿笑道:“若是不小心吐出来便不算,那还赌个逑啊!我吃不下吐出来,也可以说是不小心吐的。”

    吴天也得意地大笑道:“黑大个啊,我看这乌龟儿子王八蛋的名号你是逃不掉了,你叫大熊星君不是?以后我们就简称你熊乌龟好了,剩下那半截王八蛋的名号就转给你兄弟,他不是叫什么黑虎星君吗?以后我们就叫他虎王八。”

    “好啊好啊!”吴法大笑着鼓掌连声附和,“熊乌龟、虎王八,这名号多威风,就不知这是什么样的乌龟王八?旁人不知底细,还以为是全新品种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声议论起来,显得异常兴奋。那大熊星君则一言不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是羞愧难当。那黑虎星君更是浑身骨节噼啪作响,显然恼怒已极,正好韩志豪不识相地对二人抱拳道:“两位星君在上,下官东厂千户韩志豪,给两位前辈请安。”

    “去你妈的!你什么时候不好请安,偏偏要这个时候请安?”那黑虎星君说着一拳便击向他的胸膛。韩志豪忙双臂交叉,护住胸膛招架,只听“啪”的一声震响,二人拳臂相交,韩志豪顿时被击得连退两步,脸上一阵青黄不定。那大熊星君也一声大吼:“气死老子了,我要宰了你这小子!”说着一掌便拍向韩志豪脑门,这一掌含愤而发,竟有开碑裂石的气势。萧恨天见状怕韩志豪有失,忙出掌迎了上去。二人这一接掌,比之方才气势更盛,众人只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都晃了一晃。大熊星君已长啸着退开,转身便冲出人群远去。一路上几个不及躲闪的闲汉被他撞得像断线风筝般飞出老远,好半晌也不见叫出声来。黑虎星君也追着他的身影如飞而去,片刻间二人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阿豪,你没事?”见二人去得远了,萧恨天这才转头问道。韩志豪此刻脸上神情已恢复了正常,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才道:“我没事。”

    “这二人是何许人物?身手居然如此了得?”萧恨天话音刚落,吴天已抢着道:“他们不就是新败在我手里的熊乌龟和虎王八了?再了得又如何?还不是我吴天的手下败将?”

    萧恨天皱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天立刻洋洋得意地吹嘘起来:“咱们今日出来游玩,刚好就碰上了这两个家伙,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咱们兄弟虽然武功高出他们不止一筹,不过咱们却不想过分相逼,所以便斗了个旗鼓相当。哪想他们二人比武不胜,非要在别的上跟我们分出高低。那熊乌龟自称最擅长吃饭,咱们兄弟不服,便要在这个上面跟他见个高低,说好谁输谁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是啊!”吴法也抢着道,“我看那熊乌龟身材高大,肚子肥得足足装得下两头小猪,所以我便提议单手倒立比试吃馍馍,以增加比试的难度,没想到他就同意了,于是便败在了我的诸葛妙计之下。”

    “胡说!”吴天立刻反驳,“若不是我大肚能容,你那妙计有个屁用啊!”

    二人顿时又争吵起来,萧恨天已知道了个大概。想来以两位兄长的为人,要他们安安静静呆在家里不惹祸,恐怕比要他们不说话都难,也就没有多加责怪。只转头问韩志豪:“那两个大汉到底是什么人物,就连你这个东厂千户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韩志豪苦笑道:“他们是太行六星君中的黑虎星君和大熊星君,原是我东厂客卿,已经多年没有在京城出没了。他们六人以前曾为东厂立下过大功,就连王公公对他们都礼遇有加。只是他们早已不为后来的这些厂卫认识,我也是从王公公口中知道他们的模样。”

    “六星君?”萧恨天蓦地想起南宫琳听五奇说起过的那句话:一妖二神三长老,四绝五奇六星君。不由问道:“东厂客卿都是些什么人?还有那妖、神、长老之类又是些什么人?”

    韩志豪警觉地扫了萧恨天一眼,然后略带歉意地摇摇头:“天哥,我们虽然是兄弟,可一些关乎东厂的秘密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那只会害了你的。”

    萧恨天一怔,这才省起东厂可不是寻常衙门,它的不少秘密恐怕都关乎千万人的性命,自己贸然相问倒让韩志豪为难了。于是忙拱手道歉,趁机也向他辞行,在京中小住了十多天,南宫琳的事一解决,萧恨天心中就萌生了去意。一来是担心在京城天子脚下,两位义兄不定还会闯出什么祸来,二来也惦记着义兄金刀法王匡野,不知他在无敌魔神耿行舟和他那些兄弟的帮助下,是否已经重获自由。但最主要的是心中有个疑团还要通过义兄来解开,那就是关于自己生父萧成过去的一切。有种种迹象表明,父亲与白莲教定有着莫大的关系。以义兄匡野在白莲教中的地位,想必知道他过去不少的情况。

    见萧恨天突然要走,韩志豪忙诚恳地挽留再三,但在萧恨天的坚辞下,韩志豪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与萧恨天挥泪告别。

    萧恨天三人趁着天色尚早,回去稍稍收拾行李后便出城往西而行。出城后萧恨天忍不住黯然回望,心知从今往后,恐怕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南宫琳了。虽然内心深处很想再见她一面,但却又怕见后徒增伤感,只得无奈悄然离开北京。三人一路上有韩志豪资助的马匹、盘缠,倒也少了节衣缩食、风餐露宿之苦。这日来到扼守晋、豫、陕三省交界的潼关地界,沿途不时见到不少刀剑随身的江湖人物也源源不断地赶往潼关,并听得众人议论,方知大家是收到武林盟主欧阳飞云的传书,去参加武林盟主大会。萧恨天这才想起,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九天城,原来就坐落在背靠华山的潼关附近。

    早就耳闻九天城在武林中的显赫地位,萧恨天心中也有些好奇,再加吴法吴天两位义兄嚷嚷着要去看热闹,萧恨天只得依了他们。稍稍易容换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面目平常的江湖汉子后,便随着众多江湖人物前往。他没忘武林盟主欧阳飞云的武林缉杀令,在北京城天子脚下还不怕他胡来,不过如今到了九天城的地界,萧恨天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潼关虽然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但潼关城却不大,也远不如江南或北京城繁华。不过如今临近武林盟主大会之期,城中倒也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三人正随着人流在潼关城古老的街头流连,突听身后传来一阵鼓噪:“九天城二天王欧阳天虹过来了,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啊!”

    随着这阵鼓噪,人群已自动让到长街两旁的屋檐下。萧恨天忙低头拉起两位义兄也退到边上。只听一阵密如急雨的马蹄声从长街中央呼啸而过,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这一瞬间,萧恨天已看清了领头那个面色阴沉的中年骑手,赫然就是欧阳世家排行老二的欧阳天虹。当年在沧州彭文庆大寿之日,萧恨天曾远远见过他一面,依稀还认得。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让人终身难忘,欧阳天虹显然就是这样的人。几年过去,他仍然像当年一样肃穆阴沉,不怒自威,逼人不敢直视。萧恨天如今已见过九天城四大天王中的三个,却不由感到有些奇怪。这三兄弟中,欧阳瑞雪风流倜傥,像个潇洒文士;欧阳奔雷貌似粗豪,实则行事谨慎,心细如发;欧阳天虹看模样则像个冷厉阴狠的主儿,面上更是木无表情,很难让人看出他心中所想。这三兄弟相貌性情都大不相同,却偏偏是亲兄弟,就不知九天城四大天王之首的欧阳飞云,又该是怎样一副模样?

    直到欧阳天虹率众随从去得远了,街上才又恢复了平静。吴天却心有不甘地小声嘀咕道:“这龟儿子,好了不起么?这般嚣张!”

    话音刚落,边上便有人接口道:“九天城远离江南、中原、京城等繁华之地,却能领袖天下武林,四大天王即便是少林、武当的掌门人也不敢轻慢,你说他了不了得起?”

    吴天怪眼一翻:“领袖天下武林?不说大名鼎鼎的魔教群雄,就是小名鼎鼎的老子也不归它领导,更从来没把它放在眼里过。”

    萧恨天听到这话莞尔一笑,不禁想起当年义兄匡野在襄阳谪仙楼上,以一模一样的三招击败欧阳瑞雪的情形,心中不由一阵温暖。从欧阳剑逼死义父那一刻起,萧恨天便对它没有任何好感,内心深处已把九天城所有人都当成了杀父仇人,所以听到吴天贬斥欧阳天虹时也没有出言阻止。

    那人听到吴天这话,不禁嘿嘿一笑道:“想不到这儿还有个魔教的崇拜者,你倒也赶得巧。听说这次九天城正是抓到了一位魔教的重要人物,这才召集大家来共商大事,届时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你崇拜的魔教妖孽如何在烈火中永生了!”

    魔教重要人物?萧恨天心中一凛。虽然对白莲教也没多大好感,不过义兄是白莲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清净王,更有生父萧成与之也有莫大关系,所以他也就留上了意,于是貌似随意地问道:“不知是魔教何等重要人物?”

    那人白了萧恨天一眼:“武林大会之日,你一看就知道了。”

    萧恨天见对方不愿明说,便故意不以为意地淡淡道:“大概是魔教某个香主之类的人物,九天城一向喜欢小题大做。”

    “香主?”那人顿时涨红了脸,“若论到在魔教教徒心目中的地位,这个人只怕连金刀银剑,八大魔神也没得比!”

    萧恨天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心中把见过和听说过的白莲教诸人都过滤了一遍,暗想在白莲教中,地位要超过金刀银剑、八大魔神的人物也就只有教主了。但听对方言下之意,显然又不是指教主,不然九天城早就张灯结彩大肆庆祝了。萧恨天还想再问,对方已笑着走远,边走边回头道:“这人若是死在这里,魔教中人只怕会比死了教主还伤心呢!”

    听到这话,萧恨天更加百思不得其解,本不想在这潼关多做耽搁,不过心中的好奇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这次不等吴法吴天鼓动,他已一挥手:“走,咱们去九天城看看。”

    九天城坐落在潼关远郊,依山势而建,远看像是个硕大的山寨或城堡,走近看时,才发觉它扼守山路要冲,建在两山相峙的谷口,四周有碉楼箭堡拱卫,黑压压龙盘虎踞,俨然一座远离尘世的孤城,称之为九天城一点也不为过也。萧恨天虽不谙兵法,可也看出这城建得深合攻守之道,若是不明底细的外人,恐怕会把它当成一座屯兵之城了。

    随着无数江湖人物沿大道蜿蜒而上,渐渐接近了城门。今日是武林盟主大会之期,那阔大的城门洞开,任由众人自由出入,大门旁迎宾的九天城弟子只是恭敬地迎接来客,并不盘查阻拦任何人,就连乞丐难民也不过问,倒也显出世家望族的大度气象。萧恨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暗想这多年未举行的武林盛会,前来凑热闹的江湖人没有上万也该有几千。九天城再仔细,恐怕也不能弄清楚所有来客的底细,自己只要不露出真面目主动表露身份,也就没必要担心欧阳飞云的武林缉杀令。

    吴法吴天也知道这九天城不比沧州彭家堡,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加有萧恨天事先的警告,二人说话行事也就收敛了许多,就是忍不住要贬上两句,也只是在嘴里小声嘟囔,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进得城来,只见里面酒肆茶楼、商铺菜市一应俱全,完全不输于真正的城市。众人在九天城弟子的引领下,一路曲曲折折,最后来到城中一处阔大的广场,场中面南坐北搭有一方高台,上面早已布下桌椅布幔,只是空无一人。而台下也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桌椅,已有不少江湖人在其间胡乱就坐,或品茶或聊天或争吵,显得好不热闹。萧恨天三人拣了个远离那高台的僻静角落,刚一坐下就有九天城弟子送来茶水糕点,殷勤招呼。

    三人百无聊赖地坐了半晌,仍不见有九天城主要人物出来,大会也没有要开始的样子。吴天终于耐不住寂寞,突然拍着桌子高喊:“他妈的好大架子,咱们这么些人等了半天,还不见主人出来,小心等急了我,把这劳什子武林盟主大会给拆了!”

    “这盟主大会又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说拆了?”吴法忙指出其弟语法中的错误,“若是说把九天城拆了还差不多。”

    “老子就爱说拆盟主大会,怎样?”吴天一梗脖子,拒不认错。二人顿时争论起来,惹得周围群雄连连侧目,几个在远处的九天城弟子听得鼓噪,不由纷纷赶了过来。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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